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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是非

  旋明呆滯地盯著手機僵坐瞭很久,有什麼念頭從腦中一掠而過,直到豆大的淚水濡濕瞭眼眶,啪地滴落在屏幕上,她才忽地打瞭個冷顫,然後打給瞭鐘執,嘴唇翕動數次才出聲,嗓音也不受控制地顫抖:“爸爸……你快回來……我,我……”

  突然間她就說不出話瞭,隻能死死捂住嘴,睜著眼任淚水肆意砸落,心跳也快得失序。

  鐘執被她的狀態弄得措手不及,打心底冒出一股寒意,他放平聲線,穩住語氣:“你在傢待好,我馬上就回來。”

  然後旋明捏著手機的手突然就被抽光瞭力氣,一不留神手機就順勢滑落在地板上,她隻覺全身都在抖,忍不住屈膝圈緊自己,然後深深埋住頭。另一頭的鐘執被電話裡突如其來“砰”的一聲巨響震得耳膜疼,然後就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瞭。

  等他心神不寧地匆匆趕回傢,看見旋明還完好無損地在沙上,原本因擔憂而緊蹙的眉心才緩緩松開,但是看她安安靜靜環著自己的樣子,心猛地一跳,緊張的氣氛又漸漸凝固起來。

  “旋旋,怎麼瞭。”他挨著旋明坐下,語氣溫和得仿佛被水浸潤。

  旋明聞聲這才失神地抬頭,望向他時,眼底的懼怕毫無遮掩地暴露在鐘執眼前。

  鐘執知道,這麼多天她一直在堅強地忍耐著,他見過她大哭,但再悲傷的淚水都不及此時她蒼白無助的臉色令人心碎,他內心深處某個角落,有什麼正無聲地,迅地,慘烈地,節節崩塌。

  鐘執剛撿起她的手機,旋明就抓住他拿著手機的手,自己伸出手指解鎖,調出她之前看到的那一條微博,然後手又默默地縮回去,至始至終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

  鐘執在看到那條消息和底下辱罵的評論後,漆黑的眸子瞬間像冰凌一樣冷冽幽深,緊抿的唇線條銳利,周身驟然而起的凌厲氣質讓一旁的旋明都有些害怕。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他。

  “你以後把手機放我這吧,後面的事我來處理。”鐘執說話時語氣一反常態地冷靜堅毅,眼神專註而冰冷,攥著她手機的指骨青白。

  旋明知道,他是不想讓自己上網又看到這些,她搖瞭搖頭,淚水早已幹涸,但眼眶仍然澀,說話也帶著顫音:“我不看就是,你拿走瞭,我就沒辦法給你打電話瞭。”

  鐘執剛想反駁,她就身子一歪地紮進他懷中,揪著他胸口的衣服,憋氣一般壓抑又小聲地抽泣著,肩膀上下抖動,哭聲不大,每一聲卻都想在透支她支離破碎的靈魂一樣,沉重與悲戚浸透瞭全身。

  “爸爸……我們這樣,是不是真的做錯瞭?”良久,她哆哆嗦嗦地問。

  鐘執隻覺喉嚨突然緊,一剎那的死寂,他竟然想不出任何能讓她滿意的答復。

  錯瞭嗎?

  他也問過自己無數次這個問題。

  鐘執並不是特別清楚旋明迷戀他到近乎偏執的具體原因,但他卻很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落入她甜蜜的陷阱,明知不對,還越地欲罷不能。

  真正的主動權其實一直都在鐘執的手上,隻要從一開始他就認清現實,嚴厲拒絕她的追求,對她任何的示好和誘惑都絕不心軟,也不會釀成今天的局面瞭。

  時至今日,不過是自作自受罷瞭。

  “旋旋,你甘心嗎?”忽而,鐘執撥開旋明凌亂的頭抬起她的臉看著她。

  旋明不解,似乎還沒從剛剛的情緒抽出身,濕潤的黑眸怔愣地看著他,沒料到鐘執會這樣問。

  他認真的墨瞳中隱隱有光,聲線平穩卻有力:“旋旋你記好,這件事上,隻要你沒去做傷害別人或者違法犯罪的事,你就沒有任何錯。”

