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二十三年瞭,兩人像現在這樣一起查看親子鑒定報告,前前後後,已經有十一次。

  但從來沒有任何一次比今天還期待。

  當鼠標滾動到鑒定第十七對親子鑒定結果那一欄時,兩個女人的神情都專註到瞭極點,用力睜大雙眼,一個字一個字地看看向鑒定結果。

  「經醫學遺傳學DNA鑒定,第十七對兩份遺傳樣本之間確認存在親子關系。」

  秦霜凝眨瞭眨眼,又仔細看瞭一遍。

  「菀清,菀清。」她激動第喊道,「陸齊,他,他真的是你的親生兒子,他是呀。」

  接著秦霜凝一隻手拿過筆記本電腦,近距離貼在顧菀清面前。

  時間短暫地凝固瞭一分鐘左右。

  顧菀清的臉上已經佈滿瞭淚水。一顆又一顆晶瑩的淚珠從眼角連續不斷地滑落,經過臉頰,匯聚到下巴,啪嗒啪嗒掉落到她顫抖著的手背上。

  顧菀清看向秦霜凝,半張著嘴,喉嚨裡發出細細的嗚咽聲,她想說話,卻無法發聲。甚至想哭出聲來也做不到。她好高興,也很痛苦。

  「嗚嗚……」

  可憐的人兒一把抱住好閨蜜,把臉埋在她的肩頭,嬌弱的身子隨著抽噎一下一下地輕輕顫動著。

  「不哭,好妹妹,你已經找……找到兒子瞭。別哭啊,哇……」

  好瞭,這下兩個美人都哭成瞭淚人。

  「嗚嗚……」顧菀清放開秦霜凝,她終於笑瞭,眼淚依然如珍珠般簌簌地往下掉。

  她笑著,呼吸忽然變得急促,大張著嘴,眉頭緊皺。片刻後,表情又變得很難受。

  「嗚嗚……」顧菀清抱著秦霜凝的胳膊搖瞭搖,忽而做出奇怪的舉動,她抬起右手握著喉嚨,甚至用力去抓。

  她大喘著氣,面容異常痛苦。

  「菀菀,你怎麼瞭?」秦霜凝一驚,趕緊抓住顧菀清自殘的右手。

  卻見她含著淚水,喉嚨艱難地發出幾聲嘶啞的哭聲,突然雙眼一閉,倒在秦霜凝懷中。

  「菀菀。」秦霜凝大聲呼喊,顧菀清沒有反應。

  秦霜凝迅速起身,把顧菀清平放在沙發上,手指探到她的鼻下,還有呼吸。再把手放在她的左胸上,心跳也有,不過跳動的頻率快的嚇人。

  秦霜凝趕緊動作很熟練,解開顧菀清衣服的扣子,左手握拳,拇指放在其餘四指之上,對著顧菀清上唇的人中,用適當的力度掐。

  沒多久,顧菀清清醒過來。她緩緩睜開眼睛,在與秦霜凝互相凝視瞭十幾秒後,一下子坐起身,再次撲在秦霜凝懷中。

  「霜凝,我找到瞭,我終於找到瞭,哇……」

  她終於能大聲地哭出來,把話告訴閨蜜。

  「我找到我和展恒的兒子瞭,我……我真的好開心。謝謝你,霜凝,謝謝你陪伴我這麼多年。」

  顧菀清沒有忘記,二十三年瞭,除瞭自己堅韌不屈的信念,一直支撐她在漫漫尋子之路上堅持的還有秦霜凝的陪伴和鼓勵。最應該感謝的就是她。

  秦霜凝抹掉眼角的淚水,含著笑,在閨蜜耳邊溫柔地說:「好菀菀,姐姐會一直陪伴你。不管是過去的二十三年,還是餘生,都永恒不變。」

  「會的,我也會陪著你。」顧菀清說。

  烏沉沉的濃雲緩緩向著南方湧動翻滾,外面刮起瞭冬天的第一場寒風,萬物凋零,蕭瑟清冷。

  屋內,無比溫暖。

  這一次,顧菀清情緒平穩,她躺在秦霜凝大腿上,淚痕未幹的臉上滿是幸福的笑容,眼睛看著筆記本屏幕,反反復復把她和陸齊的親子鑒定報告又看瞭十多遍。

  經歷瞭激烈的情緒波動,顧菀清終究還是累瞭,再一次睡著在秦霜凝安全又舒適的懷中。

