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魔抵達長沙特區,已是元月下旬過半,從鳳仙遺識得知,長沙特區應是政壇動蕩。那鳳仙的贓官惡父彭勁誆,於上任之初,已是虺蜮心腸。勾結靈嶠宮外圍份子,籌組瞭萬億文錢收購房產,然後托價互售,創做通貨膨脹假象。繼而大量招標公地,卻以官權程序拖慢其建築落成,任地產商屯積地皮,多達十多年的需求量。樓價被做成上漲的假像,令跟風炒傢趨之若,以賭博心態,借錢買樓,釀成熾盛炒風,炒得樓價高飚。因住宅樓宇是必需品,平民百性也恐成為無殼蝸牛,不得不爭相借款購置自住居所。連入息極不穩定的人,也迫於無耐,借上期長二十多年的債務。
贓官彭勁誆更倡導信用貸款,鼓勵先使未來錢。在外圍份子大量供應的貸款下,令經濟因過度消費以呈現泡沫現象的鼎盛,配合靈嶠宮外圍份子倡導的民主體制,大肆宣揚,企圖煽動軒轅老怪轄下刁民。軒轅老怪以魔性養刁民起傢,弄得一窮二白,使更刁的刁民也刁不出油水來。這些刁滑的精華聞得特區有螽援,比辛苦工作所得更高,無不瘋狂湧入,偷渡成潮,刁民力弱一點的偷渡不成,也借故入境後,過期居留死賴不返。
因有先使未來錢的信用貸款消費,做成內部經濟過熱,也因此稅收增多,加上賣地所得,做成歲入勁升,足以大花筒式散開支,埋下無數地雷。將原來的衙差皂仆,以原工作崗位升格,更借開組為名,將管理層的官吏,由一個位開成數個位,大增名額,使每名公職人員的平均薪酬,於扣除通貨膨脹比率後,也升瞭一倍多。為堅那些流氓、地痞、海賊、雜種效死之心,與平民為敵,創立天下獨一無二的制度,不可減薪,也不可裁員。
而最大的地雷則是扶挾起一個船幫的敗傢仔,魯懵懂上位,阻塞瞭賢能之士的表現,作成為繼任府尹的唯一人選。
當時地頭蛇的首領是陳圩的陳長泰,外號人稱追魂太歲,組成豉油黨,專註整色整水,攪渾得烏天黑地,橫行鄉裡,無法無天,同城內以州民喉舌的俞傢是世仇。俞傢請有衛洪教武,就是對抗陳長泰。九年前,衛武師打瞭一個破落戶九疙疽羅文林一頓。這羅九跑瞭去陜西大白山積翠崖峨眉派劍仙萬裡飛虹佟元奇門下,學瞭〈幻法治句〉的本領後回轉長沙,便去尋衛武師報仇,將衛武師的鐵脊梁震碎,生生腹痛腸裂而死。
陳傢聘得羅九為武師,更是如虎生翼,不多幾日,便尋俞傢開釁。俞傢公子俞允中自知不敵,尋到靈嶠宮外圍份子戴傢場主戴衡玉求助,把事情鬧得天翻地覆。那贓官本來就是歪弄是非公理,存心分化,從中埋設禍端,面對豪門惡霸,更是管也管不瞭,隻拖延時日,判準私鬥,恩賜一年時間,把一切料理清楚,到今年的二月初三,作徹底瞭斷。
直到上年中秋章,軒轅魔宮生變。軒轅老怪次徒滓佯譎魔,向創宮鼎柱天殘的義子痢蟛人妖爭權,失敗被禁。滓佯譎魔黨下的嘍羅玉面吼白琦回轉長沙,偽充民主,鉆入民主心臟,把魔性腐入民主核心,為害比看得見的敵人更是劇烈。這些吃魔宮奶水長大,又長期浸淫在軒轅老怪的“謬賊咚嘶殤”魔法,隻識永遠爭鬥,質素本來就是惡毒至絕無人性,借民意向地頭蛇奪勢,激反豉油黨,令贓官彭勁誆坐著軟椅子離任。
有是非械鬥,就有漁翁得利的發展機會,隻要有能力維系著兩邊的均衡,便可左右逢源,要財有財,要色有色。在存亡之際,縱使是平日怎麼的善財難舍,也不到他不冤枉甘心。
陰魔召喚那奉派先到的慈雲群姬,細問當前施政,從她們的報告中得知,政局已不堪聞問,更殘破慘酷。即將來臨的會鬥也進入劍仙介入的階段,這些凡夫俗子已起不瞭實質作用。
原來贓官彭勁誆任滿前後,外圍份子大拋物業,連本帶利收回宮去,更巧名立目,以同業往來,從州民存入銀樓的積蓄,狂抽三萬億文錢往海外。那本是遠離投資收益的基礎,虛浮在拋帽子中的樓宇市場,突然多瞭致命的龐大賣盤,而買盤方面卻因銀樓存款被狂抽,失卻貸款支持,以致承接力全無,任樓價於瞬息間狂挫四成,衍生瞭不少負資產人士,是炒傢做成樓慌下的犧牲品,很可憐,亦足為鑒。
屯積大量土地的建築商,面臨樓價下跌,暴利減少,更因價錢尚在高位,同行互競下劈價爭先出貨,相繼的釘著二手樓宇價錢開樓盤。繼任府尹的敗傢仔魯懵懂蠢如豬豕,不識水漲則船高,水退則江沉之理,隻把目光釘死在船的水平高度,認為船高的假像就可代表一切繁榮,做出千古以來未有的荒謬怪誕的行徑:截水托船。一時間銀樓奉命隻做樓宇按揭,把較短期的存款,狂塞入長期性的樓按,占去絕大比例,把銀樓業推到極之危險的邊緣。
