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晚上就是一年一度的小年夜。
午時過後,京城外城的九門之一「德勝門」前,站立瞭一大堆的官員,看樣子是在等候什麼人。
雖然是瑟瑟寒風、風雪漫天,也沒有影響他們的等候,最多就是風雪大瞭一點時,下人們搬來座椅和熱湯讓他們休息取暖。
「德勝門」是京城九門中很少開啟的幾扇門之一,修建得非常豪華,取「得勝」之義,通常讓立下赫赫戰功的元帥將軍們騎馬從中經過,接受百官和民眾們的慶賀和夾道歡迎。
如此的榮耀,歷來是各大元帥將軍們夢寐以求。
可惜這三十年來,唯有鎮南王享受過一次這樣的榮耀,其餘的人都要差上一些。
民眾們卻沒有想到,在小年夜的今天,「德勝門」居然再次開啟,於是好奇的民眾也多多少少站瞭一些,看看到底會是誰來。
消息靈通的人早已從官員們的口中得知,今天回來的將軍正是「銀虎軍團」軍團長、蘭亭公任蘭亭,那個揚威於大漠草原的威猛將軍,那個殺戮數十萬蠻子,為千百萬西北二一郡民眾報仇雪恨的常勝將軍!
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很快就傳開瞭。
民眾們是樸實的,他們喜歡自己帝國的英雄,對於花雲國的草原蠻子們沒有半分好感,所以在我擊潰數十個草原部落、擒殺蠻子數十萬、擄獲馬牛羊數百萬之後,他們著實歡喜瞭一下,如今聽說這麼一個英雄凱旋歸來,民眾們自然覺得如果不去迎接一下,會寒瞭英雄的心。
再者,上次蘭亭公在京城的時候殺瞭貪官惡霸、捐出傢產賑災,這大大的功德也是京城腳下的民眾們無法忘記的。
因為這種種原因,到瞭官員們打開城門出來後的一個時辰,「德勝門」城門裡的街道上已經站滿瞭人群。
「來瞭,來瞭丨,」靠近城門口的人們忽然一陣騷動,後面的民眾們看到此景,趕緊伸長脖子看向大日1。隻見遠遠的官道上,數十匹駿馬飛奔而來,他們全都披著金光閃閃的盔甲,這正是流風國王牌軍隊——「皇傢金甲軍」的制式裝備!
果然,一群坐著休息的官員們連忙站起來,身後的衙役士兵們迅即將板凳、桌椅撤開,免得讓蘭亭公殿下看到不莊重的情形。
再過瞭一會兒,數千隻馬蹄踩踏著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
此時正是下午時分,雖然風雪漫天,但天色還是很亮,金甲在雪地上倒映著,反射出一片金色的光芒,似乎將整個城墻都照耀得像是鍍上一層黃金般絢麗。
「停!」
為首的一位將軍大聲喝令道。
隨著這聲呼喊,他身後的金甲騎兵們閃電般散立兩旁,戒備森嚴等待著後面的隊伍。
隊伍的末端自然就是迎接蘭亭公的朝廷官員們,金甲將軍沒有和自己的手下在一起,而是縱馬跑到瞭他們的旁邊。
嬌健的躍下駿馬,全副武裝的將軍沖著官員們拱手行禮道:「見過各位大人!」
「衛將軍辛苦瞭!」
為首的一個文官笑道:「蘭亭公殿下可是要到瞭?」
「回朱大人的話,蘭亭公殿下還有一壺茶時間就到瞭。」
衛將軍微笑答道。
這位衛將軍正是「皇傢金甲軍」的千夫長衛強東,身為皇帝心腹的他,可也不敢對面前的這位文官倨傲。
原因很簡單,這位朱大人正是禮部尚書朱斌善,坐瞭二十年禮部尚書位子的他,乃是康宗的六位尚書中當得最久的一個,人稱「朝廷不倒翁」,深得康宗及任皇後的信賴,也因此才把他派來迎接得勝回朝的蘭亭公。
不過,衛強東的心裡可也不是沒有嘀咕的。
三十一年前,鎮南王大破二十六萬南方叛軍,為流風國的穩定立下汗馬功勞,等他得勝班師之時,就是在這「德勝門」前,當朝皇帝親率左右宰相、六部尚書等文武百官迎接,成為稱贊一時的盛況。
而如今,蘭亭公殿下掃蕩大漠草原,殺傷瞭數十萬草原蠻子,一舉清洗上次「銀虎軍團」差點被滅掉的恥辱不說,還將所有被擄去的民眾救瞭回來,大漠草原之人聞蘭亭公之名而喪膽!
