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书库>上她的船>第048章:你不需要我瞭,是嗎。

第048章:你不需要我瞭,是嗎。

  “來,舔幹凈。”

  丁競誠的話語就像沉入深海的巨石,輕得沒有漣漪,卻暗自令人凝起森冷涼意。

  萬姿差點忘瞭,她這前男友有多扭曲。

  在強勢父親面前,任人搓圓弄扁,敢怒不敢言。然後轉頭,又站上權力制高點,在羞辱弱者中攫取快意。

  如果這世界的鄙視鏈是某種人體蜈蚣,低階層的食道承接著高階層的屁眼,那他就處於最令人作嘔的中間。還尤其喜歡欺負女人,柔弱得一無所有的女人。

  比如八年前的萬姿,再比如如今呆愣在地的侍者。

  “不想舔是嗎?”丁競誠一副非常有同理心的樣子,“也對,太難為你瞭。”

  “這樣,你一個月掙多少?一萬二?一萬叁?一萬五?”

  悠悠挑眉,他問得隨意又誘惑。收入隱私,個人尊嚴,道德世界的遮羞佈,就這麼被悄然挑起。

  侍者睜大眼睛,點瞭點頭。

  “那你半年,差不多能賺九萬。”

  丁競誠若有所思,轉瞬一笑:“這樣,畢竟是你工作失職,還是麻煩你把地上這灘燕窩舔瞭。”

  “舔幹凈之後,我湊個整數,給你十萬。”

  萬姿不動聲色,隻盯著那位侍者。但她有感覺,梁景明在看她。

  那種驚愕、慌張、焦急雜糅在一起的復雜眼神,令她餘光陣陣發燙。

  不知道哪件事更沉重,墜得她無法呼吸。是梁景明開始有瞭表情,無聲向她求救,要她幫忙解圍。

  還是漂亮侍者始終緘口不言,杏眼卻淚盈盈的,仿佛閃著動搖。

  “不相信我是嗎?”丁競誠笑,“行,那我們寫出來。”

  從西服內袋取出筆和支票本,他低頭問侍者:“你叫什麼?”

  “……Inês。”

  伊內斯·陳。萬姿在心中默念。

  這樣葡語與中文結合的名字,一聽即知她也是混血人種。

  一想即知,她和梁景明,一定有很多共同語言。

  “好瞭,Inês。”丁競誠收筆,“我又加瞭點錢。”

  “隻要把地舔幹凈。”刻意壓低聲音,他仿佛拿著肉骨頭引誘狗一般,在侍者眼前一彈支票,“這錢,立刻就是你的。”

  所有人的眼睛鎖在薄薄紙片上,那龍飛鳳舞的五個零連成一片。

  二十萬。

  “萬姿。”梁景明小聲喚她。

  視線匯在一起,他什麼都沒說。下頜咬得和拳頭一樣緊,隱隱勾勒出利落線條。

  以前她前戲勾引他時,總愛透瞭他強抑著欲望的咬牙模樣。原來其他時候他也會有這種表情,為瞭其他女人。

  你想讓我出頭,解救你前女友是嗎。萬姿想問梁景明,可話還沒出口,已經沒瞭糾結的心力。

  “Inês,你有選擇。”她隻是淡淡的,“可以不吃那灘燕窩,二十萬打水漂罷瞭。”

  話音落地,沒有聲音,卻令人無端端覺得迫切與沉重。

  一片寂靜中,隻見侍者撲閃著長睫毛,胸口劇烈起伏瞭一瞬,猛然紮在地上,漂亮臉蛋埋在地毯間——

  梁景明猝然站起身,丁競誠看戲般鼓掌大笑起來,隻有萬姿雙手抱肩,神色未變。

  她低垂眼眸,看侍者伸出舌頭,顫抖著舔瞭一口濡濕的地毯。

  有些事是勸不瞭的,如果當事人決意已定。

  如果Inês沒有絲毫動心,她一開始就不會告訴丁競誠,她的收入和姓名。

  “你瘋瞭嗎?”梁景明又驚又急,一把拉住侍者的後背襯衣。

  然而,金錢誘惑有時就是讓人癲狂又麻木。仿佛想讓過程縮短點,她不顧一切狂吃那灘燕窩,任憑羹湯和眼淚飛濺整臉,任憑吞咽如獸一般風卷殘雲——

  也許是吃得太猛太快瞭,她突然睜大眼睛按住胸膛。凌亂燕窩宛如垃圾,令她再也咽不下去。

  “嘔”地一聲,她一口吐在瞭地上。

  “噗。”丁競誠笑出聲,“我讓你舔,可沒讓你越吐越多。”

  “剛才說瞭這二十萬,要你舔幹凈瞭才能給呀。”又彈瞭一下支票,他面露惋惜,“那隻好作廢瞭。”

  說著,他開始一點點地撕。紙片慢慢地飄,最後黏在侍者呆滯的臉。

  他的動作,令室內憑空下瞭一場雪。

  這比任何寒冬,都要來得冷。

  “好煩,想花錢還花不出去。”

  最後丁競誠嘆瞭口氣,又突然笑:“要不這樣,把你吐出來的也舔幹凈,我給你四十萬。”

  “瘋子!”梁景明再也受不瞭瞭,用力推瞭丁競誠一下,拉起侍者的手臂便走,最後瞥瞭萬姿一眼——

  “嘭”地一下關門聲響如雷擊,她低垂眼眸,一動不動。

  梁景明還是走瞭。

  說“我怎麼可能讓你跟那個瘋子獨處”的他,還是放她和丁競誠兩個人,自己帶別的女人走瞭。

  他應該不會再回來瞭。

  “你這小男友,還挺有正義感。”

  也許是實在太開心瞭,丁競誠被推瞭一下也不以為意,興奮神色令人脊背發涼:“你怎麼會喜歡這樣的人?”

