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麟進瞭書房,隻見楊文博正坐在椅子上喝茶,急忙拱手道:「楊伯伯,剛才後面有事耽擱瞭一些,怠慢瞭您還請您恕罪。」
楊文博起身還禮,兩人落座隨便說瞭幾句閑話。
楊文博滿腹疑雲,隻是涉及到韓夫人的清譽,不好直接張口,腦子裡轉瞭幾個圈慢慢醞釀說辭,而李天麟也是心中有事,唯恐多口失言,兩人都不說話,場面便有些冷瞭。
過瞭片刻,楊文博才道:「賢侄,不知府上近況如何?韓夫人和侄女身體如何?」
「蒙伯伯掛念,府上一切都好,月兒已經懷有身孕,再過幾個月孩子便出世瞭。母親大人最近身體不太好,染瞭風寒,剛剛歇下瞭。」
楊文博眉頭一皺:「韓夫人病瞭?可曾請瞭大夫?老夫倒是認識幾個名醫,倒可以請來給她看一看。」
「不敢有勞伯伯,母親的病並無大礙,隻是有些勞累,不方便見客,吃瞭藥歇息幾日便可痊愈瞭。」
兩人交談幾句,楊文博沒有探出底細,心中有些焦躁,咬瞭咬牙忽然道:「賢侄今日可到過天客來酒樓附近?」
李天麟心中一跳,神色不變道:「倒是從哪裡路過。」
「不知賢侄是一個人還是與他人一並路過?」
眼看楊文博目光灼灼氣勢逼人,李天麟臉上一冷,道:「不知伯伯問這些做什麼?」
楊文博豁然起身,握瞭握拳頭,重重呼出口氣,正色道:「韓夫人可在後面?我有事要當面向她求證。」
李天麟也站起身冷冷道:「母親剛吃瞭藥睡下瞭,不便見客。如果楊伯伯沒有其他事,便請回吧。」
啪的一聲,楊文博一掌拍在桌上,茶壺亂顫,茶水灑瞭一桌子,厲聲道:「李天麟,你與韓夫人作出的事情,當真以為別人猜不出來?」
李天麟心中震動,身子卻一動不動,眼睛盯著楊文博的眼睛,氣勢絲毫不弱道:「楊伯伯慎言!若無其他事情,便請離開。」
兩人正在僵持,忽然聽到門外有人冷冷道:「楊大俠好大威風,在我傢裡對我夫君不敬,意欲何為?」
楊文博正在火上,回頭一看,隻見一名女子走進來,裡面是粉白色春衫,下面是繡著牡丹圖案百褶裙,外面披瞭一件紗衣,腰身隆起,心中一動:這女子穿著倒是與我在酒樓上面看到的那名女子一樣。再一看女子的臉,忍不住吃瞭一驚,脫口叫道:「陸捕頭?怎麼是你?」
陸婉瑩邁步進屋,先是對李天麟笑瞭笑,轉頭臉色一變,對著楊文博微微發怒道:「楊大俠,你說起來算是我夫君的前輩,可是也無權盤問他每日的行蹤吧?今日我與夫君一起從天客來外面路過,不知您正在樓上,沒有向你見禮,難道您便因為這點小事找上門來與我夫君理論不成?」
楊文博腦子裡還是有些混亂,問道:「陸捕頭,你怎麼叫李天麟夫君?」
陸婉瑩微微一笑,昂首道:「楊大俠不知,我已經嫁給天麟為妻,連孩子都有瞭。成親時沒有給楊大俠發一份請帖,倒是疏忽瞭。怎麼,楊大俠對我夫君如此關心,他每日路過哪裡見瞭什麼人與誰吃飯喝酒娶瞭哪個女子為妻生的是男是女都要盤問一番嗎?」
陸婉瑩身為捕頭,盤查拷問,逼供誘供的門道一清二楚,此刻為瞭打消楊文博的懷疑,故意表現出咄咄逼人的架勢,言辭語氣,目光動作都是公門前輩們千錘百煉總結出來的套路,最是能動搖囚犯心神,饒是楊文博經驗老道,此時也被陸婉瑩壓得氣勢全無,忽然對自己原來的想法不確定起來:「難道是我看錯瞭,與李天麟一起的那女人真是陸捕頭?衣著一樣,身材差不多,最主要是她有瞭孩子,腰腹腫脹這一特點正好與我所見相符。嗯,看來真是我一時眼岔,弄出這麼個大烏龍來。」
