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博州太守府書房裡,宗政元恒正在撰寫戰報,同時他還要寫信給父王,說明為何不處罰耿波的理由。
這時,夏侯疆推門走瞭進來,他眸光轉瞭一下,問道,「世子殿下還不休息?」
宗政元恒見他進來,放下筆道,「待寫完戰報就休息!」
夏侯疆意味深長道,「若是不急的話,世子殿下大可先去休息,我準備瞭些禮物已經送到您的房裡瞭!」
宗政元恒也算瞭解他的秉性,哪能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不外乎往自己的房裡送瞭美人,提醒自己及時前去享用。
他們幾人性格各有特點,柳述冷靜沉穩,賀均黑白分明,白符聰明幹練,馬定惜字如金,耿波性情純良,宇文護謀定後動,尉遲迥不懼生死,令狐朗睚眥必報,唯有夏侯疆最喜惹是生非,在長安時便數他惹禍最多。
宗政元恒微斥道,「我不是說過嗎?不許滋擾百姓,你送來的美人從哪兒弄來的便送回哪裡去!」
夏侯疆輕松道,「不礙事,她是博州太守的傢眷,其人在耿波破城時率部反抗,已經被耿波一刀殺瞭!」
宗政元恒聞言,臉色這才和緩下來,他看向夏侯疆揶揄道,「你往我這裡送女人,就不怕回去後你兩個姐姐罵你?」
夏侯疆無所謂道,「世子殿下府裡那麼多女人,多一個少一個又有何區別?」
說到這裡,夏侯疆突然想道,「我那兩個姐姐入王府已經許久瞭,世子殿下可曾去過她們的房裡?」
這時輪到宗政元恒的臉色不自然瞭,他咳咳掩飾瞭一下才道,「雖然見過幾面,但還沒有去過!」
實際上從他們幾傢的姐妹嫁過來到宗政元恒離開長安趕赴荊州,中間隻有一個多月,再加上宗政元恒要入宮值守,根本就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寵幸她們。
哪怕到現在,兩百多名侍妾中宗政元恒寵幸過的也是寥寥無幾!
想到這裡,便是宗政元恒也心生慚愧,想著待戰事結束回去後,定要將她們一一寵幸一遍,免得讓她們苦守閨中。
夏侯疆也揶揄道,「世子殿下隻是兩百多名侍妾就雨露不均,如果當瞭皇帝,後宮佳麗三千豈不是更忙不過來!」
宗政元恒臉色頓時一變,他見四下無人低聲呵斥道,「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是你該說的嗎?」
夏侯疆也發覺說錯瞭話,他平時就是那種說話不過腦子的人,否則也不會常常惹禍瞭,頓時低著頭,不敢與宗政元恒對視。
雖然從年齡上來說,他比宗政元恒要大上六七歲,但由於宗政元恒謀略、武功都遠在他之上,因此他心中對宗政元恒敬佩之餘,也多瞭幾分畏懼。
宗政元恒察覺到自己的語氣重瞭一些,隨即顏色和緩道,「這種話不可以亂說,否則會被別人當做把柄,用來大做文章!」
「是!」夏侯疆也認識到瞭錯誤。
宗政元恒向後靠去,神色和悅道,「你回去休息吧,你送的禮物我很喜歡,待會兒就回去享用!」
「諾!」夏侯疆旋即咧嘴一笑,這才退瞭下去。
寒源山,山高林密,怪石嶙峋,從遠處望去像是一頭跪伏在地的駱駝。
自從敗逃到此處,樂朔便分兵據守各個關鍵之處,由於此山易守難攻,因此一時半會兒也不用擔心北靖軍攻上來。
