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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伸出魔爪

  (一)

  杜丘到達位於能登豐島最南端的羽咋時,已經是午後瞭。

  半島的西側不通火車,也乘上瞭公共汽車。

  不時地可以從車窗裡看到夕陽映照下的日本海。

  海水茫茫,無邊無際。

  再有三四天就該到十月瞭。

  海面上掀起一陣陣暗灰色的波浪,預示著冬天即將到來。

  到處是陰沉而昏暗的景象,格外使人感到淒涼令落。

  這個季節,也許不會有什麼遊客瞭,廖廖無幾的乘客,看上去都像是本地人。

  杜丘把臉靠近車窗,路兩旁林子裡的樹木,都相當矮小。

  因此,整個半島似乎給人以一種庭院式盆景的感覺。

  大概是被稱為日本海氣候的冬季內嚴寒,抑制瞭樹木的生長。

  能登金剛有一座旅館,就是金剛旅館。

  看上去,它就象棲息在懸崖絕壁之上的一隻白色的海鳥。

  杜丘走進旅館。

  從房間裡往下看,下面就是海。

  彎彎曲曲的海岸一直向前延伸,形成瞭一個小小的岬角。

  能看到的陸地就在那裡消失,再往前,就是一片汪洋大海瞭。

  他要來瞭啤酒,靠在窗臺上喝著。

  一邊喝著啤酒,一邊眺望著海面。

  這種情景,忽然使他產生瞭一種錯覺,好象自己是來這裡出差辦案。

  他沒有去細想果真如此的話,是好事還是壞事。

  他隻感到,有一種什麼東西刺在瞭自己記憶的細胞上。

  僅僅幾天之間,就把分別未久的過去,隔在瞭極其遙遠的彼岸。

  過去的時日,如同海市蜃樓,海市蜃樓是人們心中的幻影,在那裡不管什麼都能看到。

  對於目前的杜丘來說,檢察官生活隻不過是飄搖在記憶中的海市蜃樓而已。

  不隻是因為他當瞭檢察官才如此,就是當瞭警察乃至普通的職員,也都一樣。

  職業說穿瞭,隻是飄搖不定、不能依靠的東西。

  隻要一步走錯,你就立刻被權力、金錢、以至傢庭所拋棄。

  過去已成為虛幻不定的海市蜃樓。

  等待他的,可以說,隻有那被迫踏上的、痛苦的旅程,那是一場茫無目的的追蹤。

  就是到達瞭旅程的終點,杜丘也仍然不能得救。

  即便是明天能夠見到水澤惠子,追問的結果又使她供出瞭這是一個精心策劃的圈套,杜丘也不能再回到檢察官生活中去瞭。

  從江藤律師那裡騙取的錢款,已在他的心靈上留下瞭不可磨滅的陰影;是他自己斷送瞭自己的明天。

  ┅

  但是,她真的能坦白嗎?

  就連這一點,也是毫無把握的。

  水澤惠子已經回到瞭此地,這大概不會錯。

  如果是分居之後再回到丈夫那裡的話,恐怕就不會寄行李來瞭,很可能這裡是她的老傢,她也許想先在老傢暫避一時,觀察一下動靜,因此才回來的。

  可是,見到她以後。

  怎麼問呢?…他很清楚,用一般的辦法是難以奏效的。

  女人,即使把確鑿的證據擺在面前,她也能若無其事地矢口否認。

  女人的嘴要比證據更強硬,她們與易於屈服的男人大不相同。

  應該說,男人的易於屈服是出於理智,他不能否認必須遵循的東西。

  女人則不然,也可以說女人是沒有理智的,一句謊言,她可以一直帶進墳墓。

  女人就是如此固執。

  況且,杜丘現在已經不再是檢察官瞭,他不過是一個被警察追蹤的逃犯。

  甚至可報會被人傢反扭住胳膊,以去喊來警察相威脅。

  這一點,杜丘也完全想到瞭。

  初冬的低沉的潮聲,猶如遙遠的雷鳴,隱隱約約從海上傳來。

  第二天,二十七日,他一早就離開瞭旅館。

  生神是個小小的村落。

  在這個就象飄落到海邊斷崖上似的小村裡,一戶戶農舍疏疏落落地散佈在樹蔭之下。

  他沒有去村公所。

  雖說警視廳也在尋找水澤惠子,但那不可貿然輕信。

  也許警視廳已經知道瞭水澤惠子的傢鄉,正在這兒張網以待。

  他若無其事地向一個在田裡幹活的人打聽水澤惠子。

  那人想瞭一會,回說不認識,他又去位於249號國道旁邊的一個雜貨鋪打聽,也說不知道有這麼個人。

  杜丘發現,這裡的人傢意外地分散。

  風從海面上吹來,自西而東穿過整個半島。

  杜丘的嘴裡刮進瞭土,牙齒一動就嚓嚓作響。

  他問瞭好多人,結果是,連姓水澤這個姓的都沒有。

  ┅

  果然是假名?

