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到宅邸、坐上餐桌、享用早飯——本來應該是簡單的三步走,但意料之外的阻攔出現在瞭面前。

  雖然很想無視倚在門口的普莉希拉,徑直追隨著熱騰騰的烤面包香氣走進客廳,理智還是讓伊比斯忍住瞭沖動。他當然看得出這個少女在等的是自己,雖然一時想不出緣由,尊重一下美少女的等待也是紳士應有的禮貌。

  「離我妹妹遠一點,明白嗎?」

  哎呀,真是心直口快的好女孩,省去瞭假模假樣寒暄的功夫。伊比斯掛起瞭微妙的笑容,故意用惹人生氣的語調作出瞭回應。

  「怎麼,這是作為嫉妒的請求嗎?我覺得蘇諾相當討人喜歡,相處起來比你這樣的性格要讓人舒服多瞭。如果要作為妻子的話,也是不錯的人選呢。」

  說出瞭妻子兩字後,伊比斯甚至能看見普莉希拉額頭的青筋。

  「你休想!我會保護好她,不讓你這種人渣沾染她一根頭發的!」

  「嘖嘖嘖,真是個愛護妹妹的好姐姐。可惜我看她似乎並不領情,對你的態度倒是有些懼怕啊。反而是和我在一起的時候,蘇諾顯得自在親近多瞭。」

  一對關系微妙的姐妹,這在貴族圈子裡並不是少見的存在。見多識廣的伊比斯並不認為這有什麼古怪的。

  「這關你什麼事。」半棘妖少女咬牙切齒地回應道,「你別想離間我們!我不會允許你欺騙玩弄她的感情,你最好趕快帶著你的女奴滾蛋!」

  「那麼,你這是在命令我嘍?」伊比斯故作生氣地揚起瞭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對著主傢來的子弟擺出這樣一副盛氣凌人的態度,你有認清自己的身份嗎?」

  普莉希拉心頭一顫,竟沒能說出話來。她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不僅僅是個討人厭的輕浮色鬼,也不僅僅是自己對付不瞭的可怕對手——他是莫雷盧斯傢族所效忠的,冠以英卡納之姓的流淌著古老血脈的尊貴傢族——的人類繼子。即便低賤的人類種族與這個姓氏格格不入,在得到瞭大姐背書之後,她也無法對這個現實生出質疑。

  那麼,這個姓氏究竟意味著什麼?從未離開過蜜蜂嶺的少女無法清晰理解這個概念,隻有一直被父親與長姐灌輸的尊敬服從。除瞭下意識的氣竭,她也想不出要向這個男人服軟的理由。

  很快,普莉希拉就從伊比斯口中聽到瞭答案。

  「我隻要一句話,就能讓莫雷盧斯這個姓氏消失。」面容陰冷的人類青年吐出瞭可怖的話語,「像你們這樣守著一小片土地維生的貧窮傢族為數成百上千,可不會有什麼人在意三個弱小女子的死活。隻有真正古老的姓氏才會被傳承,靠著刀劍拿下的領地,自然也能被刀劍取走。」他故作輕松地扭瞭扭頭,「不過,我是個有道德的好人,你最好別讓我的耐心消磨殆盡。現在開始討好我的話,也不是來不及。」

  「……哼,誰稀罕。」

  她轉身走瞭。外強中幹的聲音之下,已經是藏不住的畏懼與害怕。雖然伊比斯並不常用身份來欺壓良善,但必要時亮出姓氏總能帶來方便。像這樣壓制一下這姑娘,就能防止她做出太過火的事情來。

  倒不是說覺得普莉希拉能翻出什麼大風浪來,隻不過,任誰都不想在休假時被煩心事打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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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過遲到的早膳之後,沒什麼事做的伊比斯回到房間躺瞭下來。外邊日光明媚,正是邀請女孩出門遊玩的好時光。不過忙活瞭一晚上的伊比斯難得的想睡個回籠覺——總是暗中行動的青年本並沒有這樣奢侈的習慣,不過,難得從忙碌中脫身的他一時也想不出別的放松方式,索性就這樣無所事事地枕著胳膊仰躺下來瞭。

  隨後,迄今為止一直沉默不語的妮芙絲也跟著爬上瞭床。自從目睹瞭殺人魔的新受害人後,白發少女的臉上便覆上瞭一層陰霾。

  她遲疑瞭片刻,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撐著身體靠近伊比斯,盯住瞭他懶散的面容發問。

  「我們後天就出發,對嗎?」

  「是啊……你想要多陪蘇諾玩幾天嗎?倒也不是不可以。」人類青年懶洋洋地打瞭個哈欠,「不對,不行。這裡太荒涼瞭,我估摸著待上三天也該厭煩瞭。找不到什麼趁手的調教器具,留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啊。」

  妮芙絲歪瞭歪頭,顯然沒有意識到所謂「調教器具」對她而言的深刻意義。少女的表情稍顯失落,繼續試探性地問道。

  「那麼,關於那個割頭殺人魔……你就沒有什麼想法嗎?」

  「能有什麼想法?一個隻會對女村姑下手的變態,還能傷害到我不成?我估摸著就是讓你撞到瞭,它也落不著好——哦,你想把這傢夥揪出來。」伊比斯嘖瞭一聲,「怎麼,幾個月沒被抓住的狡猾兇手,還能被你給抓著尾巴嗎?」

  意圖被猜得一清二楚,妮芙絲並沒有氣餒,隻是誠實地點瞭點頭。

  「不能放著窮兇極惡的兇手不管。倘若我能幫上忙,減輕這兒人們的暴躁與痛苦的話……」

  伊比斯用略顯驚奇的眼光望向眼前半龍半人的白發少女。

  「他們遭受苦難,和你有什麼關系?老領主來這裡拓荒的時候是帶瞭幾個人類奴隸,現在還活著的也都是老婆婆瞭,這裡的其餘居民都是精靈。他們既然沒有求援,你難道還要主動湊上去幫忙不成?」

  「那又有什麼關系呢?」妮芙絲坦然回答道,「路遇陷入困境之人,就要伸出援手。」

  「你還真是個大好人。」伊比斯譏諷道,「你不該戴上鐐銬,應該戴著花環接受人群的愛戴與擁護。」

  「……我不是為瞭得到道德上的好評價而那麼做的。」龍女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隻是以功利主義的觀點來看,互助的總效益遠超自利。建立最簡化的社會模型推演,合作總能從自私中湧現。所謂的社會道德意義就在於此。」