銀樓的專註樓市,逐步依約期收束工商業信貸,令所有靠從銀樓籌措營運資金的小商行,俱因缺乏資金流通而結業,或收束經營范圍,引致百業凋零,大量裁員。流失的生意落在大商行手中,隻加重夥計的活動量,不見得會依比例增聘人手,結果就是失業高企,尤以低技術勞工為甚。
長沙特區本就地小,低技術勞工的崗位比任何地區都少,卻給敗傢仔魯懵懂接手後,更把低技術的軒轅刁民輸入額倍增。這種刁民就是不肯上進,完全是魔性思維。滿腦袋就是生出來就是社會欠瞭他們一切,才會死命鉆空子,要到特區來。一不如意就觸發瞭兇性,於官衙放火,燒死主吏。
地產商更想把無地皮屯積的地產商摒出業外,壟斷樓市供應,借魯懵懂口不對心的討好無殼蝸牛,說瞭一句〈八萬五〉為借口,播弄民意,把魯懵懂抬上神仙席次,光是三字真言,就打沉樓市。魯懵懂這奴才本是廢物,才有好好先生之名,任由豪門誣屈,以停止招標公地作恐嚇,及強拆民居作迫遷,監人賣樓,向地產商贖罪。
衙差皂仆的薪津比民間的相同水平,勁超越倍。在政棍的煽動下,多又不肯減,少又不肯減,立法又話反對,視法律如無物;瘦身又話要自願,但衙差皂仆在政棍支持下就是不願不願更不願。
“人道”本來是求取大眾的同情心,在白琦這些吃魔宮奶水長大的狗腿子手中,成為侵略的武器,鼓吹開倉派米,派錢,引誘州民淪落。以“渡過一時的困境”為名,實是要養地一生一世,舒舒服服,比打工更有尊嚴,所得金錢比一個小廠的熟練工人更多。民意壓力下,監他們工作,這些刁民可真不傻,試工時就支支整整,有慢拖慢,所出的貨,不計成本廠皮,從那件貨所銷售所得,還未足以為他為生產那件貨品而付出的工資。
為制造刁民,創立“貢獻瞭社會”的幻影。本來受雇就是為老板工作,收瞭人工。社會因工人的服務,已付瞭代價給那老板的。若然工資少瞭,也是貢獻瞭給那老板,不是社會。政棍就濫用“貢獻”名詞,說到像是社會欠瞭他們,做成瞭一班“大聲夾惡”的乞兒,令施舍不再是隨緣樂助,福有攸歸;卻像是槍尖下的勒索,不是奉養得對方比供奉者更奢侈,就是罪大惡極。
如此這般,經濟陷入低迷,歲收大減。有志之士還望力挽狂瀾於將倒,企求官方收支平衡,觸發瞭彭勁誆埋下的地雷,爆發民怨比天高,給瞭政棍嘩眾取寵的機會,瘋狂現相,謬論紛陳,各自為己方利益,紛紛提出方按,打公傢財產的主意,企圖借機發財,把財政赤字推入更險峻的境界,隨時特區財政崩潰,而銀樓業的根基在特區財政,也即時倒塌,州民的一切儲蓄也必化為烏有。
白琦這類政棍偽君子就善於高唱激昂,卻是叫人做,但他絕不會自己去做。
一個真心行善的君子,出錢出力,親力親為,恤養貧困,應受天下人欽敬。但偽君子卻是一毛不撥,隻整日強迫著那些顧自己都勉強的人,去供養那些不負責任的刁民,仲要享受得比辛苦工作更好,這才是政棍走狗最卑鄙的地方。俞傢少主人俞允中已覺得白琦惡毒,要以婚姻的途徑另尋靠山。
城外有個練武的世傢,是白谷逸妻子凌雪鴻的娘傢,世代單傳到未後這一代名叫凌操,隻生一女,名喚凌雲鳳,生得非常美貌,武藝超群。陳長泰以前也曾幾番慕名求親,凌操執意不允。上年臘月初頭上,俞允中前往城外行聘。陳長泰聽見凌氏女反要嫁給他的仇人,如何不恨?便想不等明春之約,把兩種仇做一起報,要在期前將俞允中打成殘廢。
凌操趕到當場沖突起來,到底上瞭年紀,不敵羅九,中瞭一掌。戴衡玉和義弟許超得信前來助陣,凌雲鳳也從傢中趕來,還是敵不過羅九,直至白琦迎上,才將得且戰且退,把白琦、俞允中、凌氏父女四人接來瞭戴傢場。
這戴傢場落在的山凹本名葵花峪,是峪中原有兩個聚族而居的小村中的一個,還有一村姓呂。兩村雖然鄰近,相隔卻有一座孤峰,分界處的魚神洞原深有四五十丈,隻能容一人出入,那條道路兩面俱是絕壁巖。那年下瞭一場大雨,山洪暴發,沖塌瞭半邊孤峰。再加上洪水帶下來的泥沙石塊,將兩村相通的一條小道填沒。魚神洞的脊梁被山石壓斷,也堵死瞭山洞,變成兩頭都不通氣。兩村就此隔斷,要到對村去,須要繞越兩個絕嶺,極為險峨難行。
從那年崩山起,呂村這邊年年發山水,田裡莊稼快熟的時節,老是被水沖去。再加上所依附的華山派,與吳三桂為敵,妄想造反有理,亂放詐彈,被攻殺死瞭不少人,更被擄掠一空。呂村的人安身不得,便把闔村遷往鄰近高坡之上,與舊村相隔約有五六裡山路,惟有田地不能帶瞭走,隻得在開春時節前去播種,收成悉聽天命。誰知他們遷走那一年,並不發水,收成又好。可是他們一移回來,住不幾天,水就大發。他們無法,惟有把耕田和住傢分作兩處。
山崩以後,風水全歸戴傢場,呂村的人把戴傢場那邊恨個不得瞭。自從莊主火蝙蝠呂憲明從華山學劍有成,回傢籌組淫姝賤肛聯盟,昔日手底下的爪牙漸漸又都回來,威脅戴傢場。
