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章 大坑

  趙母道:「你外婆說看攤子太累,所以夫子廟的攤子不想要瞭,我想盤下來,正好廠也倒瞭,我沒事去看看攤子,也勝過替別人打工!」

  趙江波道:「外公那個小氣鬼一定找你要錢吧?多少啊?」

  趙母道:「死孩子,怎麼說話呢?是轉讓費,要我出一萬塊,就把那攤位轉讓給我!」

  趙老太道:「是你兄弟覺得你媽看攤子丟他的臉吧?就節假日看看攤子,年歲還沒我大呢就說累瞭!既然如此,你把那攤位盤下來,我們婆媳兩個看著,等你爺回來瞭,我跟他說!」

  趙江波道:「就一萬塊錢啊?我可能有啊!你們等著!」說著話就往自己住的廂房跑。

  趙老太、趙母疑惑。

  趙老太道:「這小子才工作三、四個月吧,起先一個月拿180塊,這個月才拿到200,他怎麼會有一萬塊的?」

  不多時,趙江波回來瞭,手上拿著一個鞋盒子,走到飯桌邊,把盒子倒過來,裡面一百的、五十的、二十的、十塊、五塊、一塊的都有。

  趙母道:「前天我看這鞋盒子臟,幸虧沒替你丟掉,死孩子,告訴媽,你這錢哪來的?」

  趙江波道:「揀石頭揀來的呀!」

  趙母道:「別哄我!你外婆賣瞭幾十年的雨花石,你才揀幾天石頭?怎麼可能有這麼多錢?」

  趙江波道:「我打小就在外婆攤子上玩,象她那樣,一塊錢一把的小石子賣怎麼可能賺到錢?而且她賣的真是石頭,還找人進貨,算是二道販子。我是自己揀的,全是真正的雨花瑪瑙。夫子廟幾十傢都是千篇一律的一塊錢一把,大個的賣的也是原石,而且是不透明的,一點技術含量也沒有,這樣,媽盤下來後,那些所謂的雨花石賣完就別進貨瞭,賣我揀的真正的雨花石!」

  趙老太道:「人人都說你是呆子,你自己揀能揀多少?哪能當生意做?你說的什麼瑪瑙?拿出來我看看?」

  趙江波從口袋裡掏出一串手鏈來,趙傢兩個老女人拿在手上就不想放手瞭,那是一串透明的雨花瑪瑙,顏色各異,由八個彌勒組成,中間的隔珠也是透明的瑪瑙,雕工栩栩如生。

  趙老太道:「周掌櫃不是說你蠢嗎?不願傳你手藝,但奶奶看你這手藝簡直太好瞭,周掌櫃的眼光真高!」

  趙江波嘿嘿的傻笑,那個老鬼,眼花手抖,已經雕不出什麼東西瞭,有昆吾刀在手,就算那老鬼鼎盛時,也不見得能比得過自己。

  然手藝這東西,得靠人捧,沒有大人物捧,就算你有頂級大師的手藝,所出作品也賣不出幾個錢。

  趙母道:「這東西我看著也不錯,我們真賣的話,得要多少錢一個好呢?」

  趙江波道:「要兩百一串,不還價?」

  「兩百?你個臭小子搶錢嗎?」趙母道:「這頂得上我媽幾個星期天的營業額瞭?你確定賣兩百?」

  趙江波木木的道:「對!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而且每次出五個,決不要多拿出來!當然,也不單純是手鏈,掛件、手把件、擺件都有,手鏈相對來說是便宜的,擺件最小的也得要兩千!」

  趙老太道:「這又作什麼怪?賣這麼貴有人要嗎?還有,能多賣的話不好嗎?」

  趙江波幾口把飯扒完,抹瞭抹嘴道:「你們當江邊全是瑪瑙石嗎?一次五個不少瞭,好瞭,我吃完瞭,你們把飯菜裝好,我去替爺爺!錢你們數一下,不夠的話我也沒有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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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十月份的天氣,北國已經飛雪,南京卻還穿著襯衫,肖莉跟在孫寶林身後,來到一傢叫展望的理發店。

