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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章、多謀巧詐寧拙誠

  聽到那名兒寧塵好懸沒笑出聲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童憐晴與寧塵粗略講瞭講,原來霍醉區區一個散修,名號在這幾州還挺響亮。不能說傢喻戶曉,也得算臭名昭著瞭。

  散修其實也分兩種。

  一種是世族中有個什麼遠親好友修行的不錯,傳瞭幾本心法典籍。趕上有那天資還行的,練上兩手,堪堪築基凝心已是光宗耀祖。中原九成九的散修都是這般,他們也沒有多高的心氣兒,雖然也是盡心努力,不過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實在升不上去境界,算瞭也就算瞭。

  另一種則是真正的仙承。某個祖墳冒青煙的修士機緣湊巧,破瞭某處隱匿,尋到瞭什麼洞府中的秘法。這等散修雖修為頗高,卻沒有開宗立派的實力,最多也就占個山頭蹲住瞭,洞府裡小貓小狗三兩隻。他們往往不善經營,傳個三五代資財耗盡,後面就剩下單蹦兒瞭。

  葉含山就是後一種。那山不大,卻有一個元嬰占著。寧塵現在多少也有點譜瞭,知道元嬰在這地界是個什麼分量。這種元嬰修士往山頭一杵,周邊各州甭管大宗小宗都得禮敬三分。人傢反正孤傢寡人沒什麼傢業,惹急瞭,豁出去與大宗門火拼就是。大宗門的元嬰他們動不瞭,照著底下小輩們一頓砍瓜切菜可就斷香火瞭,周邊大宗掌門見瞭這種仙承散修都是一張賠笑臉。

  葉含山的元嬰老修名不見經傳,卻教出一個霍醉。就聽那元嬰老怪給弟子取的名兒吧,也不知幾個下酒菜喝成這德行。這一脈別的沒有,就一個字:窮,兩個字:窮橫。

  據說霍醉從築基期就在山下自己摶食兒,雖不至於偷雞摸狗,打架鬥毆卻是常事。收瞭東傢錢揍西傢,西傢氣不過又掏錢讓她揍東傢,贏在一個兩頭兒吃。

  收人錢財替人消災,若隻是打個架,霍醉也不至於頂上一個葉含山孽畜的名號。據說這傢夥見錢眼開,摳著合約裡的字眼地皮都能刮去三尺;還有另外一個稱呼叫「過千杯霍醉」,一喝酒就撒酒瘋,欺人毀店濫傷無辜;更有流言說她以色誘蠱人,操她一次錢囊就得被掏個精光,總之是在附近幾州惡名遠播。

  不過寧塵倒是對這種說法不以為然。先前那場賭鬥真要論起來,若霍醉非說自己用瞭三招半才將她逼出圈去,也能多少打個嘴仗。可是那姑娘說認投就認投,全不似傳言中的賴皮。何況她身邊還有何子霖這種朋友盡心給她籌錢幫忙,想來不會是個無義之徒。

  葉含山孽畜許是過分瞭點,但金丹無敵霍醉可不是虛的。她能在這地方吃得恁開,非得有過人的本事不行。寧塵已嘗過瞭她的厲害,就算管中窺豹,也不得不說一聲名副其實。

  是騾子是馬拉出去溜溜,寧塵決定這就去會她一會。不過這回臨走時,總算記得在樓裡花六萬買瞭兩副玉鐲,順著院門丟給瞭童憐晴,結結實實給愫卿的牌子翻瞭十天,看誰還來偷老子的雞。

  寧塵出瞭瀟湘樓找人打聽瞭一番,七拐八拐,總算在中午前邁進瞭福熙客棧。一樓跑堂的煉氣小廝剛要來迎,寧塵已一眼瞧見瞭坐在裡面的霍醉,揮揮手把跑堂的打發瞭。

  霍醉百無聊賴正瞅著門呢,看到寧塵進來大眼睛唿地亮瞭。她站起來揮手:「獨孤公子。」

  寧塵聽她開口,脊梁後頭還不自覺哆嗦瞭一下。最近就總有不該認識自己的這些位冷不丁叫他,霍醉要是一張嘴「寧公子」,寧塵可真要拿頭往地上撞瞭。

  「霍姑娘耳目真是靈通,竟也探出瞭我獨孤十三的名字。」不消說,霍醉在瀟湘樓裡也是認識人的,隻不知道是煙花還是雜役。

  旁邊一看還坐瞭一位呢,何子霖抄著手倚在那,斜眼瞟著他,既不動彈也不說話。

  「霖姐兒也早哇。」

  寧塵如今找人幫忙,可不能把氣氛弄僵瞭。他人畜無害笑得跟彌勒佛一樣,想把先前那檔子事兒抹過去。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子霖到底不是個心壞的,本來自己就理虧多些,此時看他和和氣氣倒是有點不好意思瞭,鼻子縫兒裡強憋出一聲「嗯」。

  霍醉看他主動示好,自己倒省瞭打圓場,於是請寧塵以賓主位落座:「獨孤兄……」

  「叫聲十三就好,我看你還比我大個三兩歲的。」

  「也好。此番前來,是回心轉意願意和在下交易瞭?」

  寧塵全指望著身上那壇酒呢,柳七娘給的時限不多,這時候也不再遮掩:「酒在我這裡,舍一筒給你也不是不行。隻是你四萬靈石已輸瞭給我,又拿什麼來換呢?」

  霍醉聽他松口便比什麼都強:「我霍醉沒有別的什麼能耐,十三你若是有什麼事情要辦,托於我處,我自赴湯蹈火替你辦瞭便是。」

  「這口氣可有點兒大瞭。」寧塵故意圈她。

  「隻能說盡力而為。」

  寧塵點點頭,勾勾指頭,示意霍醉抬手。霍醉雖不解,但也按他說的做瞭。不想剛抬起手來,寧塵便扣去戒指,將四萬靈石盡數灌到瞭霍醉那邊。

  「你……」

  「先前那場,非要計較,贏得也是勉強。錢還你,咱們重新聊聊。」

  旁邊何子霖臉上的笑紋兒可憋不住瞭,一把拉住霍醉的胳膊:「真還給你啦?!」

  霍醉點點頭,臉上卻無喜無憂。她心知,如此不將錢財當回事的主,待會提出要求來可沒那麼好伺候。

  她先點出三萬多,給何子霖送去瞭戒指裡:「霖姐兒先前辛苦,這錢如今用不上瞭,還你。你順便幫我把小順老楊的錢還瞭吧,我估計接下來沒什麼空兒去找他們瞭。」

  何子霖嗯嗯應下,卻也不走。她多少還是不放心霍醉和寧塵倆人待著,生怕霍醉被占便宜。

  霍醉擰頭對寧塵道:「隻是不知霍醉能做些什麼,好換那一筒酒來。」

  寧塵也不含糊,豎起三根指頭:「幫我做三件事,便勻你一筒。」

  何子霖聞言心中著急,伸手去壓霍醉胳膊,不過霍醉也不是剛出來混的,當時就笑起來:「這沒頭沒腦的,讓我如何能應?你叫我幫你殺盡白帝城的人,我又如何是好?」

  何子霖也在旁邊幫腔:「就是!你若盡讓我傢姑娘去做那傷天害理的事,又或者借故輕薄我傢姑娘,那……」

  霍醉忍不住笑:「霖姐兒,你越說可越離譜瞭。」

  寧塵也不急著說話,隻喚來酒保上瞭一桌席面。待那好酒好菜都佈置停當瞭,他才悠悠開口。

  「我如今不好細說所求何事,但卻可打個保票。這三件事,樁樁件件拿出來,保管都是朋友之間可以互相幫襯的。但凡霍姑娘聽著某一樁超出瞭朋友情誼,即可回絕。我們君子之約,有言有信,卻道如何?」

  寧塵鬼精鬼精,前腳搞定瞭庚金劍,後腳順帶就可以與霍醉以朋友相稱。到時候找機會再走近點,指不定就能春風一度,倒也快活。

  他這話說的滴水不漏,實在挑不出毛病。霍醉思忖片刻,笑道:「你就不怕我耍賴?」

  「人道是「金丹無敵霍醉」,如此盛名,我自然不怕。」

  霍醉一聽笑的更加明艷:「那你也該聽過我另一個綽號。」

  「過千杯嘛……」

  「不是這個。」

  「哎,不好聽的就不必說瞭吧。」寧塵臉上一本正經。

  「如此盛名,你卻真的不怕?」霍醉故意學著他的腔調。

  「你若真做下許多醃臢事怕是早混不下去瞭,我猜八成是有那心懷不軌之徒給你造的謠。沒有本事的人自然沒有人黑,有人拿黑料懟你,說明你是真的有幾分本事。」

  寧塵上上輩子可沒少見那網絡上的網暴,聽風就是雨蛤蟆說成雞,套路可太熟瞭。

  他一句話輕描淡寫,霍醉卻有些發愣。她都叫人詆毀慣瞭,想不到素未謀面的一個少年卻看得如此通透。

  寧塵繼續道:「這第一件,便是替我打聽個事兒。事情驗明瞭就將那筒酒給你。我也不拿後面兩件事來拿捏,你若守信就履約幫我。如此這般,你應不應?」

  霍醉也不多語,綽起酒壺斟瞭兩盞酒,向寧塵一舉。

  寧塵與她杯盞相碰,叮的一聲,兩人仰頭飲盡杯中酒,相視一笑算是結下瞭約。

  「說吧,你想打聽什麼?」

  「我想知那日拍賣會上,最後一件拍品庚金劍被誰拍走瞭。你在拍賣會有熟人嗎?幫我問上一問。」

  寧塵這邊話音剛落,霍醉還沒吱聲,旁邊的何子霖卻一蹦三丈高:「朱從陽呀!」

  「你如何知道?」

  霍醉插口道:「那日我忙著去門口堵你,怕你和霖姐兒吵架,按著她在中殿沒動呢。她一直候到拍賣會結束,自然知道那拍品歸於誰手。」

  「是啊是啊,就是朱從陽!不用打聽瞭!第一件事已經辦妥,給錢!不是……把酒給我傢姑娘!」

  何子霖在那處聒噪,寧塵卻不急不躁。這回他可長瞭記性,萬不能魯莽行事。若是聽這娘們一傢之言便一腦門子去使勁兒瞭,回頭發現又有哪處疏忽弄錯瞭,時間就全浪費瞭。

  見寧塵不動彈,何子霖急瞭:「剛還說好的,你想耍賴?!」

  霍醉抬手將她安撫住:「十三是想驗一驗。」

  「你也不信我?!」何子霖叫著,腦瓜子這是又糊塗瞭。

  霍醉無奈道:「我信,可我沒法叫他信不是。我知道霖姐兒是為瞭我好,著急上火的,對皮膚不好。」

  這句話倒是管用,把何子霖老老實實按那兒瞭。寧塵扒拉瞭兩口菜,心中有瞭計較,告瞭聲去去便回,丟下筷子出瞭門。

  何子霖又想逼逼賴賴,可見霍醉隻一味開心吃酒,自己也泄瞭氣不言語瞭。

  小半個時辰過去,霍醉手中一壺酒剛剛見底,寧塵已踱瞭回來。他方才是去瞭一趟拍賣行,不管現場人見得多不多,人傢拍賣行反正是不會做泄露買主身份的事。可如今寧塵有瞭何子霖的話證,便拿朱從陽的名字來勾拍賣官的話頭。他耍嘴皮子說自己是朱從陽酒友,兩人打賭庚金劍絕對不值三十萬,要拍賣官作證。

