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陸齊離開瞭快半個小時,顧菀清多少有些擔心他,畢竟離開前,他可是硬生生喝瞭兩杯白酒。

  該不會,別人又要叫他喝酒吧?

  現在,她產生瞭要離開的念頭。特別是在看到汪晴之後,她很擔心被認出來。隱藏瞭二十多年,甚至當曾經的自己已經死去,重新換上另一個身份活著,她不想功虧一簣,讓平靜的生活再起波瀾。

  尤其是,無論陸齊是不是她的兒子,她都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而對他的人生產生不好的影響。他是那麼優秀,就像那個可能是他親生父親的男人一樣。

  也許,默默守護著他,才是最好的選擇。

  「田中君,剛才那名女歌手所唱的歌,旋律似乎有些耳熟,我好像在國內聽過。」

  「你沒有說錯,惠美小姐。發行於二十三年前的《易碎玫瑰》,原版其實是我們日本的一首更為知名的歌曲——《口紅》,發行於1982年,由中島美雪作詞作曲,千秋直美演唱。我第一次聽到《口紅》還是在十八歲高中畢業那年。誰料時光匆匆,一晃三十年而過。唉。」

  「那《易碎玫瑰》與《口紅》相比,田中君以為如何?」

  「哈哈哈。」

  「田中君為何發笑,是惠美說錯話瞭嗎?」

  「不。我隻想說,這首《易碎玫瑰》完全不配與《口紅》相提並論。且不論前者歌詞在意境上比後者低瞭幾個水平,就說曲,也是中國人抄襲的《口紅》。」

  「納尼?難道說剛才我們聽的就是一首抄襲我國歌手原創的歌曲?」

  「沒錯,因為早期通訊不發達,中國歌壇就一直抄襲我國原創音樂。以至於很多在中國傳唱的經典歌曲,中國人都不知道原版在日本。他們從來不尊重版權。到現在,他們甚至開始瘋狂抄襲自己國內的部分原創歌曲。」

  「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

  「中國人就是這樣,創作力低下,隻會抄襲,無恥又……」

  「無路賽!」(吵死瞭)

  一聲含著憤怒的呵斥打斷瞭田中的話。聲音的主人是女性,但很明顯不是同為日本人的惠美。

  通過觀察惠美的眼神,田中扭頭往右後方一看,一個美艷不可方物的的女人正用她那雙明凈清澈,如黑寶石般晶瑩的雙眸怒視著他。

  田中發誓,這樣大美人他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她的臉,放在中日兩國,能與其美貌相提並論的絕不超過十根手指頭。

  她說的是日語,口音聽上去還有些耳熟,似乎與自己一樣,同是來自京都地區。

  田中立刻站起身,猥瑣的臉上堆著笑,朝不遠處的美人一個九十度鞠躬:「私密馬賽,鄙人田中未久打擾到您,還請多多原諒。」

  見女人隻是冷冷地看著他,田中心裡發怵,隱隱有一絲不安。因為女人所體現出那種不可違背的上位者氣息,證明她絕對不是普通人出身。在日本,隻有出身貴族、大財閥一類上流社會傢庭,才會培養出如此尊貴的氣質。

  田中給一旁呆愣的惠美使瞭個眼神,對方立刻領會,忙站起來,朝女人九十度鞠躬道歉。

  「私密馬賽。在下小林惠美,請夫人原諒我和田中君失禮的行為。」

  顧菀清冷淡地看瞭兩人一眼,起身背對著他們,「無須喧嘩,跟我來。」

  「嘿。」

  「嘿。」

  愛麗絲吃驚地看著顧菀清,一臉疑惑,「天吶,菀清,你是在說日語嗎?你是日本人?」

  她雖然不懂日語,但看到小林惠美身上的和服,就知道她和田中都是日本人。他們說的肯定不是中國話。

  令她想不到的是,顧菀清這個中國人除瞭會說一口流利的法語,竟然還會說日語!簡直就是智慧與美貌並存的女神,愛麗絲感嘆,她發誓等丈夫米勒回來,她一定要把這個驚喜的發現告訴他。