望著一眾殘兵敗將,樂朔兀自嘆瞭口氣,他巡視周遭一番後,方才返回立在山頂的大營,此時帳篷裡的方雪寒正靠在一堆幹草上歇息,楊隆則是在一旁燒著篝火,驅散冬夜裡的寒意。
聽見有人進來,方雪寒猝然醒來,待望見是熟人,她方才放下心來,或許是因為大戰失利,匆忙撤退的緣故,使得原本就憔悴的方雪寒增添瞭幾分狼狽之感。
「情況如何?」方雪寒對樂朔問道。
樂朔沒有立即回答,他尋瞭一個位置坐下,伸手去烤著火苗,冷靜道,「北靖軍沒有追來,而是去占瞭博州城。我剛才點瞭一些人數,除去戰死、被俘還有走散的,現在寒源山上還有三萬可戰之兵,其中絕大多數都是精銳之軍,另外我還在山北發現瞭一處泉眼,飲水不成問題,糧食倒還勉強能夠維持三五天,至於往後該如何打算,還得軍師拿主意!」
方雪寒臉上閃過一絲淒色,「眼下已是大敗之局,縱有天智,又能如何?」
樂朔見狀勸解道,「此番戰敗,並非軍師之過,我軍實力遠不如北靖軍,況且大戰中我軍還一度占有優勢,隻是那宗政元恒著實厲害,果斷非常,見勢不妙當即就把中軍的兩萬鐵騎撤瞭回去,如果換成其他人,一旦稍有猶豫,必被我軍前後夾擊!」
方雪寒微微點頭,權當謝過他的誇獎,隻是眼下局面著實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當下南唐西軍已無一支可用的生力軍,各部俱是被困在城池之中,任由北靖軍宰割!
想到這裡,方雪寒不覺有些頭疼,隻得放下心神,稍作休息。
樂朔清楚,此刻的方雪寒已陷入兩難之中,他拾起一根柴木扔進火力,給出自己的建議,「我這裡倒是有兩條計策,就是不知是否可行!」
方雪寒聞言,神情振奮起來,樂朔的能力她是知道的,否則也不會花那麼多力氣將他從齊王那裡要來,此次鳳蕩山大戰,樂朔的聰明果決也給她留下瞭深刻的印象,如非他撤退得及時,恐怕援軍都要全軍覆沒在那裡!
「奮威將軍有話盡可直言!」方雪寒道。
樂朔思量瞭一下道,「眼下我軍隻有兩條路可走,一是保存實力,撤回原州,與呼延元帥會合!」
方雪寒想瞭想道,「勞師遠征,反而徒勞無功地回去,此計並非上策!」
樂朔見狀,把第二條計策說瞭出來,「那就隻能行險一搏,趁著北靖軍立足未穩,偷襲博州城!」
一旁的楊隆當即睜大瞭眼睛,當下已是大敗之軍,竟然還敢殺回去,這豈非是找死!
方雪寒卻是冷靜無比,她看向樂朔問道,「你的憑借是什麼?」
樂朔慷慨道,「鳳蕩山大戰,我軍固然大敗,但北靖軍亦是傷筋動骨,我軍撤退之時,敵騎非但沒有追擊,反而像是有意放我等撤退,我猜測北靖軍亦是疲憊非常,如此這般,沒有半個月的時間絕對無法修整完畢!」
方雪寒聞言,沉吟道,「你有幾成把握?」
樂朔直起身道,「越早越好,如果今晚就出發,我有兩成的把握!」
「兩成?」一直沒有做聲的楊隆驚道,他是武道出身,自然能明白的兩成的把握等同於什麼,幾乎等於沒有把握!
這個樂朔簡直比那些輸紅瞭眼的賭徒企圖翻盤還要膽大!
楊隆本以為方雪寒會將樂朔臭罵一頓,沒成想她聞言後,卻是一言不發像是在思慮什麼一般,最終還是搖頭道,「此事太過行險,沒有太大的把握!」
樂朔聞言,卻是像泄瞭氣一般沉默下去。
就在三人寂寂無言時,一名小校掀開帳篷進來道,「樂將軍、軍師,山下有一名從建康來的使者要求見您二位!」
方雪寒狐疑地看向樂朔,他們才敗退到此處,怎麼會有建康使者找過來?