  拍賣官哪知道他一肚子花花腸子,楞憨憨點頭說確實是三十萬,隻想把寧塵打發走。

  沒駁斥朱從陽的名兒,那自然證明何子霖話裡沒假。寧塵回來把剛才自己幹的事兒一說,霍醉聽得笑出聲來。

  「瞧不出,十三也是個亮腦殼。」霍醉一邊笑一邊給寧塵倒酒。

  「反正比某些人聰明點兒吧。」

  何子霖怎麼聽怎麼不是味兒,總覺得是寧塵在點劃自己,可又發作不得,隻嘟囔道:「可以給酒瞭吧?」

  寧塵取出【伏龍無義酒】的酒壇墩在桌面上,霍醉微微一笑,也取瞭自己腰間小小翠玉竹筒出來,又問寧塵:「你倒還是我倒?」

  寧塵沒幹過這活兒,心說這酒雖不值那五十萬,好歹三五萬大子兒也是有的,若是潑灑多瞭還怪心疼,便推去瞭霍醉那裡叫她自便,自己繼續思忖著後面的計劃。

  誰知就晃瞭一下神兒,卻看到霍醉一手持筒一手持壇,倒瞭半天卻是沒完沒瞭。寧塵腦袋糊塗起來,忍不住剛「哎」瞭一聲,那整整一壇酒已經倒瞭個精光。

  他騰就站瞭起來,指著霍醉鼻子:「你這、你這……」

  霍醉將翠玉竹筒往腰間皮囊一插,嘴角一翹:「我怎麼瞭?說好一筒就是一筒嘛。」

  寧塵一掌拍在自己腦門子上——我說這娘們怎麼把這竹筒天天掛在腰間,鬧瞭半天和儲物戒是一般的東西!一筒一筒……拿出一百壇給她,恐怕也灌不滿這一筒!

  「真不愧是葉含山孽畜哇!」

  「哈哈,過獎過獎。」

  「你這可就有點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瞭啊!」

  「你不舍得?那還你些?」

  旁邊何子霖見寧塵終於吃瞭癟,氣兒也順瞭,一個勁兒笑個不停。寧塵抓耳撓腮,想想那酒於自己確實也沒什麼大用,隻得作罷。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你可得幫我盡心辦事啊!」

  霍醉笑笑:「那是自然。無非是幫你將庚金劍從朱從陽那裡搞來吧?」

  人傢歸根結底也不算騙人,這時候主動請戰,那是已早早把事情揣度瞭分明,著實是上瞭些心的。

  寧塵收瞭方才那點兒別扭:「霍姑娘是否有妙計?」

  「朱從陽乃是辰州世傢南元朱門的大公子,你若手頭寬裕,去與他交涉買來便是。」

  「他若不賣呢?」

  「那庚金劍本也不是什麼靈器仙器,朱從陽這種公子哥,把玩一兩個月便膩歪瞭,到時你出個高價,他怎會不賣?」

  「等不得一兩個月,那東西我需五天之內到手。」

  霍醉眉頭一挑:「這倒有趣……你莫不是拍賣會拍錯瞭東西?」

  寧塵直咬牙,心說這小娘心思著實細密,這都能叫她看破。

  「什麼拍不拍錯的,我現在隻急得去弄那劍來。」

  「先出個高價,試試能不能購得。」

  「不成,他現在指定就靠那庚金劍與人吹牛逼,鐵定是不會賣的。若問過之後,劍又失瞭,豈不是一下就坐實瞭我們的罪名?」

  霍醉呵呵一樂:「別我們我們的,這都什麼偷雞摸狗的事兒呀。」

  「你就說你幫不幫吧!」寧塵一個勁兒拿眼去瞟她腰間的竹筒。

  霍醉把手一攤:「那就走吧。」

  見她答應的利索,寧塵可算心裡有瞭底兒。結果倆人往外走,何子霖竟也跟瞭上來。

  「霖姐兒,此間沒你的事兒瞭,你跟來幹嘛?」霍醉道。

  何子霖皺眉:「來回折騰半天都沒幫上你,錢都叫你連本帶利退瞭,這次我也給你出出力。」

  「去去去,別跟我湊這沒頭沒尾的熱鬧。」

  「醉兒幫我恁多的忙,你且讓我找機會還上一次人情,還不成麼?」

  見何子霖目光盈盈言語懇切,霍醉隻得點頭道:「也罷,多個幫手望風也是好的。」

  於是三個人一同上路。拍賣會已過瞭兩天半,寧塵提前問過,朱從陽早已不在瀟湘樓中,他們便一路向南元朱門的玉尺山莊飛去。

  有霍醉帶路,寧塵算是省瞭打聽道兒的麻煩。免得回頭人傢發現東西丟瞭,大張旗鼓一吆喝,那指路的說不定就把寧塵這茬泄出去瞭。

  「還真是熟門熟路……叫你聲地頭蛇不為過吧?」寧塵朝霍醉打趣。

  結果又是何子霖插嘴道:「那朱從陽和我傢醉兒姑娘可不是一般兩般的關系,不然怎麼又專門在拍賣會搶東西呢。嘿嘿,幸虧還是你下手狠。」

  何子霖說者無意,寧塵聽者有心,鼻子氣得有點歪。五十萬打瞭個水漂兒,又得挽著袖子跑人傢裡去當賊。寧塵要不是脾氣好,早蹦著高罵娘瞭。

  「聽這意思,你和朱從陽還挺熟?」寧塵問霍醉。

  「他雇我打過幾次架,以為有錢能使鬼推磨,纏著我尋風流。我沒那心思,他又借故請我喝酒。我聞到那酒中味道有異,一時生氣,把他肋巴條踹斷瞭六根。」

  「然後他就處處尋你的不痛快?」寧塵接口道。

  「正是。南元朱門是辰州排的上號的世傢,他身為世子被我落瞭臉面自然氣不過,前後已追著我折騰瞭小半年。前一陣總算消停下來,誰知道又跑去拍賣會堵我……」

  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橋段,寧塵又多問兩句,得知南元朱門隻有一個元嬰期護法坐鎮,多少放瞭些心去。

  三個人飛到南元朱門所轄地界附近,未免引人註意換作瞭步行。霍醉專挑無人小徑行走,又是晚上,等遠遠看見那依山傍水的玉尺莊,天都快亮瞭。

  何子霖凝心期修為,跟著他們倆強提真氣飛瞭一整天,如今體力不支困得暈頭轉向,被霍醉安頓在一個辟風處歇息。寧塵站在山頭上遠遠去看,待他將莊內佈局大概看瞭個分明,已經日上三竿。

  「這玉尺莊還真挺大的……」寧塵蹲在一棵大樹後面,叫陰涼遮擋瞭自己的身形。

  「世傢大戶和宗門比不瞭,但也不是三五件瓦舍那麼簡單。他們修行心法傳內不傳外,全靠血脈親緣開枝散葉。世傢佇立幾百年,都是一枝傳下來的,這山莊自然越建越大。十三不曉得世傢的情形,應該是大宗出身的弟子吧?」

  寧塵一時也不好作答,嗯嗯啊啊含糊瞭過去,霍醉見狀也隻是笑笑,並不多問。

  「霍姑娘,若你是我,該著如何去取那庚金劍呢?」寧塵心中稍有勾畫,但還是想讓這地頭蛇多替自己張羅張羅。

  霍醉靠過來倚在樹上拿眼望天:「現如今有三種可能,庚金劍要麼被置於朱從陽屋內擺設,我們摸進去拿瞭即可;要麼在朱從陽儲物戒中,弄起來要頗費一番心思,但也不難下手;最怕的就是那劍在旁人的戒中,那我們就隻有當沒頭蒼蠅的份兒瞭。」

  「所以要決定如何行動,必先探明是何種情形……」

  寧塵如履薄冰慣瞭,向來深謀遠慮,可霍醉聽見卻搖瞭搖頭。

  「這事兒呀,謀算不如巧變,還是要進去之後見機行事。」

  寧塵連忙擺手:「那怎麼能成?!一頭悶進別人傢地盤,豈不變成瞭瞎耗子撞死貓?」

  「千算萬算,算不過快刀一斷。」

  霍醉說著就作勢要躍下山直奔玉尺山莊,嚇得寧塵一把薅住她那大袖子,結果哧啦一聲給人傢撕脫瞭線兒。

  霍醉低頭看看袖子,回頭盯著寧塵。寧塵不好意思把手收瞭:「我賠,我賠你件兒新的……」

  女孩嘆口氣也不再走,擰身坐回到寧塵旁邊,手一翻,竟從戒指裡掏出瞭個針線包。她將一側袍子脫瞭,露出一條白皙手臂,席地而坐飛針走線起來。

  寧塵知道人傢沒做計較,連忙賠笑道:「你這針線活不錯呀。」

  「自己補補,省錢。」

  霍醉這身白底繡青雲的大袍雖是仙織,但頂多也隻是不染塵埃、堅韌難損罷瞭。放白帝城商鋪裡,二三十枚大子兒頂天瞭,看來葉含山窮橫的名頭實非瞎傳。

  「其實強求不如智取,要是能找個萬無一失的辦法把東西搞到,豈不更好。」寧塵蹲在她旁邊說。

  「本也是你火急火燎,我又不急。」霍醉低著頭縫衣服,「你要有那能耐,就好好想個「萬無一失」的辦法吧。」

  寧塵一琢磨倒也是,畢竟是個生地方,自己對南元朱門的情形兩眼一抹黑,又何談萬無一失。倘若時間充分還能仔仔細細探個分明,將莊內眾人性格習慣捏在掌中借以謀劃;可如今算上回去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就還剩三天,有計也使不出。

  說幹就幹,兩人先隱在出莊幾條路上守好,一直等到下午,挑瞭兩個嘻嘻哈哈回莊的煉氣期莊客,從背後叮咣拍暈,捆吧捆吧堵瞭嘴,交托瞭何子霖藏在僻靜處看守。

  寧塵與霍醉換瞭莊客衣裳,取瞭他們進出山莊法陣的腰牌,一溜煙奔著玉尺莊去瞭。這玉尺莊世傢不似宗門有方圓界擴充地域,一叢叢屋舍遍佈整個山谷,占地極廣,儼然如村落一般。隻是其中建築修得精巧華美,卻不是尋常村落能相提並論的地方大瞭,也沒有城墻阻隔,進莊的路大大小小攏共十幾條,這種世傢為免外人混入,自然要拿陣法護住地界。隻是這種護山陣法防君子不防小人,帶著莊客的腰牌,寧塵與霍醉大搖大擺就走進瞭莊。

