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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豬玀三逃(二)

  這樣的多吉讓羅朱恨不能狂扇自己幾十個耳光,眼圈瞬間也紅瞭。多吉用命來幫助她逃亡,她卻在最關鍵的時候給他澆下一盆涼水,簡直就不是 個東西。

  “對……對不起,多吉,我隻是……隻是……”她羞慚地低下頭,不停地抹淚。她說不出不走的話,也說不出快走的話,心裡像有兩股不同的力 量在艱難地拔河,亂成瞭一團麻。

  “姐姐,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身體被輕輕擁進一個不算寬闊的胸懷中,“我知道王和烈隊正現在喜歡瞭姐姐,姐姐會舍不得離開他們也很正 常,沒關系的。姐姐既然不願逃,那我便繼續留在王宮裡當侍仆,隻要每天能見姐姐一面就滿足瞭。”耳邊傳來多吉貼心的軟語。

  “不!”羅朱抓住他的袍襟,沖他使勁搖頭,抬起淚水盈盈的眼睛,哭訴道,“多吉,我想逃的,我真的想逃。他們淩虐我、折磨我,我怨恨他 們,害怕他們,怕過這樣血腥恐怖,被隨意奸淫又沒有自由的日子;怕他們對我的喜歡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沒瞭,落個連屍體都找不到的下場。可是,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想起他們對我的好,突然生出瞭不舍。”哭訴裡逐漸帶上迷茫和慌亂,“多吉,我想走卻走不動,我該怎麼辦?你幫幫我, 求你幫幫我。”此時,她忘記瞭多吉隻是個十一二歲的孩童,竟無助地向他乞求起來。

  “姐姐,我幫你,我一定幫你想辦法。”多吉收緊手臂,用力抱著她輕顫緊繃的身體,連聲安慰,棕色瞳眸裡卻在羅朱拭淚時湧出陰森森的詭笑 ,轉瞬又消失得無影無蹤。等到羅朱拭瞭一把淚又看向他時,才皺著眉,遲疑道,“姐姐,你看這個辦法行不行?你口述王、烈隊正在這大半年中對 你的好和壞,我幫你逐條記下來,你將好壞比較之後再決定是逃還是留。”

  羅朱眼睛陡然一亮,多吉的話好像黑夜大海中的一座燈塔,為她指明瞭一條切實可行的道路,心裡的迷茫和無措頓時消失大半。沒錯,現代心理 學中也有類似的方法來測試心理,幫助人抉擇。

  “這樣行……行嗎?會不會害我們被捉?”她擦掉淚,怯怯問道。辦法是好的,但耗費時間,她不知道他們耗不耗得起。試問世上還有誰會在危 險十足的臨逃跑前做例舉題來決定跑與不跑的?光是想想,都覺得荒謬蛋痛,恐怕也隻有多吉才會容忍她的荒唐瞭。

  “行的。隻要不聽到過大響聲,那些侍衛和侍女的意識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能恢復,王的寢殿沒誰敢擅自闖入,姐姐安心口述吧。”多吉半摟半 拖著她來到長案前盤腿坐下,大刺刺地取過一張空白羊皮卷,拿筆蘸蘸混瞭金汁的墨,“姐姐,先說他們對你的好。”

  看到如此淡定的多吉,羅朱緊繃不安的心也奇異地平靜放松瞭。多吉自小寄養在寺廟裡跟隨僧人修行,能識字寫字她一點兒也不奇怪。搭眼瞅見 床榻上專為她特制的厚軟被褥,思緒慢慢陷入回憶。

  “最開始,是釋……烈隊正一邊烙下奴印,一邊提醒我不能昏過去,後來又提醒我決不能爬上王的床榻。進入王宮前,請瞭醫者給我治療被獒犬 抓傷的手臂。被關進地牢後,他來探監,給我帶來瞭被褥和吃食……王拋摔我的次數越來越少瞭,讓我睡他的床榻,設瞭暖爐,鋪瞭厚實的被褥,給 我灌藥、喂我吃蟲草茶,吃古突,帶我看冬季法會……”隨著她的訴說,多吉洋洋灑灑在羊皮卷右側寫下近十條。

  “姐姐,還有嗎?”他看著眉頭皺緊,正挖空心思回憶的羅朱,輕問道。

  羅朱把腦袋裡的記憶淘瞭一遍又一遍,最後無奈地搖搖頭:“多吉,開始記錄他們對我的壞吧。”