  伊比斯沉默地咀嚼瞭這番回答。除去「社會模型」這樣的怪詞,妮芙絲所說的道理確實新奇。而且,他從那之中嗅出瞭別的味道——不知為何,這個高潔得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女孩身上居然有著同類的氣息,真奇怪。

  「那就功利地說吧,幫助這些鎮民對我沒有好處。」伊比斯用相同的話術作出瞭回答,「他們一生都要被束縛在這片土地上,而我與這個鎮子不會有任何交集。這些鄉下佬拿不出能讓我出動的報酬,我又為什麼要去費心找出殺人魔呢?隻是浪費時間而已。」

  從青年的角度來說,這樣的推演十分正確。社會的效益與個人利益並不總是統一的。妮芙絲不甘地咬緊下唇。她說服不瞭這傢夥,無論是曉之以情還是動之以理都無法讓他動搖。

  伊比斯則是笑瞭一下,捏瞭捏女孩如雞蛋般嫩滑的臉頰。

  「你倒是可以來求我。既然你對自己那麼自信,我可以準許你在這兩天裡自己行動找出兇手,甚至多待幾日也不是不可以。」他說出瞭條件,「來,叫聲爸爸給我聽。」

  妮芙絲的臉色瞬間就從重獲希望變成瞭震驚無比。

  她遲疑半晌,猶豫扭捏地鼓動喉嚨,終於勉強擠出瞭一聲輕微的嚶嚀。

  「…爸爸……」

  「什麼?我沒聽見,再來一遍。」

  再來一遍?本以為鼓起勇氣就能得到回答,面對青年變本加厲的惡毒要求,少女咬緊銀牙,擠出瞭羞憤的話語。

  「——死變態!」

  她早就羞得滿臉紅暈,原本白皙的臉龐已經紅得像要滴出血來。雖然不是沒在虛擬遊戲裡見識過這種玩法,真到發生在瞭自己身上時,仍是難以把這兩字說出口來。

  伊比斯倒也沒有繼續糾纏下去。大概摸清底線,然後循序漸進才是正道。笑嘻嘻地伸瞭個懶腰,他稍稍調整瞭個更舒服的躺平姿勢。

  「呼,算你過關瞭——那麼,你接下來準備要怎麼做呢?可別告訴我你心裡還沒有一套完整的探查方案。」

  羞人的話題結束,談話重心被轉移到正事上,重新定神的妮芙絲總算從震懾中解脫出來。

  「……我準備先走訪居民,從頭理清各案發生的時間軸,再對梳理好的細節進行針對偵查。」回歸理性的龍女很快就放松瞭許多,「既然是持續瞭數月的連環殺人案,就必須從第一起受害者的細節開始調查。即使兇手擁有什麼超自然能力……也一定會留下線索。」

  舊有的經驗並不一定完全適用,但理性總是認識世界的最好工具。

  不過,在開始行動之前,仍然有兩個困難的問題需要解決。

  首先是記錄信息用的載體,鎮子裡的人們可沒有對紙張的需求,妮芙絲也不太敢依仗自己的記憶力。但這還不是最麻煩的,和精靈居民們的語言隔閡使得口供問詢的難度極高,如果能有人幫忙翻譯的話……

  「你盯著我看幹啥。哦——你需要我幫忙解決語言障礙的問題。」

  明明自己還什麼都沒說,這傢夥就已經心領神會地理解瞭一切。該說是洞察力可怕呢,還是這傢夥還藏著讀心的超能力?在心裡默念瞭幾遍「讀心術不存在存在我的逃跑就不會功敗垂成」之後,少女誠實地點瞭點頭。

  「那就用嘴幫主人發泄一下,我就答應幫忙。很簡單的命令吧。」

  「……!!」

  雖然說瞭不會作出無意義的反抗,要自己去主動逢迎就是另一回事瞭。不知怎麼回事,看著這傢夥得意心裡就會不爽。眉頭緊縮的少女垂頭沉吟瞭一會兒,突然從床上站瞭起來,走向門口。

  「怎麼,你就這樣放棄瞭嗎?」

  「這裡會人類語的也不止你一個。我可以去找蘇諾幫忙翻譯。」妮芙絲歪著頭瞥瞭還在洋洋自得的伊比斯一眼,「也沒說非得要找你才能做事,是吧。」

  看著本將要進一步淪陷的女奴掩門離開,伊比斯不滿地嘖瞭一聲。隻是想要享用她的話,自己確實可以強迫,但讓龍女自願沉淪才是調教的意義。

  就算關系再怎麼好,正常的奴隸可不會真把貴族當做朋友對待。可是妮芙絲還沒有這樣的自覺,考慮時居然疏忽瞭這一點。

  至於蘇諾會不會答應她的請求——不好說。自己又不是什麼占卜師,怎麼可能預知這種事情。

  不管她瞭。再躺著就要變得無聊瞭。青年一骨碌地床上爬瞭起來。果然,還是要做點老本行才是找樂子的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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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茶花、紫蘇草,更多的是各種各樣的野菊花。入秋之後很難收集到像春夏那般艷麗的花卉,幸而還有幾種薔薇盛放,可以作為不錯的裝點。

  普莉希拉輕快地挑選著竹籃裡的花朵,撿出能保持香味的品種堆到一起,預備一會兒裝飾到妹妹的房間裡去。安靜地坐在一旁的蘇諾也跟著幫忙,素白的手指上下翻動,摘去枯萎發黃的枝葉花瓣。這是屬於兩姐妹的靜謐時光,使得半棘妖少女不由想起瞭小時候的快樂光景。

  那時候,蘇諾還是個正常的好孩子。作為奴隸的母親們有的死於難產,有的因為疾病而去世,父親又是個不怎麼管教女兒們的怪人,使得三姐妹的童年記憶中隻有彼此的身影最為鮮明。

  大姐的性格最為柔弱,總是跟不上自己和小妹的活潑好動,所以也總是三姐妹最疲倦的那一個。這份疲憊並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消退,由於傢裡再也沒有其他男丁,身體逐漸虛弱的父親選中瞭她作為繼承人,使得克勞迪婭愈加憔悴起來。隨著老頭子臥病在床,繼承重擔的大姐接下瞭領地中所有的事務,小心地維持傢族在鎮民中的權威。

