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楊!科爾多傢族開始動手殺人瞭!現在我們到底該怎麼辦?!」傑森揮舞著雙臂大喊著,楊抬起一隻手示意他小聲一些。

  早上九點,制藥廠。

  因為傑森要求見面的短信快把他的手機給堆滿瞭,米婭那邊也一直試圖和他聯系,於是楊直接翹掉瞭第三天的訓練。他天還沒亮就出發,馬不停蹄地趕到瞭制藥廠安撫他的供應商。

  「別太擔心瞭,老兄,我們依舊安全。那張照片也不一定是真的對不對?」

  「別開玩笑瞭!你沒看出來嗎!那百分之一百就是科爾多傢族的作品!FUCK MAN!我們快停手吧!賺再多錢沒有命花又怎麼樣!」

  「冷靜,冷靜。我早就預料到瞭這樣的事情會發生。現在地下市場我們的確要暫時放棄瞭,可就算是單純的網站銷售也能讓我們賺非常多瞭。就算是科爾多傢族再厲害,也總不至於去把所有買瞭我們產品的顧客都殺瞭吧?」

  「哼!你還想著錢嗎!要是稍微有一點點疏漏,下一張照片裡可能出現的就是你我瞭!」

  「你早知道,這一行本來就是高風險高回報嘛。而且,我也不是完全沒有計劃。」

  「計劃?你怎麼又他媽有一個計劃?」

  楊背著手來回走瞭幾步,然後說道:「傑森老兄,你知道科爾多傢族最大的產業是什麼嗎?」

  傑森哼瞭一聲,隻是等待楊繼續說下去。

  「明面上來看,給科爾多傢族輸送金錢的三輛貨車是賭場、賽馬和夜總會。除此之外,他們還控制著這座城市裡的各類灰色產業。在普通人眼裡,這已經可以解釋他們的財富瞭。可在我看來,這些小打小鬧的東西也就是替他們洗黑錢的一種手段而已。」

  「難道你知道他們是靠什麼盈利的?」

  「隻是一個猜測而已。」楊露出瞭一個笑容,「這一個月以來,我做瞭很多調查和思考。圖書館、網上的資料、偽裝成學生對一些人員進行采訪,還有就是黑進屬於他們設施裡一些比較隱秘的服務器裡去探查他們不想被外人知道的信息。然後,我終於開始抓住瞭一些端倪。」

  「其實我一直都覺得,它河市作為一個位置不怎麼好的港口,貨物吞吐量似乎有點過高瞭。而且,他們所控制的設施不僅離港口非常近,還能經常看到大貨車從中進進出出。雖然他們掩蓋得很好,但我還是發現瞭那些貨車們的行動軌跡有些過於頻繁,不像是正常用品的采購和補給,更像是經過某種……中轉站。」

  「說到底,科爾多傢族這麼積極地打擊毒品,難道你真的覺得是因為什麼女兒過度吸食可卡因的狗屁故事嗎?我覺得,他們是在避免它河市成為一個毒品泛濫的城市,從而導致有心人士會特別關註這裡的海關和運輸……除此之外,可能還要順便再敲打一些想要跟他們爭奪港口控制權的南美大黑幫,剩下的,我就不用再說下去瞭吧?」

  傑森來回撥弄瞭一下他的臟辮,然後一下把墨鏡給摘瞭下來,眼睛瞪得大大的。「Holy shit!難道……」

  「沒錯,他們很有可能在走私!但是在走私什麼東西,我現在暫時不知道。傑森你隻需要明白,如果我們能想辦法讓司法機關或者媒體關註到這一點,就一定能給他們造成不少的麻煩。到時候就算他們有天大的本事能擺平,至少他們也沒辦法再來管我們的小生意瞭。甚至,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把這個傢族的勢力給完全踢出它河市。」

  「這難道!這!你居然真的打算動科爾多傢族!你知道……」傑森震驚地連話都說不利索瞭,「你知道他們在它河市做瞭多少年的老大瞭嗎?!我在上初中的時候就聽說過他們的傳說瞭。」

