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幹什麼。”萬姿強自穩住心跳。
仔細想來,樓盤推廣項目由丁裕雄拍板,丁競誠並沒有扣住她和梁景明的理由。
“你走可以,但別忘瞭,合同還沒簽。”畢竟是交往過七年的人,丁競誠直戳她痛點,“我父親剛才沒說,這項目執行人是我。”
“我正在想,要不要多請幾傢公關公司競標看看呢。”
聽完萬姿扭頭就走,丁競誠悠悠笑:“喲,叁百萬的單,真不想要?”
“上廁所不行?憋死你負責?”她回頭瞪瞭他一眼。
媽的,丁競誠這個賤人。
明知她公司初創不久,員工少規模小,走競標程序根本沒有勝算;明知競標勢必會有決策團,牽扯的無關人士越多,她拿下這項目的可能就越小。
明知最能引誘她的,就是利益。
“今天實在不好意思。”
萬姿自然不隻去廁所,否則也不會拉著梁景明。一出餐廳,她把他帶到僻靜處:“我也不知道姓丁的全傢都這麼瘋……”
“可你現在知道瞭,還想留?”梁景明仍是淡淡的。
浸在那般平靜的目光裡,萬姿心裡卻堵得難受。沉默半晌,她垂眸:“……要不,你先走吧。”
“我怎麼可能讓你跟那個瘋子獨處。”扯起一絲暗淡的笑,梁景明頓瞭頓,“除非你自己想跟他單獨聊。”
“我為什麼會想跟丁競誠……?”萬姿實在被刺痛瞭,“推你那件事,我真的很抱歉,真的後悔得不得瞭。”
“可不可以給個機會,讓我好好彌補?也可不可以不要一直這樣說話,什麼表情都沒有……”
“我得緩一下。”梁景明的呼吸,輕得像喟嘆。
“要緩多久?”萬姿心裡一沉,他沒有回答第一個問題。
他沒有給她機會,讓她好好彌補。
“我不知道。”
萬姿的心徹底沉瞭下去。
“好吧。你慢慢來,不著急。”
說完她逃進瞭廁所,扭開水龍頭。餐廳就連這地方也建得富麗堂皇,像個寒氣森森的奢靡洞穴。
雙手支在大理石洗手臺上,萬姿任由冰涼觸感一點點傳到到全身,任由濕意一點點蔓延到眼眶,她抬眸望著鏡中自己。
五官鋒利,妝容精致,衣冠楚楚,可那又如何。
皮囊裹束的靈魂,是否早已染上醜惡。
醜得連他,都不要她瞭。
不過沒事,一切都有解決辦法,一切會好起來的。等應付完丁競誠,她可以請梁景明吃飯,給他買釣魚竿,陪他在床上玩各種花樣……
他會原諒她的。一定一定會。
自我暗示層層加強,萬姿隻允許自己難過五分鐘。走出廁所時,她已經擦幹眼淚,補好妝容。
重新架起精氣神和戰鬥力,與變態有錢人周旋的名利場,那才是她該待的地方——
細高跟踏進餐廳外長廊,羊絨地毯吸納掉所有足音。
她看見梁景明正在笑。
笑容淡而和煦,是一整天他都沒給予她的陽光。他背靠著長廊欄桿,姿勢慵懶又迷人,身旁是一位齊劉海年輕女生,手輕握著欄桿。
他們近在咫尺,一看倆人不是初相識。朝向一正一反,彼此沒有直視,反而多瞭一分唯美的意味深長。
萬姿認出來瞭,那年輕女生是剛才在餐廳上菜的女侍者。
她真的很漂亮,大眼睛白皮膚高鼻梁,漂亮到同為女人的萬姿,也情不自禁有留意。
怎麼就沒想過,梁景明一直待在酒店,還能在哪遇到兒時朋友。
怎麼就沒想過,他的兒時朋友,有可能是女人。
他們姿勢實在太過曖昧,聊得實在太投入,沒有發現遠處的萬姿。她就這麼靜靜看著,仿佛撞見言情小說的爛俗情節——
飯局上,男主角和女主角裝不熟;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他們總有無數理由相遇,說點令人臉紅心跳的悄悄話,任情愫輕輕蕩漾。
如果他們真是兒時朋友,說不定還是青梅竹馬加校園青春的標準甜文。
那她萬姿算什麼呢,反襯男女主角情比金堅的惡毒女配嗎。
打開手機,點開各類社交APP,手微微顫抖著,萬姿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追尋梁景明的過去。
