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我趕忙將劍從劍套中抽瞭出來在清漓眼前用力揮瞭兩下,劍身在夜色中泛著淡淡的光暈,一揮而過還帶著流光的劍尾。我滿臉的得意,將劍平舉身前展示給清漓看,「娘,你看,洛寧兒子的劍……不是,不是,是洛寧和他兒子的劍,不對不對……是洛寧兒子生的劍!」

  清漓聽完皺著眉悶哼瞭一聲,隨後便扭過瞭臉去。我不解的側過頭,探長瞭身子去看她的臉,「娘,你是在偷偷笑我麼?」

  清漓隨之轉過頭來,並帶著一臉的清冷,「你何時見我笑瞭,整日胡言亂語……」說完便進瞭屋,看都沒看我那把劍。

  我隻得把劍重新收好,誰讓她是上仙呢,估計見過的奇珍異寶早就數不勝數瞭,攝魂鈴也罷,神劍也好,估計都已然入不瞭她的眼瞭。

  清漓的屋子比我的要更大一些,有廳有內室,廳裡還有張柳木桌,看包漿的痕跡估摸著也挺久遠瞭。

  此時桌上已經擺好瞭吃食,一看見吃的我就什麼都忘瞭,折騰瞭一天幾乎沒吃什麼東西,眼下早就餓的不行瞭。

  而我吃飯的時候,清漓竟然少有的坐在瞭我的對面,雖然目光依舊拉長瞭很遠,默默的看著屋外。

  「娘,那我的屋子怎麼辦啊?」我一邊咬著某種不知名的動物的腿,一邊問道。

  可清漓卻停頓瞭很久才傳音給我,彷佛剛剛一直在神遊,她的聲音少有的悠長,甚至帶著幾分無奈。

  「你打算何時才突破元嬰?」

  「兒也不知道啊,我現在根本集不瞭炁,修為自然也就無法精進,這樣下去猴年馬月才能入煉神合虛境。」

  清漓微頓後語氣中明顯多瞭幾分數落,「諸般借口,依我看仍是不夠用功罷瞭。」

  這腿是先用香料烤過,接著用甘梅皮在表面敷瞭一層,又被微微凍成瞭冰皮。一口咬下去,清涼酸甜且爽口,之後又是滿口的油脂,裡層的肉竟然還帶瞭幾分溫熱,好吃的簡直不像話。我根本顧不上去聽清漓的教訓,隻想著怎麼能在最快的時間內消滅它,因為桌上還有別的吃食呢。

