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富貴險中求案頭: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異想天開桃園們,卻難料,窮山惡水出刁民。
村長薛仁寶的心思的確如黨偉國說的那樣,他隻想自己傢族在臨寶村的統治牢不可破,也不知道這一次全國性禁毒工作的意義在哪裡,在他的眼裡,禁毒工作無非是大量荷槍實彈的民警,到處抓毒販子和吸毒人員,瞭不起再有特警武警們加入,很簡單:禁毒就是打仗。
不錯,禁毒確實是打仗,但打仗不可能隻有戰場沖鋒的士兵,還有負責補給、醫護、信息等多方面工作的人,這一次全國禁毒工作也是這樣。統籌和調度禁毒工作是國傢禁毒委員會,由公安部、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司法部、民政部、教育部等二十幾個部委組成,能在如此復雜的工作中脫穎而出,想不被人註意都難。
黨偉國覺得自己磨練夠瞭,也該是升官的時候瞭,如果真如薛仁寶說,溫如鞏知道城裡毒販子的一些事情,那麼他想升官的事情就有希望瞭,他也知道,可能溫如鞏對這件事情知道的並不多,但他是拉貨的,貨主的樣貌他應該記得,尤其是這樣特殊的客人,所以這才來找溫如鞏和他商議。
溫如鞏根本就沒聽懂黨偉國的話,他心裡尋思:不是來給我上政治課的嗎?現在又要和我合作,再說,我一個拉貨的,你一個當官的的,什麼機遇能讓你升官讓我發財?
溫如鞏對黨偉國能不能升官不感興趣,對自己能不能發財的態度則完全不一樣,更何況他現在很需要錢,便對黨偉國說:“老支書真是有意思,都說生意人的口條好,你能把思想工作做成買賣,連我也服瞭。”
溫如鞏說的是一句莫能兩可的話,這句話黨偉國怎麼理解都行,他想發財卻不知道事情,就這麼用話吊著黨偉國,果不其然,黨偉國聽瞭竟有些不好意思,說:“這樣不算是買賣,現在全國禁毒工作一盤棋,我作為村支書自然要配合國傢政策,挑起自己身上的擔子,你作為普通群眾,給予禁毒工作以幫助,也是公民的責任和義務。”
溫如鞏一聽“禁毒”兩個字,立刻反應過來,黨偉國不是來說林漢俄的事情,心說:一定是薛仁寶那個老不死的,想乘著這個機會弄死我,他不就是嫌我這些年掙瞭點錢嗎?眼紅是不?老子都要走瞭還放不過老子。
他越想越氣,牙齒咬的腮幫子鼓起,呼吸也越來越重,黨偉國瞧著不對,說:“你尋思什麼呢?喂,我說你尋思什麼呢?”
溫如鞏半響才回過神兒來,把頭一偏說:“沒什麼!嗯……你這個……我說……哥,那個城裡毒販子的事情,我確實知道一些,人我也見過,但也就是見過一面而已,估計前些天被抓的那幾個就是。”
黨偉國似乎是隨水漂流的人,看到救命草般,眼睛睜的瞪亮,說:“你見過的是哪個人?”
“一共兩個”溫如鞏從桌上的煙盒取出一根煙,說:“一個老頭子,老的頭發都掉光瞭,人看著倒是精神,像個搞學問的文明人。”
他點上煙,吸瞭一口接著說:“還有一個小夥子,長相普通就麼回事兒。”
黨偉國聽著嘴角露出笑容,他知道現在對外公佈的,所謂抓獲的毒販子,不過是放出去的煙霧彈,這件事隻有各地的黨政一把手知道,禁毒工作要進傢庭、進農村,他作為支書是知道的,但薛仁寶不知道,按理說他還不夠這個級別,可臨寶村的特殊情況,造就瞭他這麼一個特殊的人必須存在。
溫如鞏看著黨偉國的神情有些怪,感覺不妙,立刻擺擺手說:“哥,你也別尋思從我這兒找什麼機遇瞭,那些毒販子那麼多人,他們都是些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寧可待在這兒受這份窩囊氣,也不想給自己找不自在。”
黨偉國從溫如鞏嘴裡聽到“那些毒販子那麼多人”的一句話,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危險、麻煩、不自在,他確信溫如鞏知道的很多,但看他的樣子是不會配合,喝瞭口茶,站起身來點上一根煙,說:“哥也不瞞你,你要是將事情全部說出來,上級領導組織一定會保密你的身份,麻煩是麻煩,但絕對不危險。萬一抓著瞭毒販子,不單獎金,國傢還會給你別的獎勵,你將來想在城裡安傢落戶娶媳婦,簡直就是一步到位。你考慮考慮,我回頭找你。”