  衣服穿得沒毛病,可霍醉那魅人臉蛋兒容易惹人註意。她特意拿些黑兔毛沾在臉上當做胡須,也算是遮掩得妥當。

  寧塵進得莊中沒走幾步就腦子發暈,此間屋高路雜極易行岔,得虧有霍醉帶路才沒露出什麼馬腳。不過也怪不得寧塵,他生長於宗門,各個法堂佈局間極有規矩,全不似世傢一般隨著規模胡亂擴張。

  霍醉沒去過大宗大派,可平時廝混的盡是這類世傢子弟,對此類莊園構造頗有判斷。哪裡人聚眼雜,哪裡僻靜空寂,都能叫霍醉猜個大概,著實讓寧塵省瞭不少心。

  可是再往裡向那主傢住處靠近,巡邏的傢仆多瞭起來。深宅在前,高墻大院,幾個佩劍的築基弟子守在各個門口,哪怕最小的側門也把著一位呢。

  「那墻頭應有預敵的陣法,翻進去恐怕引動示警,怎麼辦?」霍醉和寧塵躲在樹蔭裡,遠遠望著前面的院墻。

  寧塵眼咕嚕一轉:「你領我去庫房,我去尋摸幾樣東西。」

  「那靈藥靈礦都有人把守,很難進去。」

  「不去高級庫房,隻消找個尋常工坊料庫」

  霍醉也不多問,拔腿就走,沒一炷香工夫就帶他找到瞭一間。那庫房大門四敞大開,裡面盡是些鋤頭扁擔水桶大缸,滿庫東西加一起都抵不上一個大子兒,自然無人看護。

  寧塵在裡頭翻騰半天,最後扛瞭一個梯子,拎瞭兩支大桶出來。

  霍醉一捂額頭:「你翻墻還要梯子?再說那陣法……」

  寧塵也不急著解釋,隻招呼道:「在後頭和我扛著這梯子……來,再拎個桶。」

  霍醉接過木桶低頭一看,滿滿當當的桐油白漆:「這是幹嘛用的?」

  「你就閉上嘴跟我走吧。油漆別撒瞭。」

  霍醉沒轍,隻跟著他一前一後扛著梯子直奔內院而去。快走到大門前的時候,寧塵一運氣逼出一腦門兒的汗,胸口一起一伏氣喘不休。霍醉聰明,不用提醒,也跟著學瞭起來。

  「大哥,讓、讓讓……」

  倆人扛著大梯子搖搖晃晃就往門裡走,此時黃昏夕沉,倆築基門衛依著門框正曬得疲乏,一看這二位不光扛著梯子,手裡還拎著大油漆桶。那油漆桶一股子刺鼻的桐油味兒,隨著他們一步一晃好懸就要灑出來。倆弟子連忙振起精神讓開瞭門,生怕那油漆灑到自己身上。

  左邊那個還問呢:「要不要搭把手?」

  寧塵立刻:「好哇!謝、謝謝大哥!」

  那人其實就客氣一嘴,右邊那個連忙拽瞭他一下:「對不住哈,俺們也不能擅離職守。」

  寧塵氣喘:「誒、誒!也是……」

  他壓著步子,一副不情不願憊懶小廝的模樣,磨磨蹭蹭往院裡深處走去。倆門衛瞥瞭他們一眼,挪回原位沒瞭動靜。

  霍醉在後頭,忍不住笑得臉上兔毛亂顫:「這都能混進來?你怎地知道他們不會攔我們盤查?」

  寧塵嘿道:「窩在山莊裡十幾年不出遠門的莊客,見過啥世面啊。辰州向來太平,這種世傢大戶想來不會有人招惹,守門的不過是嚇唬人的擺設。他們擱這兒一站一整天,早麻木瞭,拿個桐油漆把他們註意力引過去,自然不會有心思琢磨我們身份真偽。」

  「那要萬一碰上認真職守的個別人呢?」

  「還能怎麼辦?就像你說的,隨機應變唄。」寧塵打瞭個哈哈,也忍不住問,「我倒想知道,若換瞭你,會用什麼法子?」

  霍醉也沒露怯,望著他道:「抓些松鼠往墻頭去扔,引人來查三五次後警惕心消,再跳進去便是。隻是我這招多少還是會引得聰明人疑心,終歸不如你這法子好。」

  兩人入得內莊,此處不似外莊人多眼雜,卻都是主傢親信,他們彼此之間抬頭不見低頭見頗為相熟,再難憑莊客服飾遮掩身份。於是霍醉索性抹瞭臉上遮掩,和寧塵一道藏瞭那梯子油漆,尋瞭一偏僻角落直躲到天黑行動。

  南元朱門一共一個元嬰三個靈覺期,還都是供奉,其餘十幾個金丹算是打底的貨色。寧塵霍醉都是獨來獨去的好手,在內莊隱匿身形摸走各處,隻要不撞到那元嬰,幾乎不可能被人發覺。

  這內莊也是極大,別說主傢上下四五房瞭,就說那姑婆叔嬸妻舅女婿加起來也得大小幾十個院子。好在霍醉對這類世傢莊園的規制極為通曉,找到主傢正院之後,參研一下風水佈局,便掐出瞭世傢公子居寢所在。

  寧塵這也是難得當個甩手掌櫃,樂得跟在她後頭閉著眼走。半個時辰的工夫,兩人就找進瞭朱從陽的院子。

  側耳一聽,那朱從陽正在大屋喝酒,屋中還有一個小婢輕聲給他唱曲兒。寧塵朝霍醉努努嘴,兩人先摸去瞭書房一側,屋內的朱從陽絲毫未覺。

  頭頂那天兒已是黑咕隆咚,兩人鉆進書房也不敢點燈,隻能運使目力勉強翻找起來。那庚金劍雖是兩尺長的短劍,但畢竟品級不低,至少該有些法力逸散。寧塵翻箱霍醉倒櫃,把這書房裡裡外外尋瞭個通透,確實沒有半點庚金劍的痕跡。

  「不用找瞭。」寧塵拿手指在書桌上一抹,薄薄一層灰亮在霍醉眼前,「這廝恐怕已有一個月沒往這處來瞭。既然不在書房,便是主廳臥房,待他睡下再去。」

  霍醉點點頭:「嗯,順便擼瞭他的儲物戒。」朱從陽一個金丹期,儲物戒的封制破起來倒也不難。

  兩人各拉一張椅子坐瞭,打著譜等到三更行事。沒想到才坐瞭沒一會兒,寧塵就感念到旁邊唱曲那屋匆匆忙忙進去一個人,緊接著朱從陽就突然跳出門,直奔書房而來。

  寧塵趕忙伸手拉瞭霍醉一下,霍醉雖比他遲些,卻也驚覺起來。兩人抖著手滿屋子轉悠,一時卻沒想到往哪兒去藏。

  先前他們覺得就算有人要來也絕不會這麼急,可那朱從陽也不知是吃瞭什麼藥,跑得似有狗追,都用上真氣瞭,眨眼間就要沖進屋來。

  霍醉一眼瞥見斜裡間立著的雙開門大櫃,一個眼色使下,與寧塵齊齊奔瞭過去。她這廂一開門,寧塵拿戒指呼啦抄掃凈瞭櫃內雜物,和霍醉一同鉆瞭進去。

  他們這剛剛把櫃門一關,朱從陽已經推開門沖瞭進來。他倒是沒往裡再進,隻趴在門框上撅著屁股往外瞅,也不知在看些什麼,一副大氣不敢喘的模樣。

  他卻不知,屋裡大氣不敢喘的還有另外兩位。

  櫃子雖小,好歹寧塵霍醉身量不大,堪堪貼在一起藏住瞭。小小驚險一把,兩人都是半天才松下一口氣。

  霍醉拿手指抹瞭額角一滴汗,瞇著眼從縫裡往外瞥。寧塵聞到一縷細細甜香微醺,又叫女孩胸前鼓鼓囊囊一大團頂著,一時間心猿意馬,差點沒把自己來的正事兒給忘瞭。

  「他躲什麼呢?」霍醉一邊向外瞅一邊傳音寧塵,才說瞭一句,就覺得有個硬邦邦的東西直戳在小腹上,頂得自己難受。

  她註意力放在外間,隻伸手去撥。可那物件哪兒撥得開,手一松又彈瞭回來。

  「能不能把你佩刀收到戒指裡,這麼擠,刀柄戳著我瞭。」

  此間寂無人聲,若是忽運那縮陽法,隻怕被朱從陽察覺真氣。寧塵隻好面露尷尬:「那可收不回去。」

  霍醉一愣,也察覺到那物事觸手火熱,絕不是什麼刀柄。她在江湖混得久,自然想得到是什麼玩意兒,頓時一臉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直咧著嘴面露苦相。

  「你弄這麼大的玩意兒在身上,卻不嫌硌得慌!」

  「平時沒這麼大,誰讓你身上這麼香!」寧塵嘴上說著好話,卻咽瞭後半句「奶子這麼大」沒敢說。

  霍醉撇撇嘴,也不作態,手作虎指狀扣在寧塵雞巴頭上:「我卻曉得,這般給你們男的狠狠掐一下,立刻就軟……」

  「那我他媽可就叫破喉嚨瞭!」

  看著這小子嚇得滿臉跑眉毛,霍醉忍不住露出笑模樣把手松瞭,隻拿手背頂著那傢夥什兒將它隔開作罷。

  倆人這緊緊相貼氣吐幽蘭,得虧也就是寧塵吃過見過,不然真說不準要獸性大發,趁著這機會好好捏捏這奶子屁股,說不準摸濕瞭,腿一拉腰一挺,先囫圇吞棗享受一番才爽。

  霍醉這頭也不好受,別看她行事灑脫慵懶,和男人擰成這般模樣也是第一遭。心中雖煩悶焦躁,卻也沒有十二分的厭惡這小子。方才被他無意中輕薄一下,借櫃中幽暗,臉頰不知何時已變得如喝瞭酒一般。

  就在這時,屋外忽然兩聲嗚哇亂叫,又聽得咚咚咚腳步聲,找著書房就靠瞭過來。

  門口的朱從陽嚇得蹦瞭個高,如寧塵霍醉先前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抖著手滿屋子亂轉想要找地方藏身。他一眼瞅見兩人呆的那櫃,連滾帶爬撲瞭過來。