  顧菀清搖頭:「愛麗絲小姐,我先離開片刻,如果我的朋友回來,請告訴他,我在外面的庭院散步。」

  「哦,好的,我……我保證。」

  「嗯。」顧菀清斜睨兩名日本男女,用日語說,「二位,有些事我必須讓你們清楚,而不是看到你們一貫的傲慢無知。」

  說完,她邁著優雅的步伐朝晚宴大廳門外走去。田中和小林惠美面面相覷,自覺地跟在後面。

  晚宴大廳外的花園裡,一處流著噴泉的假山旁。

  顧菀清身姿優雅,儀態萬方,隻是靜靜地站著,就有一種令人不可侵犯的高貴氣息。

  她裸足身高就達到一米七,現在穿上七公分的水晶高跟鞋,更顯高挑。田中未久一米六八和小林惠美一米六的身高在日本國內已經不算矮,可在顧菀清面前,明顯矮小瞭不少。

  「夫人,在下田中未久,是鈴木汽車駐江城地區的總代表。剛才冒犯瞭夫人,實在魯莽,還請夫人息怒。」

  田中再次懇求顧菀清的原諒。小林惠美見狀,也跟著鞠躬。

  「惠美小姐不用道歉。」顧菀清對小林惠美說,「不過,我希望你能明白,田中的話充滿瞭傲慢與偏見,甚至是污蔑。你是後輩,雖然在職場還是個新人,但是要明白,先輩的觀念未必就是正確的。」

  「嘿,小林明白,多謝夫人指教。」小林受寵若驚,連連鞠躬。

  接著,顧菀清看向田中,嚇得他再次低下頭。

  「好瞭,田中君,抬起頭來。」顧菀清問道,「你現在明白自己之前的話語中有何不當之處?」

  田中思考片刻,回答道:「一定是我聲音太大瞭,在一群中國人面前,有損日本人的顏面。這是我的失誤,多謝夫人提醒。」

  「笨蛋。」顧菀清生氣地罵道,她不知道自己多久沒有罵過人瞭。

  「嘿。」田中嚇得一激靈,再次低下頭。

  「看來,我有必要提醒你,你犯的錯誤。」顧菀清一改溫婉柔美的模樣,如同高貴的女王,冷聲道,「汪晴小姐演唱的《易碎玫瑰》確實改編自中島美雪女士的《口紅》,但你無知地認為中國人盜版瞭《口紅》的曲譜。你可知道,《易碎玫瑰》的發行公司當初是向中島女士購買瞭版權的。也就是說,合法的改編翻唱,到你口中就變成瞭盜版。嗯?」

  「是……是,是,鄙人知錯。」田中急得掏出紙巾擦瞭擦額頭上的冷汗。

  「還有。」顧菀清一一細數,「你說中國人創作力地下,隻會抄襲,又無恥,那你可知知道,惠美小姐身上穿的傳統日本和服就源自於中國古代的吳服。還有你的名字,即便不用漢字書寫,而用平假名,那你也應該知曉,平假名是根據中國漢字草書演化而來的。」

  「嘿。」田中戰戰兢兢地回答道,「鄙人突然回想起來,大學時期的歷史書上確實有提到過。」

  「所以,你應該為之前愚蠢的發言進行反思,並向中國人誠心道歉。」

  「這……」田中有些猶豫。讓他突然向一群中國人道歉,若是被總公司知道,一定會吃不瞭,兜著走。可眼前這個美麗的女人身份似乎有些神秘,直覺告訴田中,她一定出身於貴族,至少也是大財閥傢族。一時又不敢得罪他。

  這時,一旁的小林惠美鞠躬道:「夫人,其實田中君的話也隻有你我三人知道,中國人也聽不懂。而且田中君也知錯瞭,作為在華的日本人,還請夫人原諒他吧。」

  「誰告訴你我是日本人?」顧菀清的聲音冰冷,又帶著幾分怒意。

  田中眉頭一皺,再次和小林惠美面面相覷。二人再看想顧菀清時,眼中更多瞭幾分疑惑,恭敬卻減少瞭幾分。

  「阿諾……難道夫人是中國人?」田中試探著詢問。

  「難道不像嗎?」顧菀清反問。

  田中笑瞭笑,說:「鄙人隻是好奇,夫人既然是中國人,又怎麼會說出如此流利的日語,而且口音似乎屬於我的故鄉,京都地區,難道夫人曾經去過京都留學?」

  「我不需要告訴你們這個。我隻想通知二位,如果不站到臺上公開向大廳內的中國人道歉,我會把之前錄下的視頻上傳網絡。屆時,田中先生隻怕要為自己的愚蠢付出沉重的代價。我不知道鈴木公司對中國態度如何,但若因田中先生的言論造成鈴木公司在華形象受損,那麼你的職業生涯,即將到此為止。」

