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四,昆侖山巔。
冰雪早將山河染成一片銀白,風雪中依稀可見到幾個身影,若非此時風雪稍霽,恐怕這幾人早埋葬在這漫天風雪之中。
「偌大的中原武林,竟無一人可做我的對手嗎?」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男子傲然立於山巔,掃視著癱坐在地的五大門派高手不屑道。
「江老兒,你莫猖狂!我等雖然敗瞭,可是中原武林還沒有輸。須知天道恒昌,邪不勝正!」一個三十來歲的道士捂著胸口道。
一個文士打扮的男子看道士氣血不暢,手掌貼在他的後心,運用真氣為他療傷,同時傳音入密道:「玄真道兄,非常時期當行非常手段,咱們不如一起上。任這老賊武功蓋世,難道咱們五個加起來還不是他的對手嗎?」
「這……」玄真一陣猶豫,以眾凌寡非正道人士所為,況且姓江的也沒下殺手,他們如此也太過下作瞭。
「哈哈哈,所謂正道就是你們這個樣子?你們一起上吧,我江傲天豈會怕瞭你們?」江傲天冷眼掃瞭一眼面前的所謂高手,目中不屑更甚。
玄真和青衣秀士都是一驚,沒想到江傲天武功已經高到如此地步,傳音入密在他面前如同虛設。
「老賊囂張,看劍!」調息半晌的一個中年女子,用力一拍大地,整個人騰空而起,向著江傲天飛掠而去,同時她手中長劍連刺,一招「三環套月」柔中帶剛,猶勝其師。
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當今峨眉派第一高手—秦鳳儀,一手《清音妙月劍》早已臻至化境,此時這一招三環套月可以說是峨眉創派至今,最精彩的一次三環套月。
劍光揮灑,似乎真有三道凝實的光圈,將月亮籠罩在內,劍圈當中一輪皎潔的明月升起,清冷的月光照耀在山巔,帶著七分淒美,三分殺意。
「雕蟲小技!」江傲天不閃不避,一拳擊出,所過之處,環破月散。但是他並不留手,再次向前一躍,鐵拳朝著秦鳳儀的胸口砸去。
「下流!」那青衣秀士手掌一翻,一根鐵尺出現在手中,同時他腳下一動,整個人飛騰而起,在空中仍然靈活自如,輕功之高,勝過在場所有人。
青衣秀士乃是華山量天門弟子,手中鐵尺是門派至寶「量天尺」,量天門輕功冠絕當世,歷來都有輕功天下第一之稱,青衣秀士更是量天門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這次代師出戰,為的就是打破量天門隻有輕功值得一看的成見。
江傲天冷哼一聲,止住疾馳的身形,飛起一腳踹在秦鳳儀的臉上,而後身子一旋,躲開瞭掃向自己的量天尺。
青衣秀士見自己攻擊即將落空,神色不亂,內力一運,量天尺陡然長瞭數尺,正好打在江傲天身上。
這一切說來話長,可實際上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江傲天衣衫被劃出一條口子,露出瞭結實緊致的古銅色皮膚。他一摸口子笑道:「好小子,沒想到你還藏瞭一手。」
「玄真道兄、瞭然大師、李師兄,你們莫非還要坐視,他要是回去瞭,我中原武林豈不是名聲掃地?」青衣秀士一抖量天尺道。
他所叫的三人,都不簡單。玄真是江西龍虎山的傳人,一身道術鬼神莫測,他是這一行人裡第一個與江傲天交手的人,傷的也是最重的,再加上心中實在不願意以眾凌寡,所以聞言也未回答,隻是看向其餘兩人。
瞭然是嵩山少林寺的高僧,自幼受戒,今年六十有四,未曾殺傷一人,這時讓他以多欺少,實在難為他瞭,他隻是低聲念經,不發一語。
