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嬛……住手!”
素嬛隻是微怔瞭怔,面色略變,卻更加咬緊瞭牙關,手上動作未停。
隻聽聞身後破空之音,一道白光如閃電來襲。
錚的一聲,切斷瞭那根金絲琴弦,強勁的力道震得她虎口都疼瞭起來。
素嬛手臂止不住地輕顫,她偏過頭去,正看見角落裡那團深濃的黑霧,在慢慢地散開。
朦朧之中,是容淵頎長的身形,他撐著長劍龍吟,腳步蹌踉,搖搖欲墜。
似有一陣暗風拂過,吹開瞭他周身稀薄的黑霧。
他竭盡全力,終於是戰勝瞭那些難纏的生魂,震開瞭它們所聚集形成的暗影風暴。
破碎的生魂裂成瞭一道道殘影,在他四周不停地盤旋,但已無任何的威脅。
他之前就流瞭不少的血,此刻更是遍體鱗傷,連衣衫都被割裂,露出裡面一道道血肉翻湧的傷口。
鮮紅的血仍在不停地湧出,將他全部的衣衫徹底染透。
他渾身浴血,傷痕累累,整個人宛如是從地獄逃離的僵屍惡鬼。
他頸項之間最深的那道傷口,傾斜著蔓延到瞭鎖骨下方,猩紅的血肉徹底綻開瞭來,甚至可以見森森白骨,觸目驚心。
素嬛見到他這副模樣,身軀都忍不住地顫瞭顫。
他每行一步,足底都會摩擦出一道血紅的痕跡,蜿蜒曲折。
凌亂的墨發半掩著面孔,他不停地在喘息著,慢慢地抬起頭來。
發絲滑落,蒼白的面頰之上血痕累累,卻襯得眉眼靡麗,有股說不出的魅惑。
流轉的眸光,更是隱著讓人難以窺探的情緒。
素嬛恨恨地想,明明他剛才流瞭那麼多的血,卻還是能從那些生魂之中脫身而出。
當年在魔界的時候,他也是如此。
無數次血流成河的戰役,所有的戰報之中,不見他立多大的功,但哪怕其他人全部都犧牲瞭,他卻總是能活著回來。
正是因為鬥志如此頑強,當年還是一個小卒的容淵,就曾引來她的關註。
她曾偷偷去探視過他,第一次見面,他也是這樣傷痕累累。
一個人在角落默默地上藥,即便傷口再深再痛,也不見他有多少的動容。
那一瞬他堅毅的眼神,給她留下瞭極深的印象。
素嬛當時就知道,這樣的容淵絕非是池中之物,假以時日,他定能一飛沖天。
隻可惜面對她的各種誘惑,無論是美色還是權勢,他都不為所動。
素嬛深知此人心性堅韌,難以把控,最後斟酌瞭許久,才是選擇瞭蘇穆。
沒想到,容淵竟然是天山派來魔界的臥底,也是他徹底毀瞭魔界的所有部署。
他真的就成為瞭她計劃之中,最不可控的一個變數。
“別碰她……”
容淵滿眼血絲,猛烈地咳瞭聲,鮮血如泉般湧出。
素嬛冷笑瞭一聲,“子期,你自己都身受重傷,還敢來命令我嗎?”
容淵的目光越過她去,落在後面的鐘沁兒身上,瞳孔緊緊縮瞭起來。
隻見她側臥在血泊之中,微闔著雙目,看不清楚眼中的情緒,但仍可察覺到氣若遊絲,整個人十分虛弱。
他的一顆心都被揪緊瞭,但仍在逼迫著自己冷靜下來。
他艱難地啟唇,“上面的紅蓮業火恐怕撐不到你召喚魔神瞭,你準備功虧一簣?”
素嬛的笑容慢慢僵住瞭,“那麼……”
“你放過她,我會幫你繼續燃起紅蓮業火。”
他聲音低啞,早已辨不清此前清越的音色。
“我還要她體內的洗浣丹。”素嬛掃瞭一眼鐘沁兒,恨恨地說道。
洗浣丹?
