往返九萬裡,雖是路途遙遠,可是陰魔先天法身的最高境界,可心到神到,轉移天際也隻是剎那間。雖因奪回血神經後,才知被鄧隱誤導,致銷化瞭後天五行肉身,需重育元胎,但得紅花姥姥的火鳳鳳元胎為基本,修到最高境界,與光速無異,循環大地一周,緊十數秒矣。這數日重修,元胎還是微渺,幸好血影神光已邁入第六層驟化境界,介乎亞光速與光速之間,比一般千年老仙的超音速快得多瞭。如此境界,當然不是淫女血肉雕塑出來的嚴人英肉身所能達致。分派凡軀肉身由鯀珠首導,往銅椰島遠外候命。
先天法體一口氣飛到東溟極海,望著萬裡方圓一片海洋、數十萬島嶼和浮沙落間,所藏伏的精邪海怪,大有不知是恩是仇之概。這類妖物在島上盤踞修煉,大都修煉數千年,煉就內丹,善於變化,各有極厲害的法相,與尋常精怪不同。更在這些島嶼上面設有一道極長的禁制,禁法十分神奇,橫在海中,宛若天塹,無跡象可尋。得此精怪之助,橫斷海峽,大荒島幸免淪入對岸的軒轅老怪魔掌;但精怪卻挾制大荒二怪,視大荒島為跳版,號稱不沉母艦,立心非良。島內以兵兇為法,流繞島上,暗中操掌法界人天,霧飚光折,看來光亮明清,實則無可視入,絕無透明度可言,使稟賦本是薄弱的大荒島善信,蛻變為僬僥,更難翻身。
大荒二怪中的盧嫗就是這些精怪的招牌;而枯竹老怪,本是哈哈老怪的異父兄弟。其母色誘神州散仙,獻上牝穴,極盡下賤行徑,才得植他入神州門戶,寄入金龍色魔名下。哈哈老怪當年敗走,還留下不少殘馀勢力。枯竹老怪得所協助,道成入主神州門戶。多年來悉心分化,弄得此神州門戶分崩離折,拆成國派、親派、新派,更互相攻訐,如道君所宣法規:一氣化三清。哈哈老怪勢力坐收漁人之利,極力散播苔毒。大荒二怪多年來爭主大荒山,從明爭暗鬥至今,已告白熱化。訪其一怪,另一怪必不相見。無如人不親土親,先向盧嫗所在飛去,無相遁光神速,先飛越過東海角,入東荒極海。隻見海天混茫,萬裡無涯,水氣洶騰,上接霄漢,波濤益發險惡,天日為昏。不料遁光剛一飛近神獺島,這大荒島頭一關,剛巧拿出赤仗仙童的柬帖,忽聽颼的一聲,千百丈方圓一蓬藍晶晶的光網,像蛟龍吸水,其疾如箭,由島面上直噴上來。變起倉促,來勢又迅急異常,事前一無警兆,誰也難以料到會有這類廣大神速的埋伏,卻也未能網得住陰魔嚴人英,隻不過手中柬帖給光網掃過,現出一張大荒島山陽兩條路徑的草圖,傍註的字跡一閃即隱,說要在此鬧點事,討好枯竹老怪,盧嫗一份,由靈嶠女仙代勞。
陰魔早也料到這些欲海大白鯊必是以此為挾,但也是唯一途徑。否則以大荒二怪之玄機奧妙,善於前知,要是分途行事,也必然兩面不討好。當然做戲做全套,陰魔裝作年輕氣盛,揚手把太乙神雷連珠般發將出去。五行肉身雖是胚胎,但也自打得天搖地震,雷火橫飛,霹霹連聲。島上妖物始終不曾現形,光網也未再現。
那島通體石質,一色渾成,草木不生,更無一個可以容人棲止的洞穴。隻島頂上有一座天生石柱,上有“東溟門戶”四個朱書古篆。另外有一茅篷,篷前有一石壇,已被太乙神雷震裂粉碎。到處山石崩裂,俱是適才雷火之跡,別無跡兆可尋。陰魔見對方龜縮不出,更有所求於人,不想多事耽擱,照柬帖上草圖,徑自往大荒島陰無終嶺路途飛去。