於臘月下旬一個晚上,羅九派瞭一個著名飛賊,叫作雙頭鼠文寶黃的,跑去窺探戴傢場動靜,被戴傢場活埋瞭,並從他身上取瞭一個符號,著人與羅九送去。羅九招集地痞流氓蘊釀報復,擾攘於酒肆,惹來瞭峨眉派同路人黃玄極和煙中神鶚趙心源。
這趙心源是俠僧軼凡弟子,因學劍未成,就心切下山。這時正當滿人入關不久,大亂之後,人民雖知大勢已去,屈於異族暴力淫威下勉強服從。而一般忠義豪俠烈士,大都心存故國,志在匡復,卻縱有滿腔熱血,義憤填膺,但面對時勢人比強,也想不出一個根本解決辦法,徒救個一傢兩傢,不但無濟於事,甚而連累事主更甚。
那些叛臣漢奸,以平西王為首,本就貪贓枉法,弄致民心背向,才為異族所乘,使大好神州,陷入魔掌;更利欲薰心,靦顏事魔。這些漢奸既視名節為無物,還哪有天良?物以類聚,勢必朋黨那些為虎作悵的土豪惡霸、猾吏奸胥,竊名盜譽,縱容狐鼠憑城,擅作威福,到處都是民間疾苦與不平的悲呼。
煙中神鶚趙心源不自量力,見一般苦難同胞受滿奴官吏的苛虐,便要出來打抱不平,招惹瞭川西八魔,自知不敵,更知其師以其無心向學,必棄之不理,為躲八魔,尋上陶鈞莊上,欲隱匿一時。
那陶鈞本是膏粱子弟,效小孟嘗作風,千金求技,又無甄別之能,招來瞭一班不學無術,誤人子弟,朋比為奸的教師。陶鈞練到十六歲,他父母相繼下世。
教師的本領,全都被他學會。每屆比試時,也總是被他打倒,越加得意非常,自以為天下無敵。這一班教師終日吹捧拍托,蒙蔽主聰,便又薦賢以代,於是又由陶鈞卑辭厚禮,千金重聘,舊者樂而不去,新者踴躍而來。於是門庭若,教師雲集。便有慕名來以武會友的英雄豪傑,不遠千裡,特來拜訪。於是眾教師便慌瞭手腳,由教師的頭目百靈鳥賽蘇秦魏說,先同來人接見,看見好欺負的,便以多為勝;再不然乘人不備,暗箭傷人。
結果大多是先同教師們交手,獲勝之後,再敗在陶鈞手裡,由教師勸公子贈銀十兩以至百兩為川資,作遮羞錢,以免異日狹路報仇。有些潔身自好之士與這位魏教師一比之後,便不願再比,拂袖而去。據賽蘇秦魏說之言,則是來人是自知不敵,知難而退。陶鈞聽瞭,更是心滿意足,高興萬分。
可是錢這種東西,找起來很難,這樣的用起來卻是很快。正當周轉不靈之際,適逢莊外來瞭一個中年窮漢,穿得十分破爛,一臉油泥,腰間系瞭一條草繩。這趙心源把金錢收買落敗的秘密當眾宣揚出來,賽蘇秦心中又羞又恨,以招待為幌子,引路到花園甬道,假意謙恭,一個勁的直讓瞭趙心源前行,便用盡平生之力,乘他一個冷不防,照定趙心源後心一拳打去。誰想如同打在鐵石上面,痛徹心肺。賽蘇秦情知眾人俱都不是對手,又轉而卑顏哀求,抬出妻兒老小的生計為借口。
可憐妻小所得焉多,高薪厚祿遠超本身所值,仍不思積谷防饑,還不是給他用在風花雪月,先使未來錢,北上尋歡,貢獻入二奶村去。還要保他年年增長,效率日差。床頭金盡,則敲詐救濟,用救援金去包二奶,玩三陪,弄到孽種累累,又是社會負他。瘟生負荷不來,則以不仁不義誣人,用煽情假像,把瘟生描成瞭得新忘舊的小畜生,驅遣無知的愚人,挾怨行暴,偷搶也為時尚。
這多醜態盡入陶鈞眼底,賽蘇秦情知事已敗露,硬著頭皮議定明早莊外草坪中一齊分個高下。眾教師不是趙心源敵手,被赤手空拳打倒好些,那賽蘇秦見勢不佳,偷偷溜回到莊中去,搶瞭許多金銀,逃走瞭。
趙心源逐走陶鈞身邊的蝗蟲,也驚動瞭八魔的耳目。八魔寄來銀鑣,定下半年多後的端午節青螺之約。心源自知力微,思量技不如己者,邀之無異送羊入虎口,能求的也隻有師父的兩個好友:矮叟朱梅和長沙谷王峰隱居的鐵蓑道人,還可強拉他師父俠僧軼凡加入相助。尋到谷王峰,哪裡有鐵蓑道人蹤影。在嶽麓山腳下,與黃玄極相遇。
黃玄極是東海三仙中玄真子的弟子,因壞瞭一爐靈藥仙草,被逐出門墻,知道長沙谷王峰鐵蓑道人與追雲叟有極深的淵源,來求講情。但鐵蓑道人已往雲貴一帶雲遊去瞭。黃玄極昔日曾在青螺山用青罡劍削去四魔主伊紅櫻四指,又用振霄錘連打六魔主厲吼、七魔主仵人龍。兩人俱與川西八魔有過節,同仇敵愾。黃玄極要辦完一點事才同行,要心源暫時搬來所住的一個小破廟中。心源回客舍去取包裹回來,遇到追雲叟新收的弟子雲中飛鶴周淳來到,因是初交不便言深,獨自走出廟來閑眺。
忽然身後有腳步聲音,原來是一個穿著得很破舊的窮矮老頭,一臉油膩,拖著兩片破鞋,踢趿踢趿地朝心源走來。心源眼光敏銳,見那老頭行不沾塵,那一雙半合的眼睛神光四射,知是一位前輩高明。心中一動,便湊上前去搭訕道:“老丈,你看這晚景好嗎?”