  楊聳瞭聳肩。「嗯,我隻是做出瞭一個猜測而已。但我也明白,他們能在它河市存在這麼久還能一直保持著如此影響力肯定是有他們的手段的。但是,無論是多麼偉大的帝國總會有崩塌的那一天。而新的帝國,就會建立在舊帝國的廢墟之上。」

  傑森看著眼前這個高大又壯實的男人。他也不知道怎麼瞭,突然從心底生出一股畏懼感,但不是對科爾多傢族的,而是對楊產生的。

  「總之,現在不是我們停手的時候。我們隻需要穩住,更大的利益會在前方等著我們的。」

  黑人男子沉默瞭非常久後嘆瞭口氣,重新帶回瞭墨鏡。

  「楊,我衷心希望你不會把我給帶到地獄裡去。」

  「我也希望如此。」

  ***

  楊的手機裡顯示著一個正在哭泣的恐龍表情圖。他一邊看著一邊心想抑鬱狀態的米婭現在可不太多見瞭,沒想到偏偏是今天。

  他清楚這個時候一般是米婭休息的時候,不過他擔心如果她狀態良好,恐怕他們兩個又要天雷勾動地火瞭,再鬧出什麼問題來,那實在對生意太不穩定瞭。所以不如就趁現在她還比較低靡的時間,去把事情都說清楚瞭,這樣或許就不會出什麼問題再把事情變得更加復雜瞭。

  他把車停到瞭一個公寓的地下車庫裡,然後乘坐電梯抵達瞭米婭傢的大門口。

  門鈴響瞭後,他等待瞭非常久,久到他差點以為米婭可能出什麼事的時候,門被打開瞭。

  女孩穿著一身藍色袖子白色前衫的寬松睡衣。她沒有戴眼鏡也沒有整理頭發。長長的發絲看上去有些凌亂,精神狀態看上去也有些憔悴,不過她看見瞭楊還是露出瞭一個淺到難以察覺地笑。

  「你來瞭,楊。」

  「好久不見啊,米婭。」楊慢慢地走瞭進去,打量瞭一下米婭的新傢。這裡看上去比之前漂亮多瞭。白凈的墻壁,淺褐色的木地板。辦公桌上的窗戶外面可以在幾棟建築物之間看到賽爾雪山的模糊輪廓,可惜的是采光不太好,房間裡隻在早晨一小段時間才顯得明亮。面積也依舊不大,但是對於一個獨居女子來說也是綽綽有餘瞭。

  米婭面色沉靜地坐在瞭她桌子前的單人床上。楊把他送給米婭的那把Herman Miller Aeron調轉瞭一百八十度,然後面朝米婭坐下,立刻開始瞭他的生意演說。

  「……三個月以內我會想辦法去收購幾個不同地區的郵局,包裝和運輸就完全分開瞭,這樣我們就徹底不用擔心隱蔽性的問題,隻要我們不出疏漏,科爾多傢族就永遠找不到我們。」

  「我很快就會成立新的公司,你將會直接被聘用為CTO,接下來你的收入會直接變的完全合法,甚至你還需要納稅……」

  「……在CBD的區域購置一個辦公地,到時候我們會需要出席一些掩人耳目的投資人見面會,別擔心,演講方面就直接交給我,但是如果我們開始有瞭業務團隊的時候……」

  「我們需要在暗網裡開始招募更多的人員,擴大我們的團隊,擴充服務器,準備把我們的供應網絡投射到其他城市……」

  楊滔滔不絕地講著,米婭靜悄悄地聽著。時間過得很快。等到楊終於把他的計劃都說完瞭之後,他才發現米婭還是什麼回應都沒有,這讓他突然有些心裡沒底瞭。

  「那個……米婭,我剛剛說的那些,你都同意嗎?你對薪資不滿意嗎?還是需要什麼更多的安全保障?有什麼問題,你都可以跟我提出來。」

  米婭低頭看著地面。「沒有,你說的都很好,楊。我沒什麼不同意的。」

  「真的嗎?抱歉,米婭,我知道你今天狀態不好,但是我需要確認你百分之一百明白瞭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和會面對的風險。」