  因為已經預料到水澤惠子可能是個假名,所以並沒有太令人灰心。

  公寓的房主清楚地看到瞭生神這個地址,所以,偽稱水澤惠子的這個人,很有可能就在這裡。

  當人們回說沒有姓水澤的人時,他就打聽有沒有最近從東京回來的二十七、八歲的女人。

  杜丘想,她的真實姓名也不可能和假名相似。

  除瞭那些臨時起意進行犯罪的以外,有預謀的罪犯所用的假名,一般都和真名完全不同。

  有個女人很像!一個在地裡幹活的老人說,他有個鄰居叫加代,好象是五、六天前從東京回來的,年齡也相仿。

  今天一大早,傢裡人都出去旅行,要在外面住一宿,她留下看傢。

  杜丘道瞭謝,就去找老人說的那一傢。

  那所房子就在一片防風林的環繞之中,象是一戶農傢。

  門口掛著手塚民雄的木牌。

  他向屋裡喊瞭兩聲,沒人回答。

  除瞭不知從哪兒傳來的幾聲貓叫之外,院子大門內外寂然無聲。

  院子裡有一隻雞,歪起腦袋望著杜丘。

  一陣風穿過防風林,傳來瞭沙沙的響聲。

  他又喊瞭一聲,打開瞭屋門。

  在寬敞的外壓左邊,是鋪瞭地板的起居室,屋裡修瞭一座地爐。

  從微開的隔扇縫隙裡望去,能看到裡邊是一間鋪席子的房間。

  一雙女人的光腳,橫在隔扇的縫隙裡。

  她向那女人喊瞭好幾聲,卻不見回答。

  杜丘的雙腳像被釘在瞭那裡,而女人的那雙腳也一動不動。

  死瞭…恐怕不會錯。

  隻從縫隙裡露出的這一部分就能行出來,她是剛剛死去,慘白的皮膚就說明瞭這一事實。

  他的腿有些瑟瑟發抖,但這並不是由於害怕屍體。

  提起屍體,就是被慘殺的也見過有幾十具瞭。

  他也到過解剖現場,這是檢察官的職責。

  而且,在東京都的監察醫院裡,他還擺開過死者鮮血淋漓的內臟。

  把心臟或者肺切下來,扔到秤上稱,要不瞭多久,就解剖完一具,甚至比解剖一隻兔子的時間還要短。

  他的腿之所以發抖別有原故。

  如果這是加代,那他一直追到這兒來的希望。

  也就化為泡影瞭。

  這種不安之感,襲上杜丘的心田。

  唯一的證人死瞭嗎?

  他進去看瞭看。

  果然,女人死瞭,是被勒死的,脖子上用過膝襪纏瞭兩圈。

  杜丘凝視著由於淤血而呈現青紫色的臉。

  這是水澤惠子!…雖然樣子有些改變,但還能認出臉型。

  不錯,肯定就是這個女人,在新宿的鬧市上,幾乎是歇斯底裡地高聲大叫,一口咬定自己是搶劫強奸犯。

  他摸瞭摸屍體,屍體還沒有硬,也沒有出現死人所特有的那種鉛一樣的屍冷。

  杜丘木然地俯視著屍體。

  有人暗中搶先來到這裡,把她殺一瞭。

  水澤惠子一死,沉冤昭雪的日子也就化為烏有。

  它將和屍體一起,永遠地消失。

  另外一個證人寺町俊明。

  最後也可能承認那是誤會,從而使自己得以解脫。

  但是,即使能夠讓寺町俊明證明那是個誤會,也不能洗清強奸水澤惠子、搶劫錢款的罪名。

  ┅

  是誰殺瞭她?

  這看不見的敵人是何等陰險狡猾,杜丘出瞭一身冷汗。

  他轉身走出屋。

  不能在這裡久留!被誰看見就難以逃脫瞭。

  剛要走出屋子,他一眼看見瞭掛在柱子上的書信夾。

  在幾張明信片中,有一張上寫著手塚民雄轉橫路加代。

  發信人是北海道樣似郡小海邊橫路敬二,於九月二十二日在千歲郵局發出。

  杜丘把它裝進衣兜。

  院子裡的雞還在歪著腦袋。

  來到公路上,他乘上公共汽車。

  在車裡拿出明信片來看。

  上面寫的很簡單:「來到故鄉,更加感到大自然的雄偉。秋天景色宜人,病好得很快。我想,不久咱們就可以在一起瞭。註意睡覺不要著涼。」隻有這麼廖廖數語。

  從字面上看來,橫路敬二和橫路加代(水澤惠子)是夫婦,結婚以後住在東京,但由於橫路得病,必須換換地方。

  因而橫路回到瞭故鄉北海道,而妻子回到瞭自己的故鄉…

  嗯?這個姓橫路的人,是否就是那個去向不明的寺町俊明呢?杜丘突然受到一點啟發。

  假如真是因病要去外地。

  那麼,夫婦各自回到自己的故鄉,不就很奇怪瞭嗎?的確有點蹊蹺!真是得瞭病,也必須有人照顧啊。

  ┅

  他們是夫婦嗎?