  “嗯。”多吉輕聲笑應,筆尖蘸瞭滿滿的金黑色汁液。

  說起禽獸對她的壞,那是信手拈來。無需過多努力回憶,羅朱張口就道:“烈隊正最先淩虐我,踩我後背,把長刀插在我腦袋邊威脅我。用鐵棒 烙我奴印,撕破我的衣袍猥褻我。欺負我餓,拿一根肉骨頭羞辱我。在我遍體鱗傷地爬出暗道時,毫不留情地摔我。當著我的面和侍妾交合,污染我 的視線和心靈,還踢我的朋友。王一回宮,初見就想把我摔死。他們讓我住獒房,和獒犬吃一個盆子的食物,吃不飽,穿不暖,夜裡沒被子蓋,受餓 受凍。三不五時地就在我面前上演酷刑,折磨我的神經,摧殘我的意志。掐我的舌頭,喝我的血,強暴我……”越說羅朱的面色越陰沈,情緒也越激 動。

  多吉奮筆疾書,將零散的語言進行組織和渲染,幾乎就沒中途休息過。眼看著一卷羊皮已經寫完,女人還在憤慨地滔滔不絕,他連忙出聲:“姐 姐,寫不下瞭,等我換一張羊皮再說。”

  “不用換瞭!我們這就走!”羅朱猛地拍案而起,瞪大的眼睛裡紅絲密佈。她是不怎麼認識古藏文,不過偌大一張羊皮卷,右側對她的好隻有可 憐巴巴的一小塊兒,其餘地方滿滿當當都寫著禽獸對她的壞。這說明什麼?還用解釋,還用猶豫麼!

  上面的每一條都是看著多吉書寫的,雖是看不懂,但哪一條寫的是什麼內容都是由她親口述說的,仿佛深深地刻進瞭腦子裡,刻在瞭心中。所有 相遇後的記憶鋪天蓋地地翻湧襲來,沖擊著她的靈魂,淩遲著她的神經。

  口胡!她怎麼能淡忘瞭禽獸曾經加諸在她身上的種種羞辱和淩虐?怎麼能被那一點點不確定恒久的好給迷惑瞭心神,生出那麼多不舍?瞧瞧,他 們嘴裡說喜歡她,說是遵循博巴人古老的共妻婚俗,可有誰說過一句娶她的話?沒有,沒有誰說過半個字!禽獸王當著她的面說她是他們共享的女奴 !他們隻是打著共妻婚俗的幌子一起玩弄她而已!所有的溫柔絮語、熱情纏綿都是騙人的!她不是一直警告自己要守好心嗎?怎麼能把禽獸的溫柔纏 綿當瞭真,不知不覺地卸瞭防禦,無意識地放任自己沈淪依戀?要知道當美麗的肥皂泡沫被戳破消失後,等待在前方的就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渾身一陣熱一陣冷,抑制不住地顫抖,不該生出的難受和不舍被難以言喻的懼、恨和悔吞噬,她突然抬手朝自己的臉頰狠狠扇去。

  啪──

  “叫你犯賤!”伴隨著響亮耳光的是惡狠狠的啐罵。

  啪──

  “叫你犯賤!”

  多吉驚怔地看著羅朱的自虐舉動,在第三個耳光快要落下時,終於回過神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發顫的身體用力禁錮在懷中,有些氣急敗 壞地喝問道:“姐姐,你瘋瞭嗎?為什麼打自己?”女人染成蜜褐色的臉頰上依然能看到數根清晰的指印,足見其自虐的手勁之大,一點也沒留情。

  “多吉,我沒瘋,我隻是恨自己沒把心守好,恨自己太犯賤。我們走,快走,我一點也不想留在這裡瞭。”羅朱將頭埋進多吉的胸膛,嗚咽道。 留下來的話,她一定守不住自己的心,一定會不受控制地越來越犯賤,最後完完全全喜歡上那些禽獸。她害怕那樣,害怕得不得瞭。

  “好,我們走。”多吉撫著她發燙變腫的臉頰,心實實在在地疼瞭,頗後悔起自己出的這個主意。他本意隻是要喚起女人對王和烈隊正的怨恨, 斬斷她的猶豫不決和初萌生的喜歡感情,卻沒想到事態發展會過瞭頭,這女人竟連她自己也恨上瞭,居然狠下心腸自己扇自己的耳光。

  不愧是他喜歡的女人,能對敵人狠,也能對自己狠,這股剽悍勁兒深得他心。

  抱著懷裡轉眼變得柔弱可憐的抽噎女人,他大步邁向寢殿門口。在撩起門簾的剎那,禁不住回眼望瞭望攤開在案桌上,寫滿字的羊皮卷,天生上 揚的唇角浮出幸災樂禍的笑意。

  王,烈隊正,不知你們看到我和姐姐留下的臨別禮物後會有怎樣的表情?又會有怎樣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