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一瞬,年輕人的面色就從熱情變的冷厲,不滿道:“清揚兄和炎生兄怎麼和此人為伍!”
“郭釗擎!”
張炎生面色肅然,看著他,一臉失望的說道:“一年之前,我等談及策論一事,你曾言科舉以策論取仕,取的應是真正的治國之才,考官卻看重那些套路文章,於國無益,一年之後,你便忘記瞭自己一年前說的話嗎?”
“我……”郭釗擎怔瞭怔,一時間無法反駁。
張炎生看著他,目光炯炯,質問道:“你隻說你說沒說過?”
郭釗擎低下頭,有些羞愧的說道:“我,我說過。”
“唐兄和我們有著同樣的抱負和理想……”張炎生看著他,一臉失望的說道:“可他與我們不同,他比我們更有骨氣和勇氣,他甘願舍棄自己的前程,也要以身犯險,警醒考官,為國納才,可你們呢,你們卻在背後詆毀於他……,若你郭釗擎已經墮落至此,今日之後,我張炎生羞於你等為伍!”
徐清揚上前一步,平靜的說道:“炎生的意思,就是我徐清揚的意思。”
徐清揚與張炎生是靈州有名的才子,一直以來都是靈州學子的領頭之人,此次州試,分別位列甲榜第二第三,他們二人,在靈州讀書人中舉足輕重。
讀書人最重臉面,郭釗擎早已被他說得羞愧難當,低下頭,羞愧道:“都是我一時糊塗,清揚兄炎生兄勿怪……”
郭釗擎目光望向唐寧,一躬到底,愧疚道:“郭某糊塗,不知唐解元高義,在這裡給唐解元賠罪瞭!”
唐寧擺瞭擺手,說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無妨,無妨。”
郭釗擎見他絲毫不以為意的樣子,臉上的愧疚之色更濃。
剛才張炎生大聲訓斥郭釗擎的時候,便已經有無數人圍瞭過來,看到這一幕之後,面色逐漸變的復雜。
他們是讀書之人,學的是聖人之言,講的是仁義道德,科舉的初心,便是光宗耀祖,報效國傢……
他們也曾雄心壯志,也曾慷慨激昂,他們也曾針砭時弊,抨擊不平,然而現在,他們也隻能為瞭科舉得中,寫一些套路文章。
姓唐的是一個異類。
他做瞭所有人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他給以後的考生帶來瞭一些麻煩,他們討厭他,卻也敬佩他。
難怪徐清揚和張炎生對他如此這般,他是一個讓無數讀書人討厭的人,但他也是一個純粹的人,純粹,勇敢,而且無畏。
沒有人再像郭釗擎一般,對他躬身認錯,但周圍之人,看向他的目光,或多或少都發生瞭一些變化。
咚!
園子的深處,有鐘聲響起,表示鹿鳴宴已經正式開始。
無數道人影,從園子的四面八方,向著中間一處占地極廣的建築走去。
徐清揚看著唐寧,笑道:“唐兄,我們也走吧。”
鹿鳴宴八人一桌,靈州州試新晉舉子兩百四十人,再加上主考,廳內共佈置瞭三十桌有餘。
桌次是按照甲乙兩榜的名次,依次向後排的,唐寧作為解元,和徐清揚張炎生等前八名,自然是在最靠近考官和地方官員的一桌。
所有人都坐定之後,靈州地方官員和州試考官才徐徐而入。
方鴻是吏部侍郎,論官位和實權,乃是所有的官員之首,走在眾人的最前面,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尾巴。
大尾巴。
方小胖走到哪裡都很有存在感,是不可能被忽視的。
從這一點就能看出,方鴻對於他的這位侄女是真的縱容,方小胖仰頭對方鴻說瞭幾句之後,方鴻微微點頭,她便飛快的跑瞭過來。
方小胖跑到唐寧身邊,高興的說道:“我和你坐在一起!”
