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

　　過年前的天氣都是愈加寒冷的，臘八大小寒就是我這些天收到饋贈。南方很少下雪，我所在的城市更是不會，但這絲毫不影響我領略嚴冬的凜冽。

　　無我無空之中，這是一片白茫茫的山雪地。

　　天空傾瀉呼嘯著風雪，我倚靠縮在一顆臃腫的高大松樹下，眼前周圍零星的都是被白雪覆蓋的松木。我凍得瑟瑟發抖，隻能不停扯狎夾緊身上蓋著的單薄絲被。

　　可不管我怎麼裹挾被子，耳畔呼嘯似冰刀的狂風，夾雜著凌亂的霜雪，都讓我感到透骨冰冷，仿佛我全身血肉正在凝結成冰一樣。鋪天蓋地的雪白熾亮得讓我僅露的雙眼，隻能微瞇著。環顧稀松的白松林四周，僅我一人……

　　不知過瞭多久，我眼前的白衫松林間，厚積雪層地上，輕盈漫步踏雪浮現一道倩影。

　　她身姿修長，面容皎潔亮麗。全身一襲黑色裹胸禮服，裙及膝蓋，裸露出兩條和這片世界一樣雪白的小腿。松林間淒厲的風雪隻能搖動她的黑色裙擺，厚積的山雪地更沒有令她步履深陷其中，她始終保持優雅妙曼的姿態，向我走來。

　　方圓十米之處，是她束手而立之地。隱隱約約我也看清瞭她的面容，涇渭分明的酒紅色長發下，是一張小巧白皙勝雪的瓜子臉，奪目深邃的眼眸中，始終釋放著柔光。面容笑靨如桃花，柔橈輕曼完美比例的修長身形，在一襲黑色束胸禮服之下，被襯托得更顯高貴！她好似一團黑色的焰火，優雅而又絕美地在冰雪中燃燒。

　　這女子的一切都與這片天地格格不入，但卻令我將近冰封的血肉瞬間沸騰瞭！她是我媽媽，她是梁步萍！

　　“媽媽！”我目光鎖定在她如同二八少女的嬌顏上，熟悉的面孔讓我脫口而出叫喊道。

　　然後我激動地從薄被中竄出，帶動身上的積雪散落，膝蓋深陷雪地，搖晃著身軀奮力向眼前的媽媽走去。

　　沒幾步，當我就要靠近眼前身穿一襲黑色禮服的媽媽時，她隻是輕聲一笑，俏皮又促狹地看著我，伸出藏在背後的雙手，攤開，向我張闔瞭幾下冰肌玉手，轉身而去……

　　媽媽一襲黑裙身姿依舊輕盈，穿著銀色高跟鞋，負手漫步在風雪地上，穿梭在零星的白松林間，不時回頭看著我微笑。

　　“媽媽……等等我……媽媽……”

　　我連忙手腳並用在積雪松林間艱難行走，匍匐前進，或許我的手腳已經凍得僵硬，但我迫不及待追逐媽媽的心思，卻越燃越熱。我在雪地中已經不知道摔倒過多少次瞭，但盯著媽媽利落身姿的目光，和追逐她背影的腳步，從未停止……

　　很快，越過白松林間，來到瞭一處雪地山包上。媽媽微笑面向著我，倒退著行走在半山腰。步履輕盈，裹胸禮服下黑色裙擺微微擺動，風雪臨身迎漫舞般在我視線上方。

　　我忍受著耳邊如刀割般凜冽的颶風，四肢僵臥在沙雪地上，面身貼地爬行著，抬頭望著一直向我溫柔微笑招手的媽媽，不由加快瞭狼狽的腳步，很快，就到瞭山頂……

　　“媽媽……別走好嗎……我好想你……”

　　白雪皚皚的世界，我趴在山包頂的一片空地上，挺著頭看著身前的媽媽，冰雪高地處的她，更加顯得婉約動人。

　　媽媽停下瞭身形，低頭看著我一顰一笑間，伸出一隻柔荑纖手，輕輕揮動著，仿佛在跟我打招呼似的。

　　“小軒……再見……”

