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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以惡制惡

  我輕嘆瞭一口氣,身在異鄉對傢中親人的思念我並不是沒有試過,可說句不孝的話,對遠方父母的孺慕真的比不上對傢中嬌妻的掛牽那樣蝕人。唉,隻是分別一天就這樣磨人,看樣子隻能盡快解決這次事件,才能早些回去團聚,免受相思之苦。

  出去辦瞭點兒事才回到賓館吃飯,從餐廳回來又在房間裡看瞭一會兒電視,看看時間差不多瞭,換上正式的衣裝。九點整,我準時敲響瞭趙嫻的房門。

  交涉經驗豐富的她比我更清楚地瞭解著裝在談判中的重要性,一身藏青色的職業裝和我身上的灰西裝倒是蠻相稱的。仔細打量,她還破天荒地化瞭些淡妝,臉色紅潤瞭不少。

  "走吧!"和昨晚的激動相比,今天的她又恢復瞭平日的清冷孤傲,也許是最終理解瞭我的行為吧,或者,是不屑再與我多說隻字片語?

  叫瞭輛車來到遠方農貿,這是一傢專營種子飼料農具農藥化肥之類農用物資的公司,規模和通達差不多。九點四十左右,我們終於在小會議室等到瞭這次談判的另一主角――遠方的老總馬德才。

  看著他和趙嫻握手時那垂涎三尺的表情我就有些惡心,這傢夥長得實在不怎麼地,禿頂,水泡眼,酒糟鼻,雙下巴,啤酒肚,腿還有點兒羅圈,整個兒一反派形象,光從外表看就有七八分色狼相,隻是不知道他這種身材還有沒有作色狼的資本。

  一番寒喧後賓主在會議長桌分兩邊就座,馬德才身邊那個業務部王經理很麻利地將一個文件夾打開,平攤在老傢夥面前。

  "這次有毒飼料事件的嚴重性想必你們也知道,對我們公司的聲譽也造成瞭極壞的影響,這次約你們來就是談一下經濟賠償的問題,不知道貴公司打算給我們一個什麼樣的交待?"馬德才操著破鑼般的嗓子首先拉開瞭談判的序幕。

  "錯在我方,經濟賠償是一定會的,現在兩傢坐下來就是要協商一下賠償金額的問題。"相比起來,趙嫻本就悅耳的聲音此刻更是如同天籟。

  "那趙小姐的意思是……"馬德才臉上的笑容我怎麼看都是淫笑。

  "請馬總先把你們估計的損失和要求的賠償金額報給我,具體事宜我們之後再討論。"她倒是一點兒不吃虧。

  "呵呵,爽快,我喜歡。小王,"馬德才彈瞭個響指,"具體的你跟兩位說吧。"

  "是,"王經理又拿出一個文件夾,"粗略估算後,包括飼料原價、牲畜賠償、安撫農戶、公司名譽損失在內,賠償大約定在二十五萬左右為宜。"

  乖乖,比蕓兒給的上限多出一倍半,這下子……先看趙嫻有什麼高招兒吧。

  "王經理,貴公司估算的損失好像和我們瞭解的情況有不小的出入啊。"趙嫻的回答仍是那麼不卑不亢。

  "哦?趙小姐有何高見?"馬德才的破鑼嗓再次響起。

  趙嫻從包裡掏出幾張復印紙遞過去,"這是貴公司門市部一個月來的飼料銷售清單,據我瞭解,我方的這批飼料你們總共才銷出去二百公斤,發現有問題後立即就停止銷售瞭,受害的隻有巖前鄉的四傢養殖戶,生豬死瞭不到四十頭。"

  馬德才立馬變瞭臉色,轉頭向門外呼喝:"李秘書,給我把崔亞平叫來。"見他發火,趙嫻也停止瞭敘述,會議室一時安靜下來,隻聽見四個人的呼吸聲。

  不一會兒秘書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馬總,崔經理來瞭。"一個瘦瘦小小的中年男子從門外走進來。