  結果這一口啃的太狠,一大口肉被噎在嗓子裡,上不去下不來的。我鼓著腮幫子,支吾著趕緊四下找水。

  清漓聞聲扭過臉來,瞅瞭我一眼,微微凝眉搖瞭搖頭,接著便趕緊拿過碗來,給我盛瞭碗湯,一邊遞給我,一邊說落道,「你就不能慢些吃,又無人與你搶!」

  我接過湯一口灌瞭下去,喝完看瞭看碗,心想這又是什麼神仙魚湯,也太鮮瞭,可隨後我卻愣住瞭。

  「怎麼不吃瞭?」清漓疑惑的看著我。

  我用手掌將碗搓瞭搓,目光呆滯的抬起頭看著清漓,「娘,這好像是你第一次給我盛湯,也是第一次瞧我用飯……就像落溪前村的王大娘和她兒子小雙一樣。」

  清漓聽完雙瞳一怔,頓時站瞭起來,看似有些手足無措,左右移瞭兩步便出瞭房門。

  我咬著手裡的肉,著實有些莫名其妙,難不成做娘的給兒子盛碗湯也是罪過麼。

  吃完以後,我擦擦嘴,也跟著跑瞭出去,清漓正站在院前俯視著山下。

  「娘……」

  「早些休息去吧,這段時日天天往外亂跑,也該收幾日心,不然何時才能突破元嬰。」

  我這時才想起剛剛飯桌前,清漓對我說的話。

  「娘,你這麼想讓我突破元嬰,是希望我能早點下山自謀生路去麼?」

  「……是……」清漓隻微微停頓瞭一瞬,便十分決然的回道。若是以往我勢必要因她的決絕和無情難過許久,可如今雖然心裡依舊不舒服,但卻能勉強接下話來,許是已然習慣瞭。

  何況這些時日,我對清漓的感覺著實變得越發奇怪,說不清也道不明。

  「若是屆時我不願走呢?」

  清漓此時已經徹底恢復瞭以往的生冷,每一字都彷佛剛剛從冰窟裡取出來一般。

  「由不得你!」

  「我就待在山上陪你不好麼?」我也不知道今晚為什麼突然要問如此多的廢話,似乎隱隱的在期盼著什麼。

  「不好!」

  「為何不好?」

  「不好便是不好!」

  「若是孩兒覺得好呢?」

  清漓側著臉用力瞪瞭我一眼,看表情應是被我這連軸話給問煩瞭,「你心裡不是最討厭娘瞭麼?此時又在這裡裝什麼善心。」

  「誰說的啊!我最喜歡娘瞭!」我想都沒想便開口說道。清漓微微頷首,置於前腹的雙手也微微的收緊瞭起來。

  「娘不用你喜歡……」

  我低下頭無奈的嘆瞭口氣,腦洞一開,突然轉頭又問道,「娘,你是不是準備上天當神仙去瞭?」

  清漓終於忍不住轉過瞭身,「你再囉嗦,我就讓你先上天。」

  我趕緊縮縮脖子吐瞭吐舌頭,跟著清漓又回瞭裡屋,反正我離元嬰還不知道多少年瞭,何必現在操那心。

  進屋看見清漓的那種竹床,我才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難不成今晚我要和清漓一起睡一張床瞭?話說回來,昨晚我院裡睡著以後,是不是就已經和清漓……

  「你又在發什麼愣?」

  「沒有,沒有……」我趕緊脫瞭鞋襪外衣,爬上瞭床,睡到瞭裡側,然後目不轉睛的看著清漓。

  我不敢說太多話,因為心跳的太快,怕一說話就會直接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可清漓見我上床後,隻是去架上尋瞭本古籍,便在床邊的桌前坐瞭下來。她將書擺在桌上,身子坐的筆直,專註的看瞭起來。

  「娘……你不睡麼……」

  「你自己睡便是,休要再說話。」清漓頭也未抬。可這種情況你讓我怎麼睡,誰能想到房子被推瞭還能有這種機緣,可以和清漓同室甚至同床?我把雙眼微微瞇成縫,假裝睡瞭,暗地裡偷偷的看著清漓。

  從小打大,我都是一個人睡,還從來沒和自己娘睡在一起過,今晚就是一夜不睡我也要把清漓等上床來……

  等我醒的時候,已然是清晨瞭。我又高估瞭自己的本事,明知自己出瞭名的睡的快居然還想挑戰軟肋。清漓的床上一陣清香,尤其是枕頭上,在這香氣環繞下,從我下決心要守住清漓到我睡著怕不是就隻有十個數的工夫。

  我看著身旁空空蕩蕩的床鋪,心頭一陣懊惱,這已經錯失瞭兩個晚上瞭。這覺有什麼好睡的!

  我沮喪的洗漱完用完飯,清漓也已然不見瞭蹤影,心想這幾日還是老老實實聽她的話在山上修行幾日吧,隻是那邊秋兒可能還會等我,我至少得跟她說一聲才好。

  於是一個箭步沖下山跑到瞭我們相約的地方,秋兒還沒來,我便在她總愛待的那棵樹上留瞭言,告訴她我得有個三五日不能下山,讓她過幾日再來看我的留言。刻完字後我又馬不停蹄的往山上跑,心想最好別讓清漓發現我又溜出來。

  可事與願違,待我跑到自己的院子時,清漓已然站在瞭院中。我原本剛想解釋一番,可突然發現一棟嶄新的屋子出現在瞭我的院子裡。

  「一大清早,又溜去哪瞭?」

  「我就是去和秋兒說一聲,不過娘,這屋子是你造的?」我緩步走到屋前,上下左右來回張望著,這也不是竹子做的啊,居然還是棟磚瓦華宅。四角的飛簷伸出老長,看著就不是一般的民居。