　　媽媽溫熱細膩的聲音傳來，她說完就往後倒退著，突然！便從我眼前倒向瞭身後的山包斜坡，消失在瞭我的視線中……

　　“不！媽媽……媽媽……”

　　我奮力在雪地中掙紮似的向前爬去，來到山包邊緣，看著媽媽掉落的山坡下，除瞭一覽無餘的厚重積雪外，不見媽媽一絲的蹤影。

　　“媽媽……你在哪兒……媽媽……”

　　“小軒……再見……小軒……”

　　我趴在山包邊緣雪地上，焦急環顧四周，俯瞰著冰雪山地裡的每一處，都沒有瞭媽媽的身影。隻有耳畔似乎一直回蕩著，媽媽消失前說的那句道別的話。

　　漸漸的，我身軀再次被冰雪覆蓋，趴在雪地上，徹底凍僵瞭。僅露出的一雙眼睛看著滿天飛舞的雪霜，模糊視線中仿佛又看瞭媽媽一襲黑裙，蕩漾在冰雪世界中的身影，耳邊也再次響起瞭媽媽輕聲呢喃我名字的聲音……

　　“小軒！你醒醒！小軒……”

　　多日未見的清晨陽光，透過客廳的落地窗，灑落在住宅的各個角落，各個房間。落地窗旁邊一間沒有門，也沒有門框的臥室更是首當其沖！金黃色的晨曦鋪灑照印在床邊，地上，還有書桌前，以及蹲在兩把椅子中間的妙曼倩影身上。

　　她剛進房間，就發現兒子正蜷縮在書桌底下，隻蓋著一張薄被的身軀不停發抖，口中還呢喃叫著她。這讓她頓時感到心疼，開始有些自責她離傢出走的行為瞭。

　　“小軒……醒醒……”

　　我迷迷糊糊間，被人推瞭幾下，耳邊響起婉轉熟悉的優美聲音。慢慢的，我睜開瞭眼睛，恢復瞭知覺……

　　“媽媽？！”

　　入眼處，很突然！我看到瞭闊別半個月的媽媽，有些難以置信，連忙想起身確認。

　　“砰！”動身的一瞬間，我腦袋頂到瞭書桌底部，發出一聲沉重的撞擊聲。

　　“啊！嘶……”

　　“小心點！沒事兒吧！慢慢出來……”媽媽見我被撞疼之後，捂著腦袋的模樣，心切地伸出手摸著我的頭。

　　媽媽柔若無骨的溫潤纖手，放在我腦袋上的那一刻，我便知道這不是幻覺，我也沒有做夢！媽媽回來瞭！

　　“媽媽！”

　　我帶著哭腔，沉寂瞭十多天的情緒，此刻突然爆發！彈射般鉆出書桌底下，看著煥然一新，卻面容依舊的媽媽，跪在她面前，張開雙手緊緊地抱住瞭她……

　　“媽媽……我再也不敢瞭……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俯首於媽媽的杏白外套上，柔軟馨香的秀發間，激動抽噎著。