  「我清楚。隻是……」米婭的眼神開始波動瞭起來,然後美麗的丹鳳眼裡開始變得波光粼粼,「我擔心你,楊。我害怕你會被找到,然後被他們給……我害怕到晚上都做瞭噩夢。我……我好幾天什麼工作都沒有做瞭。對不起……對不起……」

  楊看見米婭痛苦的表情心猛然一揪。但是他腦袋裡依舊想著生意,於是他露出一個虛假的笑來。「沒事的,網站運行得沒什麼問題,你多休息幾天也沒關系。你也不用擔心我,我……」

  「我怎麼能不擔心你!」米婭淚花一下子湧瞭出來,「你隻想著要做得更大,賺得更多!就算是今天不會出事,那明天呢?後天呢?你不回我短信的時候,我都不敢上網,我害怕我會突然看見你腸子被人挖掉的照片!求求你瞭楊……我受不瞭瞭!我不想幹下去瞭!求你瞭!求你瞭!停下來吧!我害怕瞭!我好害怕啊!」

  女孩一下子崩潰瞭,她捂著臉大哭瞭起來。楊一直在心裡勸說著自己要克制,要冷靜。但最終,他還是動搖瞭。他慢慢地走到床旁,然後臉朝下趴在瞭米婭的旁邊。

  「躺在我背上吧。我聽說這會讓心情不好的人好受一些。」楊默默地說道。

  米婭啜泣著看著趴在她床上的男人,猶豫瞭一下還是仰面躺在瞭他的背上。楊說得沒錯,他身上的溫度似乎傳達瞭一些到瞭她的心裡,但是她依舊沒能止住眼淚。她就這樣保持著和楊背靠背的狀態開始瞭一段哭訴。

  「……楊……我知道你很快就會嫌我煩……我知道你根本不想來見我……要不是我還……會幫你一些技術上的事情……你早就不想和我說話瞭……我……我都知道……我不該對你要求那麼多……但是我害怕見不到你瞭啊……我一想到你會死……我就好難受……我好難受啊……」女孩帶著哭腔斷斷續續地說道。

  楊輕輕嘆瞭口氣。「是我太自私瞭。」

  「我……我早就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也知道……你不會因為我在這裡哭幾句……你就會停下來……但是楊……求求你……求求你別讓我擔心瞭……我知道我給不瞭你想要的……我知道我沒有魅力……情緒也不穩定……但我隻是……隻是擔心你而已……我不想看到你死……」

  米婭哭聲一會兒大一會兒小。楊也沒再多說什麼,兩個人就這樣以一個不太尋常的姿勢疊在一起。

  過瞭十幾分鐘後,米婭終於停止瞭哭泣。她有些疲倦地翻瞭身,然後趴在瞭楊的背上,有些濕潤的臉一下子就埋在瞭楊的脖子旁。

  「等等等等……」楊有些慌張地喊道,「別翻過來!」

  「為什麼……」

  「你的胸!奶子!貼到我背上瞭!」

  「……你害羞什麼……我們明明什麼都做瞭……」

  「不是!我是不想現在頂出個帳篷來!快點!我不要做那種混蛋男人!快下去!」

  兩個人最後仰面並排躺在床上。由於床太小瞭,他們的肩膀和腿互相碰著。

  楊大大地松瞭一口氣,他剛剛差點又要失控瞭。他真心覺得自己不是那種精蟲上腦就什麼都做得出來的男人。隻不過米婭對他有一種特殊的吸引力。也許是她身材太好瞭,也許是她的長相太出眾瞭。但更多的是因為她身上有一種惹人憐愛的氣質,讓楊忍不住想去占有她,把她徹底變成自己的所有物。

  「米婭,我會竭盡全力保護我們的安全的,你不用擔心。」

  「我就知道……你不會聽我的。」

  「我知道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楊嘆瞭口氣,「從現在開始,每一步看上去都會比之前要更加艱難。但是隻要我們堅持過去瞭,我們就能從此安枕無憂瞭。」