人一旦開始對自己的信心產生動搖,在自己的思維修整下,原來認為一定真實無誤的事情此時也無法確定瞭。陸婉瑩一看他這副模樣,哪裡還不知他心中所想,暗自松瞭口氣,緊接著又是幾句刻薄責難的話說出來,又有意無意的誤導瞭楊文博的思維,這般公門中誘供逼供的手段百試不爽,多少奸詐兇頑之徒都掉進裡面爬不出來,楊文博為人方正,不一會兒便被繞進去,更加相信自己是看差瞭眼。
想到因為自己眼力不濟認錯瞭人,對李天麟百般逼迫,楊文博又羞又愧,紅著臉拱手道:「老夫一時糊塗,剛才失禮瞭,還請賢侄和陸捕頭原諒。」
李天麟這才松瞭口氣,還禮道:「事情涉及母親名聲,剛才小侄一時急躁,對楊伯伯多有不恭,也請您海涵。」
兩人互相致歉,楊文博此時又羞又愧,哪裡還敢多留,說瞭幾句話便起身告辭。
兩人還未出門,隻聽一陣腳步聲,月兒嬌笑的聲音傳過來:「娘親快來看,我到天寧寺求來一隻長命鎖,等您把孩子生下來便給他掛上,保證能讓他長命百歲。」
楊文博倏地停下腳步,猛地回頭盯著李天麟兩人。房門吱呀一聲推開,月兒和韓詩韻牽著手走進來,驟然看到楊文博站在屋中,微微一愣,隨即啊的叫瞭一聲,臉色慘白,想到瞭自己剛才那句話起瞭怎樣的作用。
楊文博眼裡噴著怒火,手指微微發抖道:「好,好!李天麟,陸捕頭,原來你們在誆騙我。」
李天麟臉色一變,不知該說什麼好。
陸婉瑩心中卻道:「該死,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事到如今,為瞭保住姐姐名聲,隻好來硬的瞭。」當下向著韓詩韻使瞭個眼色,手中暗自捏瞭幾隻毒針。
楊文博畢竟是老江湖,眼看陸婉瑩面色不善,反手便抽出佩刀,護在胸前道:「陸捕頭想殺瞭老夫滅口?那你最好手腳利落些,否則讓老夫逃出去,定然將此事傳的天下皆知。」
李天麟心中嘆氣,知道今日之事難以善終,為瞭師娘,哪怕是殺死無辜的事情今日也要做下去瞭。他伸手接過陸婉瑩遞過的匕首,三人圍住楊文博,劍拔弩張,隻待陸婉瑩出聲便要動手。
正在此時,隻聽外面蘇凝霜嘆道:「妹妹,罷手吧。」
蘇凝霜身穿白衣,頭上摘去瞭所有首飾,一步步慢慢走進房裡,她臉色發白,雙腿微微顫抖,仿佛隨時要之撐不住的樣子,如同寒風中搖動的花朵,隨時都會凋零殆盡。
月兒急忙上前扶住母親,抽泣道:「娘親,都是我的錯……」
蘇凝霜勉強一笑,回頭對陸婉瑩李天麟和韓詩韻道:「你們都收起兵器來吧。此事是我的錯,不可傷害無辜,否則就算是今日遮掩過去,我也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
韓詩韻咬著嘴唇,猶豫再三,將劍插入劍鞘,陸婉瑩面容不變,向著後面退瞭幾步,背過手去,毒針卻沒有收起,捻在指縫裡。
李天麟快步上前,扶住蘇凝霜道:「霜兒,你怎麼出來瞭?」眼看她搖搖欲墜的樣子,心疼得不行。
「也許這就是我的命數吧,總想著逃,卻最終逃不掉。」蘇凝霜淒然笑著,向著楊文博緩緩跪瞭下去:「楊大哥,小妹有禮瞭。」
楊文博看著蘇凝霜毫無血色的臉,又看瞭看她隆起的肚子,深深吸瞭口氣:「你肚子裡的孩子可是李天麟的?」
「是。」蘇凝霜身軀顫抖,咬著牙應道。
楊文博須眉皆炸:「你這麼做可對得起死去的韓兄弟?」