容淵神色微動,看瞭一眼旁邊一動不動的蘇穆,心裡忽然明白瞭許多。
“不要傷她,我會幫你取出來的。”容淵的眸色暗瞭暗,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近。
若是由他來取,至少不會危及鐘沁兒的性命,縱然目前的情況也很不樂觀。
素嬛警惕地盯住他,“好。”
容淵緩緩半跪在鐘沁兒的身邊,一手搭在她纖細的手腕之上,探瞭探她體內的情況。
他眉頭緊鎖,但仍是輕輕喚瞭一聲,“師姐……”
鐘沁兒沒有任何的反應,他不禁激動瞭一下,頸間傷口更是進一步地迸裂開來。
傷口冒出的黏稠鮮血,滴答落下,垂在瞭鐘沁兒的面頰之上,緩緩滑下。
鐘沁兒先是感應到面上黏膩濕滑的觸感,接著嗅到瞭一股與眾不同的血的氣味。
她的長睫抖瞭下,微掀眼簾,看見容淵傷痕累累的面龐,心頭酸脹,雙唇輕輕顫動。
“子期……”
面前的他,跟記憶之中的那個他重迭在瞭一起。
剛才的那根銀針,被她以法力徹底逼出的瞬間,那些翻湧的記憶,如潮水般向著她襲來。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縱容是為什麼?”
“你這麼聰明,一定會猜到。”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選擇的機會。”
“我們分別的這一月零叁天,你可曾想過我?”
“我沒有一日不在想你。”
“我真的擔心,自己會回不來,會再也見不到你。”
“要帶走她,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別怕我。”
“你可以相信我的。”
“因為,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以後,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給你的聘禮。”
“婉婉,我要正大光明地和你在一起。”
原來,這就是她所遺失的記憶,心酸而美好,他們從前真的在一起過。
那些被埋藏在記憶深處,她在魔域之中所經歷的那段時光,原來都是她和他的回憶。
她的心仿佛被狠狠地剜瞭一刀,隻是那樣的痛楚,怎麼能比得過他的?
他們那些刻骨銘心的記憶,這一百年來,隻有他一個人知道,隻有他一個人記得。
多麼孤寂,多麼心酸。
她無法想象,他是怎麼度過這一百年來的漫長歲月。
鐘沁兒想要抬手去摸一下容淵的面孔,但卻是沒有一點的力氣。
看著那張佈滿血痕的面龐,他擔憂關切的目光。她的心疼,在這一瞬間蔓延至她的全身。
就是在這樣的時刻,他先想到的仍然是她。
鐘沁兒頓時淚如雨下,順著面頰而落,暈開瞭那些半凝的血跡。
她想要告訴他,她已經想起瞭一切,可是現在卻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瞭。
“師姐……別擔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容淵低首,眸光如泉般輕瀉,盈著深濃的愛戀。
見她奄奄一息的樣子,他更是心痛到無法呼吸,眼尾也紅瞭一片。
他輕輕地抹去瞭她的眼淚,動作無比輕柔。
他深呼吸瞭一口氣,手往下落,修長的手指再次搭在她的脈間,用力按緊。
一道明媚紅光從他白皙的指尖湧出,碰到她肌膚之時,忽然光芒更亮瞭些。
容淵凝眸,緊抿唇角,盯緊瞭那縷紅光,它漸漸沒瞭下去,順著她的脈搏而下,慢慢遊走至她的全身。
等到紅光行到她的丹田之中,忽然漫瞭出來,融融暖光如潮汐般將她整個包圍。
鐘沁兒杏眸微睜,忽然一下亮瞭起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他。
他不是在取洗烷丹,而是以自己的法力在她的體內,幫助她煉化洗烷丹。
這時的素嬛,也隱隱察覺到瞭不對。
她目光一閃,劃過一絲狠厲的神色,猛地抬手,一根明亮的金絲繞在瞭容淵的脖頸之上。
“你給我停下,信不信我現在就割下你的腦袋?”
容淵不為所動,加快瞭手中的動作,讓自己的法力以一種平穩的速度,向著鐘沁兒的丹田之中聚去。
他長睫微揚,回眸望著素嬛,勾唇淺笑。
染血的嘴角血光瀲灩,竟是帶著幾分奪人心魄的邪魅。
“素嬛,你現在就是殺瞭我,我也不會停下來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