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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你真的喜歡過他嗎

  “Donna Donna~你在幹嘛~”

  消息還在閃,氣氛瞬間冷瞭下去。

  “這誰啊?”

  來者是個陌生號碼,萬姿相當莫名其妙。她何其無辜,可話一出口,連自己都嫌假。

  更何況梁景明眼眸一斂,灼灼看著她。

  “對瞭,我跟Chloe說瞭,以後她宿舍有什麼問題,發郵件給我。她的微信我已經刪瞭。”

  他口吻很淡,然而萬姿聽來,下一句仿佛劃瞭重點:

  “畢竟你說過,不喜歡我和她來往過密。”

  說罷梁景明抱肩而立,平靜眉目蘊集著低氣壓,潛臺詞昭然若揭——

  我都為瞭你掃掉身邊鶯鶯燕燕,你怎麼還跟別人扯不清楚?

  “我……”

  沒想到他竟然站上道德制高點,萬姿一時語塞。正遲疑著,消息又湧進來:

  “昨天我太醉瞭,是你送我回傢?真的謝謝瞭,什麼時候再出來吃飯?”

  “可能你有遇到我妻子,請別多想……其實我跟她過不下去瞭,最近正考慮離婚……”

  萬姿瞬間知道對方是誰瞭。

  尹正宇這個渣男。

  身為醫生,他還沒有醫德。他估計看她體檢報告時,就記瞭她的電話,一酒醒未必想著鞍前馬後的老婆,先急著給她發消息。

  “喏,”長出一口氣,萬姿把手機遞給梁景明,“你看。”

  顯然也猜出對方身份,他表情稍霽,但仍緊握手機:“那你怎麼想。”

  “你不是對付瞭Chloe麼?”萬姿笑起來,“我不管瞭,你幫我回吧。”

  現在誰的手機,沒有暗藏些不見天日的秘密。可她就這麼利落解鎖,對話框戳到他面前。

  “真的?”

  “真的,隨你處置。”

  低頭打字,光標閃爍跳躍,仿佛拉扯出暗線,牽引起梁景明的唇角。

  萬姿托腮看著他,看著那抹隱約的笑,直到他遞來手機:“好瞭。”

  文字打出又消失,他什麼都沒發。隻是刪掉收到的消息,拉黑尹志宇。

  他不想要,她和其他男人再有什麼牽扯聯系。

  即便是最後攤牌,也不可以。

  “行,吃飯吧。”

  見他心情轉好,萬姿難得殷勤地準備餐具。尹志宇的短信正好是個由頭,有些事情她也要攤開說。

  給梁景明夾瞭一筷子蒸魚,她慢慢開口:“對瞭,還有件事。”

  “不是給你買瞭手機電腦麼?我看包裹到瞭,你一定要簽收。”

  低垂眼眸,梁景明不說話。用力咀嚼那塊蒸魚,下頷線浮突著,像是在咬緊牙關。

  “拜托,你不要這樣。”萬姿默默嘆瞭口氣,“現在像你這樣的大學生,誰還帶課本啊?都用手機電腦,這是你的生產工具。你要想學好,必須要用最好的。”

  “而且你送我鞋,我也都收瞭。我送你手機電腦,你為什麼就不要呢?禮尚往來而已,有時候也要接受別人的好意。”

  “講真,梁景明,我一直沒有看不起你,也不想一味塞錢給你。或者說,我就沒想塞錢給任何人,我從來都不是會為男人花錢的女人。我太知道錢有多珍貴,賺錢有多難瞭。我真的太熱愛金錢瞭。”

  說到最後,萬姿聲音輕得像喟嘆:“我的傢庭條件其實沒比你好,能過上現在的生活,我也付出瞭很多。你現在的處境,我都經歷過;你的感覺,我也都懂。”

  梁景明抬頭,正好對上萬姿的眼。

  清亮得宛如靜潭,在沉默間歇,任由往事泛起漣漪,悠悠蕩漾。

  “哇,想想我來香港都過七年瞭……時間過得好快啊……”

  “是這樣的,我高中畢業就來香港念大學,那時候還沒到十八歲。香港是消費多高的城市啊,我那時候都被嚇傻瞭。”

  萬姿搖頭:“頭一個月根本不敢在外面吃飯,買任何東西都要默默換算成人民幣,爸媽打的錢隻夠住宿費,獎學金又沒那麼快發,我隻能自己找兼職想辦法,後來就在一個私人會所做服務生。”

  “我那時可醜瞭,真的。”陷入回憶,她托著腮,“還有嬰兒肥,剪一個娃娃頭,還在長青春痘,戴一個很傻的黑框眼鏡,每天都朝氣蓬勃,雖然要在會所從早八點站到晚八點。”