  秦霜凝把人輕輕放在沙發上,給她蓋上毛毯,然後拿著筆記本電腦回到臥室,完完整整地查看瞭一邊親子鑒定報告,畢竟除瞭幫顧菀清確定陸齊是否是她的兒子。這份親子鑒定報告背後還涉及一系列嚴重的人口拐賣案件,許多個破碎的傢庭正等待著被修復。

  她不能忘瞭自己的職責。

  從上午到下午,辦公室裡的陸齊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他滿腦子裡都是顧菀清的臉。

  中午時候想打個電話問問她有沒有回到種植園,又怕打擾到她開車,思來想去,隻好發瞭條微信消息。

  可左等右等,等到下班,都沒有收到顧菀清的回復。她不願意搭理自己嗎?

  陸齊盯著對話記錄,反復滑動屏幕,直到心煩意亂,終於撥瞭個電話過去。

  「喂,菀清姐,你回傢瞭嗎?還是在秦姨那裡?」

  電話被接通,陸齊迫不及待地問。他一改愁眉苦臉的模樣,笑得很開心。

  「是陸齊吧?」

  「啊?是……是我。」

  很意外,電話那邊不是顧菀清的聲音。

  「我是秦霜凝,菀菀還在睡覺,等她睡醒,我會跟她說的。」

  「哦,好,好的,多謝秦姨。」

  「先掛瞭。」

  秦霜凝似乎不想多說一個字,很快就掛瞭電話。

  陸齊愣愣的,張著嘴,像個傻子一樣,好半天才放下手機。

  「唉。」他長嘆一聲,終於體會到原來單相思的滋味竟然怎麼難受。

  以前都是女孩子追求他,他大多淡淡一笑,禮貌回絕。直到上瞭大學,養父母解除對他的談戀愛限制後,他才和一個主動向他表白,而他也有好感的漂亮女孩開始瞭長達三年的戀愛。

  不過在大四下學期,陸齊和前女友的戀情戛然而止,不是他移情別戀,不是雙方父母反對,也不是因為畢業後可能的異地戀,而是因為陸齊為瞭創業,背負上瞭三千多萬的債務。

  陸齊不知道前女友是如何得知他債臺高築的消息,他仍然記得,就在他最困難的時刻,前女友提出瞭分手,然後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他的視野中。自實習,到拿畢業證那一天,再未見過一面。

  而前女友因為他負債提出分手的消息,還是通過她室友的口中才得知的。

  那段時間,陸齊幾乎處於崩潰的邊緣。新建的酒店因為資金鏈斷裂而面臨爛尾的風險,一直愛著的女友突然離開,意氣風發的他連接遭遇人生的兩大挫折。

  但他天生不服輸的性格,加上有養父母的支持,支撐他度過瞭那段最艱難的時期。

  新酒店建成,營收很可觀。銀行和其他投資機構看中瞭他的能力,在接下來投資中,投入更多資金給他。

  這麼多年,無數女人向他表達愛意,卻從未被他接受。一方面是忙於事業,無暇顧及;另一方面,前女友的分手刺激瞭他,讓他對那些漂亮的女人產生瞭不信任感。

  如果是再創業最困難的時候,她們會不離不棄,待在自己身邊嗎?陸齊的答案是否定。

  直到一個多月前,他遇到瞭顧菀清,那個天生對她具有一種特殊吸引力的女人。她很美,是他見過的所有女人中最美的一個。她溫婉大方,端莊優雅,還具有著母性的慈愛。隻一個眼神,他便永遠忘不瞭。

  他以為憑著自己帥氣俊朗的外貌,加上萬億富豪的身份,就能夠輕松獲得顧菀清的芳心,但這個神秘的女人面對他的表白,出乎意料地拒絕,十分堅決。

  為什麼?陸齊始終想不明白,無論是隔離在種植園的一個月,還是在自己別墅一起度過的三天,顧菀清對他的親近並不反感,也很親近他。她熱切的目光中,難道不是對他喜歡嗎?