  清漓並未回答,隻是仰著下頜站在瞭一旁,我看瞭她一眼,心裡竟然有些失望,我錯過兩個晚上和清漓同床而眠,果然就沒有第三個晚上瞭,哎……

  慢步推開門,屋內很寬敞,外廳內室俱全,傢具陳設也是齊備,隻是怎麼這麼大的浮土啊,我隨手在桌子上摸瞭一把,厚厚的積塵便直接留下個手印。

  我在屋中繞瞭一圈,越看越覺得奇怪,於是走出門沿著屋外繞瞭一圈,果不其然,接地的磚塊都是裂紋,而且都是硬生生被插進地裡去的。

  我繞回到清漓面前,滿臉的無奈,「娘,你這房子哪偷的……」

  「有的住便是,何來這些廢話!」清漓回應的聲音頗有些兇惡。

  「可你偷人傢的房子,那人傢住哪,咱們修仙之人,這麼做不太好吧。」

  「……我買的……」清漓的聲音突然就小瞭下去。

  「買的?」我愣大瞭雙眼,轉頭又看瞭眼那還挺闊氣的屋子。誰傢買房子這麼買的,直接就把房子整個抬走瞭。我彷佛能看見某戶人傢收到錢後看著房子拔地而起,不翼而飛的驚悚。

  「都什麼時辰瞭,還不修煉,你若再無精進,我便再不許你下山!」清漓突然就發起瞭恨,嚇得我趕緊把劍從背上摘瞭下來。

  「娘,我練一套天引劍給你看看吧,你也給我指點指點。」拔出劍我心情就好不少,畢竟這是神劍,而我可是它的主人,也趁機讓清漓看看她兒子的本事。

  說完我不待清漓首肯,便一招一式舞瞭起來,很快,院中的風勢就起來,混雜瞭落葉圍著我的劍鋒而走。練劍之時一般都不帶靈炁,隻練招式,可我依舊舞的虎虎生風,最後一式,我特地找瞭山壁前的一塊山石,縱身刺下,瞬間便化作瞭齏粉。

  「娘,我練的還成麼?」

  清漓看著我似是在思索著什麼,隨後突然往前走瞭兩步,右手手掌朝一旁輕輕攤開。我手裡的劍突然就跟造瞭反一樣,拼命的掙紮起來,我單手竟控制不住。繼而指尖一滑,劍咻的一聲就飛瞭出去,穩穩的落在瞭清漓的手上。

  這算什麼,不是說好的神劍認主麼?這才一天就叛變瞭?

  清漓拿起劍轉動著手腕,隻說瞭兩個字,「看好……」隨後蹭的一聲便消失在瞭原地,下一瞬卻已來到瞭院中,她今日依舊穿瞭那件青色的寬袖長裙,劍勢一起,裙擺便如花瓣般綻開瞭。

  可以看出清漓所練的也是天引劍法,可招式卻完全不同。不僅身法更為迅敏,就連威力也大瞭許多,尤其最後一式,由於她速度太快,劍氣未褪,竟在四周憑空現出瞭無數個殘影,一時間彷佛漫天都是清漓的劍刃,根本分不清真假。而下一瞬,她卻已提劍站在瞭我身側,漫天的劍氣突然炸裂,周遭的山石,竹林,盡數被毀。若不是她有意護著,估計我那新房子也是兇多吉少。

  我很難想象若是清漓用此招式時附上靈炁,那這一擊得殺多少人……恐怕這偌大的天下根本沒人有本事能讓清漓使出劍法來。

  「娘,你這是天引劍?」

  清漓微微頷首,「二十三至二十九式。」

  我大驚失色,「可劍譜上明明隻有二十二式啊。」這不是坑人麼,原來厲害的招式,劍譜上都沒有?

  「總共三十式,二十三式後乃是我自創。寒鴉,綻梅,封河,破淵,夜焚,歸燼,殘雪。」

  我數瞭數,「那第三十式呢?第三十式叫什麼,怎麼使?」

  「這七式你若能練熟,再精通一招半式便足以在天下立足瞭,至於第三十式你無需知曉。現在我傳你心法手訣……」清漓回答的很幹脆,雖然沒看到更厲害的招式有些遺憾,但這七式已然讓我大開眼界,而且這一次清漓也並未像曾經那般,動不動便揮舞山一般的劍氣,展示招式時十分的收斂。我很清楚,若是她率性而為,剛剛那七式結束,恐怕清漓山以後就要改名清漓谷瞭。

  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最近的清漓變得有些不同瞭……

  「娘你放心,兒一定好好練習,不過娘你知道麼,原來我身體裡有天火,就是和風寧一般的天火。這劍就是我自己用天火鍛的。」說完,我從清漓手中拿回劍,屏氣凝神,隨後朝著遠處用力一揮,一道被火焰附著的劍刃之氣頓時傾斜而出。在遠處山壁上留下一條還在冒著黑煙的深深劍痕。