  說著,顧菀清自信地拿出手機,做出要放視頻的動作。

  花園各處都有巡邏的保安,她和兩個日本人談話的假山旁也要明亮的燈光照著,不怕田中敢搶。更何況這裡還是中國。

  果然,這一招嚇到瞭田中和小林二人。

  兩人惶恐地再次鞠躬道歉,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會站到臺上向在場的中國人道歉。

  顧菀清也不想再為難二人,應允他們返回大廳。

  交待他們拍下道歉的視頻,再返回這裡給她看。

  她繼續留在外面,給陸齊發去瞭一條消息。

  「陸齊,談好瞭嗎?我想回去瞭。」

  暫時沒有收到陸齊的回復。她陷入瞭沉思。

  其實,田中的話並非完全沒有道理,當今的華語樂團,確實有些令人失望。早就沒瞭巔峰時期的半點輝煌。某些段視頻網站上隨便一首爆火的流行歌,常常會被扒出抄襲的證據。

  即便原創已經拿出證據,抄襲者卻死不承認,甚至繼續著抄襲的不恥行為。

  當然,也有很多優秀的歌手仍在堅持原創。隻是當下環境,實在堪憂。

  當陸齊再次出現在晚宴大廳內,他的身邊除瞭周珉輝,還陪同著一個穿著水藍色抹胸長裙,面容姣好的年輕女孩,約莫二十四歲左右。女孩披著波浪長發,睫毛濃密又長,紅唇如熟透的蘋果般嬌艷欲滴,胸前更是露著大片雪白的肌膚,十分奪目。

  看上去,兩人十分般配。

  陸齊一邊走,一邊和周珉輝聊著什麼,而女孩始終安靜地看著他,笑容如玫瑰般美艷,那雙閃亮的眸子裡,藏不住她精明的心思。

  陸齊看向女孩時也在笑,隻不過笑得有些勉強,他似乎對女孩的存在感到尷尬。

  抬眼一望,顧菀清並不在原先的位置。緊張地掃視大廳內,仍不見伊人身影。

  正打算找理由辭別周珉輝和他女兒周淇,手機響起瞭微信消息提示音。陸齊看到瞭顧菀清的消息。

  「好,我馬上就來,你在哪兒?」他回復道。

  「不著急,先聊你的事。」顧菀清回復。

  陸齊本來難以抉擇,看到顧菀清的回復,心裡一下子放松瞭許多。

  「嗯,我很快結束。」他回復。

  大廳門口,正想回到原座的顧菀清剛放下手機,不介意一瞥,一個男人的臉令她瞬間緊張不已,已經踏進門內的右腳迅速收回。

  她一個轉身,匆匆離開。

  她早該想到,既然汪晴出現在這場晚宴,那何盛十之八九也會同行。畢竟她隱藏身份,消失多年,早被許多人遺忘。可曾今的歌壇天後汪晴和星皇娛樂老總何盛的緋聞,即使她在民間,也時有耳聞。

  隻是她沒有料到,何盛不在港城呆著,居然出現在千裡之外的江城。還偏偏也參加瞭這場晚宴。

  還好,顧菀清慶幸沒有被他發現。

  而陸齊,他身邊出現瞭一位美麗的女孩。顧菀清知道陸齊喜歡自己,今晚又是作為他的女伴而來。

  所以,經過一番思量,她決定暫時不能讓那名女孩發現她的存在。否則,她懷疑陸齊會毫不猶豫地用她來當做擋箭牌,拒絕對方。

  再過一天,DNA鑒定結果就會出來。到時,無論陸齊是不是她的兒子,她都必須向他說明情況,讓他放棄喜歡她的想法。

  那名漂亮女孩的出現讓她放心瞭不少。

  就在她轉身走瞭幾步時,身後突然響起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陸齊姐姐,可以打擾一下嗎?」

  嗯?陸齊姐姐是誰?