  「哎……如果你真的追求的是安枕無憂。那我們現在就停下來。雖然不太夠,但是湊一湊錢還是能幫你把黑幫的錢給還上的。然後,我們都去做一份普通的工作……」

  楊打斷瞭女孩。「然後讓我的傢人們一直生活在貧民窟裡嗎?然後讓我的妹妹們連大學都上不瞭,去當一輩子的服務員和清潔工嗎!我不會接受的!我絕不接受!」

  米婭嘆瞭口氣,沒再說話。

  「米婭,為瞭達成我的目的,我不在乎傷害到別人。但是……你不一樣。我不想傷害到你。」楊握著米婭的手輕輕說道,「我想,我能給你的承諾就是,隻要你還想要留在我的身邊,我的身邊就一直有你的位置。如果你覺得這一切對你來說都太沉重瞭,你也可以選擇離開。」

  「楊……你是想拋棄我嗎?」米婭的聲線有些顫抖。

  「不,絕對不是。我是說,選擇權永遠在你的手裡。失去瞭選擇權的人是我,我會永遠陪伴著你,我會永遠保護著你。但是米婭,你永遠可以選擇接受或者不接受這一切。」

  聽到瞭這句話米婭這才平靜瞭下來,她將腦袋慢慢靠在瞭楊的肩膀上。「永遠是個很大的詞。」

  「的確,如果我們能活幾百年的話我可能會給我的承諾加個期限,不過好就好在我們最多也就短短數十載的生命,所以,直到最後一刻,我都不會背棄我對你的承諾的。」

  兩個人沒有再說話,而是逐漸依偎在瞭一起,然後就這樣靜靜地躺瞭許久。

  ***

  從米婭傢離開之後,楊心情變得格外的沉重。他以為隻要不和她發生關系他就能漸漸斬斷他們兩人之間的羈絆。但是他已經意識到瞭,他沒有冷血到能把身邊的人都當成棋子利用。和米婭之間的牽連也絕不是一夜的風花雪月那般容易吹散。而在乎,也就意味著責任。可責任的本質是什麼?其實就是不隻為自己而行動。他在乎的越多,行動的就要越謹慎和小心。因為他現在身上背負著的不隻是他一個人的生命瞭。

  下午六點四十分,楊開著他的摩托車回到瞭自己的傢。

  可有些讓他吃驚的是,自己傢的門口居然停瞭一輛純白色的Rolls-Royce Cullinan。還有一個高大的白人雙手附在身後站在車旁。他穿西裝帶墨鏡,耳朵旁還掛著聽筒,一副標準的保鏢打扮。他看見楊的摩托車,伸出一隻龐大無比的手掌來,然後說道:「報出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我為什麼要向你報告?」

  他沒理楊,而是對著聽筒裡說。「有個亞洲男孩來瞭。」

  等瞭一會兒後,他才沉悶地問道:「你是楊?托比·楊?」

  楊猶豫瞭一會兒,還是輕輕地點瞭點頭。

  「進去吧,女士在你傢裡做客。」

  「嗯?女士?」楊滿臉的疑惑。他心想,難道是媽的朋友來傢裡瞭嗎?

  米雪兒的朋友非常多,偶爾還是有人送來些水果和一些慰問的話。楊仔細想瞭想,米雪兒認識什麼超級富豪的可能性倒也不是沒有。於是他也就暫時放下瞭緊張的情緒,慢慢向門走去,可是那個白人保鏢卻一下子把手按在他胸口上阻止瞭他繼續前進。

  「記住,不要對女士有任何的不敬。」

  楊瞇著眼看著這個就算是穿上瞭西裝依舊掩飾不住一身殺氣的男人,臉色再度變得凝重瞭起來。

  他陰沉著臉開始往傢裡走去,推開門後,才發現客廳裡居然還杵著一個彪形大漢。這個人的膚色深一些,應該是東歐或者中東地區的人,他留瞭個大光頭,餃子耳,脖子上有一圈字母紋身。比門外的那位看上去還要再高不少。楊通過他腦袋和天花板之間的距離估計到,這男人身高應該超過瞭兩米一。