  「怎麼樣?娘,你別太小看我,我現在就已經很厲害瞭,連那百年陰屍都被我……被我們擊敗瞭。」

  可清漓的表情卻有些出乎我的預料,雖然僅僅隻有一瞬,但她眉眼之間竟然流露出一絲擔憂之色,好像剛剛我的話哪裡說錯瞭。

  隨後她信步上前,聲音一甩剛剛的平穩,變得極其冷淡和漠然,「天火?」她輕聲反問道,隨後還未等我回答。

  微微揚起一手,單單伸出瞭一指,畫圈輕輕一繞,隨後猛然連帶著手掌一同揮下。

  下一刻,整個世界都變瞭,一股股強烈的帶著灼熱之氣的勁風直接就把我吹到瞭山壁上,根本動彈不得。

  我盯著熱浪勉強的睜開眼,清漓周遭已然燃起瞭滔天大火,由下而上如巖漿倒流般化為一片巨大的火柱,直沖雲霄而去。四周可見的一切都泛著可怕的暗紅色,熱浪如海嘯一般噴薄而出,卻又彷佛被無形的氣墻擋在瞭整個院子的范圍之中,目所能及之處除瞭火光什麼也看不見,一時間如同置身於無間地獄。

  而後下一瞬,火柱突然就消失瞭,若不是四周的氣息依舊滾燙和身旁已然化成巖溶的山石,剛剛的景象簡直就像是一場可怕的噩夢。我可憐的小院已經完全成瞭火山噴發後的廢土,原本的供我洗澡的清泉裡流淌的都是剛剛凝結成黑塊的巖熔。

  清漓依舊面無表情,隻是淡淡的接瞭一句話,「這才是天火……」

  清漓果然還是那個清漓,不給我留下點心理陰影她就渾身不舒服。我被這一幕徹底嚇傻瞭,片刻後才喃喃的回瞭一句,「娘,我房子又沒瞭……」

  清漓一愣,趕緊轉過頭,之後我們母子倆都陷入瞭漫長的沉默之中……

  ——

  我不知道清漓是花瞭多少銀兩買來的房子,但估摸著肯定是不便宜,因為之後清漓整日都變得有些焦躁,對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直熬到晚上,她偶爾看我的眼神竟還透著幾分微怒。

  可那把天火又不是我放的,於是我隻能帶著十分無辜的表情在她的屋裡用著飯。總之如今的清漓卻是和曾經不同瞭,我至少已經在她的臉頰上發現瞭超過五種原本從未出現過的表情來。

  「你總看著我做什麼!」清漓此時正在房間一角的橫板上端坐著,突然雙眉一橫,惡狠狠的看著我。說起來那塊木板原本就斜靠在墻角,第一次見的時候我還真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結果今晚清漓當著我的面徑直坐在瞭那塊木板上,那木板彷佛有靈性,就那麼無牽無掛的飄在半空,而且竟還會前後晃動。

  我著實不知道清漓哪來的這麼大火氣,隻好趕緊垂下目光,繼續吃著肉。但吃上一會兒,我就忍不住的想打眼去看她,彷佛根本不受控制。

  結果這一抬眼,又被她抓瞭個正著。我趕緊在她發作之前,一口吞幹凈手裡的食物,麻利的站起身,「娘,我吃飽瞭……」

  說完就趕緊往外跑,幾步跑到院中,吹著山嵐間微醺的夜風,看著山下我已然面目全非的小院,心裡不由的感慨萬千,說是感慨,但說白瞭就是胡思亂想,這房子被毀怎麼看都不是什麼好兆頭,難道上天也在趕我下山?我難道真的就沒一點資格陪著她麼。

  想想她斬大魔之時的神通,橫掃千軍的劍刃,登天入雲的元神,還有今日這焚天滅地的天火,我恐怕耗盡一生也趕不上她分毫。如今體內天火有瞭,體外神劍也有瞭,可又有什麼用,丹田裡就隻有那麼點殘留的炁。修仙者無炁可用還修哪門子的仙啊。