樂朔亦是有些困惑,他問道,「使者帶瞭多少人過來?」
小校道,「就他一人!」
樂朔霍然起身,身上的盔甲鱗片一陣響動,「我去看看!」
方雪寒也站起身來道,「我隨你一起去!」
楊隆見狀,隻好跟上去。
三人來到山腰,見到那名從建康來的使者,其人寡語少言,呈上一封密信之後便騎馬揚鞭而去。
樂朔望著其人離去的背影,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他是誰?」方雪寒問道。
樂朔見身旁沒有外人,低聲道,「是齊王殿下身旁的一名侍從!」
「齊王?」方雪寒不解,西軍是太子李泓基的勢力范圍,怎麼齊王會突然遣人送來密信?而且還指名道姓說是送給他們二人!
方雪寒猜不透這位齊王的心思,隻好對樂朔道,「不妨先看看密信寫瞭什麼?」
「好!」樂朔點頭,他撕開信封,將信紙展開,一旁的方雪寒也湊瞭過來。
隨著往下看去,二人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最後,樂朔一把將信紙攥在掌心,精神振奮道,「想不到齊王殿下已然做好瞭準備,我們隻要再堅守兩日,局面就能打開!」
方雪寒則是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道,「怎會如此?」
……
次日,博州太守府門前。
一匹棗紅馬急奔而至,馬背上的騎士嫻熟地勒馬而立,旋即翻身下馬,將韁繩扔給守衛的軍士,守衛的軍士見是負責傳遞緊急軍情的信使,也不敢阻攔。
騎士穿過府門,一路急行,將緊急軍情遞交到正在值守的白符手上。
白符打開一看,頓時臉色大變,他顧不上許多,徑直朝宗政元恒的住處而去。
「砰砰砰!」白符顧不上敲門,直接拍門大喊道,「世子,有緊急軍情!」
躺在床上的宗政元恒陡然睜開眼睛,掀開床褥穿戴起來,床褥掀開的一瞬間,可以望見床內側裡還躺著一個赤身裸體、豐腴秀美的婦人。
正當宗政元恒穿戴衣服的時候,隱約聽見一聲聲啜泣,他回頭罵道,「昨晚快活的時候你不哭,現在倒哭起來瞭!」
說完也不再理她,徑直出瞭屋子。
白符見宗政元恒出來,急忙將信件呈上。
宗政元恒打開一看,臉色也是為之一白,「怎會如此?」
這封緊急軍情是北靖在南唐內部的探使送來的,卻是南唐皇帝不滿太子李泓基的所為,下令由齊王李元朗接手南唐西軍。
而鑒於西軍戰事不利,齊王李元朗已於數日前抽調東軍十萬精銳趕赴博州,大有與北靖軍決戰的勢頭!
見宗政元恒看完密信,白符稟告道,「這位齊王可謂是來者不善,我已經收到消息,他已命博州南面的琪州、簡州、明州等守軍放棄城池向他靠攏,想來是要破釜沉舟一戰!」
宗政元恒有些心亂道,「他們什麼時候到這裡?」
「最遲明天中午!」白符回道,「梁王殿下已經命令左威衛、青龍衛、朱雀衛等三大戰衛和西衛、南衛兩大地方衛軍向博州一線靠攏,交由世子殿下統一指揮!」
宗政元恒錯愕地看向白符道,「我父王不來嗎?」
白符回道,「梁王殿下將率右威衛和東、北二衛繼續監視原州,震懾呼延鐸,所以此戰將由世子殿下來指揮!」
「可……」宗政元恒剛想說些什麼,白符卻打斷道,「梁王殿下說瞭,世子殿下將來總要獨擋一面!」
「好吧!」宗政元恒無奈道,父王這是鐵瞭心要磨練他。
「兩位侯爺和幾位大將軍什麼時候到?」宗政元恒問道。
白符回道,「平西侯和平南侯下午點就能到,青龍衛大將軍白良和朱雀衛大將軍黃爵可能要晚一些!」
宗政元恒點點頭,青龍衛大將軍白良和朱雀衛大將軍黃爵屯兵的地方要更遠一些,所以晚一些才能到,至於左威衛大將軍耿堅則是早些時候就過來瞭!