  寧塵霍醉冷汗都冒出來瞭,恰逢那房門嘭的一聲被人踹開,那朱從陽手離櫃門隻差三尺,忽地軟瞭下去。

  「好你個背心的狗吃貨!趁老娘我陪公婆出門,又出去吃香喝辣!」

  隻見一個身高八尺的大胖娘們兒掐著腰站在門口,罵得口沫橫飛。她嘴上生得厚厚一層絨毛,身披艷紅色綢紗,遮著那一對油乎乎肥吞吞的乳肉垂在隆起三層的肚腹上。再看那胳膊腿兒,好傢夥,贏過大樹賽過水桶,寧塵直想豎起大拇指贊一聲女版羅什陀。

  她罵瞭幾句,咚咚咚欺上前來,一隻手薅住脖領子將半癱的朱從陽從地上提溜起來,另一隻手左右開弓啪啪啪啪就是二三十個大耳雷子。

  看這娘們的架勢也是個金丹期,朱從陽拼命運著真氣才沒被扇掉大牙。

  「娘子!你是從何處聽得閑話,定是哪個表親叔侄為挑撥我傢門不和,編造出這等謠言誣蔑與我!!」

  那大胖娘們兒鼓起皮球那麼大的腮幫子,呵——忒一聲,鋪頭蓋頂啐瞭朱從陽一臉的唾沫,跟洗瞭頭似的。

  大胖娘們一開口是吼聲如雷:「你當老娘是好誆騙的!?老娘早派妮子盯住你瞭!你日日推脫說身子有恙,不和老娘同房。老娘前腳一走,你後腳倒有偌大的精神去嫖那瀟湘樓的小娘皮!」

  越說越氣,她沙包大的一拳直轟在朱從陽臉上打飛出去,把那好端端的紅木書桌都撞碎瞭。朱從陽爬起來暈頭轉向,咕咚一頭正撞在寧塵二人的櫃門上,好懸沒熱鬧起來。

  寧塵和霍醉嚇瞭一跳,也不敢再敞開縫亂看,隻聽見朱從陽又被娘子揪瞭去聒噪不休。兩人蹲在櫃子裡對視一眼,雖有些兇險,卻都憋不住笑,一口氣強忍在胸口咽瞭下去。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哇……」霍醉傳音道。

  「換瞭我,直接跳尿缸裡淹死。怪不得這小子天天在外面尋花問柳,原來傢裡蹲著這麼一位……」

  兩人將腦袋抵在一處偷偷嘰嘰喳喳,寧塵忽地心生警示,連忙伸手按住霍醉肩膀。

  南元朱門護法,元嬰期祁禕鎮已走到瞭書房門口。

  「芷柔,先莫要鬧這一時。」祁禕鎮一開口悶嗡嗡的,使足瞭一門最強的派頭,「門主有事喚從陽,這就叫他過去」

  饒是芷柔金剛一般的脾氣,也不敢違逆祁禕鎮。她嬌哼一聲,揪著朱從陽耳朵用力一搡,扯得他哇哇亂叫,這才松瞭手。

  「伯父!朱從陽他色膽包天,有我這般天姿國色的妻室,還要出去尋花問柳,你可教奴傢如何是好哇!!」

  祁禕鎮渾身打瞭個激靈,強擺瞭一張冷臉:「權且休要糾纏,叫門主等的急瞭。」

  朱從陽鼻青臉腫,軟軟行個禮:「是,師父……」

  三個人前後走瞭,一路聽到芷柔仍在粗聲叫罵。待院裡靜瞭,寧塵霍醉這才翻出櫃來,躡手躡腳藏去瞭院中,不叫那前來收拾房間的婢子撞見。

  「如今怎麼辦?」霍醉問。

  「一不做二不休,隻能隨之一起去探聽些消息。」寧塵心中已隱隱有瞭些計較。

  「不怕叫祁禕鎮發現?」

  「閉眼難看三春景,出水才見兩腿泥。走!」

  寧塵說完話,伸手從霍醉腋下一兜將她攔腰抱起,借巽風邪體之能躍上屋脊,偷偷向門主正屋摸去。

  霍醉被他一抱,開始還有些奇怪,待近距離觀得他巽風邪體之妙,這才心下恍然。這門煉體功法氣息遮掩得好,自己不去運氣,隻由寧塵行動,便難以被人察覺瞭。

  她這修行路上,風裡來雨裡去,都是替人出頭打遮掩,哪有被人抱著的悠閑時候,一時間竟覺得有些好笑,舒舒服服任由寧塵當驢做馬瞭。

  有芷柔大姐胡攪蠻纏,下面三人走得倒不如寧塵快。待他們進得議事廳正堂的時候,寧塵二人早揭瞭瓦縫在房頂看著瞭。

  南元朱門門主朱峰海正襟危坐,見兒子一腳邁進廳來,鼻子一哼,手掌在桌上一拍就要發作。殊不料一旁的芷柔先滾到瞭地上,嚎啕大哭起來,生把他沒說出的話堵在瞭嗓子眼裡。

  「公爹!!試問我芷柔溫柔賢惠,伺候公婆無有不上心之處,怎料得這朱傢出瞭負心漢吶!!我才陪二老出門不到半月,這做相公的就出去不幹不凈摘那窯子裡的騷花兒呀!!」

  她一張口渾似豬叫,震的房梁掉灰。朱峰海坐在那是怎麼也接不上話,腮幫子一個勁兒抽抽。

  「想我這如花似玉的飄仙門宗主長女,嫁於這處可不算辱沒瞭南元朱門呀!怎地是左右被人欺,上下被人騎,叫我如何活得下去呀!!公爹!這可不是媳婦兒不孝!!實是忍不得這等的凌辱,小女還是回宗門去罷!!」

  她鬼哭狼嚎半天,起身把腳一跺,踩碎三塊青磚,圓滾滾的身子往門外一竄,竟也歪歪扭扭禦風起來,一溜煙飛出莊去,想來是回娘傢瞭。

  她這一走,滿屋人不約而同齊齊松瞭一口氣,尤其是朱從陽,當時就蹦著高狠狠揮瞭一下拳頭,嘴裡還嗷嗚一聲呼哨。

  他這一蹦,朱峰海回過神來,又狠狠拍瞭一掌在桌上:「孽子!給我跪下!!」

  朱從陽嘴角抽瞭兩抽,老老實實跪瞭,嘴裡卻嘟囔著:「兇什麼……」

  朱峰海疾言厲色道:「你也是南元世子,整日裡不思進取,留戀煙花之地,成何體統?!」

  他不說這個也就罷瞭,朱從陽歪鼻子斜眼叫喚起來:「你有大娘二娘三娘守著,卻拿我當豬狗,去和那飄仙門聯姻。你瞧瞧這娶回來個什麼玩意兒!?還不讓咱出去散散心瞭?!」

  他這一句話還真將朱峰海說虛瞭,聲音不自覺矮瞭兩分:「好好好,這事權且不論,你去享樂美色也就罷瞭,怎地全不顧這傢中興敗,竟拿瞭足足半年的入庫靈石去拍賣會?!」

  房頂上霍醉連忙戳瞭寧塵一指頭,寧塵也連連點頭,還真叫自己趕上瞭。和他原先想的不差,這南元朱門看著就不像一擲千金的豪門巨戶,公子哥甩瞭三十萬靈石裝逼,老爺子回來果不其然要大發一頓雷霆。

  朱從陽扭扭捏捏道:「我這不也是瞧見瞭寶物,為瞭給傢門增添實力嗎?」

  「拍的東西呢?!」

  朱從陽從戒指裡掏出庚金劍呈上,看得寧塵直嘬牙花子,渾想直接沖下去抓瞭就跑,隻是實在沒那膽兒。

  朱峰海取來庚金劍左看右看,灌註真氣虛舞瞭兩下,又轉頭招來祁禕鎮交於他賞鑒。祁禕鎮捧著庚金劍細細查驗瞭一番,終是嘆口氣搖瞭搖頭,看來離三十萬的價值著實有些遠。

  他剛準備交還朱峰海,卻被門主推瞭回去。朱峰海豎眉瞪眼,沖著朱從陽吼道:「我當老子的還不知道你!什麼為瞭傢門,還不是一心想在那群狐朋狗友面前擺譜?!禕鎮,你且將這劍收存,這小畜生實在是沒輕沒重!」

  朱從陽咬牙切齒:「你給我饒那大胖媳婦兒,我出門在外處處惹人嗤笑,再不擺擺闊如何還能抬得起頭?」

  畢竟也是親兒子,朱峰海這當爹的當年張羅這一場婚事,不是不知道他委屈,所以向來有些虧著心。可就算不罰,嘴上一頓臭罵到底是不能免的。

  「說你混蛋你還真是混蛋!你不會好好哄得芷柔服帖,待過上三五年,再給你納個小的不就行瞭!你真是一丁點為傢族著想的根子都沒有哇!可氣死我瞭!!」

  「三五年?!你讓她在身上蹲個三五年試試!!我身子骨受得瞭受不瞭!?」

  「混小子!!怎麼跟你爹說話呢!!」

  父子倆正吵得熱鬧,外面卻沖進一個金丹護法,湊到門主身邊竊語幾聲。但見朱峰海眉頭一凜,抬起手來一揮:「傳下去,開護山陣!禕鎮,從陽,小心謹慎。」

  聽到這話,寧塵渾身一個激靈,他二話不說抄起霍醉抱在懷中,縱巽風邪體急竄出去。

  「怎麼回事?!」霍醉也不明所以。

  「不敢多想,跑瞭再說!!」

  眼瞅著門主出聲警戒,那八成是因為自己的蹤跡被發覺瞭。

  寧塵借夜色猛躥到空中,隻見外莊內莊已豎起燈火通明,又有敲鑼打鼓,莊客齊齊高聲示警。他再不敢寰轉,直撞破內莊預敵陣法向外突走。

  陣法一激,不消片刻便有一靈覺帶著一眾金丹向兩人聚攏而來。霍醉也無需再隱匿身形,從寧塵懷中躍出和他一起逃竄。

  地上有築基煉氣見有人飛馳而過,呼喝著打出掌心雷飛劍攔截,隻是倉促之下卻阻不住二人。

  一股大氣息從莊內席卷而起,眨眼間就拉近瞭一大段距離。寧塵知是祁禕鎮追來,抓住霍醉手腕隻拼命急竄。

  兩人逃出莊去,直奔何子霖藏匿處,可隻見一地狼藉俱是打鬥痕跡,卻不見人影。

  寧塵一拍巴掌:「媽的!是這裡露瞭餡兒!」

  「霖姐兒被他們抓瞭!」

  原來那何子霖守到半夜,竟有一人轉醒,以解小手為借口哄得何子霖松瞭他腳上繩子,趁其不備奔逃鬧將起來。何子霖又不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徒,一時沒敢下死手,好巧不巧恰有巡夜守備在附近,這才驚動瞭莊內示警。