  梁景明的目光,落在萬姿臉上。她現在素顏,也是極盡雕琢的美,黑長發輕散在削肩,一身瓷白的皮膚。

  難以想象她學生時代的質樸模樣。更不要說她如何脫胎換骨。

  “那個會所消費很高,算是一個小有名氣的富豪飯堂,常有些公子哥來包場吃飯。”萬姿淡笑,“服務生都是女孩子,就很愛討論哪個公子哥比較帥,誰出手大方對人溫柔……甚至做些灰姑娘飛高枝那種不切實際的美夢,跟言情小說似的。”

  “其中有個公子哥,特別帥特別酷。不愛說話,還有點壞壞的感覺,很招年輕小女孩喜歡。當時愛慕他的服務生很多,其中也包括我。”瞟瞭眼梁景明,萬姿笑著找補,“當然瞭,他沒你好看。”

  面對吹捧不為所動,梁景明幽幽開口:“那他看上你瞭?”

  “你聽我說完。”十指相扣,萬姿牽牢他,“事情是這樣的。”

  “可能給那位公子哥端茶送水多瞭,他還真記住我瞭。有次聖誕節他舉辦Party,特別要我去他包廂服務。”

  不知想到瞭什麼,萬姿手指收緊,把梁景明握得有些痛。可他終究沒抽出來,而是兩隻手都覆上去,傳遞熨帖熱度。

  “你能理解小女生那種嬌羞和雀躍嗎……我當時真挺開心的……”萬姿喃喃,“特別是到瞭包廂,所有來賓都成雙成對,除瞭我和那位公子哥。然後他的朋友就起哄,要我倆給Party開舞。”

  “眾人見證下,他向我走來,對著我笑,然後牽起我的手。”

  手用力交握在一起,幾乎失去瞭血色。梁景明無暇顧及,他和萬姿誰比較痛。

  她看瞭眼他:“你知道接著發生瞭什麼?”

  “……他邀請你跳舞?”

  梁景明真希望自己是錯的,直到萬姿輕聲說——

  “不,公子哥朝我手裡吐瞭一口。”

  “他把一塊鵝肝叁明治嚼碎瞭,吐在我手上。”

  萬姿深吸一口氣:“當時所有人都笑瘋瞭,還有人在拍手,我都傻瞭,然後他盯著我大笑,‘不會吧?你當自己是誰?真以為我會吻你的手,邀請你跳舞?’”

  她語氣有無法克制的起伏:“我他媽這輩子因為這件事,再也不吃鵝肝……我永遠記得那個手感,又濕又熱,還帶著唾液,躺在我的手心……”

  “你知道嗎,這件事對十七歲的我來說,打擊真的很大。我甚至一度自我懷疑,我到底做錯瞭什麼,為什麼那個公子哥要這樣捉弄我,我跟他明明無冤無仇。”

  “後來我想清楚瞭,我什麼都沒做錯,隻不過對他來說,我太渺小瞭,我是一隻螞蟻。他看見我不踩一腳,心裡不痛快。即便沒有我,他也可以用鞋底碾死下一隻螞蟻。”

  萬姿笑得慘淡:“在香港這種地方,金錢名利太唾手可得,人很容易變得扭曲。高階層的生活很無聊的,所以他們喜歡打別人找刺激。不幸的是,落後就是容易挨打,貧賤就是容易遭人踐踏。”

  抬起她的手,緊貼自己臉頰,梁景明不說話。隻是凝視著她,仿佛要沁入她靈魂深處去。

  “沒事,不用擔心我。”萬姿笑意更濃,“如果我每次想起這件事都會難過,那我眼淚早就流幹瞭。”

  頓瞭頓,她又說:“其實那位公子哥,你也認識。”

  “就是丁競誠,我那個混蛋前男友。”

  梁景明愣住。

  許久,他的聲音都有些啞:“他都這樣對你瞭……你還……”

  “是,我是不是有受虐傾向?”萬姿長嘆一口氣,“但其實我就是想報復他。我就是要讓他有一天,正視他曾經踩過的那隻螞蟻。”

  那些拆骨重生的時間,怎能輕描淡寫道盡。

  她如何玩瞭命地讀書減肥兼職化妝,如何把粵語英語練得跟母語一樣熟,又如何外貌雕琢得令人眼前一亮。外人看美女成長,都是一路光鮮坦途,隻有她才知道,這路每一寸凝著多少血和淚。

  後來,機會終於被萬姿等到——

  她在學院刊物做記者,而丁競誠作為《寰宇財資》總編,接受她的采訪。

  她太過煥然一新,丁競誠怎麼還能把她和那個小服務生聯系在一起。後來他開始追求她,她故作驚喜後答應。

  所有人都覺得萬姿幸運得像偶像劇女主角,隻有她自己知道,這戲碼徹頭徹尾就是部冷血復仇劇。

  “我跟丁競誠交往瞭七年,我從沒放松警惕過。我清楚我跟他傢世太過懸殊,我們永遠不會修成正果。但我不在乎,我學習他的可取之處,要借助他的力量往上爬,利用他的資源開創我的事業,我不想再做窮人瞭。”

