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姿頭蒙在被子裡,深深地呼氣又吐氣,像缺水的魚。
她對男人的謊言一向敏感。十六歲那年,是她發現瞭父親出軌。
她母親常年忙於經營海鮮大排檔,父親則是開出租車的,每天可以自由安排時間。一次萬姿坐他的車上學,無意間在後座隱蔽處,發現瞭一盒安全套。
萬姿已經很大瞭,足以明白那是什麼,更足以察覺那盒套所剩不多,而父親已經夜不歸宿好幾回瞭。
她回傢便告訴瞭媽媽,引爆父母間的爭吵。父親還不認錯,對哭泣咆哮的母親說,“愛那個女人”。
萬姿徹底恨絕瞭他。她那時也是年少氣盛,深夜拿瞭把菜刀,坐在父親床頭,握著刀的手不停發抖——
他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他怎麼能背叛她和媽媽。
千鈞一發之際,是媽媽顫抖著攔住瞭萬姿:“他畢竟是你爸爸,他是該死……我這輩子也就這樣瞭,不要因為他再搭上你的人生。”
痛哭著,萬姿記牢瞭這句話。開始玩命地念書,考到香港中文大學,脫離原生的沿海小鎮,徹底改寫命運。
後來她就不怎麼回傢瞭。父母終究沒有離婚,爸爸在親戚們的勸告下回心轉意,踏踏實實跟媽媽過日子。
他們現在關系很融洽,時而甜蜜時而鬥嘴,柴米油鹽醬醋茶是寂靜的河,一點點磨幹凈河床石頭的棱角,再不見天日地掩埋掉。
萬姿再也不會那麼沖動瞭。父母的婚姻是父母的,他們有他們的活法和選擇。
但她一直記得,男人永遠會撒謊。
不要因為任何人,搭上自己的人生。
在床上躺瞭半天,萬姿不想再頹廢下去瞭。梳瞭個利落丸子頭,換瞭身運動裙褲出門,她在健身房踩完橢圓機,又順便做瞭個豪華水療。
一下午過得很快,她重新變得神采奕奕。
正想去隔壁美式扒房吃完飯,萬姿收到梁景明的消息:“我下課瞭,你還在酒店嗎。”
他很快又發來:“等等,我還沒結束,待會一起吃晚飯吧。”
呵,男人。
萬姿不打算回。他明明沒有上公開課,到這時還在騙她。
現在跳脫出來分析,梁景明處處是疑點——港大在讀又身世悲慘,不得不做鴨養傢;說傢裡條件困難,西裝卻做工精良;身為處男,床技竟然這麼好?他說他沒接過客,她還真就信瞭?
萬姿簡直想錘死從前的自己。又是在傢等他來,又是花錢訂酒店,還玩什麼角色扮演。
傻女一個。
退房完走進扒房,萬姿點瞭份A5熊本牛柳套餐。前菜還沒上,她倒是先看到瞭熟人。
確切來說,是前男友。
丁競誠坐在臨窗卡座,身子貼著靠背,清俊面容漾著懶散,標準公子哥的矜貴模樣;對面則是個大波浪美女,坐得格外筆直優雅,正帶笑說著什麼。
他們桌上灑滿瞭玫瑰花瓣,顯然在約會。
太久沒來往,萬姿竟然忘瞭,丁競誠常年住在君悅酒店,碰到他也不奇怪。
她正準備換個座位,可丁競誠眼睛也尖,正好看瞭過來。
和他對視瞭一瞬,萬姿立刻收到微信:“救我。”
敢情丁競誠是在相親啊。
之前跟他鬧得不太愉快,萬姿也不怕他:“憑什麼。”
“憑你塞瞭個人來我公司。”
萬姿:“……”
丁競誠掌門的《寰宇財資》,是梁景明想實習的財經媒體。萬姿正好認識一位資深主筆,前些日子便幫梁景明做瞭引薦,他隻要走個面試過場,這幾天就能上崗瞭。
萬姿以為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原來竟都被丁競誠看在眼裡。
吃人嘴短。
在丁競誠攜美女離開時,萬姿隻能站起來,面露驚喜:“誒,丁總?”
“萬總,你好。”丁競誠比她更能裝,還握住她的手,轉頭對美女親切道,“抱歉,我剛好要跟萬總說點事,我讓司機先送你回傢吧。”
“可是……”美女顯然又驚訝又不甘心。
然而丁競誠已聊得火熱:“萬總,最近業務如何?活動還辦得順利嗎?”