　　“……好！媽媽不走瞭，小軒隻要聽話，媽媽永遠陪著你……”媽媽可能感受到我此刻激蕩的情緒，也少見地溫柔呵護撫摸著我的頭。

　　“媽媽……對不起……對不起……”我緊緊抱住媽媽，深怕她再次離開似的，口中不停認錯乞求。

　　“好瞭，過去的都讓它過去吧！別哭瞭。”媽媽蹲在地上輕聲撫慰她懷中的我，仿佛此刻我才是受害者一樣。

　　“對不起……”我聞言更是愧疚不已，像個孩子一樣，止不住似的哭瞭起來。

　　許久，房間內我的哭音漸漸停歇。書桌前，隻有我跪地和媽媽默默相擁的景象。

　　“好瞭，起來瞭吧！來……”媽媽在我耳邊溫聲說著，慢慢引導我起身站瞭起來。隨後她見我還是緊緊抱著她，又帶我移步坐到瞭旁邊我的床上。

　　我彎著腰懷抱著媽媽，低頭貼著媽媽溫潤如玉的脖頸，深深嗅著媽媽身體和發間熟悉的馨香，心中沒有一絲邪欲，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寧。我真想時間永遠定格此刻，我害怕也受夠瞭媽媽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內心無時無刻翻滾的煎熬瞭……

　　“小軒，對不起，媽媽不應該這麼不負責任丟下你的，原諒媽媽好嗎？”

　　媽媽一回傢，就看見有些非人模樣的我，再結合我剛才見到她情緒失控的狀態。她內心再次譴責起瞭自己，神色也有些慌亂，她害怕我因此之後，心中留下陰影。

　　我一聽媽媽反而先跟我道歉，立刻松開瞭她的懷抱，坐在床上的身體再次跪在瞭她的跟前。

　　“不！媽媽，是我對不起您！是我傷害瞭您……您是我最好的媽媽，而我卻……”我束手跪著，眼中再次含淚看著媽媽，說出瞭我這半個月來心中不停思悔的話。

　　“沒事兒……都過去瞭……起來吧！”媽媽也有些動容，目光閃爍出一絲欣慰。

　　媽媽說著就要拉我起來，但被我搖頭阻止瞭。並微微俯身從她身側的床上，緩緩抓住那根一直橫放的大木棍，雙手托在媽媽身前。

　　“沒有過去！媽媽，您打我吧！隻要您心裡好受一點，哪怕你再像上次一樣打我，我也樂意！”

　　媽媽看著我真摯含著熱淚的雙眸，負荊請罪似的將一根粗大木棍橫在她身前，不由冰釋一笑，略帶調侃地看著我。

　　“我才離開傢一段期間，你這是要把傢拆瞭！？收起來吧！媽媽說過，再也不打你瞭！”媽媽看瞭一眼光禿禿的門口，千言萬語化作一道寬慰的目光盯著我。

　　“不行！媽媽您一定要打我一頓，這樣才可以讓您出氣，心裡舒坦點兒！”我堅決地說道。

　　“你是我兒子，我打你怎麼可能心裡舒坦呢？起來吧！媽媽沒事兒瞭，隻要你以後聽媽媽的話，好好學習，好好做人，這比什麼都讓我開心！”媽媽少見的溫和地看著我，柔聲道。

　　“以後的事兒以後說，媽媽您先打我吧！我做錯瞭事就該打！”我不依不饒道。

　　“你已經知錯就行瞭，起來吧！”媽媽見我有點擰，無奈起身想扶我起來。

　　“我不！媽媽不打我，我就不起來！”我執意要媽媽打我，這樣她內心的壓抑或許就能得到釋放，這也是我這段時間一直牽掛的。

　　“不用，起來吧……”媽媽依舊釋懷似的看著我，柔聲微笑拒絕我的請求。

　　“我不起，媽媽……”我執拗地看著她，話沒說完。

　　“陸子軒！馬上給我起來！”媽媽臉色突然一變，厲聲嬌叱道。

　　“哦……”我見媽媽瞬間發怒，順從的匆忙起身。

　　“把那東西扔瞭！”

　　“哦……”

　　“哐當當……”

　　“你說你，好好的床不睡，非要鉆到桌子底下！感冒瞭怎麼辦！那麼臟的東西你放在床上，我怎麼給你洗……”