  而且他的肌肉幾乎快要撐爆瞭他那身看上去碼數已經非常大的西裝。就算是帶著墨鏡,楊依舊覺著自己被一頭兇猛的野獸盯著一樣渾身開始汗毛立起。他還是第一次在男人身上感受到這種壓迫力十足的威脅感。

  那人沒有說話,隻是做出瞭一個「請」的手勢讓開瞭身子。楊又驚又疑地從他身旁走過。眼神不自覺地瞄在他巨大的手背上。那裡全是疤痕,還有一些不知道是被什麼東西燒傷過的痕跡。

  走過他之後,他看見瞭餐桌上米雪兒、珍妮弗還有瑟琳娜都坐在那裡。見到他來瞭,珍妮弗有些緊張的臉上頓時露出瞭欣喜的表情。楊對她點瞭點頭,然後把視線移到瞭那個背對著他坐著的女人。

  那個女人把一隻手放在椅背上慢慢地回過頭來打量起瞭剛走近的楊。楊和她眼神一接觸,不由地嚇瞭一跳。這是個白人女子,她有一頭白金色荷葉短發,銳利的尖鼻子,大雙眼皮下的眼瞳是綠色的。楊之前見過綠色眼睛的人,但他眼前這人的眼睛的顏色非常非常的淺,淺到瞭讓人能一眼就看清她的漆黑瞳孔和其周圍的絲狀紋路。

  不過這位女人已經青春不再瞭。雖然還能依稀看出她年輕的時候一定是位讓人驚為天人的大美女,但是她脖子上的皺紋、明顯的眼袋和下巴旁微微下垂的松弛感還是暴露瞭她的年齡。

  可真正讓他覺得驚嚇的是這女人脖子和胳膊上居然纏著一條青綠色的蛇,一條活生生的正在彎曲身體吐信子的蛇。女人註意到楊的目光,立刻抬起瞭帶著珠光寶氣的手,把手上的蛇頭湊近瞭楊的臉一些,然後說道:「啊,你叫托比對吧?你喜歡它嗎?我剛剛養的寵物。」

  「哦……真是獨特的寵物。叫我楊就好瞭。」楊不知道為何,這個女人的眼神有點讓他心裡毛毛的。

  「先坐下來吧。你還沒吃東西吧?你這麼大的個子一定現在一定肚子餓瞭。讓我們先一起吃頓晚餐吧。」

  楊緩緩地坐在瞭她的對面,身旁是表情有些不太對勁的瑟琳娜。他開始仔細地觀察起女人的穿著來。她身上穿得倒是很單薄,隻是一件駱駝色的長裙而已,但足以勾勒出她依舊風韻十足的身材。楊看不出她項鏈上的那些天然珍珠或者她耳朵上那對做工精細的祖母綠耳環的來歷和價格。他隻知道,這個女人把很多人一輩子的生產總值給隨隨便便地戴在瞭身上。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吧。」女人露出瞭一個露齒笑,她的法令紋也因此更加突出瞭。

  「我是莉莉·科爾多。不過人們一般管我叫科爾多女士。Delighted to make your acquaintance……」

  科·爾·多?

  楊腦袋裡仿佛有什麼東西爆炸瞭,他眼神一陣失焦,然後思維變得一片空白。

  完瞭。完瞭。他媽的完瞭。

  他的眼神迅速飄到客廳保鏢的身上,然後看到瞭廚房裡的廚師刀。他的思維一片混亂。他必須讓米雪兒三人都逃跑才行。她們不能陪著自己死在這裡!操!不行!不能!必須要想辦法!怎麼辦!怎麼逃跑!Think!Think harder!Fuck!You stupid Fuck! 你再不想出對策,你就要把你全傢人都害死瞭!快思考! Fuckfuckfuckfuck……

  就在楊喘著粗氣想著要不要先抓住這女人的脖子把她當成人質的時候,她卻突然又開口瞭。「你有什麼飲食要求嗎,孩子?素食,無麩質?還是你在進行生酮飲食?」

  這是什麼意思?最後的晚餐嗎?