  杜丘疑惑的目光,凝視著車窗。

  水澤惠子和寺町俊明住在同一條街上的公寓。

  而且,在同一天晚上隻是在不同的時間被搶劫。

  此後又同時去向不明。

  即便是事出偶然,也太過於巧合瞭。

  橫路夫婦一定是被誰收買瞭,分別使用假名住進公寓,達到目的後,又各自回到故鄉,暫時觀察動靜,一待事件平息之後…

  危險!杜丘暗自叫道。

  收買人現在已經殺害瞭水澤惠子,下一步就要把魔手伸向寺町俊明。

  隻有把兩個人都殺掉,才能使失蹤的知情人徹底銷聲匿跡。

  一想到這,杜丘突然環視一下四周。

  他似乎覺得自己在被誰監視著。

  殺害水澤惠子的犯罪分子,目的絕不僅僅是為瞭滅口,而是在伺機滅口之後,再把罪責轉嫁給杜丘,現在不能不這樣設想。

  屍體還沒有冷卻,人剛剛被殺死,而恰在此時,杜丘找上門,犯罪分子則從後門逃之夭夭。

  杜丘察覺到,自己的臉上慢慢失去瞭血色。

  自己不是向開雜貨鋪的一些人,都打聽過水澤惠子的事嗎!杜丘現在才明白,由於一時粗心大意,已經把殺害水澤惠子的嫌疑搞到自己的頭上,又中瞭那個罪犯的陰謀詭計。

  對於杜丘來說,他有作案動機,可以說有強烈的動機。

  人們會認為他是在追蹤著曾經指控自己是搶劫強奸犯的水澤惠子,對她進行報復…

  他沒發現公共汽車裡的乘客中,有誰象這個犯罪分子。

  ┅

  殺人嫌疑。

  混雜著凝固的血,一個東西慢慢地沉下去瞭。

  一旦成為殺人嫌疑犯,就要發出通緝令,貼滿全國各地。

  往哪裡逃好呢?逃到哪裡安全呢?

  哪裡也不安全!

  杜丘在心裡暗自摘咕。

  正在逃跑之中的搶劫強奸嫌疑犯,又加上瞭殺人嫌疑,現在連一寸安全的地方也沒有瞭。

  杜丘從自身的經驗中深知這一點。

  強大的國傢權力將全部動員起來,兇狠地撲向自己。

  那時,機場、車站、旅館、街頭,所有的地方,都將閃動著搜捕犯人的銳利目光。

  杜丘估計到,在這種情況未發生之前,還能有一段時間。

  首先得要發現屍體。

  據說傢裡人都出門旅行瞭,還要在外面住一宿。

  要是這樣的話,那麼明天晚上之前,可能還發現不瞭。

  等到明天晚上,警察才能前來,推算死亡時間,開始進行調查。

  不出一個小時。

  就能弄清楚杜丘的體貌特征。

  本縣境內自不必說,對各鄰縣的警察,也要發出緊急通緝令。

  橫路加代住過的東京,也會發出通報。

  杜丘緊鎖的愁眉,稍稍舒展開來。

  雖然不知道橫路加代曾住在哪裡,但是,肯定他們是夫婦雙雙離傢外出,使用假名住進瞭公寓,後來又離開那裡。

  即使是警視廳,也不會那麼容易地把死者與新宿公寓裡的水澤惠子聯系起來。

  等到他們把橫路加代同水澤惠子聯系起來,也就摸不到杜丘的影蹤瞭。

  即使有什麼人去瞭橫路加代的傢,提前發現瞭屍體,僅僅根據模模糊糊的體貌特征而發出的緊急通緝令,大概也並不能對他構成太大威脅。

  應該去北海道。

  杜丘下瞭這個決心。

  在目前的情況下,這是唯一可能的抉擇。

  在殺人犯的魔爪伸向橫路敬二之前,而且,在自己因殺害橫路加代的嫌疑而被全國通緝之前,必須把最後一線希望,抓在自己的手裡。

  盡管找到橫路敬二並不能解除自己的全部嫌疑,但如果他再被殺害,那麼,所有的證據就都不復存在瞭。

  他在羽咋換乘瞭火車。

  從這兒到小松機場,先折回東京,再乘噴氣式飛機去北海道,這是最省時間的。

  能不能搶在殺人犯之前把模路敬二掌握在手中,事關重大。

  它關系到自己是否一輩子都要做一個逃犯的問題。

  (二)