  顧菀清好奇地回首,大廳門邊站著一個清純可人的年輕女孩,一雙圓圓的大眼睛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帶有女孩特有的羞澀。

  見顧菀清停下步子回頭看,女孩激動地拎著晚禮服兩邊的裙褶朝她小跑而來。

  晚宴大廳內。

  「陸齊,對於這次耀輝地產和齊遠集團合作的更多細節,就讓小淇和你仔細聊聊。」周珉輝意味深長地笑著說,「都是年輕人嘛,將來合作的機會會更多。」

  陸齊點頭道:「周董說得有道理。」

  周珉輝遞瞭個眼神,女兒周淇會意,微笑著對陸齊說:「陸先生,可否一起到外面一邊散步一邊聊。」

  「沒問題。」

  就在此時,大廳內發生瞭一件令人意外的事。

  陸齊全程親眼目睹。

  隻見一個有些禿頂,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撞到瞭一名年輕的服務生女孩。

  女孩摔在地上,捧著的一瓶紅酒也隨之掉到大理石地板上,瓶身破裂,紅酒漸到女孩身上,在白色的制服上留下瞭大片污漬。

  女孩連忙從地板上爬起,還沒來得及整理制服,便忙不迭地向撞到她地中年男子道歉。

  「對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對女孩來說,在場來賓都是非富即貴的上流社會人物,可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而那名中年男子並沒有自恃身份怪罪女服務生,反而認識到是自己原因才導致意外發生。於是他一臉歉意地向女孩道歉,低頭鞠躬,連聲說抱歉。

  不過中年男子的話明顯有些蹩腳,口音很奇怪。

  當他身後那位穿著和服的女子也向女服務生道歉時,看到的人才明白,原來他們是日本人。

  涉及到外國來賓,女服務生一下子更緊張瞭。宴會主辦方的管理人員很快註意到異常,趕到現場。

  本來也沒什麼,雙方互相道歉也就結束瞭。誰料那名日本男子竟然提出要到臺上向女孩子道歉。他說隻有這樣做,才能表達道歉的誠意,並說這是他們日本的傳統。

  這事,連莊園的主人,主辦方的陳海光都驚動瞭。結果,他也勸阻不瞭日本男子要上臺大聲道歉的要求。

  得知男子是鈴木汽車駐江城的代表,李海光也不好拒絕,尷尬地答應瞭對方的要求。

  滑稽的一幕出現瞭。隻見一名日本中年男子站到臺上,拿著話筒,用蹩腳的中國話嘰裡呱啦說瞭幾句,然後突然大聲喊道:「紅豆泥,私密馬賽。」

  一低頭,光禿禿的頭頂對著大廳內一眾人,竟然還反光。然後是標準的九十度鞠躬姿勢。

  頓時就引得少數人發忍不住發笑。

  而那名身著和服的日本女子站在舞臺右前側,在日本男子大喊道歉的時候,她手裡的手機開啟瞭錄像模式。

  「搞什麼飛機啊?」陸齊感到莫名其妙,心想這小日本是不是腦子壞瞭,一點小事也要跑臺上道歉,還真是虛偽。就像那句話說的,道歉不是目的,目的是為瞭道歉。

  沒看走眼的話,陸齊記得好像是日本男子刻意去裝那名捧著紅酒的女服務生,才導致她摔倒的。

  「陸先生。」周淇輕聲叫道,「我們去外面的花園散散步吧。」

  「好。」

  陸齊和周淇離開大廳,身後的舞臺上響起李海光的聲音。

  「各位來賓,我身邊這位是日本鈴木汽車駐江城的總代表,田中未久先生。剛才,他無意撞倒一個……總之,這體現瞭日本友人的良好品格,讓我們為田中先生大膽承認過錯的勇氣鼓掌。」

  「嘩嘩嘩……」

  田中未久朝臺下的小林惠美看瞭眼,對方拿著手機晃瞭晃,示意拍攝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