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對於上班族來講,周末還得與上司見面無疑是非常令人胃痛的事情。

  可是當李旭開著車一路穿街繞巷的時候,心裡除瞭那一點點扭曲的情緒之外,還帶著一股子急切見到傅征的怨念。

  在項目進行到瞭三分之二的時候,自己部門的老大連遭不幸,身體受不住重荷,回傢臥床,整個繁重的攤子都交到李旭一個人的身上。他率領部門那一群毛頭小子大幹瞭半個月,總算是把項目的事擺平。本以為全都搞定之後能把老大迎接回來,誰知道傅征一甩手,竟然辭職瞭。

  “辭職你妹!”李旭叼著煙頭,一臉不爽,手上忽然用力打瞭下方向盤,車身一甩,拐瞭個彎。

  行人們興致勃勃地正在街上漫步,路兩旁裝飾窗內陳列的商品讓人目不暇接,可李旭沒工夫欣賞這平和美好的風光,他的目的地,就在這條商業街的盡頭。

  這時正是周六的下午,空氣中都有瞭點兒初夏的味道。

  最後那傢店是個不起眼的鮮花屋,門口坐著位老婦人,年紀不小,卻穿著顏色鮮艷的薄衫,她笑瞇瞇地仰起頭,正跟站在門前的高大男人說著話。李旭透過車窗往外一看,那男人正是自己的前任上司。

  雖然是與平時不同的休閑裝打扮,但是傅征特有的那股子傲慢氣質,卻是穿什麼衣服都掩飾不掉的。

  “老大!”李旭關上車門,跳瞭下來。

  “哦。”傅征聞聲直起腰,打瞭個招呼,“你過來瞭。”

  “這是你讓我帶過來的。”李旭手裡提著個紙袋,鼓鼓囊囊的。

  “辛苦瞭。”傅征笑笑,“幫我拿進店裡去吧,我剛幹完活,手上有點臟,得去洗一下。”

  李旭低頭看瞭看傅征的手,那雙除瞭寫字敲鍵盤之外,大概從來都沒有做過什麼臟累活的手上如今卻沾滿瞭泥巴。

  “……你……”

  “進去說,”傅征朝著屋裡努瞭下嘴,又低頭對著老婦人輕聲道,“媽,我跟同事進去說點事。”

  老婦人和氣地笑著,點瞭點頭。

  “……您,您好。”李旭這才知道這老太太是前任領導的媽,趕緊打瞭個招呼。這才推門進瞭店裡,在一屋子花花草草中找瞭個落腳的地方。

  “傅總,您還真打算在這兒開花店瞭?”李旭環顧瞭店面,不滿意地哼哼。

  “不挺好的麼,我這也算繼承傢業瞭。”傅征邊說著,邊在水龍頭前細致地沖著手指。

  “……哪裡好啊。”李旭困惑地抓著頭發,即使穿著粗佈襯衫和牛仔褲,傅征的形象跟這傢平凡普通的花店還是太不搭調瞭。無論怎樣,這傢夥也不像是安於此種生活的人吧。

  傅征沒有回答,而是把濕漉漉的雙手在牛仔褲上抹瞭兩把,回頭對李旭說:“走吧,這兒連坐的地方都沒有,咱們去後面談。”

  “嗯。”

  李旭又跟著他掀開門簾,出瞭這店鋪的後門,竟是個規規整整的小院。

  那墻跟底下立著個矮腳石桌,兩邊坐著一老一少,正聚精會神地瞪著那木頭棋盤運氣。年輕的那個背對著自己,手指伸進棋盒裡嘩啦嘩啦地攪著黑子。

  那老頭皺著眉,不高興地喝到:“傅程,趕緊走棋,別那麼多壞習慣。”

  年輕人嘴上哼瞭一聲,手裡停止制造噪音,卻依舊是固執地盯著棋局不落子。

  “那是……”

  “我父親。”傅征一腳跨在門裡,一腳跨在門外,“還不進來?”

  “哦哦……”李旭又趕緊往前奔瞭幾步,也進瞭屋,“另一位是您的弟弟吧?”

  傅征笑瞭笑,把門關上:“不。那是我父親收的徒弟。”

  李旭把帶來的東西交到瞭傅征手上,他來之前也看過瞭,並沒什麼商業機密,都是傅征臨走前漏掉的一些個人物品。

  傅征一一翻過瞭收好,這才從書桌的抽屜裡遞出一沓資料:“看看。”

  “這是?”

  “相信對你會有點用,把上下人脈打點好瞭,對你以後會很有利,別就顧著傻幹活。”傅征抽瞭口煙,接著說,“你雖然目前的位置還是總助,但是我希望你盡快能把我的班接過去,別再被外來的擠掉瞭。”

  “唉,傅總……真是讓您費心瞭,不過您對我這麼好,我總覺得有點不安呢。”

  李旭哈哈笑著,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那就給你這個,讓你安心下來吧。”傅征從兜裡抽出張名片,放在他手中。

  “唉?這是?”

  “你不是一直問我去哪裡嗎,這就是我的新東傢。”傅征笑著,撣瞭撣煙灰,“朋友回國後一直嚷著創業,找過我很多次瞭。這個機會還不錯,對我是,我想……對你也是。新的項目意向書,等我做好瞭就發給你。希望下次再見面的時候,我們就是商傢與客戶的關系瞭。”

  “老大……”

  傅征伸過手來:“未來合作愉快,李總。”

  雖然路上來的時候有點兒鬱悶,但是走出花店的時候,李旭已經是滿面春風。

  難得說一句好話的前任上司,竟然在短短的半小時裡,誇獎瞭自己好幾次。雖然他們已經不再是領導和下屬的關系瞭,但是能得到傅征的認同,是比發獎金還能讓人感到歡欣鼓舞的事。

  就像傅征說的那樣,加油去幹吧。

  不久的將來,自己也能像他那樣,把整個部門都領導得生機勃勃,項目做得滴水不漏吧。

  李旭哼著歌,鉆進駕駛座裡,回頭看看小花店。

  老太太依舊在門前邊曬太陽邊打理著攤子上的鮮花,小屋裡面,傅征則是很沒形象地挽著袖口擦玻璃。

  李旭調轉車頭,剛要離開。卻發現傅征的身旁,多瞭個年輕男人的身影,他不知道從哪裡抬來瞭腳手架,作勢要往上爬。

  傅征皺著眉頭,阻止著年輕人的行動。年輕人也不服氣,挽起瞭袖子,在傅征眼前揮舞著拳頭。

  那個人是……

  李旭腦海中閃過自己剛才見到的背影……可傅征不是說那是他老爸的徒弟麼?

  原來這倆人早就認識啊。

  李旭切瞭一聲,把煙頭順著車窗扔瞭出去,一腳踩向油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