  「我……我沒什麼忌口的。但我想先知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你怎麼一副這麼害怕的模樣。」她用食指點著青蛇的腦袋微笑著看著楊說道,「是因為聽到瞭科爾多的名字?沒想到就連你這麼年輕的人也聽說過我傢族的名號。」

  楊盡量穩住面部表情,隻是默默地攥緊拳頭。

  科爾多女士擺瞭擺手。「不要擔心,我是你養父保羅的好朋友。我不是來傷害你們的,可是我也確實不完全是為瞭聊天而來的。但正事,讓我們留到晚飯之後再說吧。」

  意識到這女人應該不是為瞭毒品來索命的,楊的心稍微冷靜瞭一些。他忍不住又把目光投向一臉嚴肅的米雪兒。「媽,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還有餐廳的工作要做嗎?」

  米雪兒剛要作答,科爾多女士先一步開口:「是我請她過來的。我已經給瞭她老板足夠的錢來彌補他的損失。」

  楊仿佛看見瞭她拿著一大沓鈔票甩在那個胖乎乎的意大利佬臉上的畫面,然後繼續問道:「你說要吃飯,我們是要出去吃嗎?還是……」

  「不用那麼麻煩,我會叫我的廚師把飯菜送到這裡。」科爾多女士微微一笑,「在那之前讓我們來隨便聊聊吧。」

  她把手抬瞭起來,然後在空中虛浮瞭半天,最後落在瞭珍妮弗的肩膀上。「就從你來吧,小姑娘。我記得,你的名字叫珍妮弗對不對?」

  珍妮弗嚇瞭一跳,不過還是平靜地回答道:「是的女士,我是珍妮弗。」

  「哦,保羅跟我提到過你。你以前是去克萊兒女子學校的對吧?」

  「沒錯,女士。」

  「我記得你父親還說過你很擅長打棒球,而且長跑成績也很不錯,他說你有打算往專業運動員的方向訓練。你現在還有這個打算嗎?」

  珍妮弗有些難過地搖瞭搖頭。「沒有瞭,我現在的學校裡沒有組織比賽和訓練的場地。」

  「哦,可惜。」科爾多女士嘴上這麼說,可是楊敏銳地察覺到,這女人的嘴角不知為何有一絲淺淺的笑意。

  她把手放開,將臉朝向瞭瑟琳娜。「讓我們來聊聊你吧?你是瑟琳娜?我們之前好像見過?老實說,我真認不出你來。」

  瑟琳娜依舊頂著個半白半黑的蓬松齊肩發。她的朋克煙熏妝濃到讓人根本看不清她眼睛的面積,仿佛像是隻藍眼睛的熊貓一樣。

  「幹嘛?」她的語氣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楊忍不住把手放在她的大腿上,然後悄悄掐瞭一下她。

  女孩吃痛後瞪瞭一眼楊,不過還是吸瞭一口氣後,滿臉不情不願地說道:「我是瑟琳娜,女士。」

  「哦,我的天吶,好久不見瞭。你的打扮可真是有個性,簡直變瞭一個人。」科爾多女士看著瑟琳娜,嘴角的笑意更濃瞭,「看起來你很適應你新的學校。」

  瑟琳娜藍色的眼底裡突然有股掩蓋不住的怒氣,她從牙縫裡擠出四個字。「托·您·的·福。」

  楊從她的語氣中品嘗到瞭一些他之前沒預想過的意味。他心裡想著,難道瑟琳娜和這位科爾多女士之前有什麼交集嗎。

  「還有你。米歇爾夫人。」女人繼續問道,「我聽說你開始做會計的工作瞭?想必以你的才華,很快就能做出一番精彩的事業吧。」

  米雪兒的表情如同一灘平靜的池水。「我隻是在做一份普通的工作而已。」

  科爾多夫人意味深長地說道:「偉大的事業總是要有一個平凡的開始不是嗎?」

  「我已經不小瞭。我的履歷裡除瞭大學以外幾乎就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事跡瞭。」米雪兒淡淡地說道,「現實就是,我很難有什麼偉大的事業瞭。」