前面上方無邊雲霧,隱現大山,下方驚濤浩森,好些島嶼三三兩兩出現其中,遠近不一。有的煙霧弭漫,分明隱有埋伏,料盧嫗所設神屏天塹就在前面不遠。猛瞥見身前裡許,有一道極長虹影一閃即逝。晃眼遁光飛過,並無梗阻。料知盧嫗好勝,恐神屏禁制難阻來人,反失聲威,不等硬闖,已先知趣撤去。腳底大小島嶼也越飛近,倏地狂風大作,陰霾四合,海水山立,白浪滔天,上下四外,更有無數冷雹漫空打來,當時天地混沌,形勢甚是險惡。
這類妖怪,平日作威作福,盧嫗也忌之三分,來人若不給它們看點顏色,寸步難行。陰魔便將從霞兒處要來的禹鼎一指,鼎中九首龍身的怪物立發怒嘯,隨著一片金光霞彩飛舞而出。那些埋伏島上的精怪本就奉靈嶠宮指令,虛應故事,但盧嫗法令森嚴,隻許敗逃,不許不戰而退,本來就不知如何盡力而又不傷及靈嶠嬌客,竟逢著本是水怪克星禹鼎,無一不膽戰心驚。幸好陰魔未將陰陽兩道光華放出,任那些埋伏島上的精怪望影而逃。隨著霧散煙消,一時俱盡,重返清明。所過之處,精怪依然興風作浪,卻隻敢在海底騰囂。陰魔便不在就近登岸,環山而駛,先往無終嶺繞去。
那無終嶺乃大荒山陰最高寒的所在,窮陰凝閉,上有萬年不消的積雪堅冰,雲迷霧湧,亙古不開。適自數千裡外所見於天邊濃雲密霧中,便是此嶺。枯竹老怪住在半嶺山坳之中,這等荒寒陰森之地,心性多半乖僻,雙方素無淵源,其不通人情之處,可想而知。
人類行為,不同物理。物質各有其特性,同質分子都差距極小;同樣的反應可在控制下的環境,重覆演歷。但人類行為就極其千變萬化,隨一念之異,其反應可以是南北殊途,兩個極端。在同一時空,同一環境,同處一針之地,觀點角度不同,都會有不同反應,何況無相同環境可模擬。調查詢問也不會有真心答覆,不是為六識所染的輿論趨勢認識下,言不由衷;就是本身也未涉及問卷的情況裡,未必會認識自己,隻能胡說八道。所以一切都是靠估。亦無所謂估得中或不中,因為無可能重頭再試。選擇這條路不如理想的話,會因資料不足而錯,但其他路就能肯定資料齊全嗎?可能更傷亡慘重。
當然這次靈嶠女仙估中瞭,安排瞭適當的環境,合乎<敵之敵,我之友>的定律,套枯竹老怪上勾。不過要給老怪知道是個圈套,陰魔僥幸不死,也都要脫層皮呢!
那嶺又高又大,岔道甚多,歧路縱橫,上下密佈,到處都是危崖幽谷。外觀全差不多,內裡卻是移步換形,形態奇詭,險峻幽深,窮極變化,無一雷同。使人置身其間,神眩目迷,無所適從。尤其老怪所居,更是曲折隱秘,多細心的人也難找到。隻是陰魔以先天真氣,暗鎖目的地,有氣機指引,又那能迷途。到老怪禁區的入口處,地圖的指示到此就模糊不清,因為再有寸進,枯竹老怪則知是熟人指引,引出老怪的懷疑。這時是等老怪自動獻身,陰魔卻看著嶺上徑路回環,暗忖:“這洪荒以來,亙古未辟的東荒嶺,怎會有這些天然山徑?”
這一念分心,覺得奇怪,正待上去一覽,卻堅瞭枯竹老怪的自信,開聲呼喚道:“小兄弟,嶺上乃東天青帝之巨木宮闕,那宮主危如河豚,冒犯不得。幸我剛睡醒回來,憐你這好資質,故以好意相告。你雖不至於到頂上去,照你這樣走法,難保不誤越靈境禁地。就是你能夠脫身,何苦慪這閑氣呢?此外全嶺隻我一人,自來無人尋我,我也不肯見人。境物又極荒寒,如是無心經此,年輕人一時好奇,意欲登臨,或是誤信人言,間關來此,有所希圖,這兩樣,全辦不到。最好聽我的話,回去吧。”
陰魔聞聲立即停步,側耳恭聽。聽那語聲柔嫩,說得又慢,宛如兩三歲嬰兒。乍聽甚近,細一聽,竟聽不出相隔多遠,語氣卻極老到。知道此山隻枯竹老怪一人在此隱居,那宮闕宮主必是靈嶠女仙駐地,不愧河豚之稱。陰魔聽完才躬身答道:“賜教的可是枯竹老仙麼?”