最後的李師兄,則是聽雪樓高足李自然,此刻聞言毫不猶豫,立刻出手,雙手繚亂,似雪花飄落,茫茫無際。
中瞭一腳的秦鳳儀也再次飛撲江傲天,劍法一轉,凌厲至極,但其中又有一種綿綿不絕之意,正是峨眉不傳之秘《兩儀神劍》。
青衣秀士見縫插針,量天尺九曲八彎,變幻不定。
江傲天長嘯一聲,以一敵三,仍然占據上風。他的神功已經運到極致,熾烈的拳風掃中三人,使得三人臉上已經帶上瞭一抹嫣紅,再打一會兒,青衣秀士或許能退,但秦鳳儀和李自然恐怕就要橫死當場瞭。
「大師、道兄,江傲天若是回到西北,舉教而來,我怕中原從此多事瞭,兩位隻要出手,唐某保證隻擒不殺,兩位覺得如何?」青衣秀士見玄真和瞭然還不出手,再次喊道。
玄真和瞭然對視一眼,看著場上已經岌岌可危的三人,同時出手加入戰局。
「哈哈哈,人傢手下留情,你們卻要趕盡殺絕,武林正道都是這個樣子的嗎?」不知道何時,一個年輕人已經站在瞭場中,饒有興趣地盯著幾人。那年輕人一身白衣,仿佛與冰雪融為一體,氣息絲毫不漏,這是內功達到化境的標志,而他周圍半個腳印也無,可見輕功之高,已經達到踏雪無痕的境界,來人年歲不大,卻是一個當世難尋的高手。
江傲天心中一凜,五人齊上,他已經有瞭一些壓力,若是這不知道何處冒出來的高手也加入進來,他這一次恐怕危險瞭。
同時警惕的還有五大門派一方的人,他們也不知道來者何人,目的又是什麼。
「在下量天門唐士謙,見過小兄弟。這廝乃是西北羅天教教主,久窺中原沃土,我等為蒼生武林在此截住這廝,還請小兄弟明鑒。」青衣秀士唐士謙搶先說道。
唐士謙觀這年輕人打扮,知道此人當是中原人士,所以當即將一頂蒼生武林的大帽子扣過去。
年輕人冷冷一笑,身形驀然消失,場上眾人隻感覺一股凌厲至極的劍氣忽然飛至,除瞭江傲天,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退後幾步。
等五派中人回過神來,發現年輕人已經來到場上,面對著江傲天而站。原來那凌厲的劍氣,居然隻是年輕人飛掠之時帶起的勁風。
「你叫什麼名字?」江傲天眼中的散漫進去,認真地盯著年輕人問道。
這一次他親履中土,盡敗各路高手,少有人能與他爭鋒,讓他心中升起中原武林不過如此的感覺。但是這個年輕人的出現,讓他收起瞭輕視之心。
年輕人雙手抱胸,傲然看著江傲天道:「墨殤!」
江傲天雙眼微瞇,看著風雪中這個年輕的身影,心中戰意翻湧。而年輕人也並指如劍,隨時準備出手。
唐士謙暗中傳音,聯絡同伴,準備一起出手,和這個少年一起擒殺江傲天。
「嗖!」他正聯絡之中,一道劍氣忽然飛來,他不假思索,向後斜飛數尺,堪堪躲過劍氣。
劍氣落地,掀起一陣冰雪簾幕,遮住瞭五派中人的目光,一個既清且穩的聲音悠悠傳來,「這是我和江傲天的比武,你們誰敢插手,我就先殺誰!」
「小輩狂妄!」秦鳳儀聞言大怒,長劍一抖就要加入戰局,但是它忽感肩頭一沉,她回頭一看,原來是唐士謙按住瞭她。唐士謙微微搖頭,秦鳳儀也自知不是少年的對手,何況這叫墨殤的年輕人還是來阻止江傲天的,她就坡下驢,順勢停下腳步,在原地觀看戰局。
風雪中,墨殤與江傲天已經交上瞭手。
江傲天正值壯年,身體各項機能也正處於人生的巔峰,內功又已經臻至化境,可以說這一刻就是江傲天此生的巔峰。
他的一拳一腳都帶著無比沉重的力道,拳落下,風雪退避;腳踢出,日月無光。
唐士謙等人見此都面色大變,沒想到剛才江傲天居然一直未盡全力,他們之前的行為就像幾個小醜一般,惹人發笑。
「好,不枉我遠道而來,你這老頭還真有幾分本事。」墨殤長笑一聲,手掌如劍直沖,鋒銳的劍氣帶起無限冷芒。