  「我還是不能相信。」伊藤檢察長手扶著前額說。

  在蒼白的前額上,留下瞭輕微的指痕,說明他對眼前發生的事情確實感到困惑不解。

  「信不信由你。」矢村警長毫不客氣地說。

  「真的是杜丘殺瞭橫路加代?這個杜丘…」伊藤又說起瞭這件事。

  報界現在正緊緊咬住這件事不放,認為他們事先串通,故意不拿逮捕證,同時還讓無關的人秘密搜查住宅,給杜丘逃跑創造機會。

  社會輿論也都異口同聲地這樣說。

  伊藤為此被總檢察長叫去,受到一頓嚴厲斥責,並且嚴令,必須全力以赴,逮捕讓丘冬人,以便查清犯罪事實,嚴明法紀。

  如不盡早逮捕,檢察廳的威信將掃地以盡。

  伊藤每天都親臨檢察廳,東京地方檢察廳內部成立特搜班的準備工作已經就緒。

  但他們的主要任務不是偵查,而是抓人,所以必須借助矢村的力量。

  矢村看著伊藤的臉,沒再說下去。

  當時如果戴上手拷,杜丘就跑不掉瞭,這件事就足以使伊藤抬不起頭來。

  現在竟然又殺害瞭證人。

  伊藤的臉色更加抑鬱,簡直像得瞭一場重病。

  「今天就要抓住這個傢夥。」

  「今天?能這麼順利?」

  「沒問題!」矢村點點頭,眼睛仍然看著別處。

  接到五川縣警察署的液告,是在昨天,也就是二十七日的半夜。

  曾把手塚傢的地址告訴杜丘的那位老人,當天晚上去手塚傢串門,發現瞭屍體。

  經過縣裡的警察調查得知,曾有一個男人到處打聽叫水澤惠子的女人住在什麼地方。

  提到水澤惠子,一個偵查員記起在報紙上有過報道。

  縣裡的警察搞不清水澤惠子和橫路加代是否是同一個人,於是把指紋送到瞭警視廳,結果與被害者登記上的指紋相同。

  又把杜丘的照片用傳真電報發到縣裡,讓證人辨認,證實瞭這正是打聽手傢傢的那個人。

  從大門上取下來的指紋,也是杜丘的。

  矢村說今天就要抓住杜丘,原因是這樣,縣警察署把手塚傢正在旅行的人叫瞭回來,詢問瞭詳細情況,得知加代的丈夫正在北海道養病。

  傢裡人說,有一張明信片上有他的地址,可是,一找明信片卻不翼而飛。

  矢村聽到這個情況,立刻斷定杜丘是到北海道去瞭。

  這樣說來,橫路敬二和寺町俊明或許就是一個人。

  根據手塚民雄的證言,對橫路住過的品川區進行瞭調查,找到瞭他的居住登記,得知他的原籍是北海道樣似郡小海邊。

  已經與北海道警察署取得瞭聯系,石川縣警察署當然也派人去,現在是萬事俱備。

  「但是,矢村君,就是杜丘君確實是報復殺人犯,可控告他進行搶劫的兩個人卻是夫婦,又使用假名分別居住,果真如此。又怎麼解釋呢?」

  「肯定幕後有問題,不過,杜丘那傢夥現在殺人瞭。」

  對於搶劫、強奸這類下賤的犯罪,矢村不感興趣。

  盡管對杜丘言而無信借機逃跑大為惱火,但他並不想積極參與此案。

  反正杜丘早晚得落個可悲的下場,被什麼地方的警察逮捕歸案。

  然而,杜丘現在殺人瞭。

  根據原來的案情性質,是不屬於矢村管轄的。

  但是,處理殺人案件則是矢村的工作范圍。

  矢村的眼裡浮現出杜丘那已經完成瞭復仇,卻仍在繼續逃跑的高大身影。

  這是一個富有血氣的男人!北海道的警察要是萬一撲空的話,杜丘還可能以某種形式,成為與自己打交道的對手。

  「橫路敬二是個什麼人,幹什麼的,還不知道嗎?」

  「目前還不知道,北海道的警察逮捕瞭杜丘,一切就都清楚瞭。」

  「那就好啦…」伊藤不無擔心地說:「我想,你應該去一趟北海道。」

  如果從這兒再逃脫的話,在總檢察長面前,伊藤就無法交代瞭。

  「北海道警察也不是飯桶。」矢村扭著臉說:「要不,你帶著特搜班的人一塊去,親臨指揮,不更好嗎?」伊藤沒有回答。

  (三)

  九月二十八日,也就是到達千歲機場的第二天,杜丘看到瞭電視。

  那是在等火車時,在一傢茶館裡看到的。

  「石川縣一婦女被殺。」

  看到關於這一案件的電視報導,杜丘頓時緊張起來。

  他萬沒想到,發現的竟這樣快。

  報道還談到瞭他到處尋找水澤惠子,而未能找到,以及石川縣警察是怎樣查出瞭他就是杜丘。

  這些內容使杜丘大為不安。

  報導說:「在石川縣能登半島的生神村,一位年輕的婦女白天被殺。昨天,即二十七日午後六點半左右,住在同一條街,從事農業生產的五十川平治,去鄰居手塚傢串門時,發現手塚的次女、二十六歲的橫路加代已被人勒死。她新近剛從東京回來。」

  「據縣警察署的調查,當天中午前後,曾有一男子在附近一帶轉來轉去,打聽水澤惠子的住址。」

  「據證實,此人高個子,三十歲左右。五十川告訴他,這裡沒有姓水澤的,有個鄰居名叫加代,很象他說的那個人。這時,該人向五十川道瞭謝,然後朝手塚傢走去。」

  「據推斷,死亡時間系在此人來過之後,下午一點左右。」

  「此人是誰?」

  「縣警察署在警視廳的協助下,於當天夜間查明瞭他的身分。他就是不久前轟動一時的逃亡檢察官。原東京地方檢察廳刑事部檢察官杜丘冬人,現年三十一歲。他曾在九月十二日深夜,闖入新宿區的水澤惠子住室內行搶劫,搶去錢款之後又將該婦女強奸,因此被警視廳逮捕,但在搜查住宅時乘機逃跑。據警察調查,認為杜丘系因為被指控而惱羞成怒,因而追蹤該婦女,最後勒死瞭她。手塚傢大門玻璃上和室內的隔扇上,都留有杜丘的指紋,由此可以斷定此案確為杜丘所為。」