  霍醉銀牙一咬,扭頭就往回飛,叫寧塵一把拉住:「你他媽回去有什麼用!?」

  「我救霖姐兒去!」

  「你救個屁!」

  霍醉可不聽他的,拿柔勁真氣一扭脫開寧塵手掌:「你若有心,幫我引開那元嬰!」

  寧塵咬牙切齒,強自冷靜一想,如今情形不好在這裡糾纏,隻好朝她抬指一揮,轉身催出真氣不再遮掩,宛如夜中明星一般竄向山坳背處。

  莊中衛兵以祁禕鎮為首皆隨他而去,連追瞭三五個山頭,卻忽然失瞭寧塵氣息,隻得四散下去胡亂搜查起來。

  寧塵誘瞭他們在此,重施巽風邪體藏匿身形,偷偷向山谷另一側繞瞭過去。

  隻是不多一會兒,祁禕鎮聞得莊中發信,留下幾人在此,自己回還而走。寧塵遠遠看著他身影在夜中閃過,無計可施,隻能暗暗盼霍醉已救得人出來。

  * * * * * * * * *

  霍醉悠悠轉醒,全身骨頭像是被拆瞭一遍。一副鎮法鐐銬將她雙手鎖在身後,制瞭一身真氣不得運轉。

  她先前伏在地上,面頰已叫地面沁瞭個冰涼。面前一道虹鐵打造的牢閘,周圍是厚厚石塊築起的墻壁,隱隱閃著法光。抬起頭來四下觀瞧,隻有外間走道有一盞風燈搖曳,不見一扇窗戶——毫無疑問,這是南元朱門地牢。

  霍醉輕嘆一口氣,這次到底是賭輸瞭。

  她之所以當機立斷回來救人,還是怕去得遲瞭,何子霖被人捉至森嚴處尋不見蹤跡。也幸虧霍醉來得快,何子霖剛被押到半路就被她截住瞭。

  霍醉膽大心細,敢回來便是因她算準此間護衛顧忌損毀山莊,斷不敢以大法力攻殺自己。他們一旦運使真氣拿拳腳功夫肉搏,恰就被她吃準瞭短處。霍醉決斷時已算過瞭莊內戰力,寧塵引走一批,護衛主傢一批,自己劫人時頂多對上一名靈覺三五名金丹。她身負奇功,豁出去拼瞭一下,還真被她得瞭手。

  祁禕鎮歸莊時,霍醉已擺脫瞭糾纏,挾何子霖突到莊外。無奈隻差一步被他攔到,落得個功虧一簣,被祁禕鎮一道雷法劈下去,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後背的衣服損毀,留下一片燒傷。霍醉怕何子霖功力不濟抵不過那元嬰雷法,是護在她身上硬抗下來的。她武道武修,骨肉甚是強健,可如今真氣被制無法運功療傷,後背著實疼的不輕。

  鐵柵欄吱呀一聲,朱從陽已搖著扇子走瞭進來。

  「霍姑娘,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呀,是不是想念公子我的好處,特意送上門來親近吶?」

  霍醉身在囹圄,也不和他口舌相爭,隻挑眉問:「敢問朱公子,何子霖現在何處?」

  朱從陽笑盈盈一側身:「這就教你二人相聚。」

  霍醉手被鎖在身後動彈不得,勉強從地上踉蹌站起,掠過朱從陽身側走出瞭牢房。

  南元朱門也不是大宗大派,所逢犯事大都不過監守自盜之類的小偷小摸。這地牢建得五臟俱全卻極少派上用場,除瞭不見天日這一點之外,裡外打掃得幹幹凈凈,燈火也點得通明,全無陰仄潮濕之感,倒像個儲備糧油的地窖,

  可再是幹凈,那墻上的鏈子也一樣鎖人。朱從陽鉗著霍醉胳膊將她搡到刑房墻邊,拿一隻拴著鏈子的頸圈咔嚓給霍醉脖子鎖瞭。那鏈子還沒有小臂長,霍醉站都站不起來,隻能貼著墻跪坐下去。

  她並非第一次如此被人折辱,心中雖有怒意卻不形於色,隻靜靜將刑房打量瞭一遍。何子霖正委頓在墻角處,手一樣被鎖在身後,隻是沒有頸上鐵鏈。

  何子霖看到霍醉,潸然欲泣,霍醉隻對她抿嘴一笑,以寬她心。

  朱從陽將扇子一擺阻住她視線:「來來來,霍姑娘,你是現在招供呢?還是等我用些手法再招?」

  這傢夥聽聞祁禕鎮捉得兩個妙齡女子回來,急火火趕到瞭正廳,一看其中之一竟是半年前朝思暮想的霍醉,頓時腦子轉瞭七八十個圈兒。還沒等門主朱峰海下令,朱從陽立刻拍著胸脯子自告奮勇,說要親自夜審二女,給傢中用心出力。

  朱峰海不是智障,當然知道這小子打什麼譜。為瞭攀龍附鳳,朱峰海強令世子與飄仙門聯姻,於是心中常愧,這一回睜隻眼閉隻眼權作補償兒子瞭。他隻當進瞭兩個女飛賊,就算朱從陽色心難忍也無大礙,等他裝模作樣玩夠瞭,再叫護法祁禕鎮重新審一遍就是。

  他卻不知,若霍醉真叫朱從陽凌辱瞭,那葉含山的元嬰可不會善罷甘休。糊塗兒子碰上個糊塗爹,這南元朱門就算真絕瞭後也隻能怨自己活該。

  朱峰海放朱從陽去胡鬧,叮囑祁禕鎮守在地牢之上還護,自己唉聲嘆氣鉆進瞭三姨太的被窩。

  朱從陽初時還琢磨瞭一肚子心眼該怎麼勸祁禕鎮讓自己獨審,結果一聽老爹叫祁禕鎮守在上面,立刻明白瞭老爹心思,好懸沒直接脫瞭褲子沖下來。

  不過他到底還是忍住瞭——好容易碰上個名正言順大逞淫威的機會,還不得好好玩一個晚上?

  聽他言語中猥瑣,霍醉隻朗聲道:「對我用手法?你南元朱門怕不把葉含山放在眼裡瞭。」

  提葉含山,那自是在拿那元嬰老怪點撥朱從陽。雖然都是元嬰,那前後境界也差著呢,葉含山的仙承元嬰老怪六百年道行,單手就能幹碎祁禕鎮。霍醉心中,自己帶著人闖入山莊,尚且未行惡事,隻要把師父名字一抬,道個歉掏點錢賠瞭,南元朱門怎麼不得給葉含山一點面子?

  壞就壞在朱從陽這糊塗蛋身上。他一眼認出霍醉,卻沒跟朱峰海提一個字,摩拳擦掌雞巴翹得老高,隻望先把那心中一團火澆滅瞭。什麼元嬰老怪,什麼世族存亡,不如將霍醉好好日一頓重要。

  不然,當初他敢在人傢酒裡下藥?

  說他真傻,倒也不是,朱從陽已暗暗擰出一條毒計。等自己將霍醉操個七葷八素,再跟爹說明她身份,老頭子再悔再怒也沒辦法,隻好將錯就錯將霍醉囚在莊內,叫元嬰老怪無從得知。他便可將霍醉藏在牢中,日夜享用。

  想到這兒,朱從陽腦瓜子都飄瞭,臉上滑過五彩斑斕的淫笑:「你說怎個?葉含山?你仗著葉含山的名頭,可在哥們兒這圈子裡風光不少時候。現在還跟咱玩這套,你覺得管用嗎?」

  霍醉行走江湖善觀人心,見慣此等淫徒惡意。此時聽朱從陽這般說,頓時心頭一顫,將他盤算猜瞭個七八,知道他是不準備將自己放出去瞭。

  「朱從陽,你不過是貪圖我身子,我陪你幾夜就是,一定伺候的你舒服。你叫霖姐兒走吧,她是糊糊塗塗被我帶來的,本就與此事無關。」

  「我呸!!」朱從陽一口唾沫吐在霍醉身上,「放她走,再叫葉含山老怪來攪個翻天覆地?你真當我是白長瞭這顆腦袋?」

  說完這句,一旁的何子霖也聽懂瞭他話外之意,忍不住大哭出聲。

  霍醉心中又沉又痛,隻強道:「霖姐兒別怕……有我陪著你……」

  朱從陽從囊中掏出一個瓶子,笑著引出一枚淡藍色藥滴,翻手一彈射入何子霖口中。

  「哈哈哈哈,霍醉,你當年踢斷我三根肋骨,好不威風!如今叫你眼睜睜看著,老子是怎麼玩你小姐妹的。此乃六尾玄狐淫液所煉【遊歡赤露】,隻消一滴,貞潔烈女也得變作那淫娃騷娘,瞧好戲吧!」

  霍醉喉中發緊,強作柔聲媚態道:「朱從陽,你本就是相中我在先,為何不先來親近我?」

  「你少他媽裝模作樣!早晚叫你服服帖帖!」

  朱從陽不管不顧,扯瞭何子霖頭發將她抓起。何子霖吃痛尖叫出聲,聲音剛出瞭一半,突然就軟膩瞭下去化作瞭嬌吟。

  「嘿,藥勁兒還挺快。」朱從陽將何子霖按趴在桌上,把她裙子掀起褻褲一扥,露出圓滾滾的屁股。

  何子霖輕吟一聲,雙腿夾瞭兩夾,穴處已叫那淫藥催出一抹汁液。朱從陽急不可待掏出雞巴,瞄瞭穴眼就往裡捅。

  「啊啊啊呀——朱公子……你……嗚啊啊……」

  何子霖早已不是雛兒瞭,叫肉棒在裡面抽送不過三五下,淫水便流瞭一腿。那藥力在體內發散開來,一股邪火直沖何子霖腦門,她再顧不得什麼驚恐矜持,登時胡亂淫叫起來。

  給的不如偷的,偷的不如搶的,何子霖雖不比霍醉驚艷,卻也長得端正可人,他抱著女子屁股伏在身上強沖猛突,將個淫氣灌腦的嬌人操得媚聲高叫,不消一刻便泄身兩次,癱在桌上氣喘不停。

  朱從陽還真是從沒覺得自己如今天這般勇猛,他上被爹管下被妻管,現在一下子沒人管,可算是撒瞭歡。他把何子霖翻過,抱著大腿又操瞭半天,直捅得她不停討饒,這才用力一挺,把第一泡精水出在瞭何子霖穴裡。