宗政元恒平復心神對白符道,「他們來瞭以後,你立馬通知我!」
「諾!」
宗政元恒剛轉過身去,突然間又轉過來對白符道,「你去找個手藝好一些的廚子,今晚我要宴請幾位大人!」
「諾,我絕不會耽擱瞭世子的大事!」白符眨著眼睛笑道。
宗政元恒見狀哈哈大笑起來,使勁拍瞭拍白符的肩膀,這才轉身離去。
想著次日即將來臨的大戰,宗政元恒不敢懈怠,當即叫上夏侯疆騎著快馬出瞭東門,準備先探查一番地形。
兩人一口氣跑出瞭三十多裡,此時的夏侯疆還不明所以,以為是出來散心,直到看見世子四處眺望這才反應過來。
「世子,這博州城周遭廣闊無比,你怎麼知道南唐軍要在何處佈陣?」夏侯疆不解道。
宗政元恒指著東北方向的寒源山道,「南唐的三萬殘軍就駐紮在這座山上,他們為瞭抵禦我軍,必定會修築諸多工事,這種天賜的堅壘,隻要不是笨蛋都會想著利用起來!」
宗政元恒旋即指著寒源山附近的一塊平原道,「我猜測南唐軍定會在此處安營紮寨!」
夏侯疆聞言,遠目望去,見那塊平原與一旁的寒源山相輔相成,在此安營紮寨,如果敵軍夜襲,隻要引一支弓箭手上山便可從容應敵,同樣如要攻山,則必須先擊潰山下的駐軍,確實是一個極為險要的地方!
夏侯疆不禁皺起眉來,思索著如何破敵,可絞盡腦汁想瞭一會兒後,卻依然無果!
他恨聲道,「世子,我們不妨先調兵把此處占瞭!」
宗政元恒微微搖頭道,「太晚瞭,如果能多出三兩日,我定會如此,可明日南唐十萬東軍精銳便將抵達!」
聽世子說到這裡,夏侯疆不禁奇道,「南唐把東軍一般的精銳抽過來,難道不怕左驍衛和右驍衛乘他們的淮河防線空虛,一舉擊破他們的淮河防線,打到建康城下嗎?」
宗政元恒深深看瞭夏侯疆一眼,「你能問出這個問題,說明你的腦子還不壞!」
宗政元恒遙指淮河方向道,「從我們這裡到淮河大營騎馬要多久?」
夏侯疆估算瞭一下道,「不吃不喝,不眠不歇,大概要七八天!」
他登時眼前一亮,「世子的意思是說,南唐人是故佈疑煙,偷偷調走瞭十萬精銳,而左驍衛和右驍衛索然不知?」
宗政元恒點頭道,「南唐齊王李元朗如此迫切地想要和我們決戰,不惜放棄琪州、簡州、明州等地,就是這個道理!」
「那我們為何不避而不戰,拖延一番呢?」夏侯疆問道。
宗政元恒微微搖頭道,「我軍主力屯於曠野之中,既無堅城又無天險,如何避戰?況且我軍每日糧草供給全靠荊州方面轉運,如果大軍主力全部避於堅城之中,一旦南唐軍棄淮河防線於不顧,徑直截斷我軍糧道,這三十多萬大軍豈非是不戰自潰?」
夏侯疆聞言,頓時發覺己方陷入兩難之中,不禁愁眉問道,「那我軍當下將如何應對呢?」
宗政元恒哈哈一笑,指著身後之地道,「夏侯勿憂,我軍戰力遠勝於南唐軍,那位齊王李元朗想要一戰而勝,恐怕還沒那麼容易!」
說完,他策馬揚鞭朝著博州狂奔而去。
夏侯疆咧嘴一笑,發覺自己的擔心有些多餘,於是揚起鞭子馭馬緊隨其後。
宗政元恒回到博州城的時候已近傍晚,此時平西侯柳疾、平南侯李文忠和青龍衛大將軍白良、朱雀衛大將軍黃爵均以抵達,左威衛大將軍耿堅正在太守府裡陪著他們說話。
經鳳蕩山一戰,宗政元恒手中的七萬大軍隻剩一半,而隨著他們的到來,又帶來瞭十六萬大軍,此刻就在博州城外安營紮寨,眼下在博州附近,北靖軍共集結瞭近二十萬大軍,專待南唐軍的到來!