　　再次坐在床上的我，聽著旁邊媽媽不停對我的數落，心中懷有愧疚的同時，也重新感到瞭一股溫暖的關懷之意。

　　“媽媽，對不起……”我突然抓住媽媽的玉手，打斷瞭她的話，眼含淚光地看著她。

　　“……嗯！好瞭，這麼大個人瞭，別這麼沒出息，我才不在傢幾天，怎麼就……”媽媽伸出溫潤的玉手摸著我的臉，話還沒說完。

　　“媽媽，醫院之前打過您電話，您患上抑鬱癥的事兒，我知道瞭！”我直接開門見山跟媽媽說道。

　　媽媽撫在我臉上的手頓瞭一下，神色微微一愣。

　　“這隻是小病，都是一些工作壓力導致的！現在生活在城市的人都這樣，上班族誰還沒點亞健康問題啊！媽媽沒事兒，你別瞎擔心。”媽媽若無其事說道。

　　“小病……那我如果也抑鬱瞭呢？”

　　“呸呸呸……你胡說八道什麼！”

　　“……”

　　我看著媽媽責備我口不擇言的面容神色，再次心疼起瞭她。不由地雙手握住她撫在我臉上的玉手，真正哀求瞭起來。

　　“媽媽，對不起！您以後要是覺得有什麼不開心，對我有不滿的，打我罵我都隨您！千萬別憋在心裡好嗎？”

　　媽媽絕美的俏臉上，緩緩綻放出瞭令我目不轉睛的笑容。

　　“你又不是沙包，媽媽為什麼要這樣對你！隻要你以後好好學習，平安健康地長大就好瞭。”

　　“嗯！隻要媽媽滿意，我以後什麼都聽您的！但媽媽現在要聽我的，我們先去醫院看看好嗎？”我說著，起身就想拉媽媽出門，去醫院！

　　我此刻迫切地想要知道媽媽的健康狀態，我害怕媽媽病情越來越嚴重……

　　“誒……坐下！媽媽沒事兒瞭，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去醫院復診過瞭，醫生說我比以前好多瞭。”媽媽略感欣慰，一臉松色地說著。

　　“那您的病例單呢？我看看！”這方面我可不那麼容易相信她。

　　“……這次是私人復診，沒有掛號開單。”媽媽煞有其事地說道。

　　“我不信！您就是騙我！走，跟我再去一次……”我拉著媽媽的手，像極瞭她小時候拉著我上醫院打針的樣子。

　　“等等……小軒！再有幾天就過年瞭，現在醫院除瞭婦科急診室，其他科室哪兒還有人上班啊！你相信媽媽，媽媽怎麼會騙你……”媽媽又把我拉回床上坐著，無奈辯解道。

　　“那您的藥呢？拿出來我看看！”我此刻隻關心媽媽的健康，所以不依不饒。

　　“……醫生說我好多瞭，不需要吃藥瞭！”

　　“怎麼可能！您之前還……”

　　“小軒！媽媽知道你關心我，媽媽也很高興你能這樣想！但這段時間，媽媽出去散心之後，確實想明白瞭很多事情，心裡再也沒有以前那麼……相信媽媽好嗎？”媽媽相較於之前，好像真的有變化一樣，她更愛笑瞭！

　　還有就是她現在這一襲烏黑濃密的齊肩短發，杏白色外套下，搭配一條緊身黑色長褲，更加突現出她兩條修長筆直的雙腿，比以往更顯得青春靈動瞭些。這讓我剛才看到她第一眼，差點沒認出來是媽媽！

　　將信將疑的我，又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媽媽，您頭發怎麼剪短瞭？我剛才還沒問，您這段時間去瞭哪兒啊！”

　　“好看嗎？”

　　可能我沒有再追問她的病情，所以媽媽顯得放松瞭許多，她偏著頭，晃瞭晃螓首烏黑柔順的短發，微笑露出兩顆不顯眼的小兔子盯著我。

　　“嗯，好看……哦不……不好看……我的意思是……”我起先是害怕讓媽媽以為，我對她仍懷有心思，所以連忙解釋道。

　　“……好瞭！我這次是去瞭大理，在那兒看瞭好多壯麗的風景，見識到瞭好多從未見過的東西……也算是耳目一新瞭。等以後有機會，媽媽帶你一起去，好不好！”媽媽說起她這次說走就走的旅行，顯然有些津津樂道，眉開眼笑的。