  可那藥還未消退,何子霖雖精疲力竭,卻依舊在那桌上擰著腿輕輕扭動不停,鼻中嗯嗯有聲。朱從陽拿手摳著她屄,猛掏百十下,將她弄得噴出一股水來,這才勉強舒緩瞭。

  朱從陽大汗淋漓,已將袍子脫瞭扔在一邊。他一邊拿扇子扇風一邊拎著茶壺對嘴咕嘟嘟灌瞭幾口,撇哧倆腿在霍醉跟前的板凳上一坐,一根水光澤澤的雞巴就在霍醉眼前晃來晃去。

  「等爺歇口氣兒,再把這寶貝插到你那小屄裡去。聽說你賣屄賣的次數也不少瞭,不知道下面兒是不是都給操黑瞭啊?」

  霍醉微閉雙目,兀自運氣也不理他。朱從陽瞧她清麗模樣,心頭欲火又起,欺身上來捉住她腳腕,拉她一雙長腿就往外開。

  說時遲那時快,霍醉突然暴起,絞住朱從陽左腿將他掀翻在地。她雙腿一勾身子一翻,將大腿死死勒住朱從陽脖頸。

  但凡一息間朱從陽沒回過神來,立時便要被絞暈過去。可霍醉偏偏被脖子上的鎖鏈扥瞭一下,動作不禁一頓。

  就這一個破綻,朱從陽已運起真氣強撐瞭霍醉雙腿開來。霍醉再有力,還能抵得過他金丹真氣不成,身子一晃被他甩去瞭墻邊。

  「他媽的臭娘們兒!」朱從陽捂著脖子從地上跳起來,渾身都是冷汗。他結結實實一腳帶風,正踹在霍醉腿上,隻聽「咔嚓」一聲,竟將女孩左腿腿骨踹斷瞭。

  霍醉眼前一黑,痛得險些叫出來。她性子要強,死咬著牙沒有出聲,臉卻已經白瞭。

  朱從陽罵得口沫橫飛,見她捂著腿軟倒在地還不解氣,伸手捏住霍醉下巴將她捉起,拿那藥瓶堵在她嘴邊,用力一振,竟將滿滿一瓶的【遊歡赤露】灌進瞭霍醉口中。

  「臭娘們!待會就叫你跪著求我操你!叫全莊人把你操的哭爹叫娘!」

  他回頭抄瞭一根鞭子,兜頭蓋臉往霍醉身上打去。霍醉被那藥力激的大汗淋漓,沒有半分力氣反抗,被他狠狠在身上抽瞭幾道長長的血口子。

  就在這當兒,後面地牢那門轟得一聲撞開,一個碩大的影子罩瞭下來。

  「你這缺德的你這挨刀的!掉水裡淹死不帶冒泡兒的!八百裡地沒有人傢你這狼掏的!我一聽抓瞭倆娘們兒你就鐵定沒好事!甩個褲襠你在這兒弄奸行淫!朱傢怎麼出瞭你這麼個鬼腦蛤蟆癩頭狼!」

  芷柔一步從上頭跨下來,朱從陽光著屁股站在當中間兒,一個激靈渾身都哆嗦起來,被她上前幾步一個窩心腳踹倒在地。

  朱從陽虧著心呢,胡亂抓件衣服披上:「娘子!你怎地回來瞭?!」

  「盼著我滾遠點兒呢是吧!?我不回來行麼!?你真是萬萬近不得女色哇!這傢裡今後決然是一個女人不能留瞭!!趕回頭就把丫鬟奴婢都換成男的!我看你折騰誰去!?」

  朱從陽聽瞭這話嗷嚎一聲連滾帶爬去抱芷柔大腿:「娘子!是我錯瞭!可使不得呀!」

  芷柔又一腳給他蹬開,伸手噌楞拽斷霍醉脖頸上的鏈子,又過去將桌上半迷糊半醒的何子霖一並往肩上一抗:「等我三天以後再回來收拾你!」

  朱從陽被她這一手回馬槍都快嚇暈瞭,一聽還有三天工夫,心中立刻開始盤算跑去哪裡躲藏逍遙一番,不然怕是一年半載連隻母雞都見不著瞭。

  芷柔扛著二女噔噔噔上瞭樓,正撞見守在門前的祁禕鎮。方才她沖下來的時候祁禕鎮已經一個腦袋兩個大,真是一點兒也不想摻和這兩口子的破事兒。可此時見芷柔扛著犯人出來,還是趕忙將她一攔:「芷柔,你這是要把人犯帶哪兒去?」

  芷柔眼眶裡骨碌著大眼淚珠子,粗聲道:「這些娘們兒放在這隻有敗傢禍業的份兒,要關也要關我飄仙門去!決計不能留在傢裡!!」

  說著就往外闖,那大胸脯子向前一撅,祁禕鎮生怕黃泥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連忙往旁邊讓開來,無奈跟在後面連聲道:「芷柔!你且駐步……」

  這大娘們兒哪裡聽他的,走得又急又快頭也不回。祁禕鎮一個元嬰期,翻雲覆雨的本事,伸手一把按住芷柔肩頭,立刻叫她動彈不得。

  不料剛一著手,芷柔卻大叫起來:「哎呦——伯父您怎麼還動手動腳哇!您那個年紀我這個歲數,舌頭根子底下壓死人,有會說不會聽跳進黃河洗不清,你我可得顧全這個呀——」

  她抻著頭揚起手,在自己臉上拍得啪啪響。祁禕鎮如同被雷法電瞭一般把手縮瞭,他再是長輩,卻終究不是主傢人。男女授受不親,粘上這婆娘哪有好,隻得指使下人快去尋門主夫人過來阻攔。

  可是下人跑得再快也來不及,芷柔快步走到院兒裡,扛著二女腳下一蹬就飛瞭起來,撞破內莊護山界壁往外疾馳而去。

  這真氣一動,跟在後頭唉聲嘆氣的祁禕鎮可就看出端倪來瞭。這肥婆平日裡禦風而行渾似老牛拉破車,怎地現如今扛瞭兩個人還這般快?

  他心下一凜,喝一聲「留步慢走!」,連忙起身追去。

  寧塵把臉一抹,一身虛肉撒氣一樣癟瞭下去。

  他與霍醉臨分別之時,揚指戳瞭一枚惑神無影針在她身上,這才能一路尋至南元朱門地牢。那真正的芷柔早跑沒影瞭,正好借這機會去她房裡翻瞭一套差不多的衣服穿瞭,動用易容之術來瞭一出火中取栗。

  隻是自己這最後一張易容的臉面,竟用來仿瞭個大胖娘們,今後再難用得,實在是糟蹋機會呀。

  他騰手劈瞭霍醉手上的鎮法鐐銬:「怎麼樣?」

  「不妨!」霍醉將氣一運,八脈暢通,隻是那濃濃一團藥勁也隨之散發開來。

  祁禕鎮身法比寧塵快不瞭太多,無奈寧塵抱瞭一人,隻能堪堪與霍醉並肩而馳,須臾間就被人追上。祁禕鎮大喝道:「前方賊人束手就擒,留爾等一條生路!如若不然,休怪我不留情面!」

  聽他的就有鬼瞭,寧塵一點兒都不帶停的。祁禕鎮見他不聽,縱起十幾道掌心雷連劈過來。

  「交與我瞭!」

  霍醉說著遊至寧塵身後,寧塵伸手扯住她腰帶。兩人背貼背,由寧塵挾同繼續禦風前行。霍醉將手中柔勁一攪,將劈到眼前的掌心雷貼著發梢盡數帶偏開來。

  霍醉一心禦敵,寧塵一人抱著兩人飛,速度驟然減慢。祁禕鎮抓到機會,猛地向前一竄,與霍醉面對面接到一處,一掌運足真氣直印霍醉胸口。

  霍醉想接,卻有心無力,隻憑本能使出看傢武學來迎。殊不料背後一股濃厚真氣傳來,卻是寧塵傳功與她。

  元嬰動起手來快如雷霆電閃,豈料霍醉比他更快,連消帶閃把十幾招全都化解。雖無力還擊,卻也生生將元嬰級別真氣接瞭下來。

  祁禕鎮隻道是兩人合力,無非也就靈覺期真氣水平,一力破萬巧,隻要空耗兩輪對方必定氣竭。

  可三五息之後,祁禕鎮直道見瞭鬼,先是被一個平常少年拿易容術變作大胖婆誆騙瞭,如今又面對一個金丹一個靈覺,卻怎麼也耗不盡對方真氣,一頓拳腳盡打在棉花裡。

  另一頭寧塵也揪著心呢,他靈覺期尺寸大小的竹管子,後頭連的可是合歡法綱靈池脈的真氣池。自己出離塵谷也就一個來月,初央再是修煉用功,被如此這般抽取氣海恐怕也支持不瞭多久。

  用射影含沙?那東西特征太過明顯,此番一用被人記下,今後為遮掩身份再難用得。如今面對區區一個元嬰,又不是決死之局,卻是不可失瞭分寸。

  在此刻膠著之時,霍醉終於抓到機會開口。

  「前輩,在下葉含山霍醉……今次亂闖山門,乃是因與朱從陽有隙,實是不該如此莽撞……但您也見瞭朱從陽對我二女做下什麼,您如今一心將我等誅絕,是決意要一路走到黑瞭?」

  祁禕鎮聽到葉含山三個字的時候腦子就嗡的一聲,招數出到一半硬生生停瞭下來。他動作一緩,寧塵已拉著霍醉竄出去瞭半裡路。祁禕鎮腦中一片混亂,打不敢打,撤不能撤,一時失瞭方寸隻得掛在二人身後盲目追著不放。

  霍醉心知祁禕鎮心中憂慮為何,遠遠朗聲道:「此事雖是由朱從陽起,但晚輩畢竟有錯在先,被人欺凌也是咎由自取,斷不會再來南元朱門尋仇。可若前輩再追,晚輩隻當是你們朱門沆瀣一氣,要殺人滅口瞭!」

  祁禕鎮被她說得心下又虛三分,隻是職責所在身不由己,大聲道:「我隻要你處給一句準話,為何要潛入我南元朱門!?」

  霍醉自然不會傻到說實話出來:「朱從陽自己先前做下瞭什麼,前輩自去問他便是!順帶仔細看看他隨身所攜都是些什麼淫藥!」

  祁禕鎮終於不再追趕,寧塵回頭一瞥,他那人影已慢慢隱入瞭一片黑夜。

  「這手玩得真不賴呀!」寧塵忍不住贊瞭霍醉一句。這朱從陽向來作奸犯科多瞭,管他做沒做的,主傢喝問起來最多三棍子打出幾個屁,他紈絝一生那一屁股臟東西怎麼也洗不幹凈,就是喊上一萬聲冤枉,他爹和祁禕鎮也得信吶。

  「此番……多虧十三相救瞭……」霍醉氣喘籲籲道。

  「哪裡的話,本就是我來尋你們幫忙,怎能看你們陷在其中不管?隻是你報瞭自己名號,難免要給葉含山多添麻煩……」

  霍醉搖搖頭,似有心事:「葉含山不怕麻煩瞭。隻是還剩兩日,又捅瞭馬蜂窩,可如何再去偷那庚金劍……」

  她話音未落,隻見寧塵露出得意的笑容,將手一翻,從戒指裡掏出瞭一隻金燦燦的短劍。

  「你、你如何得手的!?」

  「扛你們從地牢上來的時候,正撞著祁禕鎮,趁他不註意偷瞭就是。」

  「哪能說偷就偷啊!?」

  霍醉是真的被驚到瞭,那可是從元嬰的儲物戒中偷東西,若神念不是狠狠強壓對方一頭,如何能避過對方察覺盜取寶物?