  而蘇諾的命運則更為艱難。如果不是那一日的夢魘,她本可以平安快樂地長大,現在卻隻能窩縮在自己那巴掌大的小房間裡,像故事中的睡美人一樣終日沉眠,偶爾才像今天這樣意識清醒地出來吃飯活動。也因此,普莉希拉格外珍惜兩人在一起的時光。

  如果克勞迪婭也在大廳裡一起擇花就更好瞭,可惜她現在幫派伯上藥。

  派伯——自從這個自稱是泰瑟斯老友之子的青年出現之後,克勞迪婭的魂就被他勾走瞭。任誰都看得出來大姐對他有意思,可她偏偏想要遮掩。原本隻是說拜訪幾周就離開的派伯就在宅子裡一直住到現在,其齷齪目的不言而喻。

  一想到這個男人,普莉希拉擇花的手就用力起來。本來,今天就是把這傢夥趕走的絕好機會,可那個該死的伊比斯偏偏要跑出來橫插一腳……

  身邊的小妹突然站瞭起來,將她從思考中打斷。蘇諾邁著輕快的碎步,迎向瞭出現在大廳裡的客人——那個白頭發長著尾巴的,總是跟在伊比斯身後的女奴。兩人不知什麼時候關系變得很是親密,蘇諾用她母親的語言和少女交談著,不時露出明媚的笑容。見到自那以後冷落瞭自己的小妹再次獲得笑顏,某種酸澀的情緒慢慢在普莉希拉心中發酵。

  「她來做什麼,蘇諾?」

  「妮芙絲說要我幫她和鎮子裡的人說話!」黑發少女想瞭一想,補充說道,「她和我說,我再和其他人說;其他人告訴我,我再告訴妮芙絲。這樣的話,她就能和鎮裡的人們說上話瞭。」

  這個女奴,居然讓自己的妹妹去給她當翻譯!普莉希拉驚愕瞭一瞬,才意識到蘇諾說瞭些什麼。她不會去求自己的主人嗎,怎麼會想出讓一向自閉的小妹去和鎮民聊天這種事!

  「你不許出門!」普莉希拉一把拉開蘇諾,「讓那個客人去就行瞭,你好好待在傢裡別亂跑!」

  「可是……」

  「你能正常和男人說話嗎?要是再次吐出來暈過去怎麼辦?」

  面對著二姐的詰問,無法回應的蘇諾隻能唯唯諾諾。她隻是憑借著想要幫助新朋友的熱情才答應下瞭請求,卻沒有考慮過其他問題。平時她出門遊蕩時總是刻意遠離男人,不然就要頭暈目眩,嚴重時還會失去意識。如果要幫妮芙絲做什麼翻譯,是絕對避不開要和男人說話的。

  「我可以的,我和那個大哥哥說話就不會有事——」

  大哥哥!普莉希拉心中一凜。她居然會用那麼親密的稱呼來叫那個混蛋!雖然在回來的路上知道瞭她與伊比斯聊過天,沒想到隻是短短一會兒,她就被哄騙成這樣!

  這時,一旁那白發的女奴也走瞭上來。

  「求你瞭。」妮芙絲用古怪的精靈語祈求道,「我需要蘇諾幫忙。」

  普莉希拉怒視著這個膽大妄為的奴隸,她的主人那狂妄的模樣仿佛就在眼前。可她明明隻是個奴隸,怎麼敢也用這樣的態度來命令自己做事!

  「我就代你主人來教訓教訓你!」

  揮舞的巴掌向著女奴的臉頰扇去。半棘妖對自己的運動神經頗有自信,即使是鎮裡最好的獵人也不敢說能比她靈敏。那是伴隨著血脈遺傳下來的,兩支密林中遊蕩的獵手種族交融出的得天獨厚的體質優勢。

  就在這裡揍這個女奴一頓,好給那傢夥顏色看看。

  可是,下一刻,沒有料到普莉希拉會突然襲擊過來的妮芙絲從驚愕中回神,極為敏捷地穩穩攔下她的手臂。盡管她確實被這迅捷的動作下瞭一跳,還是勉強反應過來,下意識抬手阻擋住瞭攻擊。

  怎麼回事?為什麼蘇諾的二姐突然就發怒瞭?妮芙絲根本理解不瞭。但她明白一件事——這個姑娘的怒火沒有因為被中斷的掌摑而消散,反而越加強盛,明顯在準備下一波進攻。

  那樣的話,就得趕緊把氣頭上的對方制服,別讓她繼續打人瞭。

  普莉希拉驚訝地看著面前的少女居然會做出反抗。在她的印象裡,傢裡那些父親留下的奴隸們都是唯命是從的卑微者,偶爾會因為不合理的要求小聲反駁,但從來不會硬氣地拒絕。像這樣膽敢伸手阻攔而不是乖乖挨打的奴隸,還是頭一遭見到!

  普莉希拉試圖抽回手臂,準備繼續責罰這個大膽的奴隸。可是那看似纖弱的白嫩小手卻像磐石一樣,死死鉗住瞭自己的手臂不放松。

  「你給我放開!」

  「停手!」

  驢頭不對馬嘴。沒有理會奴隸口中發出的命令語調,普莉希拉屏息凝神,眼中泛起淡淡綠光——意識到無法在力量上壓制這個怪物,她準備動用能力瞭。

  下一刻,血肉橫飛。

  「嗚!!」

  伴隨著劇痛而來的,是視線中飛濺的血霧與碎肉。因為疼痛而下意識松開手的妮芙絲還未站穩,踹中胸膛的一腳就把她擊退。踉蹌後退瞭兩步後,因為疼痛而呲牙低鳴的龍女終於意識到剛剛發生瞭什麼:那些散落在周圍的葉片就像活過來瞭一樣,化作飛刃切開瞭自己的手臂。

  可是——伊比斯不是說,她的能力是散播鱗粉嗎?