  「哦,這可真的讓人覺得難過。畢竟,你現在過的生活跟以前根本沒辦法相提並論啊。」

  米雪兒沒有露出什麼多餘的表情。楊試圖和她有一些眼神上的交流,米雪兒卻隻是輕輕地向他搖瞭搖頭,他也隻好暗暗嘆瞭口氣。

  女士重新把目光放回瞭楊的身上。「還有你……我聽說你高一的時候曾經參加過學校的籃球隊。是北卡蘭高中對吧?那可是個不錯的學校啊。我的侄子現在還在那裡讀書。」

  「啊?你的侄子?」楊的眼珠來回轉動,他心想他可從來沒認識過姓科爾多的人。

  「哦,你可能見過他。但不重要瞭。」女士笑著說道,「你現在還在讀書嗎?」

  楊搖瞭搖頭。「我現在已經輟學出來開始做一些工作瞭。」

  「我能問問是什麼樣的工作嗎?」

  男人思考著剛剛的對話,琢磨著其中的意思,然後緩緩說道:「我和朋友合作開瞭一傢當鋪。馬上就要開張瞭。」

  科爾多女士的臉色突然有些不太好看瞭,眼神透出瞭幾分陰冷。綠色的眼瞳仿佛鎖死在瞭楊的身上,少年頓時覺得自己被一條毒蛇給盯住瞭一樣。

  「當然,說是合作,其實就是還是給他打一份工而已。」楊沉住氣說道,「畢竟,我連高中都沒有畢業。其實能做的事情確實不多,隻是我可能認識的人多一點,可以幫我那位朋友拉點顧客而已。」

  「哦……是嗎。」女人的臉色慢慢緩和瞭下來,「那你可要抓住這個機會多積累一些經驗,以後說不定還能出人頭地呢。」

  楊低垂下腦袋。「這個社會哪裡不看文憑?我能討一份生計就已經很滿足瞭,我隻希望以後能多幫襯一些傢裡的零用。」

  「男孩子要有野心一點嘛。雖然你不是保羅真正的孩子,但是想必你也從他身上學到瞭一點東西不是嗎?」

  「我,其實我一直都沒能好好聽從父親的教導。」楊一副不甘心地模樣。「我以為我還年輕,所以一直浪費時間在派對和無意義的消遣上。父親想必對我也很失望吧。」

  科爾多女士悠哉地說道:「保羅很器重你哦。他跟我說你完全可以繼承他的衣缽,甚至還說他把你當成瞭接班人來培養。」

  「父親……父親一定是在為我說好話,我哪裡配得上當他的接班人啊。」楊表情變得有些悲痛,「我真希望能多從他身上學些什麼啊。可是,他去世得太早瞭……而我成長得,太慢瞭。」

  「是這樣嗎。」女人瞇起瞭眼,沒有再問下去。

  後續,一群人突然從門口拿著一大堆餐具和放在托盤裡的食物魚貫而入。他們似乎不太習慣在這麼簡陋的環境內工作,進來的時候眼神裡充滿瞭嫌棄和厭惡。不過他們的舉止都很得體,工作也做得有條不紊,還很充分地利用瞭這個傢裡的小廚房來現場加工和加熱瞭一些食材。

  頭盤、湯、副菜、主菜、沙拉還有甜點和各式飲品不停地端到餐桌上來。楊眼神發亮,表現得像是個幾百年沒見過飯的乞丐一樣狼吞虎咽著。引來瑟琳娜一道道冷冰冰的目光。

  「慢點吃,孩子。別擔心,我保證你今天能吃頓飽飯。」

  「抱歉。」楊迅速地用刀切著血淋淋的牛排。「但我真的好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瞭。太感謝您的招待瞭,科爾多夫人。」