  這幾日奇緣的喜悅瞬間被沖的一幹二凈,我還是我,根本就沒變。最多也就是遇敵後可以帶動利器上去砍罷瞭,和揮拳頭有什麼區別。我心裡一直覺得清漓是有些嫌棄我的,隻是礙於母子的關系又不能做的太過火。所以隻能滿不情願的養著我。不過話說回來便是嫌棄我也能理解幾分,若我是個上仙,有個像我這般無用的兒子,我估摸著也會嫌棄。

  這寂寥的夜色總能伸出藤蔓般的觸手,勾出心底的軟弱來。順著這思緒想下去後,便是如我這般樂天派的性子也變得越發沮喪起來。沮喪到最後便成瞭因為自己太弱,沒資格留在清漓身邊。而再一想到有朝一日會再也見不到清漓,心裡就一陣陣的疼。

  若真到瞭那天,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我想的太過入神,著實被嚇瞭一跳,也不知道清漓什麼時候站在瞭我的身邊,她的臉色蒼白,雙眉雖蹙卻不似剛剛那般兇狠瞭。

  「沒有胡思亂想,就是……娘,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元嬰離山瞭,你會想我麼?」

  清漓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極其復雜,復雜到我根本就看不懂,隻是雙唇抿的特別緊。許久之後,清漓帶著某種決然般緩緩移開瞭視線。

  「我已出紅塵,生離死別皆無掛念……」說完後,便飄然的轉身而去。

  生離死別皆無掛念,好狠的一句話。狠到我連氣都氣不起來,隻能不住的喘著粗氣,隻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紅。這些時日,我總覺得自己離她近瞭一些,而轉而便被拉扯的更遠。也許總有一日,我們會遠到再也見不到彼此,而即便到瞭那時,心頭掛念的也隻會是我一人。

  於是此時此刻的近便會讓彼時彼刻的遠變得更痛苦……

  當晚我早早便乖乖去睡瞭,心頭則一直懸著,被千萬木釬紮瞭個通透,可疼著疼著也就習慣瞭。不知是不是因為心情的極致低落,這一夜我睡的特別不好,說是睡瞭,彷佛又醒著,可卻又動彈不得,也睜不開眼。不知過瞭多久,一股莫名的燥熱從身體裡一點一點的滲瞭出來,很快就蔓延到瞭全身,我隻覺得自己口幹舌燥,一股股無名火氣在體內橫沖直撞,灼的每一寸皮膚都像是有萬隻蟲蟻在咬,每呼吸一次都彷佛是噴出一股火浪來。這感覺我有些熟悉,彷佛在很小的時候有過,但又不那麼真切。

  我潛意識裡開始拼命的撕扯著自己的衣物,手也開始四處摸索,想找到一切能讓我涼下來的東西,可雙眼卻依舊不能睜開,就在我痛苦萬分之際,一陣寒涼突然襲來,來勢兇猛至極,一瞬間就將全身的熱氣壓制的一幹二凈。我痛快的吐出瞭一口涼氣,才發現居然可以睜開眼瞭。

  我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將被子蒙過瞭頭,難怪憋的要命……

  拉下被子抬眼一看,面前隻有一雙著白襪的腳,順著這雙腳往下看去,這才發現,清漓正背對著我合衣睡在瞭另一頭。

  難不成剛剛的寒氣是清漓催動的?可四下也沒有清漓靈炁留下的痕跡啊,那麼強勁的寒氣竟連一點痕跡也沒留下麼?難不成我隻是蒙頭做瞭個噩夢?被白天清漓那把天火給嚇的?

  我平躺在床上,絞盡我那不善思考的腦袋,卻依舊沒能有個答案,隻是想到曾經因為看到清漓的氣刃連做瞭好幾日噩夢的慘痛經歷後,我越發覺得剛剛應該就是個夢,畢竟那股熱氣和白日置身於天火中的感覺何其相似。

  不過眼下最關鍵的好像並不是這個,而是清漓真的和我睡在一張床上瞭。我的身體立刻繃的筆直,艱難的吞著口水止住自己的口幹舌燥。這種機會可是千載難逢啊,雖然沒有睡在一頭,但至少還是可以偷偷爬起來看看她的睡顏吧。