那老頭聞言,竟大怒道:“狗子!你看我這般窮法,還說我晚景好,你竟敢無緣無故挖苦我嗎?”
這老頭就是白矮子,先示人以不凡之處,然後試人,那會試出真正人品。雙方都心知肚明,所求的人品,根本無養成可能,隻能虛應故事,所以玄門修士,能不應劫的隻有偽君子。
老頭說罷,摩拳擦掌,怒氣沖沖,大有尋人打架的神氣。心源既知是測試的步驟,當然被罵瞭幾多也不會生氣,反向前賠禮道:“老丈休要生氣,我說的是夕陽銜山的晚景,不是說老年的晚景。小可失言,招得老丈錯怪,請老丈寬恕吧!”
那老頭聞言,收起怒容,過一關瞭。下一步是長嘆瞭一口氣,回轉身便走。心源依章答題,撥腳便追。一直繞到嶽麓山的東面一個溪澗底下,那老頭才在一塊磐石上面坐定,口中仍是不住地嘆氣。心源趕到老頭面前,問道:“老丈有何心事,這樣懊嘆?何不說將出來,小可也好稍盡一些心力。”
既見人傢眼睛神光四射,真有心事,是他這功行微末之流,有盡心力的地方嗎?按本子辦事嘛!
那老頭忽然站起身來,劈面一口唾沫吐到心源臉上,說道:“你要幫我的忙嗎?你也配?連你自己還照管不過來呢。”
若“以辱為榮”是真品性的話,對著“貪嗔癡”的眾生,能活得到成人嗎?
對著邪魔妖怪也以辱為榮的話,世上何須有修道之人?要品格檢查到如此標準,可說大權在手,生殺由心,若不秉承上意,那有立足之地?
心源亦知所受侮辱,越是無端,越是成績優異,心中越是歡喜,那能生得出有氣,聽到末後一句,愈覺話裡有因。揩乾瞭臉上唾沫,賠笑答道:“小可自知能力有限,不能相助老丈,但是聽一聽老丈的身世姓名,也好讓晚生下輩知道景慕,又有何不可呢?”
不能唾面自乾,得不到足分瞭,主考人必要加點貼士,給考生打氣。
那老頭聞言,哈哈笑道:“你倒有好涵養,不生我老頭子的氣。你說的話,我有幾句不大懂。你大概要問我為什麼嘆氣?你不知道,我有一個好老婆,名叫凌雪鴻,多少年前死瞭,丟下我老漢一人,孤孤單單。有她在的時候,仗著她會跳房子,到人傢去偷些錢來與我買酒喝。如今慢說是酒,就連飯都時常沒有吃瞭。我有一個姓周的徒弟情願供給我,我又不願意;何況他前些年又是做賊的,他請我吃的酒,多少帶點賊腥氣,我越吃越不舒服。才跑到嶽麓山底下,想遇上兩個空子,騙他一些酒吃。誰知等瞭三天,一個也沒遇到。隻有那小破廟內有個老道,他倒願意請我吃酒。可是我算計他請我吃完瞭酒,定要叫我辦一件極難而又麻煩的事,因此我又不敢領情。不給人傢辦事吧,人傢不會請我喝酒;辦罷,如今老瞭,又懶瞭,隻打算白吃,又遇不上空子。好容易遇見你,又說什麼”晚景、水井“的,勾起我的心事,這還不算,又追來嘮叨這半天。我也不知道你是幹什麼的,隻看你請我吃酒不請,就知道你是空子不是。”
差不多自己是誰也說得一清二楚瞭,隻欠姓名罷瞭。下一步是做空子,莫再失誤瞭。當然“做空子”那能是真品性,對著“貪嗔癡”的眾生做空子,骨頭都不夠契牙縫,又那能有資源活到今日!不做假,連門也沒得入呢。
心源畢竟是難成“大器”之材,說得這麼白,還是想不起人傢身份,見那老頭說話瘋瘋癲癲,知道真人不肯露相。尤其他說他妻子名叫凌雪鴻,非常耳熟,叵耐一時想不起來。心中略一轉念,計算那老頭不是劍俠一流,也定是一名有道之士。抱定宗旨,不管他如何使自己難堪,決定同他盤桓幾時,便笑答道:“原來老丈想喝酒,小可情願奉請。但老丈肯賞臉嗎?”
老頭道:“慢來慢來。這些年來多少人請我吃酒,沒有一次不是起初我把他當成空子,結果吃完以後,我卻是吃瞭人傢口軟,給人傢忙瞭一個不亦樂乎,差點沒把我累死。我同你素不相識,一見面就請我吃酒,如今這世界上哪有你這種好人?莫不成我把你當成空子,等到吃完,我倒成瞭空子?那才不上算呢。”
心源道:“老丈休要過慮,小可實是竭誠奉請。請老丈選擇一傢好酒鋪,小可陪老丈一去如何?”