　　“好……那……媽媽您有沒有認識一些新朋友之類的？”我不假思索問道，說出口一瞬間我就有些後悔瞭。

　　“……你想我認識什麼朋友？”媽媽哪不知道我這句話的含義，漆黑眼瞳中閃爍著睿智的色彩。

　　“我……不知道……”我有些接不下去，也不敢跟媽媽對視瞭。

　　媽媽看著我耷拉著腦袋，一副孩子氣的模樣。沒好氣地白瞭我一眼，旋即一臉正色，好似許諾道。

　　“媽媽朋友不多，該認識的都認識瞭！這次出門我隻是想一個人安靜一下，現在回來瞭就繼續安心地照顧你，以後這個傢就我們娘兒倆瞭！懂瞭嗎？”

　　“哦哦……我知道瞭……媽媽，您放心，以後我肯定對您言聽計從，保證不讓您再費心，更加不會惹您生氣！以後我來照顧您！好嗎？”

　　我一聽媽媽沒有一氣之下，去外面認識別的朋友讓我死心之類的腦癱行為，心裡頓時樂開瞭花！雖然她之前被我脅迫之下，也脫口而出答應過我。但現在她再次重申這件事情，不由讓我如同服下瞭定心丸似的。

　　雖然此刻我不敢再對媽媽動一絲一毫的歪念頭，但無論如何，我打心底裡不希望她有另尋他人的想法！

　　看著我喜笑顏開興奮的模樣，媽媽更是沒好氣地白瞭我一眼。

　　“你先照顧好你自己吧！我才離開傢幾天，都亂成什麼樣瞭？起來我收拾一下……”媽媽起身，看著我臟兮兮的床單，亂糟糟的房間，不由蹙眉。

　　“嘿嘿……媽媽，我來我來……你剛回傢，先休息一會兒吧！”我連忙起身幫媽媽收拾床單。

　　“走開！你越幫越亂，先去刷牙洗臉換好衣服，臟死瞭！”媽媽回來到現在，難得嫌棄地看瞭我一眼。

　　“好好……”我反倒挺享受媽媽嫌棄我時的嗔怪表情，配合媽媽此刻的變瞭樣似的形象，有說不出的可愛樣子。

　　說完，我去衣櫃拿瞭套衣服，幸福高興得像個小孩子一樣，蹦蹦跳跳地離開瞭房間。

　　媽媽看著我的背影，覺得莫名的好笑的同時，此刻心中也感到回傢後的溫馨，絕美而顯青春的俏臉上，慢慢浮現出一絲甜美的微笑。可惜，我還是沒看見……

　　“你總看我做什麼？沒事兒就去復習！別以為放寒假就不用學習瞭！”

　　媽媽正在客廳打掃，抬頭就見我靠在墻一邊盯著她，不悅地直起身子，撩瞭下耳旁利索的短發，恢復以往的神情，對我頤指氣使地說道。

　　“媽媽，我期末考試成績已經進步好多瞭，這馬上要過年瞭，我……好好好！我馬上學習……”

　　我條件反射想跟媽媽抗爭，但她剛一皺眉，我立刻就害怕她因此生氣，連忙遵從瞭。

　　“你自己房間不能待嗎？非要來客廳？”媽媽見我假模假樣在客廳看書，實則還是在看她，立刻蹙眉上前詢問。

　　“媽媽，客廳光線好，看得清楚一點兒。”我煞有其事地繼續看書。

　　“衛生間光線也好嗎？你要來這裡看書？”媽媽正在洗刷洗手池，看著門口捧著書的我，再次疑問道。

　　“不是，我想上廁所，不過媽媽您先忙，我不急……”然後我裝作一副等待上廁所，卻依舊不忘學習的模樣。

　　“媽媽，您要去哪兒？！”我坐在客廳沙發，看著媽媽走到門口換鞋，有些著急地問道。

　　“出去買菜！”媽媽心知我在想什麼，瞄瞭我一眼，隨口回答道。

　　“哦！我陪您一起去……”我說著就起身，準備跟她一起出門。

　　“陸子軒！你是不是有……”