見宗政元恒來到,五人紛紛拱手道,「世子!」
宗政元恒亦是點頭回禮。
平西侯柳疾起身,神情和悅道,「鳳蕩山一役中世子打得不錯,我來時梁王殿下還當著我們幾人的面誇贊世子呢!」
平南侯李文忠微微點頭,表示確有此事,他雖不是梁王一系之人,但以他的眼光來看,此戰打得不錯,雖然傷亡大瞭些,但打仗本就是有輸有贏,更何況又沒輸,且宗政元恒年紀小小就能有此番作為,著實讓他心驚,和宗政元恒比起來,他兒子李伯言簡直就是個蠢材。
宗政元恒聞言,卻是微微苦笑。
一旁的青龍衛大將軍白良見狀開解道,「鳳蕩山一戰雖然過程曲折瞭些,但畢竟還是我軍大勝,斬俘南唐軍六萬多人,任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白良這話可不是在拍馬屁,鳳蕩山大戰中宗政元恒的指揮部署確實無可指責,問題是耿堅的兒子耿波身上,但以白良和耿堅過命的關系,他自然不會把這事捅出來,逼著多年的老兄弟大義滅親!
由於耿堅就在一旁,宗政元恒不想再深入談論此事,免得他面子上過不去,於是轉移話題道,「各位侯爺、各位大將軍,你們對南唐齊王李元朗瞭解如何?」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面對即將到來的大戰,宗政元恒急需增強對對手的瞭解,尤其是敵軍主帥齊王李元朗!
平南侯李文忠忖道,「此人確實不凡,我曾與他有過一次交手,其人用兵之道,果斷狠辣,大異於其他南唐諸將!」
平西侯柳疾也曾與其有過交手,聽到平南侯李文忠如此描述,亦是微微點首,他與南唐軍交手多年,深諳南唐軍諸將用兵之道,那就是先求自保,再圖其它,說白瞭就是非常保守,隻有十足的把握才會選擇出擊,其它時候一律龜縮在堅城之中,主要依靠城墻上的防禦工事來殺傷北靖軍。
這種辦法看著好,但極容易被北靖軍牽著鼻子走。
此次北靖軍擊破南唐的長江防線,呼延鐸手握三十多萬大軍坐鎮原州城,竟然無動於衷,任由北靖軍從容渡過長江天險。
這在北靖軍諸將看來,簡直不可思議!