  “說瞭,他不是我男朋友。”扯起唇角,萬姿笑得寂寥。

  “如果是你,你會舔嗎?”丁競誠又問。

  “當然,為什麼不?”萬姿笑意更濃,“但我不會吐出來,而且二十萬對我來說,實在太少瞭。”

  “而且總有一天我要逼你,也在我面前把地毯舔幹凈。”

  她一直相信,錢可以讓人做任何事,任何不堪的事,隻要出價夠高。

  她更相信,睚眥必報。

  “可你那小男友跟聖人似的,他就做不出這種事。”丁競誠盯牢她,“你到底怎麼喜歡上他的?明明你跟我才是一類人。”

  仿佛被核彈悶聲擊中,萬姿腦海瞬間嗡嗡作響。整個人恍惚著,幾乎能有瞭耳鳴聲。

  是的,她跟丁競誠才是一類人。對金錢又愛又怕,精於算計又記仇,看一個女孩尊嚴盡失卻無動於衷。

  “你知道嗎,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懂我,最像我的人。”

  收斂嬉笑表情,丁競誠柔聲:“跟你在一起的七年,是我最快樂的日子。雖然我還沒過完這輩子,但我真的不會再快樂瞭。”

  “萬姿,不是窮人才過著苦日子。”

  萬姿抬頭。

  這是今天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出絲絲真情實感。

  “其實我一直知道,我的‘問題’出在哪裡。”

  到底是交往過七年的人,她一聽便明白,丁競誠在說自己不舉。

  過去,他從來都避而不談。

  “你知道我其實本來有個孿生哥哥,對吧?”

  丁競誠嘆瞭口氣:“所有人都知道,他從小就是丁傢的希望,優秀得遠遠超出我。但沒有人知道,因為被我父親壓迫得太厲害,他自己又太焦慮,他十叁歲就有瞭抑鬱癥。”

  “也沒有人知道,他最後在傢上吊自殺,發現屍體的人是我。”

  “萬姿,你見過上吊的屍體嗎。”丁競誠陷在回憶裡,他的音調不自覺在抖,“臉上會有屍斑,臉是青紫色,舌頭伸得老長,身體是僵硬的……而且你知道嗎,男的吊死時褲子很容易掉,而且會勃起。”

  “我每一次有感覺……我都會瞬間想到我哥哥,那具吊死的屍體……他明明已經死瞭,但下身看起來又……像是活生生的……”

  “那時候我也才十叁歲,我現在都叁十五瞭,還是逃不過這個陰影……”闔上眼睛,丁競誠卻阻止不瞭眼淚滑落,“萬姿,我不是生來就這樣的……我也曾是個孩子啊……我又犯瞭什麼錯呢……”

  聽著聽著,萬姿也哭瞭。

  但不是心疼丁競誠,她隻是很無助。

  她現在自己苦得不行,梁景明人生也挺苦,原來丁競誠也是。沒錢的苦,有錢的也苦,所有人過得艱難,大傢都在負重前行。

  太難瞭。人生真的太難瞭。

  “所以萬姿,我就問這麼一次。”

  “你可以原諒我嗎。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

  淚眼朦朧中,原來丁競誠已握住她的手:“你愛錢我可以給你,多少都可以。甚至不需要愛我,你隻要陪著我就好。過去那七年,我過得很快樂。”

  眼淚成串成串落,萬姿哭得更兇。丁競誠就這麼滿懷祈求與希冀,牢牢望著她,仿佛視她為神邸,視她為明燈——

  “不行。”萬姿搖頭。

  她終究沒力氣抽出手,隻是反復說:“丁競誠,我做不到。”

  “我這個女人好貪心的,我要錢也要愛。”

  “你一直隻愛你自己,而我現在一點都不愛你。”

  “過去那七年,我過得一點都不快樂。”

  丁競誠的臉,一點點白瞭下去。

  他再該死,把一個人推入深淵時,萬姿還是很痛心。更痛心的是,她與一大筆錢失之交臂。

  而且也沒瞭梁景明。

  “我能做什麼補救嗎……就不能——”

  顫抖著睫毛,丁競誠喃喃。

  然而他還沒說完,餐廳門驟然打開——

  “萬——”

  明顯是一路跑來的,梁景明氣喘劇烈未定。

  就在一瞬間,他猛然僵住。目光在萬姿和丁競誠臉上移動,最後如釘子一般,射在他們相拖的手上。

  梁景明還是來瞭。

  他還記得他說過,“我怎麼可能讓你跟那個瘋子獨處”;他還記得他承諾過,要保護她。

  然而一進來就撞見,她和前男友抱頭痛哭,還手牽手。

  “不是這樣的……”

  萬姿囁嚅,卻令一切更像謊言。

  她急得想抽開手,然而丁競誠瞬間灌入力道,令她動彈不得。

  “萬姿。”

  仿佛丁競誠不存在般,梁景明就望著她。仿佛一隻被冷落得小狗,他看得她泛起一陣難受。

  他的眼神空落落的。他的眼圈都紅瞭。他的話語都是支離破碎的——

  “你不需要我瞭,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