　　媽媽看著迅速到她跟前的我，剛想不耐呵斥。但見我一副可憐兮兮跟屁蟲的模樣，又止住瞭話。

　　“小軒，媽媽隻是出去一會兒，很快就回來！你也這麼大個人瞭，別總像小時候一樣纏著媽媽好嗎？多丟人啊！”媽媽知道她這段時間的離開，可能給我心理造成瞭某種創傷，所以開始柔聲安慰我。

　　“……好吧……媽媽你手機帶上瞭嗎？”我也知道我可能有些過瞭，但經歷過一次失去之後，我是真的一分一秒都不想離開媽媽半步。

　　“嗯！好好學習，媽媽馬上回來！”媽媽說完，轉身就出門瞭，沒有對我這個大孩子說太多膩歪的話。

　　“喂，媽媽！”我坐在客廳，打通瞭媽媽的手機。

　　“嗯，什麼事兒？”電話一頭，傳來媽媽優美的聲音。

　　“沒事兒，您什麼時候回來啊？”我撒嬌似的詢問。

　　“……我這才出門幾分鐘，哪兒有那麼快？沒事兒就掛瞭！”媽媽語氣有些不耐，說完就掛瞭電話。

　　“喂，媽媽，您什麼……”

　　“陸子軒，你有完沒完！你再給我打電話，看我回傢怎麼收拾你！”

　　之後，媽媽很快也回傢瞭，並且，她也沒有對我怎麼樣。

　　晚飯過後，媽媽也沒有要求我繼續復習，因為再有幾天就要過年瞭，她再像以前那樣嚴格督促我學習，就有些不近人情瞭。而且她也要忙著預備籌劃一下，這次新年的各個事宜。

　　因為我的爺爺奶奶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相繼過世瞭，所以我和媽媽還是和往年一樣，會到媽媽傢鄉小鎮和外婆舅舅他們一傢過年，唯一不同的是，今年少瞭爸爸……

　　晚上十點左右，媽媽身穿白色分體睡衣，和我坐在客廳沙發一起看著電視。

　　“早點睡吧！明天我們一起去買點東西，後天就去你外婆傢瞭。”媽媽關掉電視，起身安排道。

　　“嗯……好吧……”

　　我壓根也沒怎麼關註電視內容，有些不舍地再看瞭看媽媽，就回到瞭我的房間。

　　關上燈後，我有些不習慣地躺在床上，看著客廳……沒一會兒，客廳燈也滅瞭，使我心中更加感到莫名慌亂。這是我這半個月以來，每當入夜之後都會有的情緒。特別是關上燈，躺在床上之後更是如此！

　　幾分鐘後，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的我，再次裹上被子下瞭床，摸黑走到瞭書桌前……

　　沒多久，在我昏昏沉沉的某個瞬間，“啪”！我房間的燈一下子被打開瞭！

　　“小軒！你怎麼睡在……快出來！”

　　原來，媽媽心有感應似的不放心我，想來看看我睡著沒。可到瞭我房間，發現床上光溜溜的，連人帶被子都不見瞭！連忙開燈查看，才知道我又鉆到書桌底下縮成一團睡覺。

　　“你這孩子！有床不睡為什麼要鉆到桌子底下？你正在發育階段，脊椎腰椎睡變形瞭怎麼辦！”媽媽把我拉出來，有些心疼地看著我，嚴厲呵斥著。

　　“媽媽……我……我不知道，可能是夢遊吧！”我有些昏沉，吞吞吐吐也不敢看她。

　　“你長這麼大什麼時候夢遊過，我怎麼不知道？你真是……你要氣死我是不是！”