  “那你真的喜歡過他嗎。”梁景明的問題,總是如此一針見血。

  “說老實話,喜歡過。”

  她慢慢開口:“當我還弱小時,我仍在仰望丁競誠。一個男人又帥又有錢,你很難不會對他產生依戀,即便他脾氣古怪,你很討厭他……怎麼講,這是一種很復雜的情感。”

  “但七年來我越長越大,我最後看透他瞭。他這個人隻敢恨不敢愛,躲在金錢的保護中,性格越來越扭曲,一輩子都是隻可憐蟲。”

  “丁競誠對我而言,一直是一個深淵,他是我所有又害怕又想要的東西。我可以逃避,但我最後還是想直面他,我賭我不會掉下去,我賭他不會吞噬掉我,我賭我會有自己的人生。最後我終於退出來瞭,我也終於意識到,這個深淵不過如此,我跨得過去。”

  萬姿看著梁景明,不知道他懂不懂她的意思。

  她想告訴他,她不是什麼好人。因為前男友戲弄過她,不惜以在一起為代價,也要報復回人傢。她這輩子價值觀已經根深蒂固瞭,最愛自己,其次愛金錢,第叁愛男人。

  但她更想告訴他,當手無好牌、走投無路之時,反而是重新洗牌的開始。

  “總而言之,我曾經這麼難,比你起點還低,現在當然說不上大富大貴,不也過得好好的?”

  萬姿重新牽起梁景明的手:“你可以的,隻要往前沖就好瞭。大學四年過得很快,你好好規劃時間,業餘找一份正經兼職充實履歷,你的前途很光明……”

  說到後面,萬姿都覺得自己太苦口婆心,但還是不得不講完:“所以收下手機電腦,給我好好讀書。我做你投資人,可是要看見回本的,知道嗎?”

  “行,我知道瞭。”

  握緊她的手,梁景明終於坦然一笑。英俊眉宇徹底舒張開,這回真真切切是個十八歲少年。

  “知道就好,吃飯。”萬姿也笑。

  無論如何,事情終於說開瞭。至於未來和梁景明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吧。

  反正,又不趕時間。

  飯後,萬姿先走一步,去公司找合夥人談事。

  前些日子臺風過境,預示著香港秋天來臨。雨水是沒有瞭,獨留下幾分蕭瑟寒意。萬姿夾緊薄風衣,可她沒戴圍巾,攔不住冷風如繩索,穿頸而過。連帶和肺腑一起,涼瞭下來。

  那些陳年往事,她從沒跟其他人說起。都是獨自在夜晚中反復咀嚼,吞咽落肚,仿佛穿行長長的黑暗隧道,有些時刻隻能一個人過。

  時隔七年,現在想起,仿佛還能嘗到當時的苦澀。

  心不在焉走到傢樓下,她手機突然響瞭。是梁景明打來語音。

  “喂,怎麼啦?”

  “你回頭。”

  擰身抬眼,萬姿一下子看見梁景明。

  他憑窗靠著陽臺,應該剛洗完碗,身上圍裙沒有摘。可一點都不顯得狼狽,大半個頎長身子探出來,神情看得並不真切。

  但她知道,他在看她。

  “剛才忘記說瞭,聽完你講的……”頓瞭頓,他低低說,“很心疼你。”

  “如果我當時就認識你,當時就可以替你打丁競誠出氣,就好瞭。”

  “如果我當時在你身邊,就好瞭。”

  萬姿剎那間愣住。

  他寥寥幾句話,像子彈般擊中瞭她。

  微涼秋風中,她捂住臉。有酸意突如其來凝聚在鼻腔,在心頭淡淡蔓延。

  時隔七年,現在想起,還是苦澀如初,對不對。

  人生有時很長,長到你有時候會累,有時候會委屈,為什麼註定要穿行長長的黑暗隧道,暗無天日,看似沒有盡頭,隻能一個人走。

  但當你精疲力竭時,會有一束光躍入視線。光束下方還站著一個人,微笑著等你歸來。

  你終於明白,就是為瞭這樣的時刻。

  就是為瞭這樣的時刻。

  “梁景明。”萬姿咬緊牙關,竭力不讓自己哭出來,“你別這樣說……我……”

  深吸一口氣,她終於不管不顧瞭:“有件事我糾結瞭很久……但我忍不住瞭……”

  “前段時間我不是炒瞭個實習生麼,現在多瞭個崗位出來……你如果沒正經兼職,想來我們公司實習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