  正是感受到瞭顧菀清對他喜歡和親近,他才決定告白,還送瞭她一百多萬的名貴珠寶。陸齊實在不明白,到底是自己哪裡沒有做好。

  「啪嗒。」

  手機從手裡滑落,砸在堅硬的實木桌面上,發出震耳的響聲,一下子讓陸齊從發呆中回過神來。

  「唉,女人真是一種復雜的生物。」陸齊看著手機喃喃道,然後發出神經質般的傻笑。

  在辦公司坐瞭幾個小時,不知道因為想念顧菀清而發瞭幾次呆。

  辦公司的門被敲響,得到陸齊的應允後,齊遠集團股東之一,目前擔任公司總經理的李輝走進來。

  李輝是陪著陸齊創業的公司元老之一,當初陸齊背負三千多萬的債務,李輝也沒好到哪裡去,欠瞭一千多萬。

  當然,上千萬的債務也不是說背就能背的。陸齊和李輝都是江城本地人,同樣生活在富裕的傢庭,多少也算個富二代。

  公開場合,兩人是上下級關系,私下裡,兩人就是好兄弟瞭。

  「齊哥,我看你怎麼一整天都是無精打采,魂不守舍的?」李輝直言不諱,坐在黑皮沙發上,翹起二郎腿就開口問,「是不是想女人瞭?嘿嘿。」

  陸齊起身離開辦公桌的椅子,走到李輝旁邊,一屁股坐下,倒瞭一壺溫茶,舉起紫砂壺茶杯,喝下散發著清香的茉莉花茶,潤瞭潤幹燥的喉嚨。

  他看向李輝,左手比出一個大拇指,「你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李輝聞言一笑,雙手一拍,「嘿,還真讓我猜對瞭。不過……」

  李輝笑嘻嘻的表情變得正經瞭許多,「能讓單身七年的齊哥喜歡的女人,嗯,絕對不普通,起碼得是美貌和氣質都是頂級的大美女才能做到。而且看你這魂不守舍,又略微焦急的神色,我猜那位大美女絕對不好追。」

  李輝分析得頭頭是道,陸齊差點沒把茶水噴出來。

  他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李輝,再次比出一個大拇指,「阿輝,你是在我身上安瞭攝像頭吧?你小子,該不會是競爭對手派來的間諜吧?」

  「哎喲,齊哥,想哪去瞭,我就是看你悶悶不樂的,想帶你下班後去開心開心。」李輝說。

  「怎麼開心?」陸齊來瞭興趣。

  「就是以前我們去過的那傢酒吧,最近新來瞭個女DJ,才二十四歲。臥槽,那胸,那屁股。」李輝一邊說一邊用兩隻手在自己身上比劃著,「真是極啊,看她在臺上扭來扭去的騷樣,我都石更瞭。」

  「哎呦呵。」陸齊故作驚訝道,「你小子不是酒色過度嗎,不舉瞭嗎?竟然還能石更,那女的得多騷啊?」

  「嘿嘿。去瞭就知道嘛,很勁爆的,一定能調動你的情緒,讓你跟我一樣重振雄風。」

  「唉,還是算瞭吧。」

  「別啊,齊哥,放松放松嘛,又不耽誤工作。趁著我們還年輕,多玩玩,享受享受。等四十歲,成中年人瞭,再想去酒吧,估計也沒精力瞭。人生漫長,別留遺憾啊!」

  「你自己去吧。」陸齊擺手,再次婉拒,他靠著沙發靠背,雙手枕在腦後,一雙眼睛看著天花板。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她。」李輝說。