那嬰兒口音好似奇怪,微“咦”瞭一聲,問道:“你是何人,難道是來尋我的麼?”
陰魔暗忖:“大荒二怪最善前知,三萬裡內事,略運玄機,瞭如指掌。自己連越盧嫗所設關口,連與水怪爭鬥,怎會不知來意?當是明知故問。”
確是明知故問,套人內心意識,是人在江湖,面對人心險詐的世界,不可或缺。陰魔前身飽驚憂患,當知赤誠相見,才能共處。若貪圖方便,以機詐混蒙過關,也必兇終隙末,遺禍終身。所以徐公三十六計的最高一計,還是走為上計,否則必圖窮匕現。
陰魔直說來意。老怪笑道:“見小兄弟年紀這麼輕,早疑心是來尋我的瞭。我因生性疏懶,隱此千馀年,每一入定,至少便是二十四年。最多時,還有把兩三次並在一起,借著入定,到人間走上一遭的。遇到這等入定時,便和死瞭一般,什麼也不知道。我身外有三十六根神竹禁制,與法體休戚存亡,息息相關,外設天璣迷陣,另外又設有顛倒迷蹤之法,外人休想看破,萬難侵入。因我以前性情好勝,因防護法身念切,行法太狠,步步設伏,陣法又陰險,隻要誤入陣地,立蹈危機,就當時不死,也被困在陣內,非我功成歸來,不能脫身。
我隱此以前,曾發宏願,欲以旁門成道,為後人倡,許下極大善功。在我宏願未完以前,本身決不出谷一步。而外人隻當我隱居在此,為人乖僻。實則我內外功行並重,修持至苦。每隔些年,便以元神轉世,去往人間修積。與山陽盧傢老魅行事大不相同。聽你一說,又再占算,方始得知來意。幸你先來尋我,如若先尋盧傢老魅,便不免徒勞瞭。
你覺這山陰霾密佈,景物如此陰森,而山上下偏又有那麼多人行途徑,奇怪嗎?此山古昔本是仙靈窟宅,自從青帝來此立宮,除嶺頭原有冰雪外,常年陰霾籠罩全山。那些在此修煉散仙,有的避向別處,有的數盡轉劫。剩我一人,在這青靈谷內自為天地。你一入谷中,便另是一般光景。
似你這樣慧眼美質,本就喜愛,樂予相助,自然願與你相見。不過我有兩章須先言明:一是從前向來訪之友,曾有約言:任是誰來,須憑他法力通行迷陣。盧傢老魅諸事與我相反,獨此略同,但我不似老魅無恥。她那南星原,人一走進,她怕人傢知道破法,掃瞭她的面皮,百計為難。我這裡,你隻管放心走入,我決不例外作難。二是我此時見你心喜,頗多閑談,見面時便成啞人。此來之事,我必照辦,但有少礙,谷內不便談,谷外不宜談。你取到後,途中尤須慎秘。
如有別的話問,最好此時先向我說,見瞭面我卻無什話瞭。”
陰魔聽老怪說個不休,當然知道是與盧嫗勢不兩立,知自己身懷禹鼎,正是南星原精怪的克星,那能不百般討好,拉攏峨眉。心想:“除借巽靈珠外,別無他事求教。來意已知,谷外又不宜說,還有何話可問?”
忙躬身答道:“弟子領命,就請指點途徑賜見吧。”
老怪笑道:“畢竟少年人性子急,你想不起問什話瞭?”
