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厚重的羊絨織錦門簾,展現在眼前的古格王寢宮與現代遺址迥然不同。裡面的空間出乎意料地大,足有八九十平米,格局為簡單的二進套型。外間占據十平米左右,地上鋪著絳紅羊絨地毯,織著黑金色的十字紋,分兩列伏跪瞭六個年輕漂亮的宮奴。有的雙手額頭觸地,有的捧著銀盆、銀壺等各類物什,個個都好似雕像般一動不動。
行過毫無遮蔽的一米多寬的拱形洞口,裡間的地上也鋪著厚實的絳紅羊絨地毯。地毯中間織著一個約莫四平米大小的黑金色金剛八寶輪,妙蓮、吉祥結、寶瓶、金魚等八瑞相依次分列輪中。大寶輪外是九個散落圍繞的黑金色小八寶輪,如同太陽星系一般。地毯邊緣織的是交錯扭轉的黑金色龍紋和祥雲紋。寢宮內除瞭睡臥的矮榻,一張長條矮桌外,幾乎沒有多餘的寢具。四處壁腳放著一個一米多高的落地燈,金色的燈柱上盤踞著猙獰的金色長龍。大張的龍口中含著一個灰白色的兩個拳頭大的骷髏頭,頭頂擱著琉璃蓮花盞,蓮蓬內是三顆鴿蛋大小的夜明珠,柔和的光暈鋪灑瞭寢宮每一個陰暗的角落。寢宮四壁和壁頂描繪著一幅幅精美絕倫的壁畫,鮮豔厚重又尊貴沈穆,給人一種神秘敬畏的感覺。
臨懸崖處開著一扇一平米左右的窗戶,用能夠活動的透明水晶鑲嵌遮擋風雪。微熹的晨光透過水晶斜射在窗下的巨大的矮榻上,半明半暗,營造出光與影的鬼魅世界。
矮榻前方放著的長條矮桌上擺滿瞭各類食物。古格王大馬金刀地坐在矮榻上,長及肩背的微卷散發依舊在兩鬢邊辮著幾根細細的辮子,用骷髏藍寶石墜飾,脖頸上掛著一串九眼天珠和兩串顆粒碩大的紅珊瑚。上身穿一件雪白的綢緞襯衣,衣袖和衣襟繡著白金色的卷草紋和龍紋,襯衣外隨意地套著一件寶藍色織錦繡壽字紋的蓋皮袍,袖口和領口綴著褐色紫貂皮。下身穿著一條雪白的繡龍紋綢緞闊腿夾褲,足蹬黑色高幫皮靴,靴側用金銀線交織打結,從頭到腳都是說不出的雍容華貴。然而那深古銅色的肌膚,斧劈刀削的凌厲五官,禿鷲般銳利冷酷的暗褐眼眸,異常高大的昂藏身軀又為這份雍容華貴平添出一股凜冽的剽悍霸氣。
兩頭雄壯華麗的雪豹慵懶地躺臥在他的腳旁,正貓兒般伸舌舔弄著身上的皮毛,動作優雅而高貴。
八個洋溢著青春美麗的侍女或站或跪地圍繞在矮榻邊,卑躬而小心地服侍著王宮內最尊貴的王者。
羅朱被銀猊一路拖行,古格王寢宮內的空曠富麗雖然一一映入她的眼簾,卻怎麼也映不進她的腦海。右肩和腰背的疼痛讓她的心中充滿瞭恐懼,縈繞在寢宮內的那股若有若無的新鮮血腥氣味則讓她的心臟揪成瞭一團。無論是物是人,眼前的一切好似都彌散著一層薄淡的紅黑色腥厲,從四面八方張牙舞爪地朝她裹挾而來,令她窒息溺亡。
砰──
她被銀猊丟在矮桌前,腰背在強勁的震顫中傳出一股劇痛,讓她控制不瞭地發出一聲輕低悶哼。右肩的疼痛在銀猊的利齒離開後減輕瞭些,但溫熱的黏液卻開始從肩頭滲出,濡濕瞭衣袍。