  這幾年社會流行洗頭,價格比理發還貴,男人剪個頭,收費兩元錢,洗個頭卻要收十元,當然,洗頭妹都要年輕漂亮的,展望是傢老理發店,那年頭也沒多想,別的店招漂亮丫頭替客人洗頭,他們店也要招,總不能落於人後。

  肖莉之前已經有兩個洗頭妹瞭,都是附近安徽來的,年紀都在十六、七歲的樣子,但身高長相,和已經二十四歲的肖莉沒法比。

  孫寶林彈出一支煙,遞給張有望道:「老哥!這是我東北的親戚,今年二十歲瞭,在傢沒地方賺錢,跟著我到南京找口飯吃,老哥你店裡不是招人嗎?看看這丫頭行不行?」

  南京雖然是六朝金粉地,但象肖莉這種身材長相的,卻是非常罕有,明明是中國人卻帶著幾分異國風情,漂亮中透著野性,明媚中帶著剛健。

  張老頭情不自禁的咽瞭一口口水道:「可以試試,洗一個頭提成兩塊錢,包吃不包住,行的話就留下!」

  那年頭到城市打工,有地方收留就不錯瞭,還五險一金哪?還底薪哪?統統沒有,大傢都這樣,所以都不覺得什麼。

  孫寶林對肖莉道:「張老板答應瞭,還不謝謝?」

  別看肖莉是山裡的妹子,卻機靈的很,跟著孫寶林這一路過來,學瞭不少東西,當然這幾天在火車上,少不得被孫老頭摸摸捏捏,聞言立即彎腰鞠躬道:「謝謝張老板!」

  正好有個老頭進來,張有望立即迎瞭上來道:「剪頭還是局油啊?」

  進來的老頭指著肖莉道:「洗個頭!就是她!」

  張有望不好意思的道:「她才剛剛到,東西都沒放下,不會洗,你還是找別人吧?」

  老頭道:「這樣啊!沒關系沒關系!」指著旁邊站著的一個安徽妹道:「那就她吧!」說話時,眼睛還是瞟向肖莉。

  張有望笑笑,叫一個師傅過來,讓他教肖莉怎麼洗頭,機靈的話,也教她刮胡子、修面、掏耳朵,這幾個項目,男客人都是很歡迎的,至於理發就有點技術含量瞭,沒有三、五個月是學不成的。拉起孫寶林道:「我們出去吃點東西!」

  張有望的店面,就是南湖七號路頭,向北全是小餐館,各種美食都有,兩個人本是莫愁湖小學的同學,三十年的交情,都是讀完小學不讀瞭,張有望子承父業,拿起瞭理發刀,孫寶林傢本來就是去東北收山貨的,所以小學畢業後,也跟著父親去東北收山貨。

