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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陸婉瑩笑道:「楊大俠,韓劍塵死時曾有遺言允許韓夫人另行改嫁,此事可是真的?」

  「此事是老夫目見耳聞,自然是真的。」

  「韓劍塵可曾說過韓夫人必須要嫁給韓府之外的人?」

  「這卻不曾說過。」楊文博冷道:「陸捕頭,不要在此玩弄文字,韓夫人要嫁給誰都可以,卻不能是李天麟。」

  陸婉瑩笑容未變,道:「不知楊大俠如果可以做決定的話,會讓韓夫人改嫁給什麼樣的人?」

  楊文博一愣,道:「我怎麼可以做決定,該嫁給誰,自然是韓夫人自己決定。」

  「可是如今韓夫人做瞭決定,楊大俠卻不肯認啊。」陸婉瑩抬瞭抬手,制止楊文博的插嘴,接著道:「韓劍塵大俠遺言允許韓夫人改嫁,想必是不希望她沒有依靠冷冷清清的度過餘生。楊大俠,你覺得我這個推斷是否合理?」

  楊文博點瞭點頭,隻是眼中仍然含住怒意。

  「呵,」陸婉瑩舒展瞭一下身體,慢慢說道:「韓夫人美貌無雙,又有萬貫傢財,如果真要改嫁,隻怕玉州城所有男人都會垂涎三尺吧。楊大俠,你認為這許多男人中,圖謀她美色,覬覦她傢產的男人又多少?真正會珍愛著她這個人的又會有多少?你可能保證她不會所嫁非人,耽誤瞭一生的幸福?如此一來,是不是違瞭韓劍塵遺言的本意?」

  楊文博不自覺的點頭,馬上又搖頭道:「即使如此,她也不應與李天麟做出此等亂瞭倫常的事情。」

  「楊大俠此言有理。」陸婉瑩點頭道:「可是事情已經發生瞭,再追究下去已經毫無意義。韓夫人跟瞭李天麟以來,幸或不幸福全府上下都看在眼裡。如果真依瞭楊大俠所言,打掉孩子,與李天麟斷絕關系,隻怕她受不瞭這種打擊,她身子一向就弱,韓劍塵死時已經大病一場,這次再遭受喪子之痛,隻怕她挺不下去。就算她身體無礙,隻怕後半生也會冷冷清清淒苦的過下去。楊大俠,你細想一下,是不是這個道理?」

  楊文博聽得不自覺的點頭,他畢竟是個武人,草草讀過幾天書,被陸婉瑩一番話繞住,覺得有些道理,偏偏又覺得哪裡不對,腦子裡有些暈瞭。

  陸婉瑩乘熱打鐵道:「楊大俠擔心韓劍塵名聲受損,可是這件事遮掩下去還好,如果揭開蓋子,隻怕韓劍塵的名聲就真的毀瞭。若以我之見,不妨先讓韓夫人將孩子生下來,有瞭這個孩子,就算是以後真要她與李天麟斷絕關系,她也能接受下來,楊大俠以為如何?」

  楊文博終於有些明白過來,冷哼一聲道:「陸捕頭果然口舌如簧,打得好算盤。」

  陸婉瑩微微攤瞭攤手,笑道:「婉瑩是有私心,不忍心讓這個傢就此支離破碎。楊大俠如果有更好的辦法,不妨說出來,婉瑩洗耳恭聽。」

  楊文博低頭想瞭想,確實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如果真的硬逼下去,恐怕真要將韓夫人逼死,而自己恐怕也無法活著走出韓府,隻得道:「陸捕頭伶牙俐齒,老夫認輸。好,韓夫人的孩子可以生下來,隻要她日後不再與李天麟之間再有糾葛便可。老夫可以保證不將此事泄露出去。天色不早,老夫告辭。」

  陸婉瑩松瞭口氣,送楊文博到府門,忽然正色道:「楊大俠,我知道您是正人君子,言出必行,既然做瞭保證,便不會食言。隻是事關重大,婉瑩還要提醒您一句:此事不可泄露給任何人知道,否則,婉瑩身為李傢娘子,豁出這條性命不要,也要請動傢中長輩出手血染江湖。陸傢公門這碗飯吃瞭四十年,要殺人放火的話人手卻是不缺!」