  「一個現任的檢察官,本應奉公守法潔身自愛,但現在不僅犯下瞭搶劫強奸罪,而且又非法潛逃,甚至瘋狂進行報復殺人,不禁使檢察當局極為被動。為此,以檢察總長的名義下達瞭即刻逮捕的嚴格命令,並在東京地方檢察廳內部設立瞭特搜班。同時,為防止出現警視廳所發生的那種疏忽大意,挽回警察的威信,警察廳也下達指示,要求盡早捕獲。」

  「被殺害的橫路加代,就是化名水澤惠子住在新宿公寓裡的那個婦女。和她一起同時指控杜丘的寺町俊明,也在同一時間去向不明。這一情況不能不令人產生懷疑。檢察當局認為,即使殺害瞭橫路加代,杜丘的搶劫強奸嫌疑是否成立,仍然存在問題。」

  「目前尚未得知橫路加代的丈夫橫路敬二的去向,縣警察紛正在搜尋中。」杜丘扭過臉去聽著電視的廣播。

  櫥窗外面,是一片北海道所特有的那種橙黃色的、秋天的明亮而耀眼的陽光。

  「檢察總長,警察廳…」杜丘暗自念叨著。

  他似乎看見瞭矢村那張永遠象蛇一樣冰冷的臉。

  矢村或許就站在追蹤的最前列呢。

  因為,並不是凡屬於縣警察署管轄之內的事,都必須由縣裡自己處理。

  事情一關系到檢察當局和警視廳的威信,進行追蹤的首要人物必定是矢村。

  瘦削的雙頰隱藏著憤怒的矢村正在全力追來的身影隱約可見,令人膽寒。

  女招待送來瞭水。

  杜丘裝出往街上看的樣子,扭過臉去。

  電視機裡剛剛播放過他的照片,也許一看到自己,她就會發出一聲怪叫…杜丘想到這,不禁出瞭一身冷汗。

  冷汗也是對自己疏忽大意的咒罵。

  原來估計,警視廳判明橫路加代就是水澤惠子至少需要幾天時間,而實際上當天晚上就弄清楚瞭。

  到處詢問水澤惠子的住址,這種做法實在是太疏忽瞭。

  隻要有誰記得打聽水澤惠子的這個人。

  那麼,立刻就會想到殺人犯就是杜丘。

  這一點,就連小孩也都明白。

  杜丘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發現自己這種疏忽大意,他懊悔不迭。

  說不定什麼時候。

  就可能因為自己一時失誤而伏首就擒,他為自己失去瞭自信而深感恐慌。

  但是,警察為什麼聲稱尚不知道橫路敬二的住址呢?杜丘對此產生瞭深深的懷疑。

  加代傢的人,竟會不知道橫路的父母傢住在哪裡,這未免有些可笑。

  在這種情況下,警視廳肯定要調查橫路的戶籍。

  ┅

  這裡有陰謀!

  杜丘的眼底閃現出矢村那張臉…那臉上流露著輕蔑的神色。

  北海道的警察正在張網以待嗎?