那老頭道:“如此說來,你是心甘情願地當空子瞭?”
心源見他說話毫不客氣,竟明說自己請他是當空子,情知故意做作,也覺好笑,面上卻依然恭敬答道:“小可竭誠奉請,別無他意。”
老頭道:“去便去。適才我看你從那小破廟出來,你大概與那廟的老道認識,他對我沒安好心,你要同時去約他,我情願甘受餓癆,也是不去的。”
要是黃、周在場,這面試就明顯偏私瞭。就是真的公正,也百口莫辯。難為主考人還要提示得這麼深入。心源本想順道約黃、周二人同往,見老頭如此說法,隻好作罷,當下點頭應允。
兩人下山,一路往西門走去。路上心源又問那老頭姓名。老頭道:“名字前些年原是有的,如今好久不用它瞭。你口口聲聲自稱小可,想必就是你的小名瞭,我就叫你小可吧。你也無須叫我老(丈)帳,新帳我還沒打算還呢,叫我老帳,我聽著心煩。這麼辦:我平時總愛穿白的,卻可惜穿上身就黑瞭,你就叫我老白,我就叫你小可,誰也無須再問姓名。再若麻煩,我不同你去瞭。”
連姓也說瞭,心源還想不起,難為這呆瓜還是道門中人呢。嵩山二老之威名,可真要掃地瞭。
這一頓酒飯吃到店傢都快上門,那老頭才站起身來。計算僅酒也吃下有四十多斤,心源也自駭然。當下心源陪著老頭下樓,剛到街上,老頭便要分手。心源便請問他住在何處,並說自己意欲陪往。那老頭聞言大怒:“我知道你沒安好心,明明是借著這一頓酒,想將我灌醉,假說送我回轉衡山,認清我住的地方,再去偷我。你恨我白吃,等我吐還你吧。”
說罷,張口便吐,心源連忙避開,一個不留神,撞在一個行人身上。
打你,你要企定。怎可以躲避呢!考試到此,不失敗,也成績平平瞭。任他自認弟子,也入不到門墻。
心源誤撞瞭人,連忙賠話時,那人也不計較,雙方客氣兩句,各自分別。心源回頭尋那老頭,業已走出很遠,連忙就追。老頭回頭看見心源迫來,撥腳便跑,任你心源日行千裡的腳程,也是追趕不上,雙方相差總是數丈遠近。直追到城墻旁邊,一轉瞬間,那老頭已經站在城上,心源如何肯舍,也縱到瞭城墻上面,見那老頭“噯呀”一聲,一個倒翻筋鬥,栽落護城河下面。心源急忙隨著縱身下去,哪裡還有蹤影。
心源雖然知道老頭是個奇人,特意試他,故意引到這裡來,隻猜不出是何用意。見天上繁星隱曜,寒風透骨,大有下雪光景。呆想瞭一陣,就是想不到朋黨結派,就是要求嘍羅之輩舍身成仁,當然是要隨著老頭條下河底去,在安全死不去的環境下,表演忠貞的跟隨。心源不識分辨時機,當然失敗收場,無精打采回轉嶽麓山破廟之內。那黃玄極、周淳已往衡山一行,留下紙條說明日午後準可回來。
當夜,八魔中的三魔錢青選與六魔厲吼到來向黃玄極尋仇。幸好心源睡不著,走出廟外,隨便在廟旁一塊大石上坐下。忽聽一陣破空的聲音,聽出來人厲害,連忙藏在樹後,隱在暗中。二魔在暗中挨瞭無數大嘴巴,打得非常之重,頭上金星直冒。各將劍光放出,上下左右亂刺瞭一陣。誰知劍光舞得越快,挨打也來得越重,隻打得二人頭昏腦漲,疼痛難忍。不約而同地駕起劍光便走。空中卻好似佈下天羅地網,無論如何走法,都似有一種罡氣擋住,飛不出去。黃光在空中直轉,四面亂沖亂撞,隻是飛不出圈子去。迫得落下來,恰巧在心源藏身的大樹面前,看出心源的一些身體,故意裝作不知,一個冷不防,左手陰風釘,右手飛劍,同時朝樹後那人發將出去。
白矮子這才現身,托住綠光、黃光,施法操控兩魔對打嘴巴,都是用足瞭力氣,叭叭叭叭的聲音連響個不住。心源也是被也困在這裡,不能過去相見。直至黃玄極同周淳回來前,才倏地兩手合攏,隻幾搓的工夫,手上光焰漸小,轉眼隨手消滅,再已拖著兩隻鞋,踢趿踢趿往廟後走去瞭。二魔打瞭半天,手腳疼痛得要斷,臉破血流,周身麻木,知道碰在硬釘子上,嚇瞭個魂不附體。不顧疼痛,駕起劍光,逃回青螺山去。黃玄極同周淳才敢從前面山麓畔又縱出。