  「可是,她為什麼不接受我呢?唉,搞不懂。」

  「什麼?」李輝以為自己聽錯瞭。

  「我告白瞭,她沒接受。」

  李輝一下子從沙發上蹦起來,他甚至懷疑陸齊實在開玩笑,「就你這樣有錢又有顏的黃金單身漢,鉆石王老五,主動該白都被拒瞭?我滴乖乖。難道人傢傢裡比你還有錢。話說,也不是不可能吶。」

  「齊哥,難道你喜歡的是漢中首富陳兆中的孫女陳宜……」

  「不是。」

  「呃……行吧,那我自己去瞭。」

  見陸齊對酒吧沒興趣,李輝也不多嘴,轉身離開瞭辦公司。

  「註意身體,別又喝多瞭。」陸齊關心道。

  「OK。」拉開門,李輝朝身後做瞭個OK的手勢。

  在沙發上小憩瞭一個多小時,已經是傍晚五點半。

  陸齊看瞭看時間,再次抑制不住沖動,給顧菀清打瞭個電話。

  「喂,是我。」

  這次是顧菀清的聲音,有些微弱和嘶啞。

  「菀清姐,你的聲音,身體不舒服嗎?」陸齊急切地問道,怎麼離開沒多久,她好像生病瞭。

  「沒事,嗓子有點不舒服。」

  「這樣啊,那你要註意身體,多穿衣服。今天氣溫突然降瞭七八度,別感冒瞭。」

  「嗯,你也是,註意保暖。」

  聽到美人關心的話語,陸齊心裡暖烘烘的,感覺氣溫也沒那麼冷瞭。

  他問道:「菀清姐,什麼時候會中塘村,到時候跟我說一聲,我陪你回去。」

  「不用瞭。」

  「什麼?」

  「你忙公司的事吧,不用管我。」顧菀清的語氣很平淡,沒有瞭以往的親切感。

  「菀清姐,我不忙的,我還想去種植園……」

  「以後再說吧。」顧菀清,她輕輕喚瞭聲,「陸齊。」

  「菀清姐。」不知怎地,陸齊心裡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

  「我們以後還是少聯系,如果方便,我會聯系你來種植園做客。好瞭,就這樣吧,再見。」

  沒有再給陸齊說話的機會,顧菀清掛斷瞭電話。

  「嘭。」

  陸齊的心彷佛被重錘猛擊瞭一下,痛得厲害,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瞭心臟的不舒服。

  他放下手機,難受地皺著眉頭,右手捂在胸口處。心痛的感覺啊,就是前女友分手時,也沒有如此難受。

  整個人彷佛被抽去瞭魂魄一般,無力地靠著沙發上,雙眼無神地盯著茶幾桌面。

  他嘗試著平穩呼吸,撫著胸口,直到夜幕完全籠罩整個城市,玻璃窗外一片黑暗,他才慢慢從極度的無力感中恢復過來。

  期間,秘書曾經想要進來,被他硬撐著打發走瞭。

  勉強站起身子,陸齊再次看向手機,屏幕檢測到他的臉,自動開屏,界面上還是顧菀清的電話號碼。

  盯著看瞭幾分鐘,手指滑動,他撥瞭李輝的電話號碼。

  「喂,齊哥,什麼事啊?」

  電話那頭的李輝大聲喊著,背景有很吵鬧,有音響發出來的聲音,還有年輕女人的笑聲。

  「分享你的位置給我。」陸齊說。

  「分享什麼?」

  陸齊直接掛瞭電話,微信給李輝發瞭條消息。

  酒吧裡面,李輝正摟著個身材妖嬈的女人,剛剛掛掉電話,手機收到瞭陸齊的微信消息。

  「趕緊把你的位置分享過來,我要過去。」

  「嘿嘿。」李輝大喜,「齊哥終於忍不住寂寞瞭。」

  很快,他把所在酒吧的位置發給瞭陸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