  或許,橫路的父母傢已不在北海道瞭,此刻他是在朋友傢或是旅館裡療養?如果是這樣。

  那麼,警察的說法就可以解釋即使已經埋伏瞭警察,也顧不瞭那麼許多。

  在收款處,杜丘仍然扭過臉去付款。

  服務員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子。

  她看看帳單,接過瞭錢。

  不知為什麼,她的眼睛卻盯住杜丘的側面使勁看著,那目光似乎表明,她已經註意到瞭什麼。

  杜丘的心幾乎停止瞭跳動。

  這女人不會喊起來吧…

  女人一邊慢慢地仔細算帳,一邊打量著杜丘。

  「謝謝光臨,請多加小心。」

  「謝謝。」杜丘點點頭,走瞭出來。

  他向車站走去。

  自己的身影映在商店的櫥窗上,盡管表情是那樣嚴峻而冷酷,但內心卻感到一種難以忍受的孤獨和冷落。

  從千歲來到苫小牧,然後乘上瞭日高本線的列車。

  已經過瞭旅行的旺季,車內空空蕩蕩。

  他並不是初次來到北海道。

  在學生時代,曾經用一個多月的時間,周遊瞭整個北海道。

  即便是初次,現在也毫無遊山玩水的心情瞭。

  他靠在座位上,閉上瞭眼睛。

  茶館裡的收款員說「請多加小心」,這是什麼意思呢?他一直在心裡捉摸著這句話。

  這是對旅行者順口說出的一句普通的客套話呢,還是由於剛剛在電視裡看到的犯人就在眼前,這才特意說的呢?大概是屬於後一種情況,杜丘想。

  從她的語氣上,就使人想到這一點。

  如果真是這樣,從這件事上倒可以看出老百姓通常所采取的立場。

  明明知道是個兇犯,卻說「請多加小心」,這種情況,在當檢察官時是根本不可想象的。

  那時,如果遇到這種人,自己一定會嚴厲責備他沒有履行報告的義務。

  他感到,在老百姓的思想中,存在著一種對逃亡者贊助的因素。

  因為逃跑的人並不都是罪犯。

  由於種種原因而逃跑的人們,也許正因為有著這種小小的善意的贊助,才忍受瞭顛沛流離的生活。

  「太單調啦,北海道的海岸線。」

  坐在對面的一位年老的紳士,和杜丘搭起話來。

  杜丘微微一笑,算做回答。

  他想安靜一會兒。

  「我從東京一個人出來旅行,姓大內。」大內操著關西口音說瞭起來。

  「老伴去世啦,您也是從東京來的吧?」

  「啊,是啊…」

  「到哪兒去呀?」

  「想到終點…」

  「我也是啊,今晚打算就住在樣似,明天從襟裳呷出發。經黃金道路去帶廣。怎麼,和您好象在哪兒見過似的,哦,咱們在一個旅店住過吧。」

  「啊,是嗎?」

  杜丘含糊其詞地回答瞭一句,把視線投向海面。

  沒有什麼景色可觀賞的海面,一望無際。

  怎麼才能擺脫這位老人呢?杜丘焦躁起來。

  「看過今天的報紙瞭吧?」

  「沒有。」杜丘很怕老人的絮叨。

  「怎麼樣?看看吧。那位逃跑的檢察官,竟然殺瞭人呢。」

  「啊,這事看過瞭,不用啦。」

  杜丘慌忙制止要上行李架去取包裹的大內,緊張得說話時嘴都有點笨拙。

  「是嗎?」大內坐下,「不管怎麼說,這個檢察官多少也有點太越軌瞭…」

  有瞭可以閑聊的人,大內露出瞭喜悅的神色。

  「啊,是啊…」

  「不過,現在的這個社會,到處都是互相傾軋啊。我是個退休的銀行分行行長,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啦。過去有一句老話,『現金窗口,當面點清』,你知道吧?」

  「不知道。」

  「就是那樣,我們那個時候,在窗口,即使錯付出去多少現金,也不往回退。就是顧客發覺瞭還回來,我們也要說『本銀行決無差錯』,拒絕收款,表現出很有信用的氣魄。可是現在呢?這是去年的事瞭…我常去的一個店的老板,有一次從銀行取款,不知怎麼弄錯瞭,是六十幾萬日元,付給瞭六十七萬日元,多付瞭點。結果呢,老板回到傢裡一看,有兩個銀行職員早已在傢裡等他瞭。簡直像從他口袋裡硬往出掏似的,把多的那部分錢收回去瞭。隻不過值一千日元一盒的點心…」

  「真不上算。」

  說的是這種事,杜丘松瞭一口氣。

  「老板很是不滿,當然,返還是應該的,可是,在我們那個時候,即使銀行倒閉,也絕幹不出這種下作的事。如果多付的要討還,那麼顧客回去發現錢不夠,再來找帳也不能拒絕啦。這是合乎情理的吧,可是…」

  「要是這樣說,當然是對的。」這是合乎情理的事。

  「這是社會上互相傾軋所致啊,雖然這位逃跑的檢察官有些越軌行為,但也可以說是出於無奈吧。不過,我認為,做為一個檢察官,犯瞭罪就應該嚴懲自己,不這樣,怎麼能追究別人的罪責呢。」杜丘點點頭。

  ┅

  越軌嗎?

  為瞭擺脫莫須有的罪名而逃跑,這是越軌嗎?可是,社會已經把犯罪的烙印,深深打在杜丘身上。

  「然而,也有人說這位逃跑的檢察官是清白無辜的…」大內還不想轉移話題:「人哪,不論是誰,都不能預見以後的事情。不,連明天要發生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就是被人稱為鐵飯碗的銀行職員也難免不出事,也有陷入酒色的圈套之中而失足的人。我也有過那麼幾次險事呢。現在想起來,被人遺棄,還不如做一個逃犯,真是讓人寒心哪。你就是一個地位穩定的檢查官,也不知道明天會怎麼樣。」

  ┅

  不知道明天會怎麼樣嗎?

  杜丘向窗外看去。

  列車沿著單調的海岸線,不停地奔馳著。

  車輪的聲音,並不能使人感到這是朝著弄清事實真相的方向前進。

  在杜丘聽來,它是那樣沉重,似乎在暗示著什麼…

  小海邊位於海邊川上遊。

  從地圖上看,這兒有兩條路,一條越過郡境,通向幌別川;另一條經過愛薩曼別川和塔克內,走向日高山脈。

  日高山脈從襟裳呷開始,中經廣尾嶽、樂古嶽,再從神威嶽向北去,把平原分成瞭兩部分,而小海邊正位於日高山脈的西南。

  杜丘沒有到終點樣似,而在離樣似約有三站的一個小站下瞭車。

  不知道那裡設下瞭什麼埋伏沒有,最好還是避開樣似站為妙。

  乘公共汽車到達樣似時,已經是日落時分。

  他從西樣似郊外路上瞭沿著海邊川的一條路。

  路兩旁是很大一片針葉樹樹林。

  像赤楊這類的闊葉樹,現在已經落葉瞭。

  一到九月下旬,北海道就是初冬天氣。

  這裡沒有晚秋,秋天的帷幕剛剛落下,冬天就緊接著來臨。

  哪兒也沒有看見警察的影子,隻有運木材的汽車偶爾通過,而且,還是相隔好長一段時間才有一輛。

  太陽落山瞭。

  他感到自己走路的聲音很響。

  ┅

  橫路敬二還在嗎?