陰魔的先天真氣善測人心,老怪雖是千年道行,但語言已溢出口外,既知是來借巽靈珠,少不免要訪盧嫗,問入南星原方法。隻不過不問猶可,問來的方法必是更大的亂子,冤纏仇結。不依方法而行,那就成則招妒,不成則咎由自取,莫如不問。
老怪停瞭停,忽又笑道:“你想不起,由我發動,也不怕她,焉知她不和我同一心思呢?你由右側一片黑石山後,側身而進,夾壁陰暗污穢,可用遁光飛進,無庸太謙。曲徑如螺,往復回環,雖非陣地,也易迷途。你隻記住:先見岔道,連往左轉三次,再往右連轉四次。此是入谷前段,約有一百馀裡。過此以後,入瞭中段,約三百裡途徑,改為西進向左,一退向右,再連往左轉五次,退回中間一條歧路,重往右轉六次。左右遞轉之間,歧路最多。尚須記準左雙右單之數。此是天生陣圖,谷中上設天羅,你沖不過。任你飛行絕跡,飛遍全徑,也不易走上正路,費時就多瞭。走完中段,現出三百六十五座石峰,疏密相間,暗合周天,我那迷陣便設此地。我看你年紀雖輕,頗具功力,必知陰陽消長之機,便能走入神竹林中相見瞭。”
五六百裡之遙而有如對面晤談,似覺驚人,但以旁門的元神寄物法術,鳩盤婆的萬裡傳音也不過如此。陰魔不偽不詐,也無需鋒芒太露,隻答道:“弟子緊記。”
老怪也笑道:“我在六百六十裡外和你對談,此乃旁門下乘法術,何足為奇?見我時,我身後之物你先收起來,再走向前,行至兩半山交界處再行取視。令師所索之物,過海再看。不可忘瞭。”
陰魔應聲遵命,隨照所說前行。走進夾壁一看,不特陰濕污穢,黴氣觸鼻,路更高高下下,險峻異常。無相心法,無我無物,十多裡路程,無塵無識。進入一條螺旋形的曲徑,路略寬些,但是兩邊危崖交錯,中通一線,其黑如夜,不見天光。路更崎嶇,石刃森列,高低錯落,險滑詭異,如登刀山劍樹。那轉角之處尤險,宛如蛇行之徑,越往前越難走。陰魔法身虛擬,點塵不驚,不欲穿山透石,畢露鋒芒,略為提氣,已飄過萬叢山嶺。孤零零似一座叁天危壁的石碑之後,便是一片平陽。所謂三百六十五峰,現在眼前共隻不過大小七座,四外山嶺雜沓,俱都不像。
陰魔知道老怪決非妄語,緩緩向前飛去,越峰而過。天璣迷陣,迷不到心眼雪亮的陰魔。血影神光掃描處,路路皆通,卻故作閉目守向而行。數十玲瓏雄奇的大小峰巒,波浪一般向後面倒去。暗中計數,果有二三百座之多。等數滿三百以外,面前倏地一亮,竟是清光大來,頓換瞭一個世界,一掃沿途陰霆昏沉之氣。
隻見兩旁雙峰對峙如門,身已入瞭一片極平坦的幽谷之中,谷勢越往前越開展。兩邊山崖蒼佈滿,間以繁花,燦如雲錦;喬松何止萬株,輪盤曲,上下飛舞;女蘿絲蘭,裊裊下垂,清馨四溢。加以左有平湖,清波浩浩,湖邊桃、李、梅、桂各種四時花樹,疏密相間,連萼同開;右有百十萬竿朱竹,大都徑尺以上,幹霄蔽日,宛如千頃紅雲,鮮艷奪目。當中一條廣徑,環湖而西,路旁瑤草如茵,琪花盛開,五色目迷,與凝碧仙府的天孫坪彷佛相似。
西行十馀裡,背湖右趨,一條丈許來寬,五色雲石鋪就的石徑,長約裡許。
兩旁盡是合抱不交的梅花老樹,株株蔭披畝許,幹古枝繁,姿態靈奇,繁花千萬,滿綴枝頭,冷艷幽香,沁人心脾,覺比凝碧冷香拗尤有過之。盡頭是一座石山,高僅七八丈,寬亦如之。石色如玉,不著點苔,孔竅玲瓏,不下千百,清奇靈秀,無與倫比。
石後隻有畝許大小一片石地。左有一石坡,清泉淙淙,順坡而下,流入坡下小溪之中,再往山前梅林之中瀉去。右邊乃是梅林盡頭,約有六七株形態古拙的老梅,花大如杯,俱是未經見的異種,疏落落,開在枝之上,不似山前花開繁盛。正面是座削壁,也是光滑瑩潔,可以鑒人,除近頂石隙中倒掛著十幾叢幽蘭外,不生一草木。崖下卻有數十根竹樹,沿途所見都是朱竹,此卻翠色。白石清泉,綠竹梅花,危壁如玉,幽蘭吐芳,端的仙境清絕,點塵不到。