眼看美女狠狠瞪瞭自己一眼,黑著臉摔門而出。萬姿簡直無奈。
能跟丁競誠相親的,肯定是城中哪傢名門小姐。她這種搞關系做生意的,哪裡得罪得起。
但丁競誠並不在意,對萬姿微微一笑:“這次多謝你,我送你回傢。”
“不用瞭。”
安靜片刻,丁競誠笑意更濃:“你知道我隨時能炒掉你塞進來的實習生吧?”
萬姿:“……走吧。”
雖然梁景明騙她,她還是不想他丟瞭工作。
不知怎的,還是有點不舍得。
來接丁競誠的,仍是那輛勞斯萊斯庫裡南。跟他交往時萬姿坐過很多次,輕車熟路便上瞭車。
後座有私密擋板,她坐在丁競誠旁邊。這是他們分手以來,第一次在如此近距離獨處。
空氣變得灼熱,隱隱有丁競誠身上的皮革香水味,萬姿有點難受。
正想遠離他支開的長腿,她聽見他說:“你塞進來那人,是誰?”
“之前喝酒談事情,認識的一個陪酒小孩罷瞭。他在港大讀書,拿過你傢設的獎學金,又很缺錢。我看小孩可憐,幫一把罷瞭。”
“看來是喜歡?”
萬姿輕嗤一聲:“怎麼可能。”
她盡量輕描淡寫。
丁競誠這人性格極端,控制欲爆棚,她隻能保持誠實又冷漠,與他鬥智鬥勇。
隔著金絲邊眼鏡,丁競誠眼神狡黠:“想不到你還挺有善心。”
“……我沒善心也不會救你。”
“沒辦法,我也不喜歡那個女的。”丁競誠突然靠近她,幾乎舔到她的脖頸——
“她沒有你漂亮。”
操!
萬姿臟話還沒出口,車突然急轉彎,她歪倒在丁競誠身上,直接被他一把摟住。
“我送你的狗,你喜歡嗎?”
他在她耳邊問,卻也捂住她的嘴。
丁競誠瘋得太突然,萬姿扭著極力掙脫,嗚嗚咽咽著,卻又激起更瘋狂的欲望。他眼睛都紅瞭,撩起她的上衣:“你跟那個實習生,做瞭幾次?”
緊接著,他又探向她的裙褲:“你也用口過我的方法,口他嗎?”
根本說不出話,萬姿滿身是汗,一顆心快跳出嗓子眼瞭——
她的胸貼快掉瞭,而且昨天顧著跟梁景明玩角色扮演,她就沒穿內褲。
現在也是。
兩人都沒註意,車正越開越快,仿佛在放縱的邊緣徘徊。
隔著薄薄裙褲,丁競誠覆上她的叁角區,動作不由得一滯。萬姿趁機抬腳踹向他的襠部,誰知一個急剎車,她反而紮在丁競誠懷裡。之後被他緊緊按住,什麼都看不到。
那股濃鬱皮革香味,熏得她想幹嘔。
車徹底停瞭下來。
萬姿聽到司機解安全帶的聲音,不由得慌神又絕望。
私密擋板不是徹底隔音的,司機肯定什麼都聽見瞭。
車門打開時,丁競誠幾乎滿心愉悅地,大聲感嘆:“萬姿,你還是那麼喜歡真空。”
羞恥、惡心、憤怒……各種激烈情緒扭攪在一起,萬姿幾乎已成廢墟。她全身已經冷到極致瞭,隻有丁競誠還在抑揚頓挫——
“哦對瞭,忘記告訴你。”
“這位小實習生今天下午偷偷來我們公司面試,應該是想給你個入職驚喜。”
“你看我人多好,立刻就讓他上崗瞭呢。”
被丁競誠掐住下巴,萬姿被迫抬起頭。
車門口,梁景明蒼白的面容映入眼簾。
空洞得沒有任何表情,目光隻是釘入她的靈魂深處。
毫無起伏。
兩個高大男人,竟隱隱像孿生兒。都穿著考究西裝,戴金絲邊眼鏡,都有英俊的臉。隻不過一個幹凈脆弱,一個陰鷙到瞭極點。
手摸上萬姿的頭頂,丁競誠掃瞭一眼梁景明,低聲一笑——
“你會跟他做愛,是因為他是我的替代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