  傷口不深,可被割開的血管正在噴出血流,必須馬上進行止血。但是現在並不是思考這種事情的時候——氣勢洶洶的普莉希拉再度逼瞭上來,綴連起來的鋼鐵般的葉片被她執在手中,如一柄鋒利的兇刃般威脅著自己的性命。

  被那東西割開喉嚨的話,自己是會死的吧。

  死。這個字出現在腦海中的瞬間,血液便不由自主地奔湧起來。

  如果隻是挨一頓打,妮芙絲隻會感到莫名其妙。她的性格裡並沒有非要以拳還拳的純粹本能,隻有被說軟弱也不為過的協商偏好。但如果是被喜怒無常手握兇器的人逼近呢?妮芙絲不懂普莉希拉為何生氣,不明白作為奴隸身份的自己所犯下的錯誤。她隻知道一點:若是再遲疑下去,自己有可能會被殺死。

  「我要給你點顏色看看,把你那奇怪顏色的頭發剃掉——!!」

  握住葉刃,緩緩靠近的普莉希拉面露兇光。倏然之間,捂著胳膊的奴隸卻動瞭起來——不是閃躲,而是徑直沖撞瞭過來。隻是眨眼之間,猝不及防的半棘妖未能作出應對就被撞倒在地,被半龍的少女騎在瞭下面。

  雙手被握住動彈不得,普莉希拉試圖再度發動能力,隨即便感受到瞭小臂將被巨力捏碎的痛苦。忍不住痛喊出聲,快要浮起的葉片也失去力量飄落在地。

  「混蛋……你這混蛋……」

  「別打瞭,姐姐!別打瞭,妮芙絲!」

  蘇諾焦急的喊叫聲傳入瞭兩人的耳中。她不停切換著語言,試圖阻止二人繼續沖突。然而普莉希拉對此充耳不聞,她怒視著壓在自己身上的龍女,憋足瞭勁想要掙脫,而緊緊鉗住她雙手的妮芙絲也沒有怠慢,咬緊牙關保持姿勢,同時試圖對著蘇諾喊話。

  「讓你姐姐停手!我不想傷害她,叫她不要再反抗瞭!」

  「姐姐!妮芙絲說她不會傷害你,你別再反抗啦!」

  在普莉希拉的視角中,事態則是另一種完全相反的發展。她隻是想要管教這個女奴,可這個膽大妄為的奴隸卻膽敢還手!

  每當想要釋放能力,被握緊的手臂處就會傳來裂骨般的劇痛,使得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精神因為痛苦而渙散。鱗粉?祈求這本用於偷襲的生效緩慢的異能,真的能在現在情況下起到效果嗎?

  況且——明明姐姐正被人騎在身上欺辱,蘇諾這孩子胳膊肘還往外拐!

  「——你讓她先松手!」勉力支撐著雙臂的普莉希拉吃力地嘶吼著,「哪有占優勢卻喊人停手的!她肯定想騙我!」

  蘇諾聞言,焦急地用咕嚕咕嚕的人類語向著妮芙絲喊話。下一刻,壓制著手臂的力氣一松,完全沒有料到女奴真會松手的普莉希拉下意識地一拳打出。伴隨著拳頭入肉的手感以及什麼東西倒下的聲音,受夠瞭被壓在地上的半棘妖迫不及待地站瞭起來。

  身前,那個剛剛還盛氣凌人的奴隸捂著小腹倒在地上,像石磚下的西瓜蟲一樣蜷成瞭一團。從額頭的汗珠可以看出,白發女孩正處在極度的痛苦之中——任誰在柔軟的肚子上被揍瞭一拳,也不會好受到哪裡去。

  普莉希拉本想說些什麼狠話。隻是看著妮芙絲的慘狀,頭腦也清醒瞭下來。如果不是對面先松手,自己不會有機會脫身。她完全可以憑借那股力氣直接把自己的手臂扯下來,打成這樣已經是放水的結果瞭。

  不可理喻的奴隸。要和這種傢夥打交道,自己可完全適應不來。

  「我去找你主人來懲罰你,哼!」

  說完,半棘妖拋下兩人離開瞭客廳。

  蘇諾看瞭看姐姐的背影,又看瞭看倒在地上的妮芙絲,猶豫幾息後走到瞭龍女身邊。白發少女的臉色已經緩和瞭過來,正喘著粗氣試圖坐起。蘇諾趕忙幫忙扶住她坐瞭起來。

  妮芙絲露出瞭感激的神色,平復瞭氣息之後,遲疑地開口問道。

  「蘇諾,如果你不能幫我的話也沒有關系……」

  「沒事的!我可以幫忙!」蘇諾急忙點頭說道,「雖然我不常和人聊天,如果是要幫妮芙絲的話——我會努力去試著做的!姐姐要是攔我的話,我就不和她說話瞭!」

  這樣的話,與鎮民的交流就不會是問題,也不用去逢迎伊比斯那個尖酸刻薄的傢夥。妮芙絲感激地搖瞭搖蘇諾的手,看著她的嘴角像月牙一樣彎瞭起來——雖然心裡總覺得有些違和,面對著女孩無邪的純真笑容,她很快將這拋到腦後,開始處理起傷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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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這兒啊……」

  有些略帶無語地看著站在砧板前的伊比斯,龍女無語地扶住瞭額。

  之前的小沖突結束後,她和蘇諾找瞭個偏僻角落聊天去瞭。考慮到要先解決另一個問題,約定好明天天亮出發後就與蘇諾告別的妮芙絲回到客房,才發現裡面空空無人。

  雖然不被這傢夥幹擾是個好事,忙活半天尋找記錄載體無果後,突然在廚房發現討厭鬼的身影還是有些驚訝的。

  「這宅子裡的廚娘水平太差瞭,我準備自己動手做頓午飯。」一邊將雞肉切成大塊,頭也不回的伊比斯對著妮芙絲說道,「昨晚吃瞭一肚子的豬食,你難道不期待我的廚藝嗎?」

  作為客人把主人精心準備的晚宴叫做豬食也太沒禮貌瞭——就算肉有些老,湯有些淡,食物的口感嘗起來確實像泔水……也不能作出責怪。根據妮芙絲不長的生活經驗,這裡的大部分人們一定會滿意這樣的菜肴,而不是像這傢夥、以及曾經的自己一樣對食物挑剔萬分。

  「我沒想法。你樂意做菜的話就做嘍。」

  切完最後一塊雞塊,伊比斯停下瞭手頭的工作,帶著古怪的笑容轉向瞭妮芙絲。

  「你早上承諾瞭什麼來著——對我坦誠,對吧?」

  龍女揚起瞭那略粗的白眉毛,看似想要脫口反駁,很快就糾結地扭成一團,終於還是支支吾吾地說道。

  「……我也不是沒有期待,滿意瞭吧。你的廚藝確實出類拔萃,我反正早就知道瞭。」

  就是靠著這手技藝,這個人類青年作為間諜潛伏到瞭自己身邊,直接導致瞭佈萊丹的陷落。雖然再糾結已經發生的事沒有作用,想到如果自己沒有疏忽就不會讓那麼多人喪命,也不免感到失落。