陰魔試探著往裡走進,在第三排竹樹當中,有一株極大的竹樁。那根枯竹,隻比人高出兩頭,皮色深黃,十分光潤,腰圍竟比人還要粗。陰魔神光掃瞄,探出神竹設有禁制,人在其內,外觀不見。
陰魔身才入林,那枯竹便無聲自裂,作兩個半片向兩旁隱去,現出地上一個鮮竹葉編就的蒲團,上坐一個身材矮小,形若枯骨,又瘦又乾的老怪。頭梳道髻,大若酒杯,橫插一根玉簪,精光四射。雙手交胸環抱。十指爪甲,色光如玉,由前胸起,兩旁交叉,環繞全身,各有數匝,縱橫交錯少說長亦過丈。眉長也有尺許,分披兩肩,卻不甚密。見瞭陰魔,隻把眼皮微抬,瞳子略動,開合之間,精光射出數尺。這精光閃入陰魔的先天真氣裡,卻表達出熱切的心識,與谷口外的音大相徑庭。
人體構建在基因的合成,思維、聲音、體態、樣貌無不互相關連。正如血型一樣,非其同形必受排斥,所已世無不同組合的子女。老怪體內的元神肯定不是谷外的語音,那語音卻與眼前的軀殼吻合,所以元神定是外來。先天真氣過濾精光的心識,赫然竟是重復著“白谷逸”三個字音。陰魔印證眼前的元神與白谷逸的軀殼竟是同一基因,其中定有詭秘。
陰魔隨即端肅下拜,借呈上書信,以先天真氣探索那元神心識,竟是極其強烈的電光火石一片段,就是當年爛桃山的一幕。千年毒瘴沖霄而起,通體滿是畫滿符篆的竹葉片,寒光若電,晶芒四射,立成瞭一個碧色光幢,這元神卻囚在一幢六角形的青熒熒怪火中。片段雖是剎那,已足夠瞭解當年的事態。真正的白谷逸把竹葉神符當作護身符,導致本身元神給青靈怪火栓入老怪軀殼內。白谷逸軀殼內應是枯竹老怪的元神,所以修為突然深厚,由同行並肩也護不瞭妻子,竟突然晉升入宇內三仙。無奈白谷逸的達摩一派心法,元神法體一致,令高大英偉的軀體被枯竹老怪的乾瘦元神融合瞭去,變成又老又醜。老怪的神遊不是轉生,卻是憑竹葉之秘,乘人之危難奪取根基深厚者的廬舍。
那元神也似覺到陰魔的領悟,似有喜容,卻再沒有更深接觸,書信便自化去不見。陰魔拜罷,隨去身後一看,就在老怪腦後,有兩大片竹葉凌空而浮,上有“半嶺開視”四字。葉上有一個五色花須織成的錦囊,光華隱泛,料是所要借的巽靈珠就在囊中,拱手請下,藏入法寶囊內。
剛退出林,便見煙光亂閃,耀眼生輝。回顧身後,神竹已全隱去。化成一片飛瀑,與溪相接,清籟湯湯,越顯幽致。水光如鏡,似有形影照出,晃眼越顯越真,前半竟是來時途徑,跟著現出中段曲徑,中間現一橫嶺。又是許多大小山巒,到處異獸珍禽,長都數十丈,九頭八翼,人首蛇身,各種各樣,多於《山海經》所載,異態殊形,飛走遊行,往來不絕。最終現到一山谷,外有石碑古篆“南星原”三字,一閃即沒,隻剩下匹練凌空,珠簾倒掛,知是指點路徑。
依形影出陣,卻是天璣迷陣的另一邊,前行便是由山陰到山陽的直通捷徑。
大荒山為東方天柱的主峰,地域廣大,方圓三萬馀裡。無終嶺和南星原兩地卻是相隔最近。但即無須繞越,也有四千馀裡之遙,沿途的殊形異獸是南星原的守衛。老怪居心叵測。盧嫗要是開放禁區,變成示弱受侵,為老怪窺得防衛機密去;不開放,則殊形異獸必死亡殆盡。
依指點的路徑,近無終嶺一帶,山高谷深,盡是螺旋曲徑,上有枯竹老怪所設天羅,不能沖空飛越。三四百裡的途程,歧路尤多,往復回環,竟要加出好幾倍,真比天璣迷陣的另一邊的途程,迂回曲折得多。須把這一帶禁地走完,始能升空直飛。不過經先天真氣鎖定終點為基石,隨氣機指引,稍事攀越一些較矮崖峰,就迅速越過天羅禁區,謹照適見瀑佈上面途徑由空中飛行。