對他有好感的女生那麼多,可這回她是真的不安。
梁景明香港長大,應該不會用微博;他還是學生,也不太可能有領英;他似乎對社交網絡不感興趣,連Face都搜不到。
現在隻剩一個,Instagram。
不斷組合他的中英文名和粵語拼音,當萬姿試到“Jojo_Leung”時,終於跳出一個人——
空白頭像,簡介也無,卻令她心臟無端端狂跳。
點進去一看,這人什麼都沒發,卻關註瞭不少賬號。萬姿翻著他的關註列表,大多都是海洋魚類知識相關,除瞭第一個關註對象。
萬姿不用點開就看得出來,是那位餐廳女侍者。
而這人的唯一一個粉絲,也是她。
甜蜜蜜,暗戳戳的雙箭頭。
真在網絡遺址中挖出這段puppy love,萬姿捏緊瞭手機。嘴裡有種幹澀的麻木,嘗不出滋味。仿佛被人兜頭淋瞭一桶酸水,張不開唇,更咽不下去。
這空白賬號應該就是梁景明,他有可能為瞭那位漂亮侍者,專門註冊Instagram。
四年前的叁個月內,他贊瞭她每條貼圖,有學校內的自拍,有穿比基尼的遊玩照,有稚嫩的每日穿搭,點贊時間都在發佈時間五分鐘以內。
他們還有對話,基本都是很沒營養的emoji,卻彌散著青春專屬的荷爾蒙火花。
時間軸下拉,他們的互動很快無疾而終。具體發生瞭什麼,萬姿不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是,四年後在她眼前,他們相遇瞭,還是在梁景明寥落的時刻。
靜音,鎖屏。抬眼看他們還在聊,萬姿原路返回,從另一小徑走回餐廳。
一路上她都沒什麼表情,什麼想法都沒有。仿佛有一片片雪花慢悠悠飛旋下落,遮蓋住心底的聲音。
原來剛才梁景明一直不說話,就是這個感受。
人被傷到某一個程度,就變得無知無覺瞭。
“去個廁所能這麼久?”
推開餐廳門,丁競誠抬眸看她。
“順便吃瞭口屎。”萬姿淡笑。
沒什麼好失去的,也沒什麼好怕的。連她的癲狂前男友看起來,此時此刻也格外柔和。
“怎麼,是不是看到你小男友的前女友瞭?”
“他不是我男朋友。”萬姿頓瞭頓,“什麼前女友?”
“剛才上菜的服務生對吧?”丁競誠笑,“是挺靚的。”
“你怎麼知道她是Jo的前女友?”萬姿笑得更疲,她連掩飾的力氣都沒有瞭。
丁競誠沒說話,隻定定看著她。金絲邊眼鏡後,一雙眼睛光芒玩味。
“因為男人看前任的眼神,都是一樣的。我看得出來。”
見萬姿不語,他悄聲說:“不信是嗎?那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幾乎是在同時,梁景明推門進餐廳。
沒過多久,漂亮女侍者也走進來,呈上托盤:“木瓜椰皇官燕羹,請各位慢用。”
四人相對,暗流湧動。
他們還前後腳避嫌,真跟偷情一樣。
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萬姿剛才一直沒怎麼聽丁競誠說話,根本沒把他的瘋言瘋語放在心上。
更沒註意他的動作。
地毯藏藍,丁競誠的西褲又是同一色系。侍者舉著大托盤,根本沒留意他早已把腿伸瞭出來——
“嘭”地一聲,她向前猛撲過去,直接被絆得一個趔趄。托盤失手掉落,所有官燕羹灑得紛紛揚揚。
所有人都愣住瞭,除瞭丁競誠。
“哎呀,怎麼這麼不小心。”他是始作俑者,反應最為敏捷。
很快扶起她,他關切道:“你還好嗎。”
“沒事、沒事。”侍者看起來快哭瞭,大眼睛水汪汪的,不由自主看向梁景明。
一切發生得太快,萬姿突然心中警鈴大作——
“沒事的話。”丁競誠收起慈眉善目,臉色陡然一變。
施施然坐好,他像摸狗般拍拍女侍者,指瞭指官燕羹傾瀉的地方:
“來,舔幹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