黃玄極夥同周淳至至誠誠到瞭衡山,仍未見追雲叟回轉,一同回來,才知白矮子在此現蹤,好生後悔來遲瞭一步,不曾相遇,白白跑瞭一趟衡山。隻得求周淳代說講情。心源同周淳二次見面之後,才知就是追雲叟新收的弟子,想起傍晚酒樓上所說的那一番話,暗暗好笑。
周淳作別走後,心源想起追雲叟愛喝酒,又同黃玄極把城裡城外大小酒樓酒鋪尋瞭個遍,仍是尋訪不出一絲蹤影。似這樣每日來來往往瞭十多天,忽然周淳禦劍飛來,說追雲叟尚有用他二人之處,並帶來書信,叫他二人到瞭明年二月初三,按照書信行事等語。黃、趙二人聞言大喜,立時心中一塊石頭落地。既知追雲叟愛喝酒,閑也是閑著,便把城裡城外大小酒樓酒鋪尋瞭個遍,希望能獻點殷勤。
不覺已是年二十八,二人無意中走進城內一座酒肆,是昔日心源初遇追雲叟時,就在這裡喝過酒,看見裡面顧客雲集,就趁點熱鬧。本來這座樓面是給羅九包瞭,為戴傢場殺他探子事在此請客,原是不打算讓給外人的,而本地人差不多都認識那些狐群狗黨,隻要遇見,自己就會回避。夥計一時大意,給黃玄極和趙心源占瞭一張桌子。坐下不久,卻見夥計與一個外鄉人吵瞭起來。這外鄉人就是陶鈞在漢陽新交的好友,展翅金鵬許鉞。
那陶鈞於趙心源應八魔之約而離去後,依叮嚀入川求道,經過武昌與當地武師許鉞一見如故,訂瞭金蘭之好。於隆冬之屆,二人買舟到鸚鵡洲邊人跡不到的去處,盡情暢飲。忽見上流頭遠遠搖下一隻小船,看去簡直小得可憐,隻有一把破槳,卻水行若飛。小船上的人的一個瘦小枯乾的老頭,在數九天氣,身上隻穿著一件七穿八洞的破單袍,是矮叟朱梅到來擇徒。先顯現異能,是兩個矮子的拿手把戲,若是如此也不能依范作答,即使度瞭入門怕也適應不來呢。
朱梅將船靠岸,提瞭個葫蘆,便往岸上就走去,也不系那小船及岸,隻管任它順水飄泊,陶鈞忙命船傢替他將船攏住。不一會,朱梅便提著一大葫蘆酒,步履蹣跚,從岸上回轉。剛到二人船旁,便大喝道:“你們這群東西,竟敢偷我的船麼?如今真贓實犯俱在,我如來晚一步,豈不被你們將我的船帶走?你們莫非欺我年老不成?”
要偷,那小船還在原位嗎?不容別人解釋,就定為:真贓實犯俱在,人傢還要強詞奪理。陶鈞見朱梅蠻不講理,正要動火,猛然想起趙心源臨別之言,又見朱梅雖然焦躁,二目神光炯炯,不敢造次,仍然賠著笑臉分辯。朱梅對著陶鈞越說越有氣,後來簡直破口大罵。這就是依本子應試,人生誰無嗔怨,若是真對著每個“貪嗔癡”的眾生,都是如此,光是要做泄氣袋,那還有立足之地!
許鉞看朱梅,越覺非平常之人,便上岸先向朱梅深施一禮道:“你老休要生氣,請請到舟中一敘,容我弟兄二人用酒賠罪,何如?”
朱梅聞言,忽然轉怒為喜道:“你早說請我吃酒,不就沒事瞭嗎?”
一聽請吃酒就化怒為喜,罵瞭半天,原來是想詐酒吃,真是酒到杯乾,爽快不過。
要是如此衡量善信,天下的“貪嗔癡”眾生,都非要學成招搖撞騙不可瞭。
若真是對著每個“貪嗔癡”的眾生,都是如此,莫說無資源供新陳代謝,骨渣子也不夠給煲湯去瞭。
那兩個船傢不識寶,在旁氣忿不過,把小船上系的繩子悄悄解開。許鉞明明看見,裝作不知。等到船已順水流出丈許,才故作失驚。朱梅笑瞭笑道:“我是怕人偷,不怕它跑的。”
許鉞不能裝作到底,功夫不到傢,合該落選。仙凡兩界都是明爭暗鬥,一次成功,還須下次,露出瞭真面目,誰會再信他呢?縱使圖窮匕現,還須極力否認,死撐到底呢!
朱梅吃瞭一個杯盡盤空,扮作酒醉模糊,腳步歪斜,七顛八倒地往船邊便走。陶鈞也許是大智若愚,也許真是低能,伸手拉他,被遞瞭一個軟紙團入手掌內,中選為弟子瞭。
所以面對荒天下之大謬,也要信到十足,才能上邀恩寵。凡是權威說的都是一句頂一萬句,隻是死不去的,不是大智若愚,真的洪福齊天瞭,地位那還怕不如坐直升機上升嗎!