遁光隨著山勢上升,見沿途光景越發慘淡,草木生物早已絕跡,地上不見一點石土,到處都是萬千年前凝積的玄冰陳雪,氣候奇寒,微風不揚。由寒氛冷霧中急穿而過,發出颼颼尖聲。仰望山谷,雄奇偉大莊嚴,靜蕩蕩地矗立在高空之中。回視來路,凍雪沉昏,冷霧弭漫,隻身後雲煙波卷中,露出丈許大小一條縫隙,是遁光沖過之處。晃眼便已飛近山脊之上,那極高峻的橫嶺,大荒山兩半的交界處。
山陰這一面冰雪縱橫,暗霧昏茫;越過山脊,就是山陽的南星原;而依山脊攀登嶺上就是靈嶠淫仙的巨木宮闕。來時柬帖未有招喚上宮闕,陰魔當然依本子辦事,隨探手入法寶囊內,將那兩片竹葉取出,分展開來一看。上有不少字跡,寫的是入南星原盜寶之法,極其惡毒。
枯竹老怪在竹葉上說:盧嫗近來也時往人間行道,隻是以元神幻化,入世濟人。自持法寶神奇,又有兩種靈丹,彷佛對末劫將臨,有恃無恐,行事極為任性,更與老怪夙仇不解。此次陰魔獨自先見老怪,彼必不快,向其借寶,難免推拒,加以天生剛愎之性,寧折不彎,到時必以迷陣作難題。她那迷陣,從未有人破過,如被破去,必以為生平之恥,另以法力為敵。陰魔破陣入見之時,如見她面上皺紋忽隱,便是忿急,百無顧忌,不可與敵,速用靈符護身,由她頭上急沖過去。盧嫗身後懸有一個法臺,上有她近年防禦末劫,做替身的法物,及所借之寶。她必以全力回救法物,顧不得困人。陰魔乘此時機,取瞭寶物,速往東南方遁走,離卻南星原,再轉入回路。驟出不意,必可脫身。萬一再被追來,不必回鬥,隻把太乙神雷往後打去,一面加急飛行,便無事瞭。
剛剛看完,青光一閃,竹葉忽然化去。陰魔無相無我,豈會因任務的壓力而妄顧後果。若是如此結仇逃走,可不是借寶所為瞭,又何必去呢?真當陰魔是呆頭鵝不成!看來老怪又看中瞭陰魔的火鳳凰元胎,重演當年爛桃山事變,更借故挑釁,拖峨眉落水,與盧嫗為敵。陰魔自持無相無我,元神就是先天真氣無相法身,豈是老怪的靈符拘押得住。任盧嫗百無顧忌,又看她其奈我何,況且有靈嶠淫仙代勞,老怪的安排怕要落空。五條欲海大白鯊隻匆匆一,還未得她們徹頭徹尾呢。
主意打定,陰魔晃眼越過嶺脊,眼前一亮,便入瞭光明世界。山陽景物,比起山陰,簡直大不相同。隻見遠峰凝翠,近嶺搖青,到處嘉木成林,碧草如茵,繁花似錦。那些林木多是七八抱以上,花開十丈,葉大如船。遙望數千裡外那南星原也在一個山谷以內。谷口一片危崖當中,現一圓月形的大洞,高大幾及十丈。壁上滿是千年老,苔蘚肥潤,厚達三尺,一片濃綠,更無雜色。那迷陣卻看不出一點形跡,天氣又很清明,決不似伏有殺機。
忽見谷中奇光明滅,煙嵐雜沓,雷霆大震。約有半盞茶時,忽如破鑼的老婦口音說道:“你奉命借寶,卻過門不入,跡近輕侮,本來應稍懲戒,幸我適以慧光查照,得知借寶因由。那駝子也與我有一面之緣,他那好友赤杖仙童更是我的至交。我總神遊未在,你恐誤事,情有可原。雖不再與你為難,但你自老怪物那裡走來,我終不願見你。所借之寶自有神闕弟子送去,不勞掛懷。”
陰魔聞音辨識,知老怪靈符在胸前,神光外映,盧嫗若任由入谷,又下不得重手,定被看出瞭埋伏佈置去。陰魔隻要能把法寶借到,交靈嶠淫仙,不也一樣歸入自己手中,隨口恭答道:“弟子愚昧無知,遂致失禮。多蒙仙婆大度包容,謹當遵命。”
話剛脫口,忽聽厲聲喝道:“誰不知我剛愎量小,你卻說大度包容,譏嘲我嗎?”
真可有自知之明,過份恭維真是如同嘲諷。陰魔忙道:“弟子怎敢放肆?仙婆鑒宥。”
隨聽老婦獰笑一聲:“我昔年寧失天仙位業,致令千年以來多生煩惱,便為本性難移,不肯改卻。”
語音才落,即遙聞破空之聲,挾著五道金光,電馳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