  女人看到楊這幅沒什麼教養的模樣反而很是愉悅,眼角的魚尾紋都翹瞭起來。

  她拿起一個裝著紅酒的杯子對著米雪兒說道:「希望你永遠有一個不能滿足的願望,這樣你就一直會有拼搏的動力瞭。」

  米雪兒聽到這陰陽怪氣的祝詞隻是微微的笑瞭笑,然後跟她碰瞭一下杯子。

  ***

  晚餐結束之後,桌子被人打掃得幹幹凈凈。幾人陷入瞭沉默,等待著科爾多夫人開口。

  「真是一頓愉快的晚餐啊。我好久胃口沒有這麼好瞭。」科爾多夫人微笑地看向米雪兒,「那麼,米歇爾夫人。讓我們來談談正事吧。」

  「我們可以單獨談嗎?」米雪兒靜靜地問道。

  「哦,那可不行。」白金發的女人環顧瞭一下桌子上的幾人,「孩子們都已經大瞭。也該參與一下傢庭內的事務瞭,不是嗎?」

  米雪兒看瞭看那個站瞭快兩個小時依舊一動沒動的保鏢,抿著嘴唇閉上瞭眼,然後又慢慢睜開。「那就請您快說吧。」

  「好的,讓我們開始吧。」

  「十九個月前,保羅·米歇爾先生,向哈姆·索亞先生借瞭一百六十八萬的現金。」她從一旁的皮包裡拿出瞭一份文件放在瞭桌子上,隨後還拿出瞭一副小巧的無框眼鏡戴上,「據我所知,索亞先生曾經向米歇爾夫人多次索求欠款,卻沒能討回一分錢。我能問一下發生瞭什麼情況瞭嗎?」

  米雪兒猶豫地看瞭一眼瑟琳娜和珍妮弗,但還是開口瞭。「他等瞭十個月才通知我。由於這筆欠款過於不合理的利率,我當時已經需要償還他三百萬。可是那個時候我已經將絕大多數資產變賣還給瞭銀行以及其他的債主。所以我無力償還。」

  珍妮弗聽完母親的話後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心裡一片波濤駭浪。這難道是高利貸?父親怎麼會欠下高利貸呢?

  楊也裝出一副震驚的模樣。唯獨瑟琳娜依舊臉色陰沉,不過從她那副煙熏妝上也看不出什麼端倪。

  「但是,米歇爾夫人。」科爾多女士用食指扶著眼鏡淡淡地笑著,「這份債務受我們科爾多傢族的保護。讓我來算算看,十九個月的時間,六分的利息。你們現在還欠索亞先生整整五百零八萬三千零七刀美金。當然,他沒能及時通知你也的確是他的問題,所以我會給你幫個忙,勸說他給你扣除掉六個月的利息。你的欠款也就降到瞭三百五十八萬三千三百一十九刀的美金。您對這個解決方案能夠接受嗎?」

  楊有些驚疑地思考著這女人到底是心算出的數字,還是背出來的,不管怎麼說,她似乎是個經常和數字打交道的人。

  米雪兒回答道:「非常感謝您的幫助。但是……哪怕隻是本金,現在的我也無法還清。」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科爾多女士慢慢地點瞭點頭,「你現在的收入如何?每個月能有盈餘嗎?你還有其他資產可以變賣嗎?你可以尋求親戚朋友的幫助嗎?」

  「我現在要負擔兩個孩子的學費和日常起居,存不下任何錢。資產已經變賣一空。至於親戚和朋友,他們已經盡瞭最大的努力來幫我們瞭,我無法再向他們求助瞭。」

  女人看瞭看纏在她脖子上的蛇。「那就不太好辦瞭。米歇爾夫人,你想必也非常清楚,每一張紙鈔都是靠一分一秒賺來辛苦的血汗吶。保羅從索亞先生手裡拿走瞭一百六十八萬,白紙黑字地簽下瞭他的大名。雖然他死瞭,但是他的債務卻還留在瞭人間。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呢?」

  米雪兒思考瞭半天,才慢慢說出。「索亞先生可以向法院起訴我,讓司法機關徹查我的財務狀態。然後讓法官來決斷出我究竟該如何合理地歸還他的欠款。」

  科爾多女士驚詫地看著米雪兒,愣瞭半天後,然後突然捧腹大笑瞭起來。

  她的笑聲尖銳到讓人耳朵有些發疼。楊咬著牙,試圖不把目光放在那條一直對著他張開血盆大口的蛇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