黨偉國開出的條件,不可謂不誘惑,獎金溫如鞏是不在乎的,他雖然視財如命,但畢竟還是將錢和命分開來看的,但能在城裡安傢落戶就不一樣,他半輩子都在村裡,不出門打工就得上山種地,如果不是每年外出打工的男人們回來,臨寶村像是離世獨處的地方。更何況,以目前的情勢來看,一個人想住到城裡是容易的,你隻需要一份工作和租個房子就行,但當你要融入城市在其中安身立命,那僅僅有錢是很難辦到的。
黨偉國離開之後,溫如鞏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但在“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心裡的作祟下,腦海裡激烈的思想鬥爭,不斷變成他說服自己的過程。
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的,溫如鞏一直在想讓自己怎麼全身而退,黨偉國卻沒有閑著,他又一次找到劉建設,說是溫如鞏已經將事情告訴瞭他,現在上級組織決定讓黨偉國做他們兩人的思想工作,他們哪個願意提供線索,幫助破獲案件,會有一筆獎金和嘉獎。
劉建設聽瞭黨偉國說的“上級組織、嘉獎、獎金”這些詞,不得不相信黨偉國的話,他知道以溫如鞏目前的狀況,一定會動心的。
在黨偉國找劉建設談完話的第四天,劉建設在給村裡一傢幫忙過後,連飯都沒有蹭,十點半左右就跑去溫如鞏鋪子。來到鋪子門口,劉建設發現溫如鞏鋪子門關著,一種不好的預感突降他心頭:難道溫如鞏已經去瞭?劉建設覺得自己也參與瞭整個過程,他不甘心,又跑到溫如鞏傢的後門開始砸門。
“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
聲音似乎是從劉假設心裡發出的,他已經大老大不小瞭,即便是毒販子來報復,他又有什麼好怕的呢?他能輸的都輸瞭,他的前半生已經輸瞭,眼前這個機會是老天給他的,砸門的那一瞬間他才明白,他絕對不能放棄這個機會,絕對不能。
“哐哐哐”他絕望的砸著,一次又一次,聲音從門上反饋來,除瞭他能聽到之外,誰也聽不到,聲音空空蕩蕩的飄蕩在天空,在他身邊環繞著、嘲笑著他,久久沒有離開。
“對!還有,還有一個地方。”
劉建設一瘸一拐的跑向村委會,在那個略顯破敗的地方裡,有一個隻屬於他的地方——殘聯。劉建設在前面狂奔,村裡幾個小孩子在後面學著他跑,一瘸一拐,他的一生都將被這些牽絆。
正在此時,黨偉國和溫如鞏正在趕往鄉政府的路上,之前他已經打瞭一份報告上去,他們還沒有到達的時候,縣裡的領導也已經知道這件事,現在他們隻等溫如鞏正式同意提供線索,就會將這件事報告市委領導,等待最終部署。
以往黨偉國坐車在通往縣裡顛簸的路上,一直非常惱火,他連著在臨寶村幹瞭這麼多年,什麼都沒有得到,除瞭開會之外,好像所有人都將他忘記瞭,但這一次不一樣,溫如鞏將那晚的事情,全都告訴瞭黨偉國,從溫如鞏的描述看來的,黨偉國隱隱覺得自己逮著瞭一條大魚。
坐在黨偉國身邊的溫如鞏,他此時心裡的感覺是非常復雜的,自古商人雖然多與官員聯系緊密,但老話講“生不入公門”很多事情總是迷信的,總是有忌諱的,而且商人多半也因為官傢身無分文,甚至身陷囫圇,溫如鞏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他隱隱有些後悔。
等到他們兩人到達的時候,事情不如溫如鞏想的那樣,他以為會有很多名縣政府工作人員來接他們,黨偉國早已對這些習以為常,溫如鞏開始懷疑黨偉國說的,會替他保密會保護他的許諾。
劉建設心裡非常痛苦,中午有一傢人來叫他吃午飯,想下午找他幫忙,他沒有去,他獨自一個人靠著墻坐在溫如鞏鋪子門外,帶著坡度的路上,身旁放著一個大茶缸子,手裡夾著一根煙,神情呆滯,但眼神裡卻透出某種期待。
他幻想黨偉國是去縣裡開會,溫如鞏有別的事情暫時離開,但很快就會回來,一個下午,他抽完瞭一包煙,也僅僅是一個下午的時間,他整個像是老瞭好幾歲。夜幕慢慢拉下,劉建設終於沒有聽到溫如鞏客貨車回來的聲音,他轉過頭看著溫如鞏的鋪子,發瞭半天呆,心說:人不在瞭,生意還是要做的。
劉建設將茶缸子放到墻角,回到傢取瞭鋪子門上的鑰匙,準備開門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