  兩個找瞭個安靜的位置坐瞭下來,叫小店老板端瞭盤五毛錢的油炸花生米,幾副鵝四件,一盤鴨腸、一盤豬頭肉,拿瞭一瓶洋河大曲。

  兩杯酒下肚,張有望道:「孫猴子!那個東北小潘西不可能是你親戚吧?明人面前不說暗話,瞞著老子你想幹什麼?」

  孫寶林嘿嘿笑道:「本來就不想瞞你,還記得趙老頭說的那件事嗎?」

  「趙老頭?趙初十?說過什麼?」張有望道。

  孫寶林道:「他傢孫子趙大呆子要弄個老婆,相中的話說是五萬彩禮也不成問題,所以我留心瞭,這兩天趙老頭沒來剪頭?」

  張有望道:「他傢老掌櫃病瞭,八十多歲的人瞭,弄不好可能咯屁,趙老頭這幾天都在省中醫院陪他!這老頭一月刮一次光頭,算算這兩天也該來瞭!」

  南京的老風俗,男人四十歲過後,都是把頭發刮光,形成光頭,留一個八字胡,定期修理,一般到理發店都是刮光頭、修胡子、修面、掏耳朵幾樣,還有剪鼻毛,刮舌胎等等。

  孫寶林道:「趙老頭來時,你把肖莉帶給他看,這事成的話,我請你吃大席面!」

  張有望笑道:「其實趙老頭傢的孫子,打理幹凈後俊得很,和你傢孫惠也是同學,不如這親事你應瞭,有五萬塊錢好拿哩!」

  孫寶林翻眼:「我傢丫頭是大學生,怎麼可能便宜那呆屄?」

  張有望道:「你不是和那小桿子挺說得來嗎?怎麼背後這麼瞧不起人傢?」

  孫寶林道:「這事說起來話長,這小子從小就跟著我傢三個姑娘亂跑,後來看中瞭我傢一個白色的破碗,我開玩笑的要瞭二十塊錢,他竟然真給瞭,不是呆子是什麼?」

  張有望道:「趙老頭以前是公濟典的小夥計,後來學瞭一手不錯的切石手藝,說不定你傢的那隻碗是古董呢?」

  「古董?哪來那麼多古董?你當老子不懂嗎?是凡值點錢的瓷器,底部都有款識,那隻白碗周身沒有任何款識,老子反復看過瞭,和菜場一毛錢一個的碗沒有什麼區別!」孫寶林自信的道。

  張有望啃著鵝翅膀:「好好好,你懂你懂!」

  孫寶林道:「這次從東北回來,我以廢銅的價收瞭點銅錢,少不得再找那小子聊聊,騙他點錢喝酒!」

  「作孽噢——!明知他頭腦有毛病你還騙人傢?不怪你沒兒子!」張有望道。

  「再提兒子,信不信老子和你絕交?」孫寶林道,這是他的心病,要說他女人也搞瞭不少,就是搞不出兒子來,傢裡就三個女兒。

  張有望道:「好好好,不提就不提,著什麼急呀?既然東北那個女人是你帶來的,為什麼不直接帶到趙傢?反正趙傢老的、小的你都認識,何必弄到我店裡?」

  「把肖莉直接帶到他傢的話,騙錢的意圖就太明顯瞭,這叫策略懂不?非叫趙傢人自覺自願的掏錢出來!」孫寶林走南闖北的人,知道什麼是迂回,凡事太直接瞭,往往做不成。

  孫寶林把一粒花生米丟進嘴裡嚼著,繼續道:「趙傢老頭要是感興趣問起來時,你就說是肖莉自己找來的,千萬別提我!」

  張有望道:「肯定又有什麼古怪,你得跟我交個底,否則人我不收瞭!」

  孫寶林也不瞞他,小聲的把前因後果說瞭,最終道:「肖莉最終是要跑的,所以我不可能帶著她找到趙傢,你本來就是開店的,收的全是外地人,你也不是公安,也不會查人傢戶口,都是幹一天拿一天錢的主,到瞭肖莉跑掉時,你大可以一推二六五!」