唐寧知道她為什麼要過來,方鴻身邊全是官員,她放不開,她放不開的話,也就吃不開,這是她最在意的事情。
唐寧看向身旁的徐清揚,歉意道:“要委屈徐兄瞭。”
“無妨。”徐清揚笑瞭笑,說道:“我和炎生他們擠一擠就好瞭。”
宴席之上,每桌八人,每側兩人,擠進來一個方小胖,徐清揚和張炎生便要三人擠在一起。
他們剛才看的清楚,眼前這位小……,胖姑娘是跟著方鴻方大人一起過來的,看上去卻和唐寧十分熟悉,幾人心中自是疑惑和驚奇。
方小胖看瞭看唐寧,吞瞭一口口水,問道:“烤全鹿呢?”
唐寧看著她,說道:“還沒有上菜呢,再等等。”
方小胖正襟危坐,臉上的表情有些期待和興奮,她吃過羊肉牛肉豬肉,雞鴨魚肉,還從來沒有吃過鹿肉呢……
鹿鳴宴不是簡單的宴會,有著一整套極其繁瑣的流程規范,需要嚴格的按照規矩,一步都不能省。
飲宴之前,必須先奏響《鹿鳴》之曲,隨後朗讀《鹿鳴》之歌以活躍氣氛,然後就是兩位主考的講話,對此次的州試做一總結,勉勵勉勵諸位新晉舉子,然後是靈州地方官員的講話,等到所有人都講話完畢,再奏響一曲《鹿鳴》,才會陸續開始上菜。
現在才輪到靈州刺史講話,方小胖的臉色已經徹底垮瞭下來,捂著肚子,扯瞭扯唐寧的衣襟,小聲問道:“怎麼還不上菜?”
唐寧看著她,壓低聲音說道:“要不你先吃點兒糕點果脯墊墊?”
“我沒帶……”方小胖搖瞭搖頭,說道:“我今天都沒吃飯……”
方小胖一刻鐘不吃東西,對於唐寧來說,都是一件難以理解的事情,她居然為瞭今天晚上這頓飯餓瞭整整一天,幸虧她沒生在後世,但凡自助類的餐館,老板非得被她吃的心慌不可。
鹿鳴宴排場極大,極其奢華,冷熱菜品多達數十種,唐寧還記得他告訴方小胖這些的時候,她的眼中閃爍著前所未見的光。
董刺史講完之後,又換上靈州府學的一位訓導。
他在上方滔滔不絕的勉勵靈州學子,方小胖靠在唐寧肩頭,虛弱道:“我頭暈……”
這位訓導的講話一時半會兒不會結束,唐寧心中有些擔憂,要是她真的被餓暈瞭過去可怎麼辦?
他想到這裡,忽有一道人影匆匆忙忙的從外面跑來,在方鴻的耳邊說瞭幾句話。
唐寧看到諸位官員的臉上都露出瞭驚詫之色,隱隱的有些警惕,紛紛起身離席,快步向外面走去。
在座的學子也是一臉的疑惑,卻也隻能老老實實的坐在這裡。
“我好餓,頭好暈……”方小胖靠在唐寧的肩膀上,聲音已經快要聽不見瞭。
唐寧左右看瞭看,所有的官員已經走出門外,場內諸生的註意力也在門口,他拉著方小胖的手,小聲道:“走,我帶你去吃東西。”
方小胖頓時精神振奮,問道:“去哪裡?”
他們的座位靠近側門,唐寧拉著她悄悄離席,從側門閃瞭出去。
張炎生的目光看向大門口,詫異道:“發生瞭什麼事情?”
“看諸位大人的樣子,應該是有什麼要事吧,我們在這裡等著就好。”徐清揚搖頭說瞭一句,視線收回來的時候,望著桌旁某處,詫異道:“唐兄呢?”
門口處,方鴻看著從遠處走來的幾道人影,拱手道:“幾位使臣來此,可是有何要事?”
“倒是沒有什麼要事,隻是聽說諸位大人今日在此舉辦鹿鳴之宴,便想過來見識見識大陳的青年才俊。”一名中年男子揮瞭揮手,笑問道:“我等不請自來,諸位大人不會見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