  這是杜丘最擔心的問題。

  橫路如果看到瞭電視或報紙,就有可能趕到妻子的娘傢去。

  也許,寺町俊明和橫路敬二就是同一個人。

  那他得知妻子已死之後,自己反倒要藏起來瞭。

  杜丘估計到瞭這種情況。

  因為橫路不僅害怕那個已經殺害自己妻子的復仇者,而且更要避免使真相大白於天下。

  此外,還有殺人犯…象殺害橫路加代那樣,殺人犯也許已經搶先瞭一步,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首先要查明情況,然後才能決定下一步如何行動。

  杜丘掀起瞭外衣領子。

  天色漸晚,路上已經映不出影子瞭,有些寒氣襲人。

  村落沿著河流,稀稀落落地散佈在岸邊。

  日高山脈的西南部,是北海道降雪最少、氣候溫和的地方。

  山脈擋住瞭北風,阿伊努族人的村落佈滿瞭這一帶。

  這些星星點點的村落,就是阿伊努族的居民點。

  天黑瞭,杜丘向一位阿伊努老人問路。

  老人沒有說話,隻是目光犀利地向著杜丘的打扮看瞭一眼,隨後用手指指河的上遊。

  老人的表情給人的印象是陰暗的,似乎對坎坷的人生滿含著慍怒。

  杜丘對此並不感到奇怪。

  過去來北海道的時候,也多次遇到過這樣的阿伊努族老人。

  有時,他們的眼裡甚至閃出殘忍兇暴的目光。

  杜丘說不清對他們應如何評價。

  雜樹林裡響起瞭風聲。

  杜丘要去的村子,就在那一片葉子落光瞭的雜樹林旁邊。

  在一個漏出瞭燈光的門前,他敲瞭敲門。

  「橫路敬二傢在哪兒?」

  「就在前邊。」說話的是一位中年婦女,語氣含糊不清。

  「你們認識嗎?」

  她的神情分明顯示出,已經從報紙、電視上知道瞭發生的事情。

  杜丘感到,有一隻可怕的觸角,正在從周圍無邊的黑暗中向他伸來,使他惶恐不安。

  「啊啊,是朋友。」

  「就是紅屋頂的那傢。」說完,女人關上瞭門。

  趁著濃重的夜色,杜丘久久地凝視著橫路傢這座紅屋頂的房子。

  危險的預感,使他的心臟猛烈地跳動。

  橫路的傢就在這裡,明明知道就在這裡,警察為什麼還要發表去向不明呢?也許,橫路敬二曾一度回到這裡,立刻又聞風逃跑,真的去向不明瞭嗎?