如此的功績不說穩超過鎮南王,但最少也是比之不差——無論在宮裡還是在軍隊中,大傢都是這麼討論的,鎮南王是對內,而蘭亭公是對外,揚威於域外,更加值得稱贊。
可這麼大的功勞,回到京城,居然隻來瞭一位禮部尚書和幾位六部侍郎,另外就是一些不重要的京官,實在讓人有些不舒服啊!
倒不是說衛強東崇拜蘭亭公,隻是身為軍隊中人,他自然就覺得皇上對此事的處理有些失公允。
正在此時,眾位官員的身後又是一陣喧囂,維持秩序的士兵們趕緊派瞭一個人過來報告緣由。
「報!」
士兵單膝跪在地上,大聲道:「鎮南王殿下的儀駕馬上就要到瞭,請各位大人準備迎接。」
「鎮南王?」
「他來幹什麼?」
「皇上沒有讓他來啊!」
一時之間,旁邊的一群官員議論紛紛,唯一沒有參與議論的禮部尚書朱斌善眉頭卻是輕輕一皺。
他倒不擔心蘭亭公被鎮南王的虛假情意欺騙,從而與陛下離心離德,因為蘭亭公的倚仗乃是他的姑母任皇後,任皇後又是天子的妻子,所以根本不可能背叛……但是蘭亭公和鎮南王如果在這裡相遇,上演一場英雄惜英雄的好戲,被人添油加醋往上面一報,陛下會不會起什麼疑心不說,陛下身邊的人可就不會那麼好心瞭,就算每個人說一句話,也足以動搖陛下對蘭亭公的信任。
要知道,「銅豹軍團」現在已經是鎮南王一個人的軍團,現在再加上一個執掌「銀虎軍圃」和在西北三郡擁有無比威望的蘭亭公,陛下又怎麼會徹底放心?又怎麼會真正放心?
身為「朝廷不倒翁」,朱斌善自然忠於康宗,所以他並不希望看到這麼一個年輕有為、日後鍛煉一番足以對抗鎮南王的少年將軍被陰謀詭計暗算,不但自己的前程毀之一旦,還會讓皇上失去臂助。
但是……難啊!