  "崔亞平!"馬德才一聲怒吼,"你他媽的經理是怎麼當的?這種資料怎麼能泄漏出去?去給我問問誰幹的,查不出來你也不用幹瞭。"一把將幾張紙全摔到他臉上去。

  這樣的暴行連趙嫻都皺起瞭眉頭,有些看不過去。

  那個叫崔亞平的喏喏地退瞭出去後,馬德才又轉向我們,"趙小姐,你這種工作方式算是刺探我們公司機密,好像不是很友好啊。"

  "馬總,我的手段可能欠妥一些,可是貴公司虛報損失這也是事實,你們又怎麼解釋呢?"趙嫻倒是一點兒都不退縮。

  "好吧,那依你的意見,這個款額到底怎麼定呢?"老傢夥見東窗事發,不得已做出瞭讓步。

  "劣質的那部分飼料我們全賠,金額約是五萬五左右;養殖戶的損失我們也出,毛豬市場均價三百五,這裡算一萬五;貴公司名譽賠償我們願支付二萬元;前後共計九萬元,不知道這樣安排您是否同意。"事前資料準備充足,條理清楚思路明晰,趙嫻此時還真像個正在分析案情的警官哩。

  "嗬嗬嗬……"淫笑聲再次從對面發出,"趙小姐準備相當充分呀,前面兩條我沒有意見,可是公司名聲受損,這可不是一兩萬塊錢補得回來的吧?"

  "我國法律明文規定:名譽賠償及精神補償限制在物質損失的百分之三十以內,二萬元已經是上限瞭。"她此言一出我著實吃瞭一驚,蕓兒說得沒錯,其實不用我她也能應付裕如。

  果不其然,還不待我念頭轉完,趙嫻就斜著頭拋過來個示威的眼神,看樣子她還是對昨晚的事耿耿於懷呀。有競爭意識是好事兒,但好勝心太強就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優點瞭,不過這當兒上我自然不會和她計較這些。

  "這樣啊,趙小姐張口法律閉口法律讓我很為難呀,"馬德才一臉的奸笑,"既然大傢談不攏,那我們幹脆就用法律手段解決吧,想必你們李總一定會很樂於看到我們對簿公堂的。"

  "這……上法庭有傷兩傢和氣,馬總,是不是請您再考慮一下。"訴諸法律這種情況正是通達高層最不願意看到的,馬德才相當準確地把握到這一點。死穴被點中,趙嫻也隻能徒呼奈何瞭。

  "或者我吃虧一點,你們賠個十七八萬的湊合瞭,反正通達財大氣粗也不缺這點小錢。趙小姐,這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作的讓步喔。"老色狼嘿嘿淫笑,一點兒也沒把我們兩個楞頭青放在眼裡。

  "你……"趙嫻終於明白對方根本是在耍賴,氣得一句話就卡在瞭喉嚨裡。

  對方連這種無賴的手段都用得出來,一般的方法是沒法解決瞭。看樣子是我出場的時候瞭,反正我壓根兒也沒打算按照趙嫻的賠償方案辦。

  "等一等,"我伸手攔住瞭正欲繼續申辯的趙嫻,"嫻姐,馬總說得沒錯,你這種賠償的確有失公平。"

  "看看嘛看看嘛,趙小姐,這樣賠償連你們自己公司的人都看不過去瞭。"馬德才和王經理對視一眼,同時大笑起來。

  "蕭桐你幹什麼?"趙嫻把我的手推開,沉聲喝問,"你瘋啦?"