  「反正就是偷瞭唄。那時他被我攪和的頭暈腦脹,哪知道東西已經丟瞭。」寧塵嘿嘿一笑將劍收瞭。他有《渡救赦罪經》信眾信力加持,分神期神念,偷個元嬰初期還不是信手拈來。

  方才交手時寧塵一直沒回頭露相,不怕身份暴露。自己這邊兩人靈覺金丹修為,等祁禕鎮發現庚金劍丟瞭,敲破腦袋也不敢猜是他們偷的。而朱從陽在祁禕鎮眼裡敗德辱行吃裡扒外,八成要把嫌疑丟去他身上。

  霍醉驚訝之餘也是全身一松,再運不住真氣,直直從天上掉瞭下去。

  寧塵趕忙將她抱住,在山間找瞭個僻靜隱秘處落下。他搭脈一探,經絡中那股淫氣顯露無疑。若不是霍醉修的葉含山一門秘法,那藥力在地牢中就已發作。方才她竭力與元嬰修士放對兒,氣血運瞭十足十,藥力侵入全身,此時神智一懈再難支撐。

  這一探不光探明瞭體況,寧塵更是把她底子看瞭個精光。他原想,有葉含山孽畜這個雅號,霍醉就算不是個濫情之人,也斷不會守身如玉。不料一番內觀,懷中這姑娘竟是白紙一般的處女之身。

  浪蕩江湖這麼些年,卻連男人都沒嘗過,心氣兒真挺高的。

  借這個機會把她吃幹抹凈,簡直再好不過瞭。反正隻要裝作不知她體內有淫藥作祟,隻推說她勾引自己,一夜操得她服服帖帖,豈不是兩全?

  寧塵低頭看著霍醉,女孩雙目微閉氣喘如蘭,臉頰胸口都是一片櫻紅。那大奶子一起一伏的,扒瞭衣服一頓揉捏,再來個開苞見紅,還有比這更大的艷福?

  「唉!」寧塵長嘆一聲,往那白嫩嫩乳溝中瞄瞭瞄,悻悻收瞭邪念,開始給霍醉運功祛毒。這等醃臢事也就是想想,若叫寧塵和朱從陽一般下作卻是玩不來的。朱從陽是傢裡有個夜叉鬼,寧塵可不是精蟲上腦急色急欲的憋傢子。

  方才一戰,兩人勠力同心鏖戰元嬰,頗叫寧塵與霍醉有些惺惺相惜。寧塵最初看中霍醉是圖她氣質臉蛋兒,現如今卻有瞭袍澤之誼,她在寧塵心中的模樣也多少變瞭。

  寧塵拿合歡真氣在霍醉體內折騰到天明,總算給她拔毒拔瞭個幹凈,接下來又喂瞭她丹藥一頓忙活接腿生骨,等到霍醉轉醒之時,身上的傷已然全都好瞭。

  霍醉暈眩之前料定自己貞潔難保。她心中有數,寧塵先前買下【伏龍無義酒】就是為瞭接近自己,如今有這等好機會,她隻道寧塵必然忍不住下手。隻不過與其交給朱從陽那爛人,寧塵倒也多少沒那麼討厭,霍醉已然認命,權作拿身子報他一救之恩,兩人分道揚鑣便不往心裡去瞭。

  可是一覺醒來,隻見寧塵四脖子汗流,倚在不遠處樹底下累得直喘氣。自己這邊衣襟整潔,還多裹瞭一件男子外衫罩住後背破損。低頭一看,連鞭痕帶腿傷都已痊愈。還能有誰幹的,可不就面前這小哥嗎?

  「十三,謝瞭。」霍醉也不多言,隻站起身朝寧塵抱拳一拱。

  「客氣。」寧塵一揚手,枕著胳膊往樹下躺倒瞭。

  霍醉靠去何子霖那邊,觀瞧她並無大礙,便替她整飭好衣裳,輸真氣將其喚醒。寧塵也不去湊那熱鬧,隻瞇縫著半隻眼,瞥到二女在不遠處低頭說瞭半天話。

  何子霖看著倒是還行,不似要死要活的作派。霍醉說著說著話,伸手抱瞭她一抱,何子霖還露出瞭些許笑模樣。又過瞭一會兒,寧塵再一睜眼,何子霖已起身禦風準備走瞭。他坐起來,對著她微微點頭告別,何子霖也沒有多說什麼,遞來一絲柔和目光,轉身飛去。

  二人再多說什麼也是尷尬,若不是為瞭幫霍醉,何子霖也不會摻和到這件事裡。可若不是她放跑瞭莊客,霍醉也不用和她一道被捉。一來二去,到底是沒耽誤寧塵什麼事,隻是何子霖叫人幹瞭一通,恐怕得落下塊心病。

  「何子霖狀況如何?」寧塵看著霍醉走過來。

  「霖姐兒還好……雖然被人欺負瞭,但方才她漏嘴說瞭一句什麼「好久沒這麼快活一回」,看那意思倒也沒怎麼往心裡去。」

  寧塵忍不住哈哈笑起來,此番總算是有驚無險,可以乍著膀子回去交差瞭。

  「霍姑娘,東西已經到手,我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寧塵施瞭個禮,剛準備騰空而去,卻被霍醉伸手扯住瞭袖子。

  「十三,你若時限不急,不妨隨我去一趟如何?」

  寧塵一想,時間倒是還有兩日空閑,便欣然道:「去哪兒?」

  「隨我回傢一趟。」

  * * * * * * * * *

  葉含山離著南元朱門也不算太遠,況且此行沒有何子霖這凝心期的拖後腿,寧塵霍醉飛瞭大半日就到瞭地方。

  三座險峰拔地而起,被濃濃綠色簇在其中,湊成瞭一脈葉含山。最高那山峰半腰處已有白雲繚繞,風中透著一股草木清香,足見此處罕有人至。

  論風水和靈氣濃鬱,這地方許是不如南元朱門占的那片山谷,可這山間攏共就住瞭霍醉和她師父,滿山間的靈氣就供兩人修行,說句不好聽的,多少有點狗攬八泡屎的意思。

  霍醉引著寧塵落在中間最高峰的半山腰,隻見攏共三大兩小五座茅屋在向陽背風處湊在一起。霍醉打開最大那間茅屋的門探頭進去,口中叫道:「老鬼!老鬼!」

  寧塵見狀也湊過去,開瞭旁邊幾個茅屋門看瞭看。這幾個屋子外面看著不起眼,裡頭到修建的幹凈整潔,木地板鋪著,擺設古香古色,隻是總共也沒幾件傢具。

  「師父不在這兒,咱們往上走。」

  霍醉沿著山崖小路向上攀登,並不禦風。寧塵緊隨其後,一邊走一邊向外眺望,隻見雲海間一座座峰頂如筍尖般冒出,觀得他心曠神怡,忍不住開口贊到:「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霍醉聽到,回頭看他:「如此好句……是你寫的?」

  寧塵打瞭個哈哈:「我哪有那天分!」

  霍醉微笑道:「倒是老實。」

  寧塵一抖摟手:「可不是老實嘛,昨天晚上懷裡溫香軟玉,有賊心卻沒有賊膽。」

  寧塵先前以退為進,雖沒吃著肉,但總算現在敢過過嘴癮不怕霍醉生氣。若放在前兩日,他這般出言輕薄,霍醉隻會把他當朱從陽一般處理。

  如今不同瞭,霍醉叫他那句溫香軟玉說著,臉頰刷就紅瞭,扭頭噔噔快步上行,嘴裡道:「骨子裡還是不老實!」

  一句話中埋瞭十二分嬌嗔,寧塵嘿嘿一樂,哼著童洛笙唱過的半截十八摸調子,不遠不近吊在她後面往上爬。

  兩人攀至山頂,腳下一片雲海,頭頂日耀廣佈,頂峰處有半截山體被大法力削平,留瞭幾十丈方圓的空地,建得一座演武場。那地面上雕團龍花紋,由一股堅實法力護住,不怕練武時損毀。

  旁邊山壁上有一個洞府,兩開的石門修雕也算精巧。此時門扇微敞,隱隱透風,霍醉幾步走過去將門推開,帶寧塵往裡走去。

  「老鬼!老鬼!」

  寧塵聽她老這麼叫,直嘬牙花子:「好歹有我這客人在呢,你這般駁你師父面子,叫他不好看吶。」

  「不礙不礙——老鬼——」

  兩人穿過幾道門,走進洞府深處,但見石臺上盤坐著一個老頭,鶴發白須,三尺長的眉毛,一身白色勁袍和霍醉款式相仿,端的是仙風道骨。隻不過元嬰期也就五百來年壽數,他如今年過六百歲數已高,一張臉皺皺巴巴,皮膚也是晦暗無光。

  「老……師父,又入定瞭啊?」霍醉過去板住老頭肩膀晃瞭兩晃,就聽老頭鼻子眼裡哼哼唧唧,跟鬧耗子一樣。

  霍醉並不擔心,從腰間掏出那翠玉竹筒,取瞭旁邊桌上酒杯倒滿,又拿根筷子沾上,輕輕點在老頭唇內。

  真是靈丹妙藥,老頭咂麼兩下,眼睛頓時瞇個縫睜瞭開來,一邊吧唧嘴一邊嗚嚕道:「什麼……什麼酒?好酒……」

  「來,老鬼你再嘗嘗。」霍醉喜笑顏開,端著酒杯送到老頭唇邊,輕輕給他往下去送。

  老頭喝瞭小半杯,原先抬不起來的胳膊也有勁兒瞭,自己接瞭杯子擎在手裡,小口小口喝得嘖嘖有聲,灰黑的臉皮都容光煥發起來。他抬起眼皮,一雙渾眼望向身前女孩。

  「誒?小崽兒回來瞭?」他那聲音在喉嚨裡響著,跟磨老樹皮一樣。

  「是呀。」霍醉瞇著眼蹲在他身前笑。

  「你從哪裡弄得【伏龍無義酒】?!」

  「買的唄。」

  「你哪有錢?!」

  「你教我一身本事,還不會出去賺吶?」

  老頭幾句話間清醒過來,捧著杯子咕咚就是一大口,順著喉嚨一縷一縷細細品著送下。一口酒下肚,老頭坐在石臺上哈哈大笑,聽聲音倒也中氣十足。

  「好好好!【伏龍無義酒】!劉伶那廝釀得好貨,已三百年沒嘗過啦!」

  老頭伸手抓著霍醉胳膊將她拉在身邊:「小崽兒,你可知,三百年前老鬼我與幾位老兄弟在南疆行俠仗義,被圍困在芒施十萬大山,殺瞭五天五夜那叫一個血流漂櫓,生生打退瞭南蠻妖族三千妖兵!我們老哥幾個坐在那屍山血海之上,劉伶那廝便請我們喝瞭這【伏龍無義酒】,當真天下絕釀!」

