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蜩過半,季夏在望。
一架波音787-9型號客機自洛杉磯國際機場起飛北上加拿大,進入阿拉斯加,與北極圈擦肩而過後,越過白令海峽的國際日期變更線,飛越鄂霍次克海,從遠東地區進入黑龍江,最後在首都國際機場T3航站樓降落。
甜美溫柔的嗓音在機艙廣播中用兩種語言提醒到達的旅客,北京市今日暴雨藍色預警,建議旅客減少外出,註意安全。
傅朗在十六個小時前吞服過兩片艾司唑侖,睡得昏天黑地,直到落地前三十分鐘才被空乘姐姐很溫柔地叫醒。
接機大廳通體的玻璃窗戶被雨水打濕,遠處塔臺所在高樓一豆燈火,在雨霧彌漫的黑夜中巍巍發亮。
這雨可真大,傅朗心想,他真的很討厭下雨,濕漉漉的雨汽無孔不入地沾滿全身,烏突突的雲彩好像有幾千斤重,壓在他的胸口。
徐明佐開著一輛黑色奔馳來接他。
他望著副駕駛緊閉的窗,雨點壓在窗戶上,再跟隨地心引力一起向下滑行,沒進看不見的地方。
“今天車真多。”他盯著玻璃上的水珠,沒頭沒腦地說道。
徐明佐交過停車費,闔上窗,“嗯”瞭一聲:“雨大,不好開,車多也正常。”
傅朗側過頭:“辛苦你這麼晚還來接我。”
徐明佐很平靜地笑瞭一聲:“我們之間不說這種話的。”
凌晨時,天陰瞭下來。
傅星這幾天睡覺開著窗戶,這時候樓上不知道什麼地方的雨成滴聚落,十分有節奏地打在她窗外懸掛的空調外機,魔音入耳般地吵醒瞭睡眠淺的傅星。
傢樓下雞飛狗跳,不知道在瘋什麼。
傅星睡眼惺忪、被吵醒的起床氣欲發不發,她皺著眉去開燈找拖鞋。
她站在樓梯拐角向下探,正打算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大清早吵醒她的美夢,猝不及防聽到瞭樓下的談話——
“阿姨,星星呢?還在睡?”
“昨天學習有點晚瞭,今天放假,就沒叫她。”
“我上去看看她。”
“醒瞭再看吧,吵醒瞭又要鬧脾氣。”
“我就在門口看一眼。”
傅朗放下沉重的行李箱,不顧阻攔往樓上傅星的房間走。
要看她一眼,哪怕她猶在夢中。
傅星站在樓梯口進退兩難,和急匆匆上樓來的男人撞個正著。看到傅朗,她懊惱地咬住下唇,憋瞭半天也沒憋出一個字兒,轉身小跑進屋,留給他一個纖細的白色背影。
“星星?”
他的小星星,還在鬧脾氣嗎?
傅朗好興致地去敲門:“星星?醒瞭就讓哥哥看你一眼。”
隔著一層木板,傅星聲音悶悶得,還在賭氣:“不要!你趕緊走!我不想見你!”
“星星,哥哥想你。”
少女吃軟不吃硬,男人放緩態度與聲線正中她下懷。一條雪白臂膀打開瞭門,她穿著件乳白色無袖連衣裙當睡衣,故作兇狠地問他:“看吧,看吧!看夠瞭嗎!?”