  這是一座紅色屋頂的小房子,窗戶裡燈影撞撞。

  雖然看不見人影,但裡面有人住。

  杜丘有些猶豫起來。

  既然連附近的人都知道橫路加代被害的事,那橫路就絕不會老老實實地呆在這裡。

  他也許去瞭石川縣,但逃跑的可能性更大。

  看來,現在不能再去敲眼前的這個危險之門瞭。

  不,等一等。

  報導中盡管說瞭橫路加代,擔並沒有提到北海道。

  所以,橫路本人或傢裡人不說的話,村裡的人就不會知道這件事。

  剛才那位婦女的神態,不過是自己多疑的猜測而已。

  杜丘又等瞭半小時,沒有發現任何風吹草動。

  當他習慣瞭這種危險的氣息之後,心裡重新恢復瞭平靜。

  他真希望自己有野獸的嗅覺。

  杜丘邁開瞭腳步。

  既然已經來瞭,就絕沒有半途而退的道理。

  他慢慢地走過去,敲敲門。

  「誰呀?」在離門較遠的地方響起瞭嘶啞的聲音。

  「請問…」

  杜丘剛說出這兩個字,立刻閉住瞭嘴。

  門旁傳來瞭幾聲隱約可辨的嘩啦嘩啦的聲響,這是金屬的碰擊聲,手銬!杜丘倏地轉過身來。

  那也許不是手銬,但卻有人緊靠著門旁藏在那裡,而回答的聲音又遠離門口。

  就在杜丘跑出來的一剎那間,房門大開,紛亂雜沓的腳步聲轟然而起。

  「站住,杜丘!」

  「不要跑?」

  「再跑開槍啦!」

  夾雜著亂哄哄的一片叫喊,在黑暗中響起瞭槍聲。

  杜丘不顧一切地跑起來。

  必須跑得遠遠的,他心中隻有這一個念頭。

  腳步聲逼近瞭,就象一群猙獰的野獸的聲音。

  沿著大路跑會被抓住,杜丘拼命地跑進森林。

  森林裡漆黑一片,辨不清方向。

  杜丘朝著與大路垂直的山頂跑去。

  手電的光線把森林切成幾條,喊叫聲就響在耳邊。

  看不見腳下,隻能在稀疏的星光下,摸索著前進。

  他感到,已經拉開一段距離瞭。

  但這還不是勝利,隻不過是使追蹤者暫時失去瞭目標而已。

  灌木叢漫山遍野,阻礙瞭光線,為杜丘開辟瞭一條逃跑的道路。

  追蹤者的聲音漸漸遠去,杜丘心裡開始踏實瞭。

  他曾經熱衷於打獵,在當時,走山路對他來說是習以為常的。

  這些記憶,連翩浮現在他的腦海。

  ┅

  勝利瞭。

  已經過瞭半小時,這使他確信這一點。

  追來的人聲和手電光都消失瞭。

  他的腳被紮得疼痛難忍,隻能瞞珊而行。

  但他仍然沒有歇息,借著星光,繼續向山頂奔去。

  森林中沒有道路,他在灌木從中鉆來鉆去,堅持向高處攀登。

  心須遠離這一帶,哪怕多走出一步也好。

  等到天亮,護林的搜索隊就要出動瞭。

  雖然這一帶的警察可能沒有警犬,但那可以用直升飛機運來。

  被它追上就不太容易逃脫瞭。

  杜丘繼續走著。

  他準備一直走到早晨,不,就是到瞭早晨也要繼續走下去,無論如何也要走到甩開搜索隊為止。

  至於甩開以後怎麼辦,也隻好到時候再說瞭。

  漆黑的夜,是看不清地圖的。

  杜丘思索著記憶中的地圖。

  登上山頂以後,從樣似川上遊越過郡境,就該進入日高山一帶瞭。

  為瞭擺脫帶著警犬的搜索隊,必須跑到那一帶去。

  第二天上午,他在山上發現瞭一個小棚子。

  小棚子已經有些腐朽破敗瞭,似乎還是在發掘礦床的鼎盛時期留下來的遺物。

  盡管它已經破得連小棚子都稱不上,然而,此刻也不能有更大的奢求瞭。

  杜丘簡直象跌倒一樣躺瞭進去。

  一路上,雖然也曾稍微歇歇腳,但是沒合一眼,實在是有些筋疲力盡。

  肚子也在轆轆作響。

  盡管今天早晨隻吃瞭幾個野草莓和獼猴桃,但空肚子畢竟還是比較容易對付過去的,眼前的當務之急是睡覺。

  此刻,對於追蹤隊的恐怖,似乎已經拋到瞭九霄雲外。

  他睡得象一攤爛泥。

  ┅

  杜丘夢見,大雪從天而降。

  在風雪中,杜丘迷瞭路。

  他走啊,走啊,走來走去還是一片荒野。

  刺骨的寒風向他襲來。

  饑腸轆轆。

  照這樣下去,非凍死不可。

  在暴風雪中,他聽到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幾聲野獸的咆哮。

  他想,必須趕快同傢。

  對於傢庭溫暖的記憶,使他最大限度地發揮瞭所剩無幾的能量。

  忽然間,杜丘停住瞭腳步。

  他想起來,自己現在已經無傢可歸。

  是的,哪兒也沒有他能回去的傢瞭。

  過去的一切,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感到,暴風雪甚至一直吹到他的心裡。

  不僅沒有傢,就連暫且棲身之處也沒有。

  上哪兒去呢?隻好走到哪兒算哪兒瞭。

  杜丘茫然地站在淒迷冷落的寒風之中。

  野獸的咆哮聲越來越近。

  杜丘拼命地掙紮著,從夢中驚醒瞭。

  天上真的飄起雪花來。

  夢中聽到的野獸吼叫,原來是風吹在小棚子的爛木板上,發出的陣陣聲響。

  他感到毛骨悚然。

  自己面對著的,是比夢境更加淒慘悲涼的現實。

  杜丘站起來,走出小棚子。

  這裡群山環抱。

  眼前除瞭起伏的山巒、鉛灰色的天空和飄舞的雪花之外,什麼都看不見。

  他完全迷失瞭方向,也推測不出自己已經逃到哪兒來瞭。

  看看手表,已是午後。

  他回到小棚子裡查看地圖,想搞清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

  但這根本辦不到。

  唯一用眼睛所能確定的東西。

  就是小棚子外面服一片覆蓋在山坡上的無邊無際的巨大的松林。

  根據所走的時間推測這裡好象是樣似川的上遊,或者是越過郡境的幌別川上遊一帶。

  「怎麼辦呢?」杜丘無精打采地自語著。

  不管這是哪兒,無論如何也要先到山腳下的村子裡去。

  翻越日高山脈,目前是根本辦不到的。

  ┅

  但是,何時翻越日高山脈呢?

  今天或是明天下山。

  肯定有警察在那裡等著呢。

  為瞭躲開他們,最好三四天之內先不要下山。

  這樣一來,警察就會認為自己已經越過日高山脈。

  逃到別處去瞭。

  但是,沒有一點食物,在山上又怎麼度過這三四天時間呢?不,那是不可想象的。

  發瘋一般地狂奔,已使體力消耗殆盡。

  地圖上,往河流旁邊稀稀落落地有些小村落。

  沿著河邊走剜哪個村落去,也許能弄到食物吧?也隻好如此瞭,杜丘想。

  山上能弄到的所謂食物,隻有今天早晨吃的那幾個獼猴桃和野草莓。

  熟透瞭的獼猴桃,就象本州的木天蓼一樣,果肉如同剛剛發酵的黃油,吃起來很香。

  但這並不是到處都有,早已被小鳥、小動物、黑熊吃得幾乎一個不剩。

  ┅

  熊!

  杜丘不由自主地環視著四周,渾身一陣戰栗。

  先前隻顧拼命地逃跑,卻忘記瞭這裡正是人稱陸上一霸的猙獰猛獸…熊的王國。

  他想起瞭夢中野獸的咆哮,那很可能就是真的野獸的吼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