  張有望嘿笑:「我說孫猴子,這事要是做成瞭,光是吃你一頓大席面是不成的,你得出點血!」

  孫寶林道:「早知道你會這樣說,這事做成,肖莉分兩萬給我,你我一人一萬!」

  張有望舉起酒杯,和孫寶林碰瞭一下道:「這還差不多,放心,肖莉的住處,我來安排,保管天衣無縫!」

  兩人喝完酒,已經到瞭晚上七點鐘,孫寶林安步當車往傢走,他傢住在車兒巷,還真是趙傢的鄰居,回傢順道就轉到趙傢,站在門口喊:「趙老爹在傢嗎?」

  宅子的一進院,住的就是趙初十一傢三代,趙江波到底有班要上,不可能天天呆在傢裡,所以叫瞭一聲,但不好叫趙江波,那樣就是擺明瞭想騙人瞭。

  趙傢這會兒吃瞭飯,趙老太正在準備食盒,叫趙江波往省中醫院給爺爺送飯,聽著有人喊,在屋裡應道:「他爺不在,孫寶林吧?」

  孫寶林應道:「是我!那小趙在傢嗎?」

  趙母對婆婆道:「媽!這老滑頭分明就是找小波,小波你別去,當心又被騙錢!」

  趙江波嘿嘿傻笑:「街坊鄰居的,十塊八塊的能騙多少?我出去看看!」

  「不準出去!」趙母喊。

  趙江波隻當沒聽見,幾步竄到門口,看見孫寶林傻傻一笑:「找我什麼事?」

  孫寶林道:「也不知道喊個人!算瞭,不和你計較,我有些銅錢,你想不想要?」

  趙江波立即就往外走:「行——!去你傢!」

  趙母喊:「小波!你給我站住,你不去醫院給你爺爺送飯瞭?」

  趙江波道:「送啊!遲幾分鐘沒關系!」

  「站住!你個小炮子子,怎麼這樣呢?耳朵長哪去瞭!」趙母恨得牙癢。

  孫寶林攔住要沖出門的趙母道:「弟妹,我說弟妹,就幾分鐘時間,耽誤不瞭事,你急什麼急?我又不會把你傢小趙吃瞭!」

  趙母道:「老滑頭,你看我傢小波呆是吧?告訴你,不要再騙他錢瞭,騙小孩子錢傷德不傷德呀?」

  孫寶林道:「弟妹說的什麼話?我怎麼會騙小孩子的錢?行瞭行瞭,街坊鄰居的,別傷瞭感情!」

  看趙江波已經跑進車兒巷裡面瞭,孫寶林抽身就走。

  孫傢的這處宅子,是幾傢共住的,除瞭他傢是原住戶之外,其它幾傢全是解放後搬來的,政府做的工作,不敢不給人傢住,否則當時就是反革命。

  但他到底是原住戶,住的是正樓,從肖莉傢收來的罐子就放在正樓滴水簷下面的柱子邊,也不怕別人拿,至於山貨,他在南京西站貨場自有倉庫,並不拖到傢裡來。

  趙江波眼睛不易察覺的一亮,漫不經心的走到罐子面前,輕輕的撫摸瞭一下,就象在摸女人滑膩的皮膚。

  孫傢二女兒孫婷正好從屋裡走出來,不經意間看到瞭趙江波的動作,把嘴一撇:「哎油!意怪死瞭!爸——!你又把這個大腦有問題的招傢裡來瞭?」

  孫寶林嘿笑,湊近孫婷小聲道:「你知道他大腦有問題還喊什麼?彪吵,過會兒他就走!」

  孫婷不說話瞭,站在原地看情況。

  趙江波把銅錢從罐子裡全部倒出來,呆呆的問:「多少錢?」

  孫寶林笑:「五十塊錢,連罐子拿走!」

  「噢——!」趙江波應瞭一聲,又把銅錢裝進罐子裡,站起身來,就從衣服口袋裡掏錢,全是皺巴巴的票子,十塊、五塊、一塊、一毛的都有,湊瞭湊拿到孫寶林面前:「你看夠不夠?」

  孫寶林在他數錢時已經數過瞭,接過錢道:「四十二塊三毛六分,算瞭,也不和你計較,拿走吧!」

  「噢——!」趙江波道:「還差幾塊錢以後有錢還你!」

  孫寶林道:「街坊鄰居的,說什麼還不還的?沒來由的傷瞭感情!差的八塊錢不要瞭,以後得機會請我去七傢灣吃幾兩鍋貼就是瞭!」

  孫婷忽然道:「慢著!」

  趙江波愣愣的看著她。

  孫婷用手指指著他道:「大呆子!你是怎麼知道銅錢放在門口罐子裡的!」

  趙江波道:「我就知道,我還知道你身上有個胎記,孫惠也有……」

  「閉嘴!」孫婷要暴走瞭,那個胎記可是長在屁股溝邊上的,至於孫惠的胎記,長在乳溝中間,小小的如月牙。

  孫寶林搖手:「小婷,你別撩他瞭,他小時候可是看過你們姐妹三個洗澡的,小寧還要帶著他洗……」

  「爸——!」孫婷不說話瞭,調頭要走時,又對趙江波道:「小波!明天有沒有空?」

  趙江波點頭,慢吞吞的道:「要到晚上下班!」

  孫婷道:「你那個班不上也罷,太沒前途瞭,晚上就晚上,你騎車替我跑趟釣魚臺,送點東西給我大姐!」

  「噢——!」趙江波回答:「可是我沒車呀,我傢自行車被我爺爺騎到醫院瞭!」

  「那就跑著去!」孫婷道。

  「噢——!」趙江波道。

  孫寶林低聲道:「小婷!你這才是欺負人哩,明知道他不會拒絕的!」

  孫婷把嘴一翹,回屋去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