陶鈞目送朱梅追舟去後,連忙打開紙團一看,上面寫著“遲汝黃鶴,川行宜速。”便天天一人跑到黃鶴樓上去飲酒,一直到天黑人散方歸,直至遇上法元,得通過偽詐質素的測試,急忙順著江邊路上走去,為朱梅收歸門下,奉命七日內隨行。臨行的清早,許鉞執意要送,並要在江邊相陪。
原來八年前,許鉞一個胞弟,遇見那南五省江洋大盜餘化虎的老婆,羅剎仙蔡三娘,帶著兩個女兒,八手龍女餘姑和如今尋仇的女空空紅娘子餘瑩姑,在擺把式場子,為餘姑比武招婿。先是比試拳腳,許鉞胞弟輸給人傢,卻耍賴要求再比兵刃,因而中瞭人傢的梅花針,被打斷瞭左手。許鉞追去尋仇,更少年輕狂,用醉仙猿拳法,老是在餘姑身旁掏掏摸摸,更趁空在她褲腰上用手指捏得褲帶已經要斷,經她用力一振,褲子便掉將下來。在眾目之下,赤身露體,妙相畢呈,把她羞得要哭出來。蔡三娘惱羞成怒,用上兵刃拼命相持。雖然發暗器打中瞭許鉞左臂,卻偏偏倒黴的湊巧是許鉞右手單舉著槍,將她兩鋤撥開,將她左腳筋挑斷。
那餘姑氣病身亡。蔡三娘受傷之後,已成廢人;又因痛女情殷,竟一病而死。次女瑩姑立志報仇,天天跑到她母親、姊姊墳前去哭。偶然遇見羅浮山女劍仙元元大師,看她可憐,收歸門下。瑩姑性如烈火,元元大師說她躁性未退,不肯教她飛劍,卻因陰魔慫恿溫嬌入羅浮山救出王娟娟,致被瑩姑巧得的青霓劍所殺,才由元元大師就賜與。瑩姑得劍後,便要尋許鉞報仇。
元元大師便命她持信去投奔漢陽白龍庵神尼優曇的徒弟素因。一切聽從教導,見瞭素因師兄猶如見師一般,凡事服從她命令。素因打聽得許鉞行止無虧,便禁止瑩姑動用飛劍,隻相約在江邊瞭斷。
許鉞瑩姑二人一番惡鬥,驚險非常。素因知瑩姑不服,恨不得偏用飛劍殺與她看,留意著她違命放劍,卻猛然看見陶鈞耳輪後一粒朱沙紅痣,脫口便喊瞭一聲:“龍官!”
那素因乳名玉妮,是陶鈞舅傢表姊,因其父為人忠厚,錯用瞭一個傢奴,勾連幾個喪盡天良的幕賓,用繼母作為引線,共同蒙蔽其父,朋比為奸,鬧得怨聲載道。那惡奴、幕賓,俱被劍客梟去首級,懸掛在大堂上。其父也知事不好,積威之下,又不敢埋怨繼母,費瞭許多情面,才將惡奴、幕賓被殺的事弭縫過去。
急忙辭官回傢,連氣帶急,死在路上。繼母帶著玉妮,走到半路,又遇見強人,將繼母殺死。恰好四川岷山凝玉峰神尼優曇大師走過,帶瞭玉妮到山中修道。玉妮面壁十年,才得身劍合一。
表親情切,素因一時疏神,瑩姑乘隙放劍。到素因放出一條如匹練般的白光飛往戰場飛劍去攔截,也覺稍遲,卻被矮叟朱梅忽然現身出來,將瑩姑的劍捉在手中,如小蛇般屈伸不定,青森森地發出一片寒光。
素因與陶鈞都先後來到朱梅面前拜見。許鉞便連忙向朱梅跪下,叩謝解圍之德。朱梅見眾人都朝他跪拜,好生不悅,連忙喊道:“你們快些都給我起來!再要來這些虛禮未節,我就要發脾氣瞭。”
素因常聽師父說他性情古怪,急忙依言起立。那許鉞、陶鈞,一個是救命恩深,一個是歡喜忘形,隻顧行禮,朱梅說的什麼,都未曾聽見。惹得朱梅發瞭脾氣,朝著許鉞跪下道:“我老頭子不該跑來救你,又不該受你一跪。你不是我業障徒弟,我不能打你,我也還你幾個頭如何?”
一面把腳在身背後去踢陶鈞。隻消幾下,陶鈞被踢瞭一個鼻青眼腫。門牙都幾乎踢掉,順嘴流血。素因心切表弟,怪責陶鈞身為弟子,怎麼會不知道他老人傢的脾氣,最不喜歡人朝著他老人傢跪拜。許鉞恍然大悟,同時趕緊過來,把陶鈞攔住。陶鈞這才明白,無妄之災,是由於多禮而來。
許鉞被朱梅介紹去宜昌三遊洞拜俠僧軼凡為師,要回傢交代好一切事務,路經這座酒肆,見差不多一個個俱是橫眉豎目,短裝縛褲,估量這些人無非井無賴,竟光顧上瞭這樣聞名的酒肆,知是必有當地的土豪惡霸要在此生事,索性借著吃喝看一個究竟。酒保因他是外鄉口音,托詞拒絕,勸他到別傢去飲,語近恐嚇。許鉞知道話出有因,其中必有緣故,更要趁此機會見識見識,故意大聲說話,爭吵起來,原是取瑟而歌之意。心源過來解勸,邀請過來同桌。三人惺惺相惜,一見如故。
羅九來時,三人並未隨眾起立,被認瞭樣貌去。於這群井無賴湧走後,許鉞說出他恍惚聽見那人說的是“戴傢場”三字,疑是去處,便一同出城,走到酉初光景,到離長沙有五六十裡路的村徑走去。隻見前面高山迎面而起,忽然現出一個山谷,兩面峭崖壁立,曲折迂回,車難並軌。在谷中走瞭有數裡路後,谷勢忽然平展開來,現出一方大廣場,與同胞叔伯的堂弟許超重逢。
許超十二年前因為學武逃走,彼時他才九歲,流落在戴傢場,得地主飛麒麟戴衡玉的父親戴昆收留,衡玉更有意把妹子戴湘英下嫁。許超今時得遇親人,真有說不盡的心中話,卻被戴湘英認為毛急,瞪瞭他一眼,說道:“也沒有你這人這般猴急,什麼話都怕說不完似的,無論什麼人見瞭面,恨不能連傢譜都背出來哩。”