宗政元恒聞言,卻是微微皺眉,如此看來這位南唐的齊王,確是一個不好對付的人物。
他取來地圖鋪開道,「方才我與夏侯疆出城查看地形,發覺南唐殘軍退守的的寒源山附近有一處平原,如果我預料不錯的話,南唐軍當在此處佈陣,與寒源山上的南唐殘軍形成掎角之勢!」
平西侯柳疾仔細查看後,點頭道,「以南唐齊王李元朗的用兵之道,在此處佈陣可以說是毋庸置疑!」
宗政元恒敲瞭敲地圖,嘆道,「可如此一來,南唐軍卻占瞭地利二字,一旦大戰爆發,這寒源山就是一座天然的堡壘!」
平西侯柳疾冷靜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宗政元恒直起身來問道,「我想在寒源山的正西方向部署一支軍隊,用以制約寒源山上的南唐殘軍,不知哪位將軍願意領兵前往?」
平西侯柳疾當仁不讓道,「我的西衛此番來瞭三萬人,不知是否足夠?」
宗政元恒想瞭想,搖頭道,「恐怕不行,鳳蕩山大戰南唐軍投入十萬人,最後隻走脫瞭這三萬人,想來能存活下來的都是些精悍之士,柳伯伯的西衛軍戰力要遜色許多!」
北靖的東西南北四大衛軍其實就是輔軍,隻是相比於南唐的輔軍要強上許多,但如果與精銳之軍相比,卻要遜色一些。
此時耿堅站出來道,「還是由我率本部人馬去震懾寒源山上的南唐殘軍吧!」
「好!」宗政元恒也屬意耿堅前去,其人與這支南唐軍交過手,因此要熟悉許多。
解決瞭最為麻煩的事,宗政元恒立馬安排其它各軍的部署情況,「柳伯伯的西衛軍與白叔叔的青龍衛合兵一處,共計八萬人組成中軍,在飲馬渡一帶佈陣,平南侯的南衛軍與黃爵大將軍的朱雀衛合兵一處,共計七萬人組成右翼,在小孤山一帶佈陣。」
說完,他目光堅定地看向眾人道,「明日寅時做飯,卯時前往佈陣,迎戰南唐軍!」
「諾!」
……
次日天色微亮,寒風呼嘯,徙雁悲鳴。
宗政元恒登上飲馬渡前的一座小丘,遙視遠東,隻見一面面旌旗聳動,人影綽綽。
南唐軍來得遠比宗政元恒想得還要早,僅僅隻是晚瞭北靖軍一步而已。
望著肅列整齊的南唐軍陣,宗政元恒不禁有些皺眉,相比於鳳蕩山一役時所面對的南唐西軍,眼前這支南唐東軍的精銳程度要遠超其等,這一點隻從列陣的森嚴程度就可以看出!
他回望己方軍陣,僅是一個中軍,便有八萬人,如同鋪開的巨大地毯一般無邊無際,遠在小孤山佈陣的右翼更是超出瞭他的視線所及。
宗政元恒不禁嘆瞭口氣,能做的他都已經做瞭,現在大戰的勝負與否隻能靠將士們的勇敢來決定!
另一邊,此番前來迎戰北靖軍的不僅僅是齊王李元朗從淮河防線抽調來的十萬精銳,還有一路上裹挾而來的駐軍,另外還有從琪州、簡州、明州撤回來的西軍精銳,不下二十五萬人!
待陣勢佈好,方雪寒與樂朔一同從寒源山下來,來到中軍大帳求見齊王李元朗!
望著略顯狼狽的方雪寒,齊王李元朗不禁嘲弄道,「方大才女,當下的局勢如何,是否證明本王的擔憂是正確的?」
方雪寒仍舊保持著那副清冷之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意味深長道,「眼下的情況就是齊王殿下期待的嗎?」
齊王李元朗冷哼一聲,對這個女人的刻薄有瞭更深的認識。
此時帳外傳來一陣喧嘩,「我要見齊王殿下!」
齊王李元朗看向一旁的侍從,「出去看看發生什麼事?」
「諾!」侍從領命而去,不一會兒便折返回來,「稟齊王,是周必福、劉恙二位將軍在外吵著要見您!」
齊王李元朗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揮手道,「讓他們都進來!」
「諾!」侍從轉身將周必福和劉恙帶瞭進來。
周必福和劉恙雖然在外面吵得不可開交,但見到齊王李元朗卻是極為恭敬,立馬跪下道,「末將參見齊王殿下!」
齊王李元朗有些不耐煩揮手道,「說吧,你們有什麼要緊的事急著要見我?」
周必福和劉恙相望瞭一眼,隨即周必福稟報道,「齊王殿下,我軍列陣為何要把輔軍全部放在最前列?這不合兵法啊!」
周必福和劉恙分別是明州、簡州的守將,麾下清一色都是輔軍,此次列陣迎敵,他們的軍隊全都排在瞭最前面,幾乎如同人肉盾牌一樣。
他們二人也不傻,哪還不知齊王李元朗是想讓他們的軍隊送死來消耗北靖軍的銳氣,因此忿忿之下才找來這裡討要說法!