“還在生哥哥的氣?”傅朗上前一步,想推開她那道聊勝於無的縫隙,傅星強硬地使出蠻力拒絕他,倆人對著扇門僵持不下。
“我不生氣。”傅星口是心非,為自己辯駁。
男人的聲音有些委屈:“星星,哥哥的安眠藥勁兒還沒過,你開門讓哥哥看一眼,我頭有點疼。”
傅星最吃這一套,聽到傅朗說難受也不再賭氣,開瞭門,話裡還是不依不饒,但已經放軟很多:“那、就看一眼哦……”
兄妹倆隔著門框相望,天尚未亮,傅朗盡力呼吸,將她的甜味記在心裡。
再堅持一下,傅朗告訴自己。
……很快瞭。
他睡到下午才醒,傅星早就起來瞭,溫過學校佈置的預習功課,現在正在樓下削水果。
蘋果皮去皮切成小塊;芒果對半分開在表面劃成方格,反手翻出個花;橙子肉背面的纖維剔得幹幹凈凈,露出晶瑩的果肉;藍莓上的白霜洗掉,隻剩下花青素的黑紫色;草莓摘掉綠葉,挖出下面堅硬的芯。
傅星背對廚房門,哼著小曲,心情很好。
哥哥今天回來瞭呢……
雖然他去辦的那件事,讓傅星很不開心。
可哥哥回來瞭,她都可以不計較。
傅朗睡醒後口渴,剛想進廚房倒水,卻看到窈窕背影。
長發挽起,纖細的肩膀下兩條藕臂忙碌,寬松睡裙從腰部微微收緊,勾勒得腰更細,長腿攢在裙下,隨著她的動作交叉。
介於女人和女孩之間,既直白又含蓄的誘惑。
傅朗給自己灌瞭一大杯水,傅星回過頭看到他,笑意妍妍:“哥哥你醒啦。”
“嗯。”男人不動聲色地在她身後,伸手虛攬住她:“在幹什麼。”
傅星毫無感覺,揀瞭盤中最大一顆藍莓喂進兄長口中:“哥哥你嘗嘗。”
漿果清香,果肉微甜帶酸,激發著男人沉睡的味蕾,傅朗揉揉她的長發:“很甜。”
傅星受用誇獎,獻寶似的抱起盤子塞在傅朗口中:“你出去那麼多天也沒好好照顧自己,嘴邊都起泡瞭。”
維生素缺乏再加上焦頭爛額的事上火,傅朗的嘴唇邊的確起瞭個小泡,組織液吸收後開始潰爛,傅星早晨時就註意到瞭,起床後出去給他買瞭藥。
她拆開藥盒,仔細地研究著說明書。
傅朗挑瞭顆紅艷的草莓,遞到她嘴邊。傅星全神貫註,就著他的手咬瞭一半,果肉破開的汁液淌到他手指上。
他皺皺眉,將剩下一半強硬地塞進少女口中。
菱口勉強地吃下,男人指尖探向咀嚼的白玉小牙:“手上的也吃幹凈。”
傅星沒細究,溫熱的小舌頭在指尖上轉瞭兩圈,還挺嫌棄:“你洗手瞭嗎?”
傅朗笑笑,故意說反話激她:“沒有。”
“啊啊。”傅星抓狂。
兄妹倆一前一後地去洗手,男人將少女攏在身前,兩雙手顏色分明,糾纏在一起打泡沫。
傅星笑嘻嘻地,擦幹凈手直接按著傅朗在洗手間上藥。
沁涼的藥膏沾在幹凈的棉簽上,傅星小心翼翼地在他嘴角白皮上塗抹:“哥哥,你痛要說啊。”
距離曖昧,她的鼻息帶著藥膏苦苦的清香味傳過來,傅朗啞聲道:“不疼,你要是不說,過幾天自己就好瞭。”
“說明書上說一天要塗兩次,你記得塗。”
“塗一次就不管瞭?”
“我白天要上學嘛,怎麼管你。”
傅朗深嗅著空氣裡少女甜膩的香氣。
“那就早起塗一次,晚上放學回來你再幫我塗一次。”
“好呀。”傅星停下手,滿意地看著他唇角上她的傑作,邊邊角角都塗到瞭,小星星好棒。
傅星高考在即,學校課業繁重。今天難得的假期,撞上傅朗也在傢,她沒心思看書,兄妹倆在客廳裡說話。
傅朗問:“高考完就要過生日瞭,十八歲禮物想要什麼?”
傅星想瞭許久,也說不出來她的真實願望。
她想要的大概一輩子也得不到吧。
她欲言又止,隨便找瞭個理由:“都好啦,哥哥你給我什麼都行,我都喜歡。”
都喜歡嗎?
那他已經想好瞭。
“哥哥你打算送我什麼?”
“到時候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