蘇凝霜眼中慢慢流下淚來:「凝霜未能為先夫守節,不顧廉恥勾引女婿,與他茍合懷瞭孩子,此事無可辯駁。楊大哥若要為瞭維護先夫名聲殺瞭凝霜,凝霜絕無怨言,隻求能夠給我腹中孩兒一條生路,不要將此事傳揚開,讓他不要還未出生便背負罵名。」
月兒放聲痛哭,跪在母親身邊,手指著楊文博叫道:「誰讓你來多事?爹爹臨死前已經允許娘親另嫁,你親耳聽到的。這是我們傢的事情,不要你這外人來管。」
楊文博臉上呆瞭一下,道:「你母親若是要嫁給他人,老夫自然無話可說。可是李天麟是你的夫君,是你母親的女婿,兩人之間豈能茍合?此事有違人倫,老夫不得不管。」
「誰讓你來管?」月兒臉上流著淚,憤恨罵道:「你已經害死瞭爹爹,還要害瞭娘親的性命嗎?我是師兄的娘子,我都不在乎,你憑瞭什麼來管?我偏要和娘親一起都嫁給師兄,做他的娘子,給他生兒育女,不須外人評論。」
楊文博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月兒說不出話來。
蘇凝霜急忙按住月兒的嘴,對楊文博道:「楊大哥,不要生月兒的氣。此事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這就給楊大哥一個交代。」說著話手腕一翻,亮出一柄匕首,向著胸口刺下去。
李天麟大驚失色,急忙抓住她的手,將匕首搶下。匕首尖劃過蘇凝霜的胸口,衣服被割開,殷紅鮮血流淌下來。
李天麟眼中含淚,拼命捂住她的傷口,回頭道:「夠瞭!都是我的錯,要死也是我死。」說著抬起匕首向著自己脖子刺去。
正在此時,陸婉瑩手指一揚,一枚毒針射過來,正射中他的手背,匕首掉落在地上。
陸婉瑩寒著臉道:「都一個個在幹什麼?還嫌不夠亂嗎?」回頭對著楊文博冷森森道:「楊大俠,這就是你想看到的結果嗎?你想將這一傢人都逼死不成?」
楊文博卻是一呆,他來時心中壓著一股火,隻想著替韓兄弟出氣,卻沒有要將蘇凝霜或者李天麟殺死的想法,他就算是正人君子,畢竟不是道學先生。此時隻見蘇凝霜鮮血直流,月兒宛如仇敵一般惡狠狠看著自己,也有些心中無措,隻是騎虎難下,不知如何收場。
隔瞭片刻,楊文博道:「韓夫人,隻要你保證以後再不與李天麟做出這種有違人倫的事情來,打掉肚裡的孩子,老夫今日便不再追究此事。」
陸婉瑩心中一喜:隻要這姓楊的走瞭就好,先答應下來,以後的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
蘇凝霜卻昂起頭道:「楊大哥,恕小妹難以從命。我已經是天麟的娘子,肚子裡的孩子是李傢骨肉,定然要生下來。」
楊文博火往上撞,怒道:「韓夫人,你真的要逼老夫出手嗎?」
李天麟起身,手握匕首對著楊文博道:「楊大俠,你要傷害霜兒,先過我這一關!」
「去,別在這裡添亂!」陸婉瑩心裡恨得不行,這混蛋夫君怎麼一個勁添亂?她瞪著眼道:「詩韻,把姐姐和月兒攙回去。夫君,你也跟她們一起去,這裡的事都交給我處置。」
韓詩韻答應一聲,過來顫著蘇凝霜和月兒回到後面去。
陸婉瑩深呼瞭幾口氣,轉頭對楊文博道:「楊大俠,你看此事如何處置?」
楊文博此時仍然是滿腹怒火,硬邦邦的道:「還是那兩件事:韓夫人打掉孩子,保證與李天麟之間再不許有違逆倫常之事,此事便可作罷,否則老夫豁出老命不要,也要替韓兄弟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