  "嫻姐,"我湊過嘴去附在她耳邊,"你就好好坐著看我的表演吧。"

  趙嫻聞言一楞,我轉頭給瞭她個凌厲的眼神,凌厲到能在她的瞳孔中看到反射出的我眼睛的精芒,她發瞭兩秒鐘的呆,還是老實靠回椅背上去。

  "馬總,王經理,你們願意聽聽我的賠償方案嗎?"我再次轉向對面,臉上露出,或者可以說是擺出誠懇的笑容。

  "說、說,"馬德才咧嘴露出那兩顆大金牙,"蕭先生一表人才,定有真知灼見。"

  "好,那我就不客氣瞭,"想到他待會的表情,我忍不住從心裡笑出聲來,"我的想法是這樣的:飼料原價加牲畜損失,通達隻出一半也就是三萬五,四舍五入算四萬,貴公司的名譽賠償我們一分不付,總計一共是四萬元。"

  "有病吧你?"說到一半姓馬的已是變瞭臉色,我剛說完他就忍不住破口開罵。

  "還有,為紀念貴公司與通達這次愉快的合作,今晚我倆就在隔壁沉香榭酒樓設宴,還請馬總大駕光臨。"我面不改色,繼續微笑著說。

  半天沒說話的王經理也終於開瞭腔:"蕭先生,既然你們這麼沒有誠意,那我看這次的談判也沒必要再繼續下去瞭吧?馬總,您看呢?"

  "哼哼哼,"不等馬德才答話我先笑出聲來,"沒誠意?沒有誠意的應該是你們遠方公司吧?"

  "你什麼意思?"馬德才臉色更陰沉瞭,似乎覺察到瞭什麼。

  "我這裡有些東西,"我彎腰從提包中取出一個信封,將一摞照片傾倒在會議桌上,大概有二十幾張,"能不能請馬總給我一個解釋呢?"

  他倆拿過去一張張地翻看,王經理還好些,馬德才的臉立馬變成瞭豬肝色,"這…這是我們的倉庫,你…你……"

  "是的,照片上就是你們公司堆放那批飼料的東坑倉庫。"我不客氣地打斷他的支吾,"溫度濕度離譜的儲藏環境,重新發酵的陳年黴變飼料和當年購進的新飼料混裝,之前的稀釋高錳酸鉀水洗滌和浸泡……馬總,我這幾張照片要是拿到電視臺去,可是活脫脫的一期質量萬裡行呀。"

  "你…你這是非法闖入私人地方,我…我要告你。"馬德才有些聲嘶力竭地喊道。

  "請便,這些照片是我在街邊花瞭十塊錢買來的,這也犯法嗎?"無賴人人會耍,就看你放不放得下這個臉子,對這種人我又有什麼好客氣的?"倒是您呀馬總,下次幹完壞事,犯罪現場可千萬要記得收拾幹凈喔,你那個稀釋用的池子到現在還是紫汪汪的呢。"

  "這…這…你們通達交過來的貨,本來就有一半兒是新陳混裝的,那就說明…說明黃曲黴素有一半兒的可能是從你們那兒帶過來的。"想起這件事,馬德才像是抓到瞭救命的稻草。

  "沒錯,這我也清楚,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肯付這四萬塊錢?"我向後靠在舒適的轉椅中,舒舒服服地蹺起瞭二郎腿,"可是通達交貨的時候你沒發現,等混料後才發現,這個責任是誰的就很難分清楚瞭。"

  "你…你有什麼證據?"他的底氣明顯不足瞭,這種天氣,即使是在沒有暖氣的房間裡,我也能看見他額上涔涔而下的汗珠。

  "沒證據我不會亂說的,"我從懷裡衣袋內掏出一卷磁帶,"這是你臨時雇來的混料工的證言,11月21號收的貨,當晚你就迫不及待找人來洗料混料,23號烘幹裝袋封包,我沒說錯吧?時間關系,那二十幾個民工我隻找到四個,多給我幾天我能全部給你找出來,你信是不信?"