  她這番話說得聲色俱厲,楊文博心中一凜,隻是哼瞭一聲,道:「陸捕頭太小看老夫瞭。老夫言出必行,豈是反復無常之輩?告辭瞭。」

  陸婉瑩微笑著看楊文博走遠,才轉過頭看著四周下人們,冷冷道:「你們都給我記得:嘴巴閉嚴些,不許胡亂說話。如果哪個喜歡喝酒說醉話或者說夢話,最好先一步將自己的嘴縫起來。如果我聽到有什麼流言傳出去,玉州的大牢可是空著不少牢房,關一個人三五十年,任誰都發現不瞭,裡面陰冷潮濕,運氣不好瘐斃在牢裡,可沒人在乎。」

  下人們噤如寒蟬,連聲答應。

  陸婉瑩這才轉身回府,直接去瞭蘇凝霜的房裡。

  一進門,便看到蘇凝霜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被子,月兒在一旁哭泣,韓詩韻李天麟兩人拉著她們母女的手輕聲安慰。

  一見陸婉瑩進屋,月兒擦瞭下眼淚問道:「怎麼樣瞭?」

  「已經和楊文博談妥瞭,他不會將此事泄露出去。姐姐的孩子也可以生下來,但是要與天麟之間再無瓜葛。」

  月兒怒道:「這怎麼可以?娘親、我和師兄一輩子都不會分開。」

  陸婉瑩笑道:「隻是一個承諾而已,又不一定非要遵守。」她轉頭看瞭看一旁的李天麟,皺瞭皺眉頭,終究沒有說什麼,反而探身對蘇凝霜柔聲道:「姐姐的傷勢如何,要不要緊?」

  李天麟臉上一紅,剛才自己的表現實在是不堪,一點忙都沒幫上,怨不得婉瑩生氣,隻是當著好幾個人的面不好意思認錯,隻得低下頭去。

  蘇凝霜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勉強笑瞭一下道:「隻是劃破瞭一層皮,沒什麼大礙。」

  陸婉瑩頓瞭一下,輕聲道:「姐姐,接下來的事情你準備好瞭沒有?」

  蘇凝霜眉頭一蹙,沒有說話。月兒卻有些疑惑道:「事情不是結束瞭嗎?」

  「哪裡有那麼簡單。」陸婉瑩苦笑道:「我隻是用言語誑住瞭楊文博,不是長久之計。如以後他再聽說天麟和姐姐之間有什麼瓜葛,立刻便會打上門來,那便是無法再用言語能夠解決問題的瞭,說不定還要找些幫手來。就算是僥幸這種事情沒有發生,韓劍塵先生生前總有幾個朋友,楊文博能找來,其他人會不會也找來?楊文博行事還算是個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其他人卻未必好對付,真要遇上一個心思齷齪的,把這事情傳揚開,可就無法收拾瞭。」

  蘇凝霜沉默片刻,才抬頭毅然道:「玉州不可再留瞭。我們早做準備,過幾日便搬走他處,寧可舍棄傢產不要,從此隱姓埋名,以避禍患。」

  眾人都不禁點頭,這可能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方法瞭。月兒自小在玉州長大,還有許多好友在城裡,不禁有些留戀,隻是此事涉及到一傢人以後幾十年的處境,立刻便下定瞭決心道:「離開,一定要離開。今天的事情再也不能發生第二次瞭。」

  眼看眾人神色凝重,陸婉瑩撲哧笑道:「不必這麼憂心忡忡。遠離故土雖然讓人不舍,卻能解決一切後患,這是好事啊。姐姐與天麟之間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生下的孩兒也可以叫你一聲娘親而不是外婆瞭。」