  看著妮芙絲看向自己的眼神突然冷淡瞭下來,伊比斯明白瞭她想起瞭什麼,心裡感嘆自己的小花招起到瞭反作用。看來以後要避免牽扯到佈萊丹的話題,一提到這個,少女的態度就會陷入冷靜,想要乘機拉進距離的嘗試就會徒勞無功。

  「想吃的話,幫我把幹酪找出來,然後將蒜剝粒。不然中午就沒有偷懶鬼的那一份瞭。」

  和見過的那些擅長使喚別人的高貴者不同,妮芙絲算是個相當勤快的好女孩,從不排斥各種臟活累活。一會兒之後,廚房裡的兩人就變成瞭靠在一起處理食材的狀態——合作勞動總是能增進感情的,伊比斯也能明顯感覺到身邊專心洗野菜的妮芙絲平和瞭不少。

  隨著火勢生起,尷尬氣氛的散去,話題也漸漸打開瞭。

  「我去找宅邸裡的奴隸們聊瞭聊,得到瞭些有趣的消息——比如說,這些老奴隸大多是不會人類語的人類,是莫雷盧斯的老領主在各種戰爭裡掠來的少女,因為壽命差距的原因都成瞭老人;這個精通戰鬥的老兵曾經有個討人嫌的弟弟,本來應該會繼承領地,後來卻意外死掉瞭,傢主之位才會落到克勞迪婭的身上;而三位姐妹的母親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早逝,這個傢族有沒有別的旁支,才讓這麼大的宅子顯得冷清……」

  各種各樣有的沒的說著說著,伊比斯註意到少女的動作停頓瞭下來。是提到瞭她感興趣的消息瞭嗎?這麼想著,妮芙絲卻發出瞭意料之外的感嘆。

  「你去找奴隸們說話瞭啊。」她不甘地抿緊下唇,臉色看上去居然有些自責的意味,「我本該去與他們交流的,卻沒有把這件事第一時間放入考慮。就這樣忽視瞭他們,實在是我變得驕傲自滿的體現……」

  完全不理解她在煩惱什麼。伊比斯聳瞭聳肩。

  「我看,你的性格就不適合從奴隸那裡套話。大部分奴隸都是一個樣,要麼老實木訥,剩下的會毫無道德地撒謊騙人,對有權有勢的人又怕得要死。取得威信可不容易,一旦讓他們發現瞭你好騙又軟弱,看似唯唯諾諾的奴隸們會變得相當刻薄欺人。」

  盡管想要反駁,妮芙絲還是壓制瞭怒意靜聽。伊比斯沒必要那樣離間自己與其他奴隸,這是他的經驗之談,確實反應瞭他對奴隸的觀察。再者,承認惡劣環境對性格塑造的影響並不與人人平等的基準產生矛盾。

  「你既然和蘇諾親近,就多陪著她玩好瞭。雖然不諳世事,她的性格也比奴隸要可愛多瞭。」

  「……她也有著自己的壞習慣。」妮芙絲淡淡地說道,「我和蘇諾聊過瞭,她大致上是個好孩子,但也有讓人難以忍受的潛在品質。」

  「哦?」

  「下意識看不起平民的態度……比如說,她理所應當地認為鎮民供養她們一傢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覺得要是人們對交稅給領主會感到排斥才是天方夜譚——我想這是貴族的通病,對吧。」

  「對於大傢族的年輕子弟而言,這確實是常見的想法。但她隻是個小地方的軍功領主的後代,變成這樣看來是受到瞭老領主的耳濡目染。」

  伊比斯對此作出瞭恰當的評價。

  看他沒有也把這當成理所當然作出反問,妮芙絲松瞭口氣。她的試探沒錯,這傢夥雖然討人厭,總還是和別的精靈貴族有著不同之處……或者說,這樣的回答同樣是對面對自己的試探嗎?

  這時候,幹酪洋蔥燉雞湯已經煮好瞭,廚房滿是令人食指大動的濃鬱香氣。毫無心裡負擔地倒入瞭讓廚娘婆婆看見後會當場腦淤血的一大勺鹽後,伊比斯嘗瞭一口濃湯,隨後將銀勺遞到瞭妮芙絲嘴邊。

  「來,啊~ 」

  「唔…唔……」

  「感想呢?坦誠一點啊。」

  「…好吃……非常好吃。」

  伸出手指抹去少女唇邊的湯漬吃掉,伊比斯笑嘻嘻地看著妮芙絲嬌俏的臉頰覆上紅雲。和女奴調情也是生活情趣的一環嘛。

  雖然有些想順勢把她推倒在這裡,馬上就要到午飯時間瞭,自己肚子還餓著呢。解決瞭食欲的問題,才有餘力考慮性欲。

  再說,能欺負妮芙絲的日子長得去瞭,得把精力留給晚上的大樂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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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束瞭一天的忙碌後,莫雷盧斯的當傢長女克勞迪婭嘆瞭口氣癱坐在床邊。

  自打那個應該被稱為父親的男人臥床不起開始,代替他管理領地的自己就成為瞭傢族實際上的族長——說是傢族,老泰瑟斯真正的親人也隻有三個女兒和弟弟而已。畢竟在成為領主之前,他也隻是個孤身一人的平民武士罷瞭。

  和在蜜蜂嶺出生的兩個妹妹不同,稍微年長的克勞迪婭還記得童年時與父親的奴隸們一起漂泊的記憶,女眷與奴隸們總是等在軍營或城市裡,直到出門劫掠的主人帶著戰利品回來團聚。後來,渾身傷疤的泰瑟斯終於受到瞭他所效忠的那個大傢族的賞識,獲許與追隨他的無地平民們來到瞭蜜蜂嶺這處偏僻的安寧角落安度天年。從那之後,生活總算安頓瞭下來,妹妹們的相及出生也帶來瞭難得的歡樂。

  而後,時光就在波瀾不驚中安穩地流逝,數十年如一日地重復著春夏秋冬。

  一邊回憶著過去的日子,克勞迪婭默默解開衣帶準備就寢。她已經習慣瞭這個空蕩蕩的宅邸,父親那期望傢族開枝散葉的願景從來都未能實現。而且,自己並沒有什麼才能,僅僅勉力支撐著傢族領地就已勉強。