　　媽媽臉上有些青色，可能想到她早上回來我也是這狀況，所以心中更加憂慮。

　　“媽媽，您別生氣，我就是……就是……我跟您保證，我以後再也不這樣瞭！您別生氣好嗎？我這就上床睡覺……”我一見媽媽生氣難過的樣子，立刻一激靈，連忙認錯準備上床。

　　“等一下，跟我來！”媽媽一把抓住瞭我身上的被子，往床上一扔，拉著我的手厲聲道。

　　“去哪兒……”

　　“和我睡！”

　　我躺在媽媽臥室的大紅床上，跟媽媽蓋著同一張大紅被子。此刻我的心情並沒有多激動，反而有些忐忑，因為我不知道媽媽會怎麼想我，她會不會認為我剛才那是苦肉計之類的，也不知道會不會對她再次造成困擾和壓力……

　　“好瞭，老實睡覺吧！”媽媽為我蓋好被子，轉身準備關燈。

　　“誒！媽媽，等一下，能別關燈嗎？”我有些不舍地盯著明亮的床頭燈，這可能是為數不多的，能讓我感到心安的奇怪習慣瞭。

　　“……嗯……快點睡吧！”見此，媽媽感到怪異地看瞭我一眼，也沒說什麼。隨後仰躺在我身邊，閉上美眸，準備入睡。

　　不一會兒。

　　“不刺眼嗎？你這段時間每天都是這樣嗎？”媽媽終於忍不住側過身，螓首靠在我枕頭旁邊柔聲問道。

　　“媽媽，我沒事兒，就是有的時候看著燈，感覺頭腦會清明一點，能拋開很多雜亂的想法。”我看著媽媽一襲短發偏散在枕頭，絕美的臉上有一絲憂色，坦誠的跟她解釋道。

　　媽媽近距離和我對視瞭一會兒，見我沒過多異常，面色才緩和瞭許多。然後又起身，“啪！”一聲，把燈關上瞭。

　　“睡覺！”

　　媽媽挨著我躺瞭下來，被窩中她的玉手幾下摸索後，牽住瞭我的手，十指緊扣，仿佛想讓我心安似的。

　　“小軒，睡著瞭嗎？”黑暗中，媽媽柔聲詢問一句。

　　“沒！”我回道。

　　“……對不起，媽媽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你瞭！”媽媽語氣平穩，但握住我的手，卻緊瞭一下。

　　“不是的！是我對不起媽媽，您沒有任何錯！是我辜負瞭您對我的期望，辜負瞭您對我的教育。我之前那樣傷害您，有時候我覺得，我自己挺混賬的……”我說出瞭這段時間不停反思自己的話。

　　“沒事兒，隻要你以後聽媽媽的話，好好學習，你還是媽媽的好孩子！”媽媽此刻像安慰小時候的我一樣，溫柔地說道。

　　“……媽媽，您真好！我做瞭那麼多錯事，您還願意繼續照顧我……您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我握著媽媽溫暖似無骨的纖手，想起之前對媽媽做的那些惡劣的事，呼吸不由有些急促，喉嚨一哽，眼淚無聲地落瞭下來。

　　“因為……我是你媽媽……不管你做錯什麼，我永遠都是你媽媽！”

　　媽媽說著之前說過無數次的話，但語氣和之前有些不同，這一次，我明顯聽到瞭這句話中，包含瞭媽媽對我的關愛，守護，和堅定！

　　“好！您永遠都是我媽媽！永遠！”我深吸一口氣，鏗鏘有力地回應道。

　　黑暗中，媽媽臥室內。這一刻，雖然我和媽媽睡在床上蓋著同一張被子，身體互相挨靠並且牽著手。但我心中知道，我和媽媽之間相較於前段時間的距離，已經產生瞭！我更知道，這個距離將是我如今不敢，也不能再逾越的鴻溝！或許，此刻的我連這種想法都不能再有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