  "你…你有種!"馬德才像癟瞭氣的豬尿泡,癱在椅上。

  廢話,為瞭讓那四個傢夥開口,一人五百總共花瞭我二千大元呢,不是我有種,是我口袋裡的人民幣有種。

  "呵呵,"我站起身來,雙手撐在會議桌上,身體前傾,"有沒有種的事我們再議,聽說這段時間國傢正在對坑農害農的行為進行重點打擊,馬總可以試試,看看我們的政府是不是吃幹飯的。"

  "那你們公司也有過錯,大不瞭大傢一起完蛋。"王經理還是不知死活,楞充硬漢。

  "實在不行也隻能這樣瞭,"我攤攤手,將馬德才剛才的話改瞭個字還給姓王的,"既然大傢談不攏,那我們幹脆就用法律手段解決吧,想必你們馬總一定會很樂於看到我們對簿公堂的。"

  "這件事兒擺明就是你們在陷害通達,拿到哪裡去我們都是有理的,想上法庭也行。"趙嫻霍地一下站起來,手中有瞭王牌,她的口氣也硬起來。撇去和我爭勝的堅持,大局觀終究還是在她心裡占瞭上風。

  "不,不,四萬就四萬,我認就是,失禮之處還請蕭先生趙小姐多包涵,"眼見大勢已去,馬德才整個換瞭一個人,口氣謙卑得像是欠瞭我十億八億,"隻是不知道蕭先生手頭上的東西……"

  "英明!"我向他豎瞭豎大拇指以示贊許,"生意人求財不求氣,馬總深得此中三味呀。你放心,簽瞭協議我自然會把底片和磁帶都交給你的。"

  "謝謝,謝謝,蕭先生人中俊傑,想必不會食言。這事兒咱們就這麼定瞭,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嘛,哈哈哈哈……"這又是一隻見風使舵的老狐貍。

  "那今天的晚宴馬總一定肯賞光嘍?到時候我們準備好協議,一塊兒簽瞭,這事兒就算結瞭。"我當然也陪上瞭發自內心的愉悅笑容。

  "去,一定去,怎能讓你們破費,這頓我請,我請。"滿臉的橫肉都跟著笑容顫抖,讓人直接就沒瞭食欲。

  這時那個崔亞平喘著粗氣跑進來,"馬…馬總,我查到瞭,是那個…那個…

  …呃?"這傢夥還算機靈,一看房間裡情勢不對,立馬住瞭口。

  "馬總,底層員工也是人,別逼人太甚啊!"我是得瞭便宜還賣乖,順手幫趙嫻收尾善後,畢竟公司之間的事,要是砸瞭人傢小職員的飯碗那可就傷天害理瞭。

  "是是是,"馬德才對著我們滿臉賠笑,轉向崔亞平,惡狠狠地從嘴裡迸出一個"滾!"

  走出遠方農貿的大門,我用力伸瞭個懶腰,"今晚再應付完那個勞什子的晚餐,明天就可以回傢瞭,真好!"

  "你說,"背後傳來趙嫻有些變調的聲音,"他們會不會狗急跳墻,找人來搶你手上的東西?"

  "放心吧,數碼相片和錄音的WAV格式文件今天早上我已經發到自己郵箱裡去瞭,除非他有膽子幹掉咱倆,否則這些東西是搶不走的。"我向上蹦跳瞭兩下,把剛才面對著馬德才時吸進的一肚子穢氣長長地吐出來。

  防人之心不可無,她都能想得到的問題我又怎會疏忽?今天我之所以用這種不留餘地的雷霆手段解決,全是因為想起瞭肖少峰那八字真言。和這種無恥之徒交涉,你若不露點鋒芒鎮住他,他還以為你好欺負呢。狠一點毒一點則徹底絕瞭他們走歪門邪道的念想,這一點我還是明白得很,不會手軟的。

  抬頭看看天,灰蒙蒙的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撕開瞭一條口子,陽光從中透出來,暖暖地照射在我們身上。烏雲間的裂縫越擴越大,幾道金色的陽光如同長劍般插向大地,仿佛預示著光明的未來。

  讓人心曠神怡的未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