齊王李元朗毫不客氣道,「不讓你們的那些雜兵送死,難道要讓我麾下的這些精銳健兒送死嗎?」
「齊王殿下!」饒是以周必福委屈求全的脾氣也不禁動起怒來。
齊王李元朗卻是大手一揮,止住他要說的話,「本王也不想有人死,但打仗就是這樣,總要有人死,本王隻能掂量輕重。你們麾下的輔兵死瞭,不外乎重新招募就是,可本王麾下的這些精銳健兒死瞭呢?本王拿什麼去防守淮河防線!」
聽瞭齊王李元朗這番深沉的話語,周必福和劉恙這才心服,抱拳道,「末將知錯瞭!」
說罷,起身離開大帳!
一旁的方雪寒見狀,亦是微微點頭,這位齊王殿下雖然行事粗暴瞭些,卻也頗有手段,如果要讓她來說服這些將軍,恐怕還要多費一些力氣!
見巳時已至,方雪寒問道,「齊王殿下,我軍何時與北靖軍開戰?」
齊王李元朗卻沒有明說,而是望著西面北靖軍的方向道,「你們等著就是!」
方雪寒不明白,為何都已經擺好瞭陣勢還不開戰,這位齊王殿下到底在等什麼?
此時,宗政元恒立在小丘上,遠眺南唐軍的陣容,亦是奇道,「這位南唐齊王風風火火地趕過來與我軍決戰,眼下卻是按兵不動,真是奇哉怪也!」
一旁的白符也是不明所以,問道,「要不我軍先動手?」
宗政元恒卻是擺手道,「不必,我倒要看看這位南唐齊王的葫蘆裡賣得什麼藥?」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很快便到瞭中午時分。
北靖軍是臨出發前吃的早飯,到瞭現在,許多將士的肚子開始咕咕叫起來。
這時,一員敵騎打著使者的旗幟飛奔過來,大聲喊道,「我傢王爺說瞭,午時已到,不妨先吃過午飯再戰!」
統率中軍的柳疾和白良聞言,面面相覷,打瞭半輩子仗,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見!
宗政元恒想瞭想,對白符道,「你去回話,就說我軍同意此事!」
「諾!」白符領命而去。
宗政元恒轉首對一旁的參將道,「通知各軍先吃午飯,但要做好警戒!」
「諾!」參將領命而去。
北靖軍武立國,對於如何在戰場上吃東西,早就摸索出瞭一套辦法,那就是提前燙好的大餅,又幹又燥,極耐保存,哪怕是站著,一眨眼的功夫就能把午飯給解決瞭。
這也是為什麼宗政元恒敢同意這一提議的原因,如果南唐軍是想趁北靖軍吃午飯來偷襲,那準叫他們吃個大虧!
但出乎宗政元恒預料的是,在此期間,南唐軍居然毫無動作,不僅如此,便是吃完午飯後,南唐軍也沒有出兵的舉動!