  睡吧。明天仍然會是一成不變的日常。

  就在這時,本該靜謐的夜晚響起瞭敲門聲。被驚嚇的克勞迪婭從床上坐起,小跑著想去開門。可是,妹妹們從來都是徑直進來的,這時候會是誰來深夜拜訪呢?她遲疑瞭一會兒,來客已經推開木門闖瞭進來。

  「啊,是您——」

  見到進門的是英卡納主傢來的那個人類青年,意識到自己正衣衫不整的克勞迪婭局促不安起來。她當然不可能把人趕走,隻能小心地按住睡衣的領口,擺出端莊的姿態來。

  「伊比斯先生,請問您深夜來拜訪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我想找你閑聊一會兒——關於你的兩個妹妹。」伊比斯似笑非笑地說著,臉上仿佛沒有任何怪罪的意圖,「事實上,我從奴隸們的口中得知,就在今天上午,普莉希拉小姐無端地毆打瞭我的女奴。我很好奇你們傢族的傢風,居然會容許這樣無禮的行為發生。」

  惶恐無比的克勞迪婭臉色刷地變得慘白。和對伊比斯身份毫無概念的兩個妹妹們不同,她知道這個年輕人的身份所代表的力量。雖然損害他人的奴隸大多數時候隻需要作出補償就行,但那不過是約定俗成。要是因此惹惱瞭身份尊貴的存在,一般的平民還真吃不瞭兜著走。

  「非常抱歉!舍妹她從小性子就野,沒有受過管教……」

  「不用緊張,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伊比斯露出瞭人畜無害的微笑,「我隻是來聊會天,並不準備說什麼嚴肅的話題,你大可以放寬心。」

  見他這麼說,克勞迪婭稍稍安心瞭下來。眼前青年的笑容確實很有感染力,讓她不知不覺松開瞭按住領口的左手。

  「那我先穿件衣服——」

  「沒關系,我不會聊太久。」人類青年理所當然地抓住瞭少女柔軟的手掌,「就在房間裡說,怎麼樣?」

  伊比斯根本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就拉著她往房間裡走。克勞迪婭的心頭砰砰直跳,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隻能僵直地被青年拉到床邊坐下。

  從年齡上來說,她仍能算是個年輕姑娘,更何況還毫無任何情愛經歷,面對這樣的情況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雖然從傢中的奴隸婆婆那裡知道瞭被男人拖進草垛時要反抗,但隻是被抓著手的話,有必要反應那麼大嗎?一不小心惹惱瞭對方可怎麼辦?

  「克勞迪婭小姐,你一個人支撐傢族到現在,想必是十分辛苦吧。我看普莉希拉她雖然有心想要幫忙,每天也有在認真巡夜,具體到領地管理事務上卻反而是添亂瞭。」

  「……嗯,這也不怪舍妹。」克勞迪婭垂著頭,凌亂的長發遮住瞭臉,「從以前開始,鎮裡的人就不喜歡她那長相奇怪的母親,連帶著對她也沒有好臉色。」

  普莉希拉的母親,是老領主買來的一位棘妖姑娘。她幾乎聽不懂精靈語,單獨住在偏僻的小房間裡。後來因為本地的居民們對她意見很大,總把生活中各種各樣的小麻煩歸咎於這個古怪的女人,也不在意她的想法的老領主就把棘妖打發到瞭那座懸崖邊的塔裡居住。除瞭年幼的普莉希拉,沒有人願意去看望她。某一天,她就悄悄死在瞭那裡。

  「舍妹她……小時候是個好孩子,後來就慢慢變成瞭那樣孤僻的性格。蘇諾也是這樣。這都怪作為姐姐的我沒有能夠照顧好她們……」

  克勞迪婭還在兀自傷感的時候,身邊的伊比斯卻發出瞭冷笑。

  「你不用自責。她沾染瞭棘妖的血脈,算是和你不同的異類瞭。」他似有所指地說道,「既然是混血的異類,那就不能被當做領主的繼承人看待。你沒必要非得在意父親的私生女,將她當做傢族裡的外人也不會受到道德的譴責。」

  頗為震驚的克勞迪婭瞪大瞭眼睛。

  「不……我……」她支吾瞭半晌,才勉強回答道,「我……我不在意什麼領主的教條。我隻是想要照顧妹妹們而已——我答應過的,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一定要保護好傢人們。」

  「還真是感人的姐妹情。和你那沒有受到過精靈族母親教導的野種妹妹相比,克勞迪婭小姐還真是有著貴族的責任風范。」

  這已經算是直言侮辱瞭。黑發的精靈姑娘全身顫抖,臉上卻拼命擠出瞭尷尬討好的微笑。她……不可能對伊比斯發出什麼抗議。克勞迪婭是個膽小鬼,那時候是這樣,此時也一樣,能擺出的表情隻有失語的懦弱。

  「哎呀,說起來,我到現在還沒有見過令堂呢。作為遠道的客人不去拜訪女主人也是極為失禮的行為啊。能生出克勞迪婭小姐這樣的美人來,想必令堂也是個大美女吧。」

  雖然和聖地的各大傢族年輕的漂亮姑娘們比起來,克勞迪婭隻能算個鄉下的糙姑娘,但在軍營裡顛簸瞭快半年後,伊比斯也不那麼挑食瞭。最起碼,有著柔順黑發的古典美人雖然神情憔悴,沒有太大瑕疵的精致五官也算賞心悅目。

  「……傢母已經去世瞭。」

  克勞迪婭感受到瞭一股壓迫感。她盡力保持著冷靜的態度,試圖無視伊比斯話語中的惡意。事實上,她現在頭腦一團亂麻,根本不知道為什麼伊比斯提出的問題會巧妙地觸及自己的死穴,一對尖耳朵不安地耷拉著……

  「是嘛。」人類青年故作恍然地點點頭,卻又擺出瞭一副沉思的模樣,「我想起來瞭,宅邸裡的奴隸們告訴我,老領主泰瑟斯終生未娶……該不會,你的母親也是個低賤的人類奴隸吧——奴隸的女兒,可是沒資格繼承領主的位置的。」

  心臟幾乎要跳出嗓子眼,沒有意識到自己被握住的手已經冰冷得可怕,克勞迪婭戰栗地搖頭否認。

  「……怎麼會呢?我長得又不像混血兒。」她靈機一動,捏住瞭自己的尖耳朵給伊比斯看,「如果是半精靈的話,是不會有這麼尖利的耳朵的。」

  她說的無疑是正確的。人類和精靈誕下的半精靈子嗣總是會繼承父母的特征,卻也不可能與哪一邊長得一模一樣。尤其是耳朵,摻雜瞭雙親一半血統的半精靈耳形明顯與精靈有異,像蘇諾那樣的近乎人類的圓耳朵可能會出現,但如精靈一般尖長的,卻是從來沒有被確認過。如果克勞迪婭的母親是精靈的話,其身份自然不會是下賤的奴隸,也就無疑擁有瞭蜜蜂嶺領主之位的繼承權。

