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縷金色的晨光射到雪白耀眼的山頂時,陰暗浸寒的峽谷已經熱鬧起來。
脫下腳鐐,被趕出帳篷後,羅朱才發現供俘虜居住的破舊大帳篷有三頂,俘虜共有一百多個。女人比男人少得多,隻有二十來個,多為年輕女人 。兵士們吆喝著把女俘虜驅趕到一溜用石頭砌威的鍋灶前,勒令她們開始生火煮食。男俘虜則不分年齡大小都被趕到峽谷中一處駐軍稀少的地帶,在 兵士的看押下拾揀生火用的枯枝枯草。作為唯一的一頭俘虜獒犬,銀猊以其表現出的對主人的溫馴黏糊和對強者的畏懼瑟縮讓異族兵士們放心地隨它 跟在瞭羅朱身後。
陣陣炊煙嫋嫋升起,但還沒升出峽谷就被寒風吹得無影無蹤。羅朱此時再也沒有唱歌的情緒瞭,木呆呆地蹲在鍋灶前,她要同時負責照看四個鍋 灶,煮食土豆和肉幹。原材料簡單,做法也簡單,對她而言並不困難,可她頂著的是落難博巴貴女的身份,要是動作利落瞭,在這些如狼似虎的異族 兵士眼中等於是自曝謊言,試問有哪個貴女在野外生火煮食的動作是一等一地嫻熟?
在旁邊一個博巴中年婦女的協助下,她笨拙地生起瞭火。添柴時,狀似無知地往兩個石灶裡塞瞭兩根滿帶著新鮮露珠的枯枝和一把枯草。頓時, 一股股濃煙從石灶四面八方躥出,將左鄰右舍和幾步遠負責監視的兵士嗆得連聲咳嗽,連蹲坐在一邊的銀猊也張大嘴巴嗆聲不已。當然,作為濃煙的 第一直接承受者的羅朱更是嗆咳得連眼淚都出來瞭。
“@%!”兵士兇聲喝罵,長矛狠狙地往她後背敲去。
“啊——”羅朱毫無顧忌地發出一聲慘叫,隻覺後背鈍痛一片。口胡,這種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偽裝法子真他媽的不是正常人幹的事!她上輩 子到底造瞭多大的罪孽,才會穿越時空,繼淪為奴隸和蓮女之後又悲催地成為瞭外國俘虜!唯一稍微感到慶幸的是這些兵士沒有對女俘虜進行肆意淫 辱,不然她多半是活不出來瞭。
見主人被打,銀猊倏地站起身,低伏前肢,對著打人的兵士狺狺低嗥,但著的菊花尾和眼裡顯而易見的瑟縮畏懼卻讓沉悶如雷的齜牙狺嗥少瞭許 多兇戾與威懾。
“@¥!”兵士一長矛又狠狠敲在銀猊背脊上。
“嗷——”銀猊疼得發出破裂尖利的嘶嗥,緊尾巴緊貼在瞭羅朱身側,雄壯剽悍的身軀極不協調地瑟瑟發抖,眼裡的恐懼更盛。
不會吧,這頭妖孽獒犬還要不要人活瞭?喪傢犬的膽怯和懦弱裝得比她這個萬物之靈長還要入木三分。羅朱抱住銀猊,半垂著頭,驚惶恐懼地抖 顫著,心裡湧出一頭碰死的淚流沖動。
“@%¥!”兵士惡狠狠地晃晃長矛威脅瞭一句,看到畏縮成一團的人和獒,臉上露出得意的獰笑。
遠處看到這一幕的巴爾加和瓦利舍不約而同地搖頭嘆息。
“難怪王對那頭體型大罕見的獒一點興趣也沒有。”紅袍的巴爾加並不是一個小小的隊長,而是這支軍隊中負責開拓前路的先鋒將。這一路遠征 ,他因為武藝高強,又特別善於追蹤和偵查,所以大軍每次開拔前都先由他率兵四處偵查打探一番後,再做行動,以減少不必要的損失,深得王的信 任與倚重。
“真是太可惜瞭。”著深藍戒袍紅色飾扣的瓦利舍也不是尋常的小小副隊長,而是巴爾加的副將兼好友,身手同樣不凡,更難能可貴的是對巴爾 加忠心耿耿。他瞇瞭瞇眼,摸著濃密的大胡子,咂嘴道,“那女人雖然還殘留著幾分博巴貴女的倔強,但長相欠缺絕麗。膚質看
起來細膩柔嬌嫩,膚色卻不夠誘人,實在沒資格伺候王。”
“把她拖到你床上去。”巴爾加揶揄挑眉,
瓦利舍仔細看看那個又埋著腦袋笨手笨腳燒火煮食的博巴女人,眉眼間露出嫌惡,一口否決瞭巴爾加的提議:“模樣比不上傢裡的姬妾,而且我 不喜歡赭褐帶紅的膚色的女人。”
“行軍在外就不用這麼挑剔瞭吧?”巴爾加戲笑,“那博巴女人好歹有一身細膩柔嫩的肌膚。值守的兵士匯報昨晚關押俘虜的帳篷裡又有人交合 ,你要是不行動,指不定她天天晚上都會被那些備受恐懼折磨的饑渴男俘虜揭發。她身邊的男童仆役和獒犬可都是不中用的下等貨色,幫不瞭她的。 ”
“呵呵,淫蕩的女人不都渴望著能被無數男人操嗎?”瓦利舍桀桀大笑道,“摩羅鳩法師要施行的修羅百煞陣需要的可不是純潔的處男女。”
“說得也是。”巴爾加雙手環抱於,深以為然地點頭,“可惜俘虜中的女人太少瞭,今天大軍開拔途中能再捉些女人就好瞭。”
“那你我就得把眼睛再放亮點。”
“哈哈,的確要放亮點才行!”