江傲天方才敢硬撼秦鳳儀寶劍,現在自然也不會退避,他右手握拳狠狠捶下。他自恃神功蓋世,體若金剛,從來都是將身體作為武器。
「呲~噗!」劍芒透體而入,絲絲鮮血自江傲天的手掌溢出,方才硬撼寶劍的右手已經血肉模糊。
「你這老兒,怎麼不知躲避,好不容易有個人能打一場,偏偏腦子有問題,沒勁,沒勁透瞭。」墨殤搖瞭搖頭,顯然是失望極瞭。
江傲天哈哈一笑,道:「你無需失望,老夫還沒那麼不中用。」他手掌向前一推,風雪退避,一道劍痕突兀的出現在堅冰之上,不久又為冰雪覆蓋。
隻是瞬息之間,江傲天便將劍氣逼出,同時手掌也止住瞭血。
「好,這才有點意思,咱們接著來。」墨殤欣喜道,而後整個人又如長劍飛馳,沖向瞭江傲天。
「砰砰砰砰!」一連串的聲響傳來,以唐士謙等人的功力都感覺難以捕捉行跡,秦鳳儀更是感覺臉上發燒,剛才她居然還想加入戰局,簡直是自取其辱。
「看這少年的章法,使得似乎是那個傳說中的功夫。」玄真看著眼前風雪飛蕩,山巒欲崩,忽然失聲道。
瞭然也是頷首贊同道:「阿彌陀佛,貧僧也感覺似曾相識,經道友一說,似乎真的有幾分相似。」
「大師、道長你們說的是什麼功夫?」李自然一頭霧水道。
秦鳳儀更是不知所雲,她精研武學,從不關心什麼奇聞逸事,玄真和瞭然二人又說的雲裡霧裡,讓她更加糊塗瞭。
這時,唐士謙一拍腦門,道:「是瞭,他說他叫墨殤,似乎當年那個人也姓墨。」
一聽到這話,玄真和瞭然更是釋然的點瞭點頭,似是松瞭一口氣的樣子。
秦鳳儀心中似百爪撓心,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唐師兄,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唐士謙臉上掛上一絲笑意,道:「秦師姐不用擔心瞭,若真是他的傳人到瞭,今天這事就完全不用擔心瞭。」
這邊說的興起,那邊打的更是熱火朝天。江傲天長得高大威猛,使出的一路掌法卻盡顯細膩,凜冽的劍氣都被他一一化解。
墨殤揮手間,劍氣縱橫,卻近不得他三尺之內。但是墨殤不怒反喜,長長的吸瞭一口昆侖山巔的寒冷空氣,直到腹部微鼓才停下。
「吒!」墨殤口吐降魔之音,整個人突然出現在江傲天的身邊,無數劍氣自他的穴竅噴湧而出,把江傲天整個籠罩在內。
江傲天雙手連消帶打,也消滅不瞭幾道劍氣,等到劍氣散去的那一刻,渾身上下全是傷口,難以尋找到一塊完整的皮肉。
即便如此,墨殤也未停手,他知道這時候絕不能給江傲天療傷的時間,於是他雙腳一錯,騰空而起,雙手並指如劍,點向江傲天。江傲天不敢怠慢,沉腰立馬,已經血肉模糊的雙掌再次迎向瞭墨殤的劍指。
「啵~」
一聲悶響傳來,兩人腳下的山石都隨著剛猛的勁力化作飛灰,兩人數丈之內,都是內力所形成的風暴,湮滅一切。五派中人見狀,早已後退數裡,遠遠的關註著戰局。
江傲天功力運轉到瞭極致,發髻之間有三道手指粗細的青煙裊裊而升,而墨殤的臉則是憋得通紅,隨著時間的推移,甚至有些發紫。
墨殤雖有天縱之才,但終究年輕瞭二十歲,內力終究是遜色一籌,不及江傲天雄厚紮實。他隻感覺指尖的劍氣沒有寸進,甚至有反噬的跡象。
可是江傲天在剛才那場劍氣風暴裡已經身受重傷,僵持之際,他忽然感到一陣暈眩,磅礴的內力驀然一頓。墨殤感覺之前的阻礙忽然消去,凌厲的劍氣長驅直入,直擊江傲天的心脈。
「噗!」江傲天倒退幾步,鮮血噴灑,這位橫掃中原武林的羅天教主,終於在這昆侖之巔嘗到瞭敗績。
墨殤也不再追擊,停在那裡,斜睨著江傲天,目光中滿是得意。
「呼,沒想到《混元劍體》居然真的存於世間?能見到當年的第一神劍,老夫敗得不冤,隻是剛不可久,過猶不及,你練這功夫,我敢肯定你活不過五十歲!」江傲天看著墨殤微微嘆息道。