現在鎮南王已經快到這兒瞭,想要再臨時想什麼法子,都是困難的事情。
「報!」
朱斌善閉目思索之間,又有一個維持秩序的士兵飛跑著來到面前:「各位大人,左丞相韓大人已經到瞭城門口!」
「韓大人也來瞭?」
眾位官員一陣驚呼,趕緊整理瞭一下衣冠,轉身過去,正好看到一位豐神俊朗的中年人,在一群侍衛的保護下,笑容滿面經過瞭城門洞。
看到左丞相出現在自己面前,朱斌善松瞭一口氣,露出瞭真誠的笑容,第一個迎上前去:「丞相大人,您來得正好啊!」
「怎麼?」
韓恕良看到他臉色不對,笑著問道。
「鎮南王也來瞭,馬上就到。」
朱斌善壓低瞭聲音道。
雖然在朝廷中,他和韓恕良不是一派,但兩人都忠於皇帝,所以在大環境下總是一傢人。
有瞭韓恕良的出現,就算鎮南王來瞭,意義也完全不一樣。
鎮南王固然是軍界數一數二的人物,但「毒手宰相」韓恕良也不是簡單角色,朝廷上門生黨羽無數,可謂權傾朝野,一點也不比鎮南王差。
兩位朝廷大佬一起迎接蘭亭公,兩個都沒有單獨和蘭亭公說話談笑的機會,換句話說,根本就不會讓人有誤會的可能,這樣蘭亭公的危險就小瞭很多。
再想起這幾個月在朝廷之中,韓丞相雖然自己沒有為蘭亭公說過什麼話,但隸屬於他一系的人還是很支持蘭亭公,朱斌善有些覺得,恐怕韓丞相和蘭亭公之間的關系沒有那麼簡單,否則也不會這麼跑來迎接瞭。
聽說鎮南王隨後就到,韓恕良微微一笑,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見他不願多說,朱斌善便沒去自討沒趣,兩人並排站在瞭一起,轉向裡面,等候著鎮南王的出現。
不多時,一頂豪華的轎子映入瞭大傢的眼簾。
保護這轎子的人並不多,隻有區區十幾人,比韓恕良的要少一些,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十幾個人各個都帶著一股殺氣,一看就知道是殺人不眨眼的高手,一個可以抵得上韓丞相的十個護衛。
轎子停下,眾多侍衛們散開瞭去,隱約控制好每一個方向。
轎夫則是將轎簾拉開,從豪華轎子裡,大踏步走出來一個威猛的中年人。
這個中年人穿著一身標準的黃色王爺袍子,華貴無比,他長得並不很高大,面部棱角略微粗獷,但顧盼之間自有電光閃過,和韓恕良的內斂不同,他的眼光中充滿瞭侵略性和威嚴,膽子小的人被他這麼一望,就嚇得癱軟在地上。
「參見王爺!」
朝廷禮數不可廢,見到瞭皇上的哥哥,眾官馬上就鞭躬行禮,顯得恭敬得很。
但至於是不是真心的,自然大傢心裡都明白。
鎮南王的勢力是在軍界,文官系統對他這個「武夫」向來都不是那麼友好。
「呵呵,免禮!」
鎮南王的臉上露出瞭爽快的笑容,看到韓恕良站在這裡,他一點也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本王想著帝國的英雄要回京城瞭,雖然皇上沒有叫我來迎接,但我對他揚威域外的功績很是敬佩,所以不請自來。本來想著過後皇上會說什麼,但一見到韓丞相你,我就知道沒事瞭。」
韓恕良當然不會落人口實,恭敬的道:「本官也是正巧在周圍店鋪買東西,聽說王爺來迎接蘭亭公,我就想著有王爺在,下官也能來湊湊熱鬧吧,不想我們兩個想到同一個地方去瞭,呵呵。」
兩人你來我往,反正誰都不肯吃虧。
這兩人在朝廷上已經爭鬥瞭幾十年,自然知道鬥嘴分什麼場合,稍微說瞭幾句,讓周圍的官員瞭解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後,兩人不約而同閉上瞭嘴,站在眾多官員的最前面。
朱斌善看著這一幕,心中暗暗的佩服。
還是要「毒手宰相」這樣人,才能夠和鎮南王交鋒而不處下風啊,要是自己,也會因為身份、地位和實力的差距,而略顯膽怯,自己都這樣,就更別說其他人瞭。
鎮南王今年四十八歲,但因為長期的軍旅生活以及修煉武功,身體還跟小夥子一樣,比起皇上看起來都要年輕一些,這麼強勢的王爺比起唐王和楚王的威脅來,可是要大得多。
隻希望鎮南王想要做的是一個威勢赫赫的權臣,而不是到那一步吧……隻要鎮南王年老逝去,他幾個不爭氣的兒子根本無法繼承這樣的地位,吃喝玩樂倒適合他們一點……可惜皇上也沒有兒子,隻有一個公主……現在想起來,還是隻有楚王世子陳伏月適合當下一個流風國皇帝……?將心中的思緒拋開,朱斌善默默和眾人一道,等待流風國最年輕有為的統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