  「——伊比斯先生,您不能那樣侮辱我的母親。」抓到青年破綻的克勞迪婭松瞭口氣,態度也稍稍硬氣起來,「她是個蜜蜂嶺本地的精靈平民,因為某些特殊緣故——」這個怯弱的姑娘也一時說不出是什麼特殊緣因,「——才沒有被父親迎娶。我的母親絕不是什麼低賤的奴隸,請您停止對她的污蔑。」

  她想要將手從青年的掌中掙脫,但伊比斯卻突然牢牢地揉住瞭女人柔弱無骨的小手。

  「可是——如果,你的母親是個半精靈呢?」

  克勞迪婭眼前一黑,幾乎要癱軟下去。

  「雖然『不得奴役同族』是所有精靈的共識,但有不少精靈可從沒把半精靈當做同胞看待,半精靈奴隸還是個相當微妙的存在。半精靈和精靈生出的孩子,擁有一對類似精靈的尖耳朵就不是怪事瞭。」

  伊比斯慢條斯理地揭露瞭真相。對於見多識廣的人類青年而言,這樣的事也並不罕見。

  「雖然你在外表上幾乎和精靈沒有兩樣,可是手指的骨骼卻暴露瞭血統。四分之一人類血統的混血兒能不能成為領主呢?」他露出瞭有些危險的笑容,「要是較起真來,就算混血的私生子長得再怎麼像精靈,也會被剝奪領地罰為平民——還要追究假冒精靈的責任,抓起來剝光衣服罰為奴隸示眾。」

  眼霧朦朧的克勞迪婭已經快要哭出來瞭。她鼓動喉嚨想要說些什麼,可還是化為瞭悲鳴般的嗚咽。即使是父親逝去的那個下午,真正承擔起傢庭重任的那一天,她也從未像今天這般恐懼。一旦身為奴隸私生子的身份泄露,不僅會失去父親托付給自己的領地,甚至要淪為最低賤的奴隸……

  下一刻,伊比斯的話語讓無助的克勞迪婭重新燃起瞭希望。

  「不過,我也沒必要那麼做。反正隻要我回去後不向任何人說起,就不會有人知道這無關緊要的邊陲小鎮所發生的事情。我也不是什麼壞人,對吧。隻是——」

  他突然用力,將猝不及防的克勞迪婭拉入懷中。嬌軟的女性軀體帶著淡淡的處子香氣,青年向她的耳朵吹出熱氣,令年輕的女領主渾身酥軟。

  「克勞迪婭小姐還沒有嘗試過男女之事的快樂吧。不如讓我來引導你體驗身為女人的樂趣怎樣?」

  拒絕?她有這個選項嗎?

  根本不需要等到回應,伊比斯就徑直拉開瞭她那薄薄睡衣的領口,伸入手攀上瞭柔軟的乳峰。食指輕點在乳尖上磨轉,懷中女人的吐息便沉重瞭幾分,還帶上些許抗拒的輕吟。

  「不行……我…嗯~ 嗯啊啊……求求你…別這樣……」

  這甚至不能被稱之為抵抗。克勞迪婭扭動身體想要掙脫,可是她猶豫遲疑的動作在伊比斯看來卻是如同撒嬌一般。說到底,她也隻不過是個毫無任何力量的柔弱婦人,既沒有堅定的意志,也沒有任何保護自己的能力。隻是片刻功夫,全身上下隻有一條睡裙的克勞迪婭就被剝瞭個精光,被青年攬在瞭臂彎中。

  和大城市裡妝容精致的貴婦們比起來,這姑娘的皮膚保養得並不好,留下瞭經受風霜的痕跡。不過考慮到四周都是些終日勞作的粗糙農婦,身為領主的克勞迪婭應該是方圓幾裡中最嬌嫩柔軟的女人瞭——不,真要這麼說的話,應該是她那足不出戶的妹妹蘇諾更加秀麗窈窕……

  「我要喊人瞭……停手啊……嗯啊~ 哈啊,快停手——」

  即使已然身無片縷,被伊比斯按在身下撫摸的克勞迪婭仍然沒有放棄那聊勝於無的掙紮。但每當青年的指尖滑過肌膚,沿著胸前腹下滑過,甚至突然化為巴掌拍擊圓潤的臀部時,電流般的酥麻快感便會打斷她凝聚起的意志,使她在渾身顫抖中漸漸感覺到瞭某股前所未有的體驗——隨著那隻陌生的大手探入早已泛濫著蜜液的私密之處,觸電般的刺激終於使克勞迪婭作出最大膽的反應。

  她拼命揮手拍落瞭在身上四處遊走的手掌,翻身想要撲下床鋪。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確實出乎瞭伊比斯的意料,但,他隻是伸手一提,就把試圖逃走的克勞迪婭拉住胳膊拽瞭回來。

  伊比斯狠狠地將手中的女人摔到瞭床板上,因為磕碰而吃痛的克勞迪婭終於安分瞭下來,隻能發出難過的輕哼聲。

  有點看走眼瞭。本以為這是個逆來順受的懦弱女性,居然還有勇氣捍衛自己的貞操。不過,那也隻是她愚蠢短視的表現罷瞭。這姑娘不可能在力量上阻止自己的奸淫,即使僥幸避開一時,隻要兩方的身份地位不發生改變,她永遠都是自己的掌中之物。

  「……求您瞭,放過我吧……」

  嗚咽著的克勞迪婭也終於明白瞭這一點。兩行清淚從她的臉上留下,帶著哭腔的細語祈求著行兇者的慈悲。但她來來去去也隻是這點話,讓伊比斯心裡產生瞭厭煩。

  他對求饒聲充耳不聞,解開褲帶釋放出充血勃起的肉棒。有些發紫的猙獰龜頭頂在女人蒼白的大腿上,隨著伊比斯強硬地伸手掰開這雙試圖夾緊的光滑長腿,堅硬的肉棒便向前頂在瞭克勞迪婭不斷泌出晶瑩液體的微張穴口上。