一直等到瞭申時,南唐軍方面終於有所動作,一員敵騎同樣打著使者的旗幟來到北靖軍前,大聲道,「我傢王爺欲與北靖軍主帥單獨一晤,不知北靖軍主帥可有膽量?」
宗政元恒聞言,當即翻身上馬,疾馳至中軍,平西侯柳疾和青龍衛大將軍白良也湊瞭過來,柳疾道,「為防有詐,我代世子去一趟!」
宗政元恒輕笑道,「一個養尊處優的王爺,我還不放在眼裡!」這段時間日日征戰,他的武藝又大為進步瞭許多,已經破開瞭七級的竅關,除非是八級大成的武者,否則還沒有能力能在兩軍陣前留下他。
白良見世子執意要去,隻好道,「世子殿下若是要去,便需做好防備,我聽說南唐諸將擅使袖箭,世子定要拉下面盔,不可以大意!」
「好!」宗政元恒從善如流,拉下藏在頭盔裡的覆面甲,如同一個鐵將軍一般,與南唐方面約好時間後,便單槍匹馬手擎一柄使者旗幟而去。
南唐齊王李元朗比宗政元恒想得還要謹慎,其人不僅穿戴盔甲,還站在一定的距離之外,一旦宗政元恒有所動作,其人便能借著馬力先一步逃回大營!
由於距離較遠,宗政元恒隻能遠遠看個大概,發現是一名中等身材,身寬體闊,面露福相之人。
兩人遙遙致禮過後,齊王李元朗先道,「我聽說世子早些年流落人間,去年才被梁王尋回嗎?」
面對其人近乎談論傢常瑣事的語氣,宗政元恒頗為不喜,但還是強忍住性子道,「確實如此!」
齊王李元朗嘆道,「果然是天生的帥才,世子才回來不久,便猶如得瞭梁王真傳一般,鳳蕩山一戰打得我軍狼狽不堪,真是厲害啊!」
宗政元恒奇道,「齊王有話不妨直言,不必拐著彎子!」
「哈哈哈!」齊王李元朗爽朗一笑,擺手道,「你我皆是上位之人,不同於那些赳赳武夫,豈能張口閉口就是喊打喊殺之事,品茗風月才是我輩的所長!」
當下其人便講瞭一通又長又臭的廢話,在宗政元恒快要忍不住前才停下。
「今日時日不早瞭,我看明日再戰吧!」齊王李元朗抬頭環視天際道。
宗政元恒抬頭看去,果然天色漸漸昏暗下來,淡淡道,「就依齊王所言!」
齊王李元朗見他答應,大笑一聲便拍馬而回。
望著其人離去的背影,宗政元恒若有所思,其人好像在謀劃著什麼,一點也不擔心大戰將至。
一番苦思無果,宗政元恒也隻好拍馬而回,見他平安回來,平西侯柳疾和青龍衛大將軍白良都長舒瞭一口氣。
「世子,這位齊王都和您說瞭什麼?」平西侯柳疾急忙問道。
宗政元恒便將剛才說的話都復述瞭一遍。
平西侯柳疾不解道,「就這些?」
宗政元恒點瞭點頭。
「真是奇怪,這位齊王把您約過去,就是為瞭說一通廢話嗎?」平西侯柳疾一時也沒想通其人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
宗政元恒嘆瞭口氣道,「準備收兵吧!」
「諾!」
這邊,齊王李元朗回去後,把所有的將軍都叫瞭過來,「方才本王與南唐軍主帥會晤後,一番陳說厲害,並以兩敗俱傷為由警告他,現下南唐軍主帥已經同意明天就撤兵回北靖!」
大帳裡頓時嘩然起來,本以為會是一場生死大戰,沒想到最後會是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一名參將帶頭跪下道,「我王神武非常,天下無人可及!」
一時間眾人紛紛跪下,同唱道,「我王神武非常,天下無人可及!」
隻有方雪寒站著不動,滿臉的不可置信,當下北靖軍還占據著明顯優勢,怎麼會突然選擇撤退呢?
可她方才遠眺,確實看見齊王李元朗對著北靖軍主帥說個不停,最後大喜而歸,莫非真是他說服瞭北靖軍主帥,讓對方撤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