牙齒用力咬進下唇,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恐怖的腥煞威凜從頭頂壓下,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一顆顆細密的冷汗爭先恐後地冒出,瞬間濕透瞭內衫。垂首斂眼,她忍著劇痛一點點地蠕動,調整身體,以最卑微的姿態朝古格王伏跪敬拜。
“嗷──”
銀猊看見古格王,發出歡欣的悶聲低嗥,搖著菊花尾湊上前去。伺候在古格王身側的侍女立刻移開,讓出位置。
古格王穆赤?贊佈卓頓的唇角揚出似笑非笑的淺弧,左手撫上蹲坐在側的銀猊的腦袋,右手拿起青花瓷盤中的一塊牛肉,寵愛地喂進銀猊的口中。
“做得好,銀猊。對不順從不聽話的卑賤奴隸沒必要盡心看護著。”他贊賞地又賜給銀猊一塊肉,低沈渾厚,平漠冷硬的含笑聲透著蝕骨的冷,“如果有奴隸違逆你,就吃瞭她的耳朵,咬斷她的喉嚨。”
“嗷──”銀猊發出含混的悶嗥,也不知是在贊同贊佈卓頓的話,還是在對他撒嬌。
“銀猊,古格的奴隸千千萬萬,你想要多少個奴隸伺候就有多少個奴隸。”冷硬低沈的聲音話鋒一轉,融進瞭幾分興味,“不過能同時博瞭你的青睞和大雪小雪喜愛的女奴,我倒是第一次看到。”
昨日,如果沒有獒犬和雪豹費盡心思的救援,眼前這個趴伏在地上的卑賤奴隸早就摔成四分五裂瞭。她同時也成瞭第一個從他腳下生還的奴隸。
在努日籠溝中,他看到的是一張腫脹蛻皮,幾乎面目全非的臉。現在,那張臉也該消腫瞭吧。隨手拎起矮榻上的長鞭,一抖一甩,就將地上匍匐的女奴卷瞭起來。手臂揚起回擺,那奴隸便隨著長鞭騰空飛躍過矮桌,拉到瞭面前。
撤瞭鞭子,看她僵硬而快速地擺好跪拜的姿勢,整個過程沒有抬一次頭,發出一丁點聲音,唇角的弧度不由微微加深,用靴尖挑起她的下巴。
細密的小辮子隨著螓首的抬起往兩邊分散落去,露出大半張小臉。這個女奴大約十八九歲,有著博巴女人特有的褐紅肌膚。臉頰失瞭健康的紅暈,額頭光潔飽滿,彎彎的眉毛烏黑秀麗。一雙陡然對上他的大眼睛清澈明亮,充滿瞭驚駭恐懼,像是一隻被獵人逼到絕境的小獸。鼻梁小巧挺拔,同樣失瞭血色的唇不大不小,略顯豐厚,表面有些地方幹枯蛻皮。唇瓣沒有分明的唇線,隻有兩道優美流暢的圓弧線,上唇還略微翻翹,像是兩片可愛又誘惑的花瓣。美中不足的是下唇瓣血跡斑斑,齒印深深,一看便知曾被狠狠嚙咬過。
這張臉很清秀,在王宮中卻隻是中等姿色。乍看起來膽怯、無害、卑微,但實際上這個渾身上下都充斥著柔弱的卑賤女奴躲過瞭砍頭獻祭,熬過瞭烙印炙刑,忍受瞭沿途饑渴,殺死一頭獒犬,博得銀猊的認可,帶著一個拖累從地下石牢中逃瞭出來。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烈是第一個註意到她的男人。他倒要看看這個引起烈的關註,得到獒犬和雪豹喜愛的女奴會是怎樣的有趣?目光落在她的右肩上,那裡有一圈深色的濡濕,飄著新鮮誘人的血腥甜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