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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六、終於見面

  時間在楊悠悠的耳畔發出倒計時的聲響,每一秒的跳動都像是貼著她的耳朵在嗡鼓。午時的陽光很暖,隻是照熱瞭她的身體卻照不進被迅速抽空瞭溫度的指尖。她的計劃成敗在此一舉。

  無心再去觀察院落中的風景佈局,直到風靜把摩托車剎停在主棟住宅樓前,楊悠悠才回過神大略仰望瞭一下這棟她隻在影視劇中看過的公館。她先一步跨下摩托車後座,剛想伸手摘下安全帽又停瞭手。

  雷鋮鋒從大門迎瞭出來,風靜摘掉安全帽帥氣的一耙頭發,然後立刻叁步並成兩步的跨上臺階迎面擦著他的肩躥進瞭由大片落地窗跟綠植相映互稱的敞廳。

  “風靜?”雷鋮鋒沒回頭的叫瞭一聲,他站在門口沒動,眼睛盯著跟在風靜身後走上臺階的楊悠悠,她不肯摘下安全帽又行為拘謹,真的很難不讓他註意,“請問,您是哪位?”

  楊悠悠沒法,隻能抬手準備摘下遮顏藏臉的安全帽。

  “跟你沒關系。”風靜轉身又躥瞭回來,伸手拽上雷鋮鋒的後衣領就把他從門口扯進屋裡。

  雷鋮鋒到底是個一米八開外的男人,隻配合著風靜後退兩步就反手躲回主控。他們都太熟悉彼此,他知道風靜不可能帶來危險,可是麻煩一定占過半的指數,所以不能不留心,“她是誰?”

  “展先生呢?在二樓休息嗎?”風靜裝沒聽見他問話,踱著步在大廳裡顧左右而言他的轉悠,“雷哥,我這邊辛苦的跑一趟,你連杯水都不舍得給啊?”

  風靜的演技太差瞭,差的沒眼看。奈何楊悠悠也是第一次‘做賊’,進瞭屋子本來就束手束腳的,下一秒把心一橫,也不管正在被人盯著,悶頭就朝著樓梯快步走去。

  雷鋮鋒看見她要上樓瞬間反應過來要去阻止,風靜閃身往他身前一當,邊攔邊推,“都說跟你沒關系瞭,你怎麼不懂呢?”

  “她到底是誰?誰讓你領她來的?”雷鋮鋒緊皺著眉頭,因為沒理由跟風靜真的硬碰,隻能扒拉開她的手臂,眼望著那個神神秘秘的女人奔上二樓,“別攔我,你知不知道最近展先生狀態不好,胡鬧也該有個限度。”

  “誰胡鬧瞭?”風靜繼續阻攔他,“人傢是通過古先生安排特意來見展先生的,你就別多管閑事瞭。”

  雷鋮鋒眉頭皺的更緊瞭,看著那個帶著安全頭盔的女人消失在轉角,他隻能把關註轉到風靜臉上,“你們到底背著我都在搞什麼?”

  風靜憋著嘴唇聳聳肩,“我也隻是接任務送人而已,順便擋著你別摻和。”

  上瞭二樓的楊悠悠已經聽不見樓下的人還在說什麼瞭,她看著左右兩側一模一樣的裝潢還有數張緊閉的房門,僅僅猶豫的半秒就憑借感覺轉向右邊。

  腳下是厚厚的消音地毯,每走一步,她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臟在重重的敲擊胸腔。她不止一次的糾正過自己的思想,更清楚知道自己從始至終的身份都是被害者,哪怕在加害者以‘愛’為名義構建的虛擬城堡裡,她也始終保持著應有的清醒,利弊權衡,她該為自己多考慮而不是以犧牲的姿態,把自己帶進他所處的泥潭。

  同情他理解他,是她坑埋自己的第一步。然後一次次,在他催眠一樣的告白聲裡,在他信守著承諾自願做出改變時,她松開瞭可以隨時爬到坑頂的機會。黑暗又沒有溫度的泥沼已經把她吞得隻剩一點喘息的小孔,她知道他是壞的,知道隻要自己伸出手去就能重獲新生,可即便這樣,她還是沒能從坑裡爬出來。

  因為,她想在出去前拉上他。也許她的腦子是真的壞瞭吧。

  午時的晴天暖的讓人喜歡,風吹雲動,楊悠悠看著窗外搖動的枝葉忽然有瞭似曾相識的感覺。是啊,前不久,那個臉嫩又惡質的少年就站在樹下,滿臉吃瞭苦藥的表情,一聲不吭的送她走呢。

  為什麼當時要拿帽子遮住他的臉,是因為她那時候的表情也不適合被他看見。

  失溫的手抓上門把,輕輕一壓。

  整個二樓都極其安靜,以至於這一聲開門的聲響裡連門鎖內裡的彈簧都清清楚楚的緊出瞭聲音。

  因為房間向陽,拉上的紗質窗簾遮擋瞭過於直射的光線,室內很大很空,加濕器噴吐著水霧,適宜的溫度裡飄蕩著空氣清新劑的味道。一張大大的歐式睡床占據著房間裡最顯眼的位置,左邊擺放著一張電動輪椅,右邊則是楊悠悠叫不出名字的醫療器械。

  床上顯出瞭一個單薄的人形,有些眼花的楊悠悠怔在門口足足好幾秒鐘,才摘掉瞭頭上扣緊的安全帽,抬腿邁瞭進去。

  空曠的屋內似乎是為瞭輪椅方便行進而重鋪瞭地板,鞋子踩上實木板材的感覺讓她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懸一線。楊悠悠側行瞭一步,背手關上瞭房門,然後摸到鎖扣上瞭鎖。

  她的心理準備做的不夠充分,所有的計劃隻在腦中空想從沒有過實際演練,她不知道展贏究竟傷成什麼模樣,更不知道自己這樣腦充血的決定是否具備意義,可是,所有的力量都在這一刻把她往他的身邊推,就像……箭已在弦,而她僵止的雙手已經快要沒瞭知覺,隻能趁著僅有的,還能控制的機會,盡量沉穩的鎖定一個目標。

  楊悠悠走近瞭病床,卻在看見那個安詳沉睡的人時有那麼一剎那的恍惚,隨即,一團堅硬巨大的堵塞物毫無預警的漲滿瞭她身體,包括大腦。思考的方向單一又愚鈍——他、是展贏嗎?怎麼……一點都不像呢?哪哪……都不像……

  她靜默地看著,他的頭發全部剃光瞭,堪稱恐怖的赤色傷疤覆蓋瞭他近一半的面孔,手術縫線的痕跡與覆蓋他半張臉的猙獰疤痕一起蔓延到青色的頭皮上,另一半消瘦的臉頰微微向內凹著,他的眉頭緊顰,呼吸輕淺,一節同樣消瘦的手臂被放在薄被外,慘白的沒有一點兒血色。

  楊悠悠張開嘴深深地、輕輕地大口吸入空氣,比起害怕,比起常人面對驚恐事物的本能悚懼,她的第一個感覺,是當時的他,該有多疼?現在的他,該有多疼?

  她憋悶的快要喘不上氣,不管她多用力的呼吸,她的肺部都被堵塞得絲毫不肯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