  我還還從沒見過清漓睡覺呢,上仙也要睡覺麼?她不是早就連飯都不吃瞭。越想心就越癢癢,哎,偷偷爬起來也不算什麼大罪過吧,大不瞭就借口是下床方便的。

  既然退路已經找好,那就沒啥好擔心的瞭。於是我小心翼翼的直起瞭上半身,先將自己調轉方向移到瞭另一頭,最大幅的動作已經完成,還好清漓那邊毫無動靜。

  接著,我便慢慢的跪爬到她身旁,探過腦袋去看。原本探頭便可看見的側臉竟然被她幾縷鬢發給擋瞭嚴實,這給我氣的。我費半天勁磨蹭瞭半天,結果啥也沒看見,心裡自然是沒著沒落的,一咬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抬起左手越過她的身子,撐在瞭她臉前的床板上,落手的時候盡量輕,萬一弄出聲響來,我可死活也說不清瞭。

  一手撐住後,我終於可以徹底將腦袋探到她正面去看個究竟,於是我在避免著全身有所接觸的前提下,盡可能的保持著平衡,想一睹她的睡姿。我感覺自己平生對身體的修行簡直都用在這一眼上,終於還差一點就能看見瞭。可此時不知是不是因為我的腦袋離清漓的臉太近瞭些,而自己又太緊張,出氣比較頻繁,最後一刻清漓竟扭動瞭身子轉向瞭另一側。

  原本她若是真的轉過去也就罷瞭,大不瞭這一眼我不看瞭,可她這突然一動,給我的心理威懾太過巨大,導致重心失衡,連帶著撐在床邊的手一下便滑瞭下去。於是浮在清漓上方的半個身子頓時落瞭下來,而清漓此時也正巧轉身至平躺,被我落下的身子一卡,便再也轉不過去瞭。

  我慌亂的將手重新撐好,可已然壓上去的半身卻是絲毫都不敢再動。隻能閉著眼睛等待著上天的安排。

  片刻後,我發現身下並無動靜,於是才小心翼翼的睜開眼,清漓竟然並沒有醒。哇,這可真是平日好事做的多,上天保佑啊。於是我從原本的偷看因禍得福般的成瞭正面相對,可這一瞧便瞧入瞭迷。

  清漓的雙眼輕輕閉著,睫毛修長而挺翹,時不時的還在輕微的顫抖。她似乎睡的很熟,呼吸有序而均勻,嘴唇微抿,如雪景下一抹紅梅。我的臉離她不足一尺,忍不住又低下幾寸輕輕聞瞭聞,一股獨特淡雅的清香撲入鼻中,簡直讓人心曠神怡。我將手掌撐床變為手肘,空出另一隻手來伸出一個指頭,蜻蜓點水般的碰瞭下清漓的臉頰便趕忙移開,可這指尖一瞬的清涼都我歡呼雀躍起來。

  今晚可真是不得瞭,第一次和清漓同榻而眠,第一次見瞭她絕美的睡顏,竟然還第一次碰瞭她的臉。

  而清漓可真是給面子,根本沒有一點要醒來的跡象,我隨後膽子便大瞭起來,伸出瞭兩指,輕柔的將她額間散亂的鬢發理開,露出完整的臉頰來。隨後便目不轉睛的欣賞起來。

  清漓生的可真美啊,就這麼靜靜的看著,心情都特別好,而且怎麼也看不夠。明明昨晚還痛不欲生的,可此刻卻感覺好像什麼都值瞭,我咧著嘴,全程無聲的笑的像個傻子。

  可隨著目光逐漸下移,一直看到她那精致的雙唇,我剛剛緩和的緊張又襲來瞭,伴隨而來的是那晚的那個親吻的美夢。

  那晚是夢也就罷瞭,今晚可是真真切切的醒著的,而清漓的雙唇就在眼前,一旦放開心智便一發不可收拾,隻覺得自己丹田處突然就變得溫熱起來。此時此刻我再次什麼都忘瞭,連最重要的事都忘瞭個幹幹凈凈。我一點點不自覺的靠近著彼此,距離在微妙中不斷的縮短,從半尺到一寸。等來自自己雙唇的微涼襲來之時,我才意識到我真的吻瞭清漓,雖然隻是淺吻。

  而這淺吻卻彷佛有著無窮的生命力,一股不知名的炁從頭到腳貫穿全身,讓人通體都舒暢起來。而身體一舒暢,腦子就更不清楚瞭。我竟不知死活的加重瞭那個吻,從原本的微涼變成瞭帶著幾分濕潤的溫熱。而一隻手也不知何時輕輕扶住她光滑如玉的臉頰。

