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初薏面如土色,跌跌撞撞地往回走,為瞭避免途中與旋明相遇,還故意繞遠到另一條路上。
一路上白初薏都處於一種大腦混沌心緒不寧的狀態,連腳步都是虛浮的。她不斷回憶以往和旋明相處的場景,現所有的細節隻會讓那個細思極恐的猜測變得愈地清晰,——她們從沒見過旋明提起自己的母親,反倒開口閉口都是“我爸”;每天和她父親打電話的語氣,簡直是像情侶之間在煲電話粥;她父親頻繁地來接她回傢,有時候室友問起旋明,她總是笑得神秘。
以及最重要的一點,她父親的確比其他人的父母小瞭整整一輪,他倆走在一塊,如果不事先告訴白初薏這個男人是長輩,僅憑兩人曖昧的氣氛,她會毫不猶豫地相信他們就是一對情侶。
其實很早以前,心思細膩的白初薏就猜到旋明和她父親關系肯定不一般,因為她自己是個十分缺愛的人,父母很早就離異瞭,但是傢人之間的關系非常僵,所以她很羨慕甚至向往旋明和她父親之間溫馨的相處模式,但是沒想到真相竟然如此令她猝不及防。
白初薏甚至隻憑那個接吻,就能篤定兩人之間絕對存在不可告人的茍且關系,而不僅僅是關系好得非同尋常的父女。
當曾經向往的美好被殘忍地撕碎,骯臟又隱晦的真相揭露在她眼前時,除瞭恍然大悟時的震撼,還有戳破別人秘密的恐懼和惴惴不安。
原來一對表面融洽溫馨的父女,私底下也不過是糜爛骯臟的男女關系,赤裸裸的醜惡和人性令她毛骨悚然,背脊一涼——白初薏覺得,她已經無法直視鐘旋明瞭。
但是沉浸在戀愛中的旋明並沒有現白初薏的異常,依舊照常和鐘執通話,每天挽著白初薏一起上課、下課、自習,她甚至都沒有現白初薏眼中的掙紮抗拒和動搖。
隻是白初薏還來不及過多糾結旋明的事,自己的麻煩就突然找上門來。
那天仍舊是一個普通的周四下午,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暗沉天空,灰白的積雪開始消融,濕漉漉的道路像極瞭人泥濘不堪的心緒。開學不到一周,所有的學習生活才剛剛步入正軌。
旋明和她走到宿舍樓下,就被一個陌生的漂亮女生堵在瞭門口。
“等一下……你就是白初薏?”女生定定地立在她們面前,大波浪的卷配上凹凸有致的高挑身材,在人群中也分外紮眼。
她雙手交叉環在胸前,居高臨下地看著白初薏,眼中滿是不屑一顧,白初薏看出瞭此人來者不善,但並不知道針對自己的原因,她不自覺地攥緊瞭拳頭,仍耐著性子,直視著女生,不卑不亢地回答:“我就是,找我有什麼事嗎?”
“呵,”女生嗤笑出聲,像是聽到瞭什麼不可置信的笑話,眼角都是毫不掩飾的蔑視:“你和尹棟是什麼關系?”
面對來者不懷好意的質問,白初薏並不想和她有過多糾纏,更不想留下不必要的誤會,她緊緊抿住唇壓抑著內心的煩躁:“我是他女朋友,你又是誰?”
女生攏瞭攏頭,拿纖細如瓷的玉指漫不經心地繞瞭繞自己的卷,眼白斜著白初薏,撇著嘴譏笑道:“女朋友?”
光天化日之下,女生的表情有些猙獰,路過的學生時不時好奇往這個方向低聲地指指點點,一時間白初薏覺得自己莫名成瞭眾矢之的。
女生輕揚下巴,粉唇微動,卷翹著舌尖仿佛自己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是黃金,儼然已化身成為一隻高傲的天鵝:“至於我……我叫楊念。”
一旁的旋明目光在兩人的臉上來回地停留,看著這兩人之間不斷升溫的摩擦,決定暫時不插手她們之間的恩怨。
楊念譏諷地冷笑瞭一下,掃瞭一眼在場的二人,慢悠悠地掏出手機打瞭一個電話,仿佛勝券在握一般的得意對著電話裡的人說:“阿棟啊……這個小妹妹說是你的女朋友怎麼辦……這樣啊……那好吧。”
楊念愉悅地掛瞭電話,尾音止不住地上揚,輕快的嗓音宛如一個得瞭蜜糖的孩子。
阿棟?小妹妹?
不知道她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總之楊念所流露出與尹棟非同一般關系讓白初薏覺得非常不舒服,在聽到她親昵的稱呼時,白初薏腦子轟的一下就炸瞭。
“什麼怎麼辦,我就是她名正言順的女友!”
楊念以為白初薏就是那種任她搓扁捏圓的小白兔,沒想到囂張起來還有幾分氣勢,她也不甘示弱地反擊:“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還自稱阿棟女友,我認識他十七年瞭,戀愛期間連父母都見過瞭。”
楊念用鼻子出氣冷哼一聲,再驕傲地把卷往耳後捋,用鼻尖俯視著人:“做人怎麼可以不要臉到這種程度?”
這算什麼?女大學生捉奸現場?