  霍醉笑著連連點頭:「知道知道,講過啦。」

  老頭眉頭一豎:「真講過?」

  「講過八百多回啦。」

  老頭一口將杯中殘酒悶進肚,從石臺翻下地來:「今天老鬼高興!來!再教你一套打架的!」

  他也不理寧塵站在旁邊,大步徑直走出門去。霍醉看瞭寧塵一眼,連忙跟上。

  她剛一邁出洞府,老頭已經一拳帶風「呼」地掃瞭過來。霍醉鷂子翻身躍至武場當中,與逼上前來的老頭激鬥在一處。

  寧塵站在門口,遠遠看著兩人白袖翻舞,猶如玉鶴鬥白雕,勁氣四散飛射,震得整座峰頂微微搖晃。他不精徒手交格之法,卻也能識出面前兩人騰挪攻防之術乃是天下罕有的妙招,一時間不禁看得入神。

  但見二人鬥酣處,霍醉立掌成刀作揮砍之勢,連打帶削劈去老頭肩膀。老頭身子如爛泥般往下一矮,滾貼在地往霍醉雙腳去踹。霍醉就勢起跳,翻身上天全力一掌裹挾真氣直轟下來。

  隻聽老頭口中喝道:「拳剛!掌弘!指精!」,豎起兩根手指直迎瞭上去。

  老頭所運真氣也不過壓在金丹期,一指頭戳去卻勢若破竹,如虹指力猛漲三尺,直刺霍醉眉心。

  霍醉連忙變招揮拳去打,卻已被老頭欺入身架,一連三指點去霍醉雙臂大穴。霍醉將雙臂舞得宛若鶴翼團空,將指力盡數化解,看得寧塵眼花繚亂。

  老頭招式用老,但已借機拱入霍醉身前。他提指上戳,霍醉推掌前拍,一老一少在剎那間收氣停勁。老頭雙指距霍醉下頜還有兩寸,霍醉的手掌卻已按在瞭老頭胸口。

  寧塵還當是霍醉贏瞭,在旁邊喝瞭一聲好。但看霍醉面色卻也沒有半分喜悅。

  老頭收手大笑:「小崽兒!功夫什麼時候變這麼好啦!」

  霍醉垂手嘆道:「還不是被老鬼戳到瞭腦袋。」

  寧塵這才明白,老頭已收瞭先前破勁出的指力,不然待霍醉拍掌而至時,指頭上的銳氣早已貫腦而入。

  老頭伸手捏捏霍醉肩膀:「小崽兒,你有這身本事,老鬼便放心瞭。哎,還有酒嗎?」

  霍醉還沉浸在剛才交手中若有所思,隻提起翠玉竹筒遞在老頭手裡。老頭打開竹筒,也不在乎身段,盤腿往地上隨便一坐,拿鼻子細細嗅那竹筒中酒香。

  霍醉瞥他一眼:「老鬼,怎麼光聞不喝啊,我給你弄瞭整一壇呢。」

  老頭將那竹筒捧在腿彎中間,笑道:「不喝啦,再喝便是浪費。」未等霍醉搭茬,又聽他輕聲唱到:「三界尊,十方佛,不及甕中煦酒濁……」

  一句唱完,他腦袋一垂,像是醉瞭過去。

  霍醉蹲下身,伸手又去搖他:「師父?師父?」

  寧塵察覺有異,連忙奔到霍醉身旁。隻見老人面色微醺,嘴角掛笑,已然坐化仙逝再無聲息,

  「這、這……」寧塵愣在當場,一時說不出話來。

  霍醉緩緩舒出一口氣,輕輕撫摸著老人頭發,靜靜道:「師父十年前最後一次突破境界失敗,延壽無望,已在此靜候命數多時。他六百一十九歲壽終正寢,可喜可賀。」

  寧塵心中恍然:「你籌錢去買【伏龍無義酒】,是為瞭結他臨終心願……」

  霍醉隻呆呆望著老人,輕輕為他整理衣襟:「師父一輩子逍遙自在瞭無牽掛,沒有什麼心願。我隻是從小聽他講那酒如何香醇,聽說這次拍賣會有賣,便想弄來哄他高興一場……本來他這般入定,還能多延幾年壽,沒想到卻叫這壺酒勾瞭起來,把殘壽耗盡瞭。」

  「枯坐如木雕,再活十年又是如何?他能再飲舊酒,和愛徒盡興走一場拳腳,多大的福分吶。」

  霍醉嘴角微翹,點頭道:「說得沒錯。」

  女孩將洞府中數壇殘酒堆砌於老人身邊,寧塵幫她捧來柴枝在旁,升起一把熊熊烈火,焚化瞭老人遺蛻。

  「要立個碑嗎?」寧塵站在霍醉身旁,一起望著那燃騰著的赤紅火焰。

  「不用。」霍醉抄手站在火焰之前,朗聲說道,「老鬼活的瀟灑走的幹脆,一生沒受過約束,叫他化作飛灰自去世間遊蕩,再好不過。」

  待那焰頭燒盡已是入夜。火滅道消,月明星稀,山風呼嘯而過,將演武場上的木屑煙塵漸漸都吹散瞭。

  霍醉拎著翠玉竹筒慢悠悠走去外間,在崖邊一條石凳上坐瞭。寧塵忍不住嘆口氣,也跟去坐到瞭她身邊。

  霍醉打開竹筒,那【伏龍無義酒】老頭自始至終隻喝瞭一杯,如今一鬥酒也沒少幾分。霍醉嗅瞭嗅酒香,臉頰立時蒙瞭一層酒紅,可見酒性之烈。她抬手狠狠灌瞭一大口,肩膀一個哆嗦,口中嘶瞭一聲。

  女孩抬手將竹筒遞在寧塵面前,寧塵也不造作,取來便喝。那酒嗅著一股殺伐之氣,竹筒邊又有霍醉唇香縈繞,一口入喉燥如巖漿柔若清泉,截然不同兩種觸感旋著淌下去,激起腹中千層熱血。

  「霍醉,我有一事沒有想明白。」寧塵借著酒勁兒發話瞭。

  「嗯?」

  「先前何子霖被捉,等我們逃脫之後再一起回去相救,不是勝算更大?你為何非要隻身犯險?有元嬰在附近,你該知道自己被擒的可能性不小。」

  寧塵多少有些沒話找話,隻望拿別的事消消霍醉心頭悲意。

  「擒便擒瞭,我卻不能舍讓霖姐兒一個人。」

  「不覺得有點傻嗎?」

  「你是男人,你不懂的。哪怕落入萬劫不復,隻要身邊能有一人陪著,便沒有那麼怕瞭。霖姐兒知道我在,她就能咬著牙扛過去。」

  霍醉不是無謀,她隻是義字當先,遇事奮不顧身。寧塵似是品出瞭些意思,卻也不能全然明瞭。於他而言,綢繆未雨才能辦得成事,逞一時之激卻不是人人都能理會得。

  「十三,你怕死嗎?」霍醉望著山下雲海,隻見月光下白綿翻波,幽冷清凈。

  「為何有此一問?」

  「都說飛升飛升,這大陸修士萬年來何止上億,長生者不過五人,蕓蕓眾生終究難逃一死。師父活瞭整整六百年……我想不出六百年是怎樣的光景,可到頭來依舊化作枯骨一具……」

  聽得霍醉感嘆,寧塵將手中竹筒遞過去,任她喝瞭兩口。

  旁的不敢說,生死之事,此世間卻沒有人比寧塵看得更透瞭。他輕笑一聲:「霍醉,這個世界是我們租下的,死的那天便要還吶……」

  聞聽此言,霍醉頓時愣在瞭當場。那話乍聽起來荒謬無比,卻將霍醉心頭淡淡一絲恐懼盡數驅散。

  「說得好!隻當還賬!」女孩大笑起來,縱起竹筒往喉中猛灌。

  寧塵看她喝得太急,劈手奪下竹筒:「這麼喝也不怕喝出事來!」

  霍醉笑道:「我葉含山神功【醉臥沙場】,哪是那麼容易醉得!還我!」

  寧塵才不還,自己咕嘟咕嘟連喝三大口,辣得他眼珠子都紅瞭,隻強作忍耐。

  霍醉等他喝完才一把搶過。她用手指敲著竹筒道:「我從小就這般與師父搶酒喝,他一把歲數,沒有半點德性。」

  寧塵雖識得二人時間不長,卻也能覺出葉含山這對師徒其樂融融。他不作聲,隻聽霍醉繼續說話。

  「葉含山曾經也有過幾代傳承,最多時聽說一個師父帶瞭五個徒弟。到我們這代,卻隻留我們師徒兩個。自今日起,葉含山隻有我一人瞭……」

  說到此處,霍醉喉中發哽。她想抬手喝要酒,過往中一幕幕相依為命卻從心間穿過,她再忍不住,肩膀一顫,頰上已是滾滾淚流。

  寧塵閉上雙目,將手按在霍醉後背上,暖著她後心。

  霍醉隻傷瞭片刻,她抬袖抹去臉上淚水,清清嗓子:「沒事。我霍醉別的沒有,朋友卻是不少,自不會孤獨寂寞!」

  寧塵忍不住問:「那我算你朋友麼?」

  「哈哈,等你交代我辦完那交易中的第三件事,再說什麼朋友不朋友吧!」

  寧塵那二皮臉又腆瞭起來:「那第三件事,叫你親我一下!」

  霍醉哈哈大笑,一掌將他推瞭個趔趄。女孩縱身而起,躍至演武場中,將師父留得最後一套指法操練起來。

  寧塵討瞭個沒趣,低頭見那翠玉竹筒放在腳邊,便拿起來待將殘酒飲盡。殊不料那一鬥酒竟是空瞭,隻剩瞭一口倒在嘴裡。

  霍醉一襲白衣,在場中一套拳打得雲飛月舞,淡淡霜華撒在身上,宛若凡塵仙子。寧塵看著她,隻覺酒勁上湧,眼睛都重瞭影。

  好傢夥,這伏龍無義酒後勁兒也太大瞭,怪不得敢用「伏龍」二字。寧塵前後才喝瞭四口,腦袋都快要不轉圈瞭。

  霍醉卻在轉圈,隻是轉到一半,一腳踩空滑倒,直往地上跌去。

  寧塵箭步上前,將她攬在臂彎中。霍醉一張臉迎在月光之下,酒薰而紅,已是醉意朦朧。

  她櫻唇微啟,道瞭聲「應你便是」,拉過寧塵吻瞭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