這就是寄人籬下,齊大非偶的苦,連個躲處都沒有。許超吃瞭一個搶白,隻能低頭不語。三俠有著親情義憤的激勵,本應留下助拳,隻是黃、趙二人要到二月初三,看瞭追雲叟書信再定行止,許鉞急於要到三遊洞拜師,過瞭正月十五便要回去,都是暫時留瞭下來。
到瞭除夕這晚上,許超擔任守望魚神洞舊道,許鉞飲到二更向盡,便趁眾人忙亂著辭歲禮之際,溜瞭出來尋許超。見到一道數十丈高的橫岡平地聳起,知道這裡已離魚神洞不遠,隻見天上寒星閃耀,山岡上面靜悄悄的。得守衛的村勇說前夜一道青光,一道白光,從洞內深處飛向洞外,疑惑是出瞭妖怪。許超前來聽瞭,便獨自走進洞去,從此便不見出來。許鉞隻見裡面黑洞洞的,洞口高約二丈,已被碎石堆積,隻容得一二人出入。往裡走瞭有三四十丈遠近,忽然走到盡頭,四外細尋,並無出路。
這座魚神洞當中,半截地勢比較寬廣。原來當初山崩的時候,一座山峰的峰尖正壓在魚神洞的脊梁上,將洞頂壓穿,這一塊大石半截插入地內,厚的地方差不多有三四丈,偏偏有兩處薄的才隻尺許,受瞭巨烈震動,表面雖然渾成一塊,卻有不少震裂的地方,恰好一左一右裂成兩塊,有三四寸方圓的孔竅。許鉞推瞭推石壁,竟是非常堅實。忽覺腦後一陣涼風,聽喳喳兩聲,緊跟著一聲轟隆巨響,石壁憑空倒下,震得地下塵土亂飛。
原來白琦發現許鉞走後,正要派人去尋,忽然廣場前面山峰上總守望臺來人飛報,說看見許超發出的救命信號。玄極、心源因知許超危急,禦劍過來,忙用劍光將石壁斬開,一同穿過去。
這時天已微明,是大年初一早上。這洞口位置在一座懸崖底下,出洞之後,對面數十丈山崖陡立,從上到下,俱有人工鑿成的石級,形勢非常險峻。越過瞭這一條乾谷,飛上對面懸崖,立在上面一看,一片大山原現在前面,左有溪流,右有高山。忽聽一陣破空的聲音,兩條黑影直投谷底洞口落下,正是他們三人準備冒險去救的許超,還同著一個青衣女子,女飛熊何玫。
何玫日前與女大鵬崔綺經過呂村,遇見郭雲璞奉華山派之命,前來監督械鬥。這妖道自幼隨宦在雲南深山中,學瞭一身妖法;又在烈火祖師門下學會瞭劍術,與呂憲明有同門之誼,性情剛愎古怪,又素來好色,用妖法將二女擒住。問起姓名,才知這兩個女子是連他師父烈火祖師都不敢招惹的金姥姥羅紫煙的女弟子,知道闖瞭大禍,殺又不敢,放又不舍,便將這兩個女子暫且監禁在魚神洞內,洞外還用符咒封鎖。誰知這兩個女子竟會在第二天晚上鑿通故道,由另一出口處駕劍光逃走。
正在此時,羅九同陳長泰由城裡到來,提議加以利用。呂憲明知郭雲璞脾氣乖僻,最不贊成別人鬼鬼祟祟;隻得悄悄命人去將故道打通,修理待用;派人在那裡防守。
二女從魚神洞逃出之後,在山谷中待瞭兩日,想設法取回崔綺失去的一柄寶劍。除夕晚上,許超進洞時,何玫便隱身在他的後面。當許超把防守的人,傷瞭好幾個時,遇到呂憲明同羅九來察看洞路。何玫便先抽空飛進呂村,在呂憲明房內將寶劍盜回。
那呂憲明飛劍、法術都有點根底,許超被活擒瞭去。郭雲璞立逼呂憲明將魚神洞堵死,隻要戴傢場不來侵犯,不到二月初三不準交手。許超從魚神洞出去時節,抽空掏出懷中救命信號,覷準山崖轉角的山石上面擲去。呂憲明將他押進村中囚禁,被何玫點倒看守的人,救許超出龍潭虎穴。本打算翻山送許超回去,及見到玄極、心源,便說出尚有一個同伴,因被妖道污瞭雙劍,不能施為,現在前山相候,不再去戴傢場瞭。
大傢一同走進瞭魚神洞,女飛熊何玫見壁倒坍,業已出現瞭一人多高的大洞。知是黃、趙所為,便把倒在地下的那面石壁,扶瞭起來,依舊填塞,恢復原狀,然後會合在前山等待的崔綺,同去約人助拳,報仇雪恨。呂村見困囚相繼逃脫,便要把螺絲灣的石洞修成地牢,由陸地金龍魏青監工。
一晃過瞭五天,呂村並無舉動,心源曾回到長沙谷王峰去看一下,沒有訪著鐵蓑道人,白琦決意到善化去請他表兄羅新。閑談時,凌操對大傢談起許傢獨門梨花槍如何出神入化,湘英便要許超教給她。許超從小就離瞭傢鄉,沒有得著真傳,說要請許鉞教她。湘英以為許超故意推托,動瞭素來小性,把腳一頓道:“好!你既然不會,我不希罕學瞭!”
這就是寄人籬下的苦處,就是要你如何,你就要如何,所謂人地系人,但人地就是不包括你,完全無須當你是人。若無離開能力,不如自殺好得多。
到十五前夕,俞允中求得許鉞把梨花槍法次第施展出來,被雲鳳、湘英正好從旁偷學瞭去。第二天,白琦回轉,說羅新也不在善化,隻留下一封書信,求他務必前來相助。許鉞不敢大意錯過拜師,告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