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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六、兩端

  展贏開始越發的喜歡黑暗,已經很久很久不再照鏡子的人,哪怕外表收勢的再幹凈,也藏不住心理陰沉的森森鬱氣。他沒瞭一開始回到邵傢時的意氣風發,有的隻是身處深淵而想要把所有人都墊到他身下的冰冷念頭。

  他無疑是強悍的,無論是從精神還是肉體。就在雷鋮鋒特別擔心他會因情緒問題而影響到他的康復訓練時,他已經心如止水的從古世勛手裡接回屬於他的擔子,而那時候距他醒來,僅僅過瞭一年不到。

  也許是突遭瞭這樣一場變故,還不滿二十歲的展贏褪去瞭周身全部的色彩,沉淀出讓人望而生畏的絕對沉穩。坐著電動輪椅的腰板時刻筆直,因為肌肉萎縮而消瘦的身體在經過一年多時間的復健後慢慢彭起健康的痕跡,無法隨心控制的右半邊身體被機械架死死固定,以堪稱自虐般的過度矯正。

  他不再出現在人前,可邵氏每一次的大型會議裡都會有他的位置,那裡安置著攝像頭跟視頻會議所需的ipad,每次會議邵成別管怎麼掩藏,都不免露出僵的硬難看的臉色,又不得不虛偽的在人前裝出一副大度慈祥來。

  利益是最好的春藥,在層層鈔票的號令聲裡,所有的股東都對展贏的存在叁緘其口。

  近一年的時間,邵氏內部股東出現瞭兩次大變動。展贏收瞭萬瑩名下關於邵氏的全部股份,又以融資的名義大幅從所有股東手裡奪取瞭一波。

  為什麼是全部的股東?當然是因為邵成不肯獨自減股負擔整個邵氏的盈虧,便硬是從現存的股東裡狠擠出幾攤血。也有表面硬氣不肯的,私下聯系展贏報以高價。可想要在商場上立足,盲目的給足利益隻會養出不知感恩的白眼狼,這道理邵成懂,展贏自然也懂,這時候就免不瞭需要使上一些手段瞭。

  爺孫倆不論在明還是在暗都較上瞭勁。邵成有的,是熟練的手腕、人脈跟強勢作風;展贏有的,卻是謹慎的思慮、堅定跟好像永無止境的金錢。錢是個相當可怕的物品,當它深不見底的時候,對那些嘗慣瞭其中滋味的老饕們有著無可比擬的誘人吸引力。

  為利聚,為利散,為利揮刀向彼方。

  邵成被展贏磨刀霍霍,很久都不曾有過的壓力讓這個六十過半的硬朗董事長出現瞭肉眼可見的疲老。他一直自認精力充沛,既能遊刃有餘的制衡著整個邵氏,又能一把管束邵傢,從來沒人能忤逆他、沖撞他,更從來都沒有人能把他逼得步步緊退。他有時候實在想不透自己怎麼就會走到瞭現如今這種處處都是迷障的地步,好像……從展贏出現的那一刻起,他的所有決定就全都的錯的。

  他聽說邵澤被人從國外帶瞭回來,可直至今天,他都沒再得到跟邵澤相關的任何一點兒消息。就在昨天,展贏囂張無比的帶著幾個人搬進瞭他的大宅,這也是車禍後他們爺孫倆第一次面對面。

  一場關於別人的致命車禍對邵成而言不過就是一場事故而已,可展贏卻充滿惡意的把車禍的結果攤在瞭他的眼前。他的記憶似乎還印留在展贏跋扈的不給他留絲毫情面的時候,而面前的人,就那樣把他記憶中的臉撕毀瞭,換上現在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邵成第一次在人前顫瞭手,也是第一次不得不直面這個被他刻意遺忘瞭的親孫子。

  展贏坐在定制的電動輪椅上,曾經那副令人印象深刻的五官,右半邊的臉已經被扭曲的傷疤附上一層兇殘的印記,板正的肩膀跟背脊讓他呈現出與數年前近乎一模一樣的氣勢,放置在輪椅兩側扶手的手上都帶瞭黑色手套,然後,一派輕松的笑著跟他問好。

  展贏把自己當成瞭攻擊性武器的一環,他現在的樣子,哪怕落在不相關的人眼裡都會生成一股言不明的震懾力,更何況是從頭參與到尾,更連細枝末節都一清二楚的人呢。

  邵傢大宅裡鴉雀無聲,盡管邵成在看見展贏進來時就已經吩咐要趕人,可看著展贏身邊陪侍的一幹人等,顯然客客氣氣的引送是不可能成功的。有一名年長的管傢也許是職責所在,先行出來按照傢主的意思進行送客,可回應他的,是讓他暫時收聲的一拳。

  ‘經濟富裕的爺爺有照顧殘疾孫子的義務跟責任,我今天既然千辛萬苦的投奔來瞭,爺爺想趕我走就隻能通過法律來裁決,隻不過……到時候上瞭法庭,整個邵氏地產就該在風口浪尖上打水漂瞭’。展贏自然是有備而來,更吃定瞭邵成不可能在目前這樣動蕩不穩的時刻放棄手中權利,他作為他的孫子,怎麼能不上行下效,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一切呢。

  展贏成功主進邵傢大宅,而那時候,距他跟楊悠悠約定的日子已經不到四個月。

  他一邊按計劃行進,一邊又開始害怕。害怕時間太快,沒有給足他做好與她想見的準備,一邊又害怕時間太慢,慢的足以讓他在等待中消亡。他從來都沒有一刻如此恐懼過,更不知道要怎麼把一個像怪物一樣的自己送到他最最在意的人面前?

  楊悠悠對他來說是溫暖一切的光,是超越一切的美好,是他的覬覦跟貪婪,是他的執著與桎梏。他全部的精神都在隨著時間的流失而不斷裂變,疼到瞭極限也痛到瞭極點。

  一個他,期盼著她不要信守跟他之間的承諾,期盼著永遠能把自己最好的那一面留給她,可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另一個他就情緒不穩的開始血壓暴漲,更在畸形損傷肢體的攣縮中差一點兒將他置於死地。

  他對她的激烈渴望已經到瞭前所未有的可怕程度,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像要把楊悠悠叁個字刻進細胞一樣的扭曲的不成人形,想著與她相處的點滴,想著曾經深埋進她身體裡的瘋狂,想著她一遍遍的叫他‘老公’,想著她柔柔笑著叫他‘展贏’……

  展贏知道自己變得比之前還要不正常瞭,隻要想到屬於楊悠悠的美麗肌膚附著上他的可怖醜陋,就會讓他發瘋一樣的想要吞噬她,完完整整的。

  有她的記憶太過美好瞭,美好的讓他連有時候做夢,都不願從夢裡輕易醒來。

  處於黑暗中的展贏想起剛才在顯示器中看見的楊悠悠,已經四年瞭,她還是他記憶中那副完美的模樣,不,是比他記憶裡的更加明亮美好。好想她,想見她……想從她身上汲取他賴以維生的養料,想把他失去的這四年全部補全,想愛她,用他全部的身、心、力氣,想把反復切割無數次的痛苦由她來舔舐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