  下一刻,冷酷無情的話語讓仍在抗拒的女領主停止瞭扭動身體。

  「如果你再這麼不識抬舉,就得承擔激怒我的後果——想想你那兩個妹妹會怎樣吧!」

  「啊……呀啊啊啊啊啊!好疼,好疼啊啊啊!」

  就在克勞迪婭為這可怕的言語而分神之時,早已蓄勢待發的肉棒長驅直入,搗穿瞭象征著貞潔的薄膜,隨後氣勢不止地深深捅入。人生初體驗的對象就是這樣恐怖的巨根,前一刻還是處女的克勞迪婭痛苦地哭喊著,嘶號的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房間中。

  而伊比斯,在稍稍回味瞭開苞產生的心理快感之後,便無視瞭胯下女人的淒慘哭叫,恣意挺動腰胯抽插起來。

  「嗚……啊啊……疼…不要……哈啊啊……好疼啊——」

  沾著處子精血的肉棒頂破瞭緊致膣肉組成的脆弱防線,柔軟的穴肉在狠辣的抽插之中被一次次地扯動破壞,引起瞭難以抑制的撕裂痛苦。克勞迪婭感到自己幾乎要被這恐怖的巨物給撕成兩半,婆娑的淚眼模糊瞭眼前騎在自己身體上的人影。

  無論怎麼哭喊,無論怎麼哀求他停下,這團影子都隻是一聲不吭地蠕動著,無情地制造著令人幾欲尋死的徹骨痛楚。那根本不是可以交流的對象,而是深邃可怕的黑暗情緒所聚合的巨影,懲罰著自己的軟弱與怯懦。

  肆無忌憚的粗壯肉棒反復摩擦著湧動的褶皺,一遍又一遍地欺辱著嬌嫩紅粉的穴肉,深插壓入又怒拔外翻。伊比斯沉默地看著胯下這幾乎能以假亂真的半精靈翻起白眼慘叫的模樣,但他的視線焦點根本沒有落在克勞迪婭身上,腦海也空空蕩蕩地什麼都沒在想——並非沉淪於享用女人的滋味,而是將各種各樣的面容與此地失聲哀嚎的她重合瞭起來。

  貫穿蜜穴的肉棒激烈地抽動著,胯臀重重敲擊的聲音有節奏地頻頻響起。狂風暴雨般的交合之下,青年心中異樣的情緒終於得到瞭釋放:眼前精靈的狀況越是淒慘,他就越覺得興奮激動,勃起的肉棒硬得像要爆炸一樣。

  握住女人腰肢的雙手不禁發力,將抽搐痙攣的克勞迪婭緊緊箍在手中。他玷污瞭純潔的處女,更是卑鄙無恥地利用秘密逼奸瞭本該屬於別人的女人。更為令人興奮的是,胯下正在嘶號痛叫的精靈女人是個身份尊貴的領主,是分享母樹權柄而統治大地的存在的一員,也是人類種族所永遠不可能觸及的……

  可是,這不過隻是個庸俗的、不久之前還是平民的半精靈而已。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理智終於回歸到瞭青年的身上。他松開手,停下正在抽送的腰胯,將仍然充血猙獰沾著血跡與淫液的肉棒緩緩拔出。得到瞭喘息的克勞迪婭癱軟在床上,起伏的胸部鼓動著急促的呼吸,盡情享受折磨之後終於到來的平靜。

  「……伊比斯先生……」

  她的聲音已經帶上瞭濃濃的恐懼。作為人生的第一次,剛剛的性交體驗絕對不能算好。她根本沒能體會到什麼快樂,殘留的隻有被施虐後的痛苦。但克勞迪婭還是鼓起全部勇氣對這個可怖的男人發出瞭孱弱的聲音。

  「請你…放過我的妹妹……」

  被威脅,被奸淫,力竭而疲憊,最後說出口的也隻有這麼一個微弱的請求。克勞迪婭用卑微的眼神祈求著男人,祈禱著變回正常的客人能夠通情達理,卻看到他露出瞭惡劣無比的笑容。

  「那就試著來取悅我吧。」伊比斯並沒有被她打動一絲一毫,「我並不一定非要為難她們,但是你得先讓我滿足才行。」

  「……是。」

  昂首挺立的肉棒就在眼前。沒有任何選擇餘地的克勞迪婭隻能挪動疲憊的身軀,背對男人擺出瞭跪伏的姿勢。下一刻,緩和瞭片刻的小穴再次被肉棒撐開。平復的神經再度因為刺激而繃動起來。

  「啊啊…嗯啊啊啊……哈啊~ 啊啊啊——」

  這一次,抽送起來的巨物動作輕柔瞭許多。像母狗一樣趴著的克勞迪婭總算沒有剛剛那麼痛苦瞭。已經漸漸適應瞭肉棒的穴肉也慢慢感到瞭快感,滿是褶皺的肉壁包絡而上,順服地吞吐著灼熱堅硬的陽具。

  再一次地,漸入佳境的抽送頻率加快瞭起來,而順從地迎合著的克勞迪婭也找到瞭苦中取樂的方法,一邊搖動著腰肢讓小穴用各種角度磨咬著肉棒,一邊抬臀扭轉身軀,好調整體內能夠獲得快樂的敏感點被觸頂激活。

  她終於明白瞭,伊比斯所說的「身為女人的樂趣」是什麼。即使曾在夜裡因為好奇而撫弄自己,那時所獲得的快感也沒有此刻被男人侵犯時這麼強烈。折腰低眉的克勞迪婭不受控制地露出瞭淫亂的姿態,豐滿的肉臀隨著撞擊啪啪作相,淫漿飛濺,濕潤紅腫的陰唇也像盛開的花瓣一般盡情綻放。

  「唔啊……唔哇啊啊啊……咿呀啊啊啊啊——」

  伴隨著最後沖刺的結束,大量濃精灌入瞭女人的子宮。克勞迪婭的身體劇烈抽搐著,雙腿猛地一蹬,便無力維持跪姿癱瞭下來,如同燃盡的餘燼一般輕聲殘喘。

  伊比斯緩緩拔出肉棒,精液與愛液混合的濁液便粘稠地流淌而下。他無視瞭女人失神的無力狀,自顧自地開始更衣,沒有再向床上的克勞迪婭扔去一眼。

  「差強人意吧。你應該去練習一下性技,學會怎麼取悅男人。」

  這是,將目光無神的女領主一同丟在房間內的最後的話語。隨後黑暗在木門的合攏聲中降臨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