  蘇凝霜面頰一紅,眉頭舒展瞭一些。單是能夠讓自己的孩子叫她一聲娘親,就足以讓她下定決心瞭。

  接下來眾人便討論起要搬到哪裡去的問題。

  韓詩韻道:「還是道宿州吧,那裡是水雲劍派所在地,有師父師伯們照看,總好過其他地方。」

  月兒點頭稱是,蘇凝霜有些遲疑,陸婉瑩卻捋瞭一下頭發道:「這卻不妥。宿州遠在北地,姐姐現在這身子如何經受的住千裡跋涉?而且我們都是江南人士,難免水土不服。水雲劍派雖然是詩韻的師門,終究在江湖中,如果楊文博一怒之下真的將姐姐的事情傳揚在江湖中的話,誰能保證水雲劍派不會迫於輿論將我們一傢交出去?此事涉及咱們這一傢人的生死,不可依賴於外人。」

  韓詩韻雖然對陸婉瑩懷疑自己師門有些不滿,卻也知道她所言是正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自己的師父會維護自己,可上面還有掌門和各位長老,卻不是都與自己親厚,如果真的發生如陸婉瑩所說的情況,便是師父也無可奈何。

  李天麟道:「去泗州如何?可以乘船順江而上,免瞭路上顛簸,而且那裡氣候與玉州類似,不會水土不服。」

  陸婉瑩微笑不語,蘇凝霜卻心中一動,對陸婉瑩道:「婉瑩妹妹,你可有什麼想法?」

  陸婉瑩胸有成竹道:「小妹已經謀劃瞭一段時間瞭。江南不可留,太靠北風土迥異也不好,我們不如去淮洲。」眼看眾人盯著自己一副詢問的意味,她輕笑道:「淮洲水土與江南仿佛,市井繁華不輸於玉州,而且與玉州距離足夠遠,最妙的是淮洲的江湖勢力頗為封閉,外來勢力輕易無法插進去,隻要我們不張揚,哪怕是有有心人要查我們的下落也要費一番功夫。淮洲總捕頭是祖父的一個徒弟,與小妹有些香火情,這幾年身體不太好,請求歸隱的文書都發瞭好幾次瞭。這次小妹便向祖父求個情,交卸瞭蘄州的差事,到淮洲做總捕頭,有四府十八縣數百名捕快在手裡,倒要看看有哪個不開眼的敢去我的地盤放肆。」

  蘇凝霜思索片刻,點頭道:「好,我們就去淮洲。」

  當下幾人商議好瞭詳細計劃,直到天色將晚才散去。

  陸婉瑩與月兒和韓詩韻一起走出房門,月兒綴在後面,咬著嘴唇目光閃動,忽然快步走到陸婉瑩身後叫瞭一聲「姐姐」。

  這還是月兒第一次在人前叫陸婉瑩姐姐,陸婉瑩回頭笑道:「怎麼瞭?」

  月兒忽然跪瞭下去,流淚道:「今天的事情多虧瞭姐姐。月兒再不與姐姐相爭瞭,以後情願將位置讓出來,安心做一個小妹妹。」

  陸婉瑩忍不住笑出來,伸手拉起月兒,把她抱在懷裡笑道:「說什麼傻話?你是天麟的結發妻子,我可沒想著真的要爭這個位子。咱們都是一傢人,誰大誰小何必分得那麼清楚?呵呵,你不必太在意,以後如果還對我心中有不滿,那便爭一爭好瞭,改變瞭性情就不是你瞭。」

  月兒終於破泣為笑,手背擦著眼淚道:「嗯。那先說好瞭,以後我再和你爭的話,你不許拿今天的事情逼我投降。」

  韓詩韻在一旁終於忍不住笑出來,卻被月兒恨恨瞪瞭一眼,一把扯過來:「你也是一樣,我一個人鬥不過她,還要你幫忙才行。」

  三人說說笑笑,漸漸走遠。

  房間裡,李天麟坐在床邊,望著蘇凝霜的面頰,歉然道:「霜兒,對不起,剛才我太沒用瞭。」

  蘇凝霜伸手將他嘴唇按住,輕笑道:「不用太自責瞭,你方才還想著用性命維護我,我很高興。隻是以後千萬不可如此,你是這個傢的支柱,真要出瞭什麼意外,讓我們四個和孩子怎麼辦?」

  李天麟紅著臉點點頭,伸手將蘇凝霜抱住懷裡,久久不願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