旋明想笑,她就知道尹棟那個人輕浮,早晚要出事,現在估計是白初薏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尹棟哄著騙到手瞭,他的老相好現瞭現在上門捉人瞭。
這種技巧拙劣的挑釁讓旋明不屑到作嘔,她也不想繼續聽楊念尖銳到沖破天花板的嗓音,於是湊近瞭扯瞭扯白初薏的衣角,低聲和她商量:“要不我們走吧,回去問問尹棟,先別理她。”
這話無意被耳尖的楊念聽到瞭,自動把旋明歸為白初薏的同夥,她手臂一橫,擋住兩人去路,杏眼圓瞪,目光死死鎖住旋明,卻故意扯著嗓子像是要說給周圍的路人聽:“喲,還有深情小姐妹幫忙呢,覺得自己光明正大的話還跑什麼跑。”
見自己莫名被攻擊,旋明偏過頭時看到白初薏憋得滿臉通紅,緊咬著唇,狠狠盯著眼前侮辱她的人。
眼見好奇的圍觀學生越來越多,旋明不想過多與這個蠻橫無理的女人糾纏,閉眼理瞭理情緒,又睜開,看著她好聲好氣地說:“同學,我不知道你和初薏之間有什麼誤會,但眼下也不是適合吵架的地方,大傢都先瞭解清楚情況,有什麼問題,再理性溝通可以嗎?”
“什麼同學,我是你們的學姐!”
旋明笑出聲,天哪,怎麼會有這麼幼稚的人,她是活在言情劇裡的嗎?她沒想到,楊念回答她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但她真的不想再費口舌,浪費時間瞭,於是無辜地挽起嘴角,依舊溫和道:“那學姐……以後再說吧?”
說完就徑直拉著一言不的白初薏上樓瞭。
但是旋明不知道,她越是有禮貌,在楊念看來就越可恨。真正想吵架的人,根本就不怕尖牙利嘴的對手,最怕的是,對方完全沒有把你放在眼裡,而是當做一個笑話。就像拳頭砸在瞭棉花上,一腔怒氣全被對方輕飄飄地化解瞭。
白初薏被旋明拉著上樓的時候,她一直漠然地看著旋明的背影不做聲。平心而論,白初薏既希望,又不想旋明幫她,因為那個秘密一直像魚刺一樣卡在喉嚨裡,得不到緩解。
回去之後她沒有當面找尹棟,而是在宿舍外和他打瞭兩個多小時的電話。
白初薏沉著臉回來瞭,旋明一見情況不對,又把她拉出門外,替她被風吹亂的捋瞭捋頭:“初薏,你沒事吧。”
白初薏埋著頭抹瞭一把眼睛才抬頭看著旋明,欲言又止的模樣,良久才點瞭點頭。
旋明也不知道該不該問,但看白初薏似乎有話要說的模樣,她還是選擇開口:“那女生,和尹棟”
“尹棟說是他前女友。”白初薏倏地冷笑瞭一下,然後看著旋明時笑容又變忽明忽暗,“隻不過他告訴我是他以前單方面選擇分手,楊念似乎一直不答應。”
“那她為什麼現在才來找你?”
“她不是我們學校的,是隔壁藝術學校的學生,和尹棟一個年級。”
旋明若有所思,難怪以前從沒見過她。
“而且楊念去年去瞭國外,這才剛回來,然後就知道我和尹棟的事瞭。”白初薏又用冷靜得過分的聲音繼續道:“可能她沒料到尹棟是真的打算和她分手吧,認為是我搶瞭她的初戀。”
“初戀”兩個字被她刻意咬得很重,聽起來滿滿的都是諷刺。
但是旋明還有一點很好奇,當時楊念給尹棟打電話時還叫他叫得親熱,似乎並沒有和他生什麼激烈矛盾,也不像是要分手的人。
難道尹棟也騙瞭白初薏?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旋明心下想瞭想,尹棟大概就是典型的吃著碗裡瞧著鍋裡的人,想同時腳踏兩隻船,結果被帶逮瞭個正著……她正思索著,又見白初薏平靜得近乎冷漠地說:“以前尹棟追求我的時候,從沒聽他提起過楊念這號人,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旋明溫柔地拍瞭拍她的肩:“初薏你別氣,找個時間你們把事情捋一捋,大傢都是大學生,是會講道理的人。”
話音剛落,白初薏的電話鈴聲又響起,她掃瞭一眼,是尹棟,趁白初薏找尹棟的時候,旋明也進屋,掏出手機給鐘執瞭條信息。
「老爸老爸,在不在!給你說件事!」
像往常一樣,隔瞭幾分鐘鐘執才回她:「怎麼瞭?」
旋明把事情的經過簡單描繪瞭一遍,又加上自己的猜測,瞭整整一大段文字給他,然後又補充道:「爸啊,我覺得我看男人特別準。像你這種好男人,我老早就看上瞭,以前有人叮囑過我不要招惹尹棟,我就猜早晚會出事,這不,鬧大瞭吧。」
旋明不知道鐘執是什麼反應,他隻是不輕不重地瞭一個:「是嗎?」
然後他又迅轉瞭個話題:「學校冷不冷?衣服帶夠瞭沒,不夠的話要不要回來拿?」
這一次,旋明也不知道,鐘執是真的關心她,還是又在和她玩文字遊戲。旋明高深莫測地看瞭一眼塞得滿滿當當的衣櫃,回道:「好像是不大夠。」
周五下午如期回傢,她給室友們打招呼的時候,李禾禾又支著臉歪著腦袋,打趣一般酸酸地調笑:“都多大的人瞭,這麼舍不得傢嗎,周周往回跑。”
旋明腳步頓瞭一下,想瞭想,然後別有深意地笑道:“是呀。”
隻是,她的笑容全都清清楚楚地落在瞭白初薏的眼中。白初薏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就像一個冷眼旁觀者,漠然地看著她和她父親的奸情,那些秘密如無法擺脫的虱子,雖然她並不打算揭穿,就這麼爛在肚子裡也好,但現在他們一切骯臟的事,自己全都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