尋常內傢高手隻要保養得宜,活過百歲不算太難。但是《混元劍體》雖然舉世無雙,卻也存在極大的弊端。須知亢龍有悔,剛極易折,那凌厲的劍氣是先傷己然後再傷人的。眼前這個風華正茂的少年恐怕真要如他名字裡那個殤字一樣,早夭而逝瞭。
「大丈夫生當人世,隻求威名不朽,窮通壽夭等閑事耳!」墨殤渾不在意地說道。
江傲天看著這個不將生死看在眼裡的少年,搖頭道:「哈哈哈,倒是老夫著相瞭,你動手吧。」
說著他抬頭負手,靜待死亡的到來。
「你走吧,我不殺你。」墨殤搖瞭搖頭道。
江傲天驚詫睜眸,看著眼前的少年,心中不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但是看著他清澈的沒有半分虛假的雙眸,他卻知道這個少年沒有說謊,他一抱拳道:「江某告辭。」
說完,他腳尖一點風雪,人如飛鳥掠空,投入風雪,杳然無蹤。隻有那渾厚的嗓音響徹山巔:「二十年後,江某的傳人必定再次挑戰小友,屆時還請小友不吝賜教。」
唐士謙等人看到江傲天遁走,心中焦急,人如電射,就要追上去,可是飛掠當中忽然一道劍氣橫空,讓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小兄弟這是何意!」唐士謙心中焦急,但還是停步問道。
墨殤看著江傲天消失的方向,道:「我師父說瞭,隻要打傷江傲天,江湖上則有二十年平靜。可若是殺瞭他,羅天教必然舉教之力南下,亂我中原。」
「這真是墨老先生說的?」唐士謙恭謹的問道。
墨殤不屑的看瞭一眼唐士謙道:「我騙你做甚?」
「阿彌陀佛,墨老先生神機妙算,為當世武林第一智者,我想他此舉必有深意,我們不如就饒江傲天一命吧。」瞭然唱瞭一聲佛號道。
玄真也附和道:「不錯,墨老前輩卜算之道冠絕古今,傢師也佩服不已。」
秦鳳儀和李自然不知這墨老先生何許人也,但是見他們三個這麼說,也不好反駁。而且光憑兩人也不是江傲天的對手,所以兩人也不得不偃旗息鼓。
「多年不見,不知道墨老先生身體如何?」唐士謙應當真的很相信這個墨老先生,再也不追問關於江傲天的問題,而是一轉話風,問起瞭別的。
「我師父已經羽化瞭。」墨殤喟然長嘆道。
唐士謙一臉歉意的道:「對不起,墨師弟,在下不知墨老先生已經仙遊。」
墨殤搖瞭搖頭,道:「無妨,我師父走的時候說過,人生壽也蜉蝣,夭也蜉蝣,他隻是比老朋友先走一步罷瞭。他讓我不必哭,讓我告訴他的老朋友也不必傷心。」
「阿彌陀佛,墨老看的通透,貧僧拜服。」瞭然聞言,肅然起敬,他本身就是佛傢高僧,自覺看透生死,但是他自己知道,比起墨殤之師的豁達,自己差之遠矣。他最多是不懼生死,但是墨老先生卻是真的將生死看個通透。
玄真也搖頭道:「無量天尊,貧道枉自修持三十年,今天真的是受教瞭。」
唐士謙也頷首道:「墨老先生真人也!隻是不知道墨師弟如何打算呢?」
墨殤一時間怔住瞭,恩師已逝,自己已是孑然一身,師父的臨終囑托也完成瞭。自己今後該當何去何從,他此刻有些迷茫瞭。
唐士謙對於人情世故可不像其他人那樣生疏,他在華山上專門處理南來北往的江湖事,察言觀色更是看傢本領。
此時見墨殤神色迷茫,便道:「墨師弟不如和我們一起回到中原,憑兄弟的本事,必定能闖出一番名堂。」
墨殤不知何去何從,聽唐士謙這麼說,暗道也是一條出路,便應承下來,同意和他們一起返回中原。
這一去,到真讓他打出瞭一片天地,成瞭一代曠古絕今的名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