  旋明窩在他懷中的姿勢時間太長,連後頸都有些麻,鐘執看出她的不適,一邊攬著她的腰重新扶起她坐好,一邊說:“有些事情,和人心一樣,並不是用法律和道德就能揣度和衡量的。”

  他的聲音中窺不出任何情緒,繼續道:“你不要在意網上那些人的評價,他們的價值觀或許不能容忍我們之間的關系,但是每個人的三觀都是主觀題,不是是非題。對錯對你來說,沒有意義。”

  “那些罵你的人,僅僅是基於自己不完整的經歷,就肆意批判他人的人生,用對錯來全盤否定你,這之間的邏輯就是錯的。”

  鐘執的手輕拍著她的背,刻意放緩的聲線蠱惑著旋明不安的情緒:“他們都以為自己才是對的,其實最後我們會怎麼樣跟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他們也隻敢用文字攻擊你,極力排除異己。像這群邏輯不暢還自我膨脹的人……”

  說到這,鐘執突然頓住,眼角盡是輕蔑,然後冷笑道:“不過是網絡上廉價的精神鴉片,活得局促又庸俗,就是人群中的一個笑話。”

  旋明眨瞭眨眼,似懂非懂,他好像有點生氣瞭。

  他是在給她講道理,還是在委婉地幫她罵那些人?

  鐘執放在她腰上的手也不知不覺地收緊,等她身體不再那麼僵硬,他扶著她的頸窩往懷中攏,安撫她的聲音像是難以逃離的誘哄,卻又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當輿論倒向一邊的時候,說明這個事件本身就是有偏差的,因為那些人根本就不瞭解你,而過度的正義感也會成為暴力。”

  旋明笨拙而迷茫地望著他,鐘執收回目光,盯著她時微沉的眸色又融進瞭寒意,然後一字一句道:“所以,他們才是傷害你的人。”

  對著旋明,鐘執輕輕吻瞭一下她的唇,聲線又放溫和:“記清楚瞭嗎?不準亂想。”他的指腹摩挲著旋明的臉,唇角也漾起一抹淺笑,隻是笑容中卻始終凝著一股冷意。

  旋明還沒回過神,感覺思路已經被鐘執帶偏,但又找不出他的漏洞。隻是不安與害怕倒是褪去瞭不少,她抬手碰瞭碰還殘留著他指尖依稀溫度的臉頰,然後,悶悶地埋下頭,許久又點瞭點頭。

  鐘執懸在半空的心似乎終於有瞭著落,但心中又泛起微不可察的苦澀——她還真是好哄,如果真的有他說的這麼簡單的話,當初他還會和她僵持那麼久嗎?

  “起來,去洗洗臉。”鐘執拉起她往裡走。

  旋明哭過,所以臉上又咸又黏。到瞭洗臺前,鐘執挽起袖子,放溫水浸濕毛巾,擰幹時問她:“自己來還是我幫你?”

  見她淒淒慘慘地站瞭半天沒有一點要動手的樣子,鐘執就默認是他幫她洗瞭。

  洗到一半,旋明又頭一扭躲開毛巾,然後抱著他遒勁的腰,把臉靠上溫厚的胸膛。鐘執無奈地放下毛巾,正低頭打算問怎麼回事的時候,她一踮腳,頭剛好磕到他的下巴,鐘執吃痛,她頭帶起的清香還縈繞在他的鼻尖,下一瞬間唇就觸到瞭一片美妙的馨軟。

  旋明又拽著他往屋裡走去,拉到床邊撲倒他。鐘執回應著旋明,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事過多,他現在一點做的欲望都沒有。

  比平時更加敏感的旋明感覺到瞭鐘執不怎麼高昂的興致,她跨在他身上,然後前傾俯身凝著他,幽幽地說出瞭隔瞭很久才開口的第一句話:“爸爸,你不想泄一下嗎?”

  心像是被刺蟄瞭一下,又癢又痛的情緒被勾出,鐘執直視著她明滅不定的雙瞳時胸口有些熱。

  旋明挑逗一般撫過他的耳垂,眉頭,鼻梁,一邊低頭用舌尖抵開他的唇遊入其中,一邊含含糊糊說:“你不是說,我們明明沒做任何對不起那些人的事嗎,可是他們卻……”

  她支起頭,睫毛開始不受控制地打顫,臉龐柔和的線條背著光,勾勒出一副陰暗隱晦的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