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玄陽高掛,山裡的太陽倒沒多毒辣,就是曬得人口渴流汗。
圓舒自下山西行數裡,在驕陽的炙烤下,尋到路邊一傢涼茶鋪,他化緣想討一碗白水喝,茶鋪掌櫃看他長相不凡,光頭帶戒疤,又身穿僧袍,便請瞭他坐下,贈他一壺涼茶與一盤炒胡豆。
掌櫃親自為圓舒斟起茶,打聽起他是何方人士。
圓舒回答道:“小僧在明光寺出傢。”
一聽是明光寺,掌櫃好奇:“我知道明光寺,有位公主在你們寺廟住瞭約一年,是不是?”
圓舒點頭稱是。
正因為薛品玉在明光寺裡住過,這風雪山周圍,乃至民間百姓都把明光寺叫做公主寺。
明光寺因薛品玉而名聲大噪,即便不信佛教、不清楚佛寺的百姓們都知道風雪上那座‘公主寺’。
“那公主,可是漂亮?”掌櫃繼續打聽道。
圓舒略一沉思,道:“出傢人不敢妄言,小僧在廟中,甚少見到那位公主,不知那公主長得如何。”
掌櫃一臉失望,恰好這時有一隊販馬的馬販們來涼茶鋪歇腳,掌櫃放好茶,就要去招呼那隊人馬瞭。
“小師傅,你喝好吃好。”
“多謝施主。”圓舒雙手合十,低眸向茶鋪老板感謝道。
轉而那群販馬人就坐在瞭圓舒隔壁桌,要瞭兩壺涼茶,三斤鹵羊頭、兩盤香幹、一碟茴香豆。
圓舒抿著嘴裡的涼茶,從他們的對話中,得知他們要去燕城做買賣,還說上次就去過瞭燕城,正好碰見天子嫁妹,談起瞭韞國公主與駙馬成親那日的盛況。
涼茶鋪掌櫃端來一碗贈送的炒胡豆,多嘴說道:“這樣說來,韞國公主從風雪山回燕城沒多久,就和駙馬成瞭親,那駙馬一定是高門貴族,一表人才,否則,公主也不會這麼快就成親下嫁。”
粗鄙的販馬人說道:“也就隻有你們這些地處深山,遠離燕城的人,才以為駙馬是有多高貴,成親那日,燕城百姓們都看見瞭,駙馬雙腿殘疾不能下地,坐在素輿上,還需靠仆從,抬入公主宅高高的門檻。”
堂堂一個公主,嫁的駙馬竟是殘疾!這難道不是羞辱公主嗎?
憑公主的容貌身世,嫁個健全人,何等簡單,卻嫁給瞭一個雙腿殘疾的男子,圓舒心中頓是急流波瀾,無法平靜。
販馬人說道:“那駙馬,也不是什麼高門貴族,他傢中,隻兄長一人在朝中為官,祖上與先帝也無交集,與公主萬萬是配不得的,卻也相敬如賓,聽說都圓瞭房,傳出明年春,公主就要誕下子嗣瞭。”
那群販馬人吃吃喝喝,喂飽瞭馬,解瞭熱,就要加緊時間,動身前往燕城瞭。
“施主且等一等。”茶鋪中,走出一個俏臉和尚,叫住瞭那群販馬人。
幾個往馬背上套弄繩索的販馬人對視,想著這和尚在他們來前,就坐下喝茶瞭,他們這時都要走瞭,怎的這和尚還沒有走,還走過來與他們打起招呼。
“施主,小僧圓舒,欲往燕城弘揚佛法,普度眾生,小僧聽聞眾施主要往燕城去,可否行個方便,捎上小僧,一同前往燕城。”
領頭的馬販子擺擺手,搖搖頭,拒絕瞭圓舒。
“小師傅,我們是販馬的,我們各自騎馬,領著一群馬,上燕城,若捎個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和尚,極為不便,小師傅去什麼燕城,那裡是皇城,天子腳下,皇廟裡的和尚都是一群酒囊飯袋的廢物,白吃皇糧不做事,小師傅去瞭,也是白去,還不如找個投緣的山廟,好好修行。”
一聲哨響,販馬人各自上馬,趕著一群馬就跑瞭起來。
馬蹄在地上踐踏出嗆鼻子的黃塵,迷瞭圓舒的眼,他遮袖後退,待黃沙塵土變小,圓舒放下衣袖,馬蹄聲遠去,那群人也已遠去。
西行,是深山。
東行,是燕城的方向。
圓舒站在涼茶鋪的十字口稍作停頓,攏緊包袱後,他面向西行的身體,轉向東行而去。
他下定決心,就是靠這雙腿,走也要走去燕城。
他想,就去看看公主,看瞭公主,再去深山修行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