多吉一邊沿途拾揀枯枝枯草,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四周情況。
從關押俘虜的帳篷裡出來,清晨的晨光使他能更清楚地看到遍佈峽谷和兩側山坡的軍帳一頂緊挨一頂,足有好幾千頂。軍中沒有戰馬,也設有戰 象,十萬餘兵士全是步騎。
被驅趕來拾揀枯枝的男俘虜將近百人,除瞭六個老年男人外,餘下的大多是青壯年男人,像他這樣的男童,連他在內隻有五個。
這一段溪流中密密站著幾百個天竺僧,俘虜們初見時先是驚愕,繼而就在兵士的兇聲呵斥下丟掉瞭所有的好奇,隻顧埋頭努力完成自己的拾揀任 務。
多吉和兩個也是十一二歲的男童扯著溪灘邊的枯草,冰涼的水將手凍得通紅,另兩個男童不時朝手上哈氣,他也隻好跟著哈氣。慢慢地離兩個男 童遠瞭些,也離看守兵士的目光遠瞭些,他尋到一叢幹枯的灌木叢,蹲身彎腰,費力地折著一根根枯枝,眼角的餘光不時瞟向站立在溪水中的幾百個 天竺僧,暗暗打量。
這些天竺憎身上皆披纏一塊赤色僧佈,獨有正中一個僧人披纏著明黃色僧佈,面相也比一般僧人來得莊穆。僧人們站在齊腰的溪流中垂眸念經, 表情平靜,意態安詳,似乎絲毫不懼刺骨的冰水。幾百僧人的梵語誦經聲時而悠遠飄渺,時而臨近耳畔,時而低沉和緩,時而高亢急促,中間蘊含著 一種極為神秘詭譎的力量,竟隱隱能與法王的力量相抗衡。
十萬步騎大軍中為什麼還會出現幾百個天竺憎人?!觀這些僧人,似乎個個精通密宗修行,尤以居中的黃佈僧人最為精深,這……意味著什麼? !
他突然想到在吉烏寺蓮花生仧仧中與法王比試密宗法力的兩名天竺僧和他所解決掉的暗殺武者,心裡陡然一凜。難道……那些人不是平常慣見的 暗殺者,而是這支大軍征討古格前的暗探者?!古格即將出征拉達克的消息很可能已經泄漏,而這支大軍打的就是趁虛而入的主意。
脊背上泌出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心臟一陣陣地收縮、發寒。
呯——
後背傳來鈍痛,他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撲倒在灌木叢中。尖銳的枯枝劃破瞭臉頰和手掌,幾道破瞭皮的口子中迅速滲出殷紅的血絲。
“@¥!”頭頂傳來兵士惡狠狠地喝罵。
原來這兵士見他動作慢下來瞭,專程趕過來用長矛仧他以示懲戒。
多吉咬緊牙關,淚眼婆娑地從灌木叢中爬起來,強忍著疼痛努力折起枯枝。而看押的兵士見男童的速度提瞭起來後,便罵罵咧咧地朝另一邊走去 瞭。
斜眼目送兵士的背影,他將劃破瞭皮的手掌放到嘴邊,伸舌輕輕舔舐掉血跡,半垂的濕潤眸子裡飛快閃過一抹陰戾的腥光。突然,身側響起悉索 聲,接著一片陰影籠罩過來。
他猛地抬起頭,淚光瑩然的眼睛裡充滿瞭畏懼,瑟縮而驚詫地看瞭過去。
蹲在身邊的是個身材健壯高大的青年俘虜,面龐黝黑,英挺的五宮中染瞭幾分滄桑,一雙沉寂漠然的黑眸中潛藏著一縷深刻的憂傷。
青年俘虜朝多吉咧咧嘴,露出個毫無笑意的淺笑,伸出骨節分明的粗黑大手折起瞭這叢灌木枯枝。折下的枯枝並沒有放在他自己身邊,而是放在 瞭多吉身旁已經堆成捆的枯枝枯草上。
這個俘虜在幫他?!多吉怔愣地看著青年俘虜麻利的動作,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等回過神來時,青年俘虜已經折斷瞭灌木叢的大半枯枝。
“謝……謝謝……”他吶吶地道謝。
青年俘虜沒做聲,隻朝他又一次咧咧嘴,沉寂漠然的眼中不起任何波瀾。他慢吞吞地起身,踱步到另一個灌木叢邊。
多吉搔搔頭,玩味地翹翹唇角。在外流浪的幾年中,靠著這副童顏,他很是得瞭些好心人的幫助,隻沒想到在這種艱難困境中,居然能碰到個自 身都難保瞭,還熱心助人的俘虜。瞧這俘虜一副死氣沉沉的漠然模樣,明顯經歷過悲慘的事情,可腔裡跳動的那顆心居然依舊是溫熱的,這種人也算 是少見的奇葩瞭。
“¥%@!”
不遠處兵士的吆喝聲又起。
他連忙把最後幾根灌木枯枝折斷,抽出幾根長長的枯草搓瞭搓,將所有的枯枝枯草進行紮捆。不知被趕去生火煮食的豬玀現在怎麼樣瞭?銀猊目 前隻能裝作一頭被拔瞭牙的傢犬,根本就不能好好地護住她。指間的力道一個沒控制好,打結的枯草被扯斷,眼看就要捆紮好的枯枝枯草立刻散瞭一 地。
兩道視線投射過來,他側過頭,正好看到斜對面一雙沉寂漠然的眼睛。眉眼彎瞭彎,沖那青年俘虜綻放出一個明媚燦爛的感激笑容,示意不用擔 心後,遂低頭重新仧草捆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