  清漓的唇瓣如此飽滿,帶著絲絲的清香,還有著如蜜般甜美的玉液,即便淺嘗也是難以自拔,簡直勝過天下所有美食。

  我輕輕的閉上瞭雙眼,輕柔的磨蹭吮吸著她雙唇的一切滋味,不知是錯覺還是臆想,總覺得這長久的吻中,彼此似乎都在回應。也不知吻瞭多久,直到右耳聽見一陣打鼓般的異響,再反應過來發現是心跳聲,這一陣陣急促的心跳聲瞬間拉回瞭我的神智,我頓時立起瞭身子,憑著異響的來源方向,捂住瞭自己的右胸口。隨後連忙一個閃身飛下瞭床,連滾帶爬的跑瞭出去。

  站在院中吹著涼風,我大口的呼著氣,之後低頭看瞭眼自己放在右胸口的手,好像哪裡有些不對,可一時又想不起來。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問題可不是這個,而是我竟然吻瞭清漓,這次不是做夢,是真的,我真的吻瞭她,而且吻的那麼投入,那麼忘我。

  可……可……可清漓是我娘啊!

  在院中獨自站瞭許久,直到身體被夜風吹的冰涼,我都不敢再回清漓的那間內屋。我已經不想再給自己找什麼無聊借口瞭,錯便是錯瞭,她是我娘,即便生的再美也不是我應該肆意輕薄的。可細數這些時日,如此罪孽之事我卻已然犯下瞭不少。說不定就是因為我這總是莫名而起的齷齪心思,上天才會降下責罰令我修為止步不前。

  秋兒說的真對,有些事就隻能是夢,若是成真,便是禍事。

  我揚起頭,看著大如玉盤的明月,暗自在心頭叫著勁。我娘是清漓上仙,沒有人可以褻瀆她,便是我也不可……若有下次,必斷一臂!

  我義憤填膺的起著誓,可下一秒便覺得有些不對,我這鋼筋鐵骨便是放著讓我砍也砍不下一隻胳膊來啊。片刻後,我微微吸瞭口涼氣,低聲喃喃,「若有下次,永不回山……」

  當晚我沒有再回內屋,而是默默在院中站瞭一夜。因為那個根本無法拋出腦海的吻,也因為自己立的毒誓。

  待天色微亮之時,我便帶著劍回到瞭自己的那片廢墟,開始修煉清漓新傳授的七招劍式。雖然我隻看清漓舞瞭一遍,但招式卻早已刻在瞭腦海之中。一直練到隅中時分,滿臉汗水的我,橫拉劍身,反身便是一擊重斬。等視線聚集後,才發現劍尖一丈外,清漓正站在那安靜的看著我。

  我連忙將劍收回,隔著老遠有些僵硬的行瞭個躬禮,「娘!」

  片刻後,清漓輕聲問道,「練得如何。」

  「已練五式,招式已熟於胸,但尚未融會貫通。但娘請放心,孩兒定會將這七式練熟的。」

  我盡可能控制著語速和音調的平穩,微微頷首,視線始終聚集在清漓的腳前,全程都未上移一寸。

  不知道過瞭多久,我才聽見清漓回道,「先去吃些東西吧。」

  「好。」我點頭回答道,卻並未動身,直到視線前段清漓的裙擺消失不見後。我才抬起頭,將劍歸瞭鞘,去瞭清漓屋中。菜色依舊豐富,卻不見清漓的蹤影。我也不去尋她,徑直坐好一口口把滿盤的飯菜一掃而光。隨後便提著劍再次回到瞭我的院中。

  將劍在一旁放好,找瞭塊還算平整的地方盤腿而坐,閉起雙眼開始集炁。可我雖表面安然,可實則心神不寧,花瞭許久才安神入定。源源不斷的靈炁從天地之間沖進我的全身脈絡之中,最後匯聚到丹田一處,緊接著便消失不見瞭。對此我早已習慣,隻是任憑自己進入無我忘空之境。

  這一聚便到瞭晚上,再睜眼時,滿天已是星辰遍佈。我起身撣撣身上的土,又回到清漓屋中,飯菜已然齊備,而清漓此時就坐在那懸浮的木板之上。因我從發現她在的那一刻開始,便趕緊下移瞭視線,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我喊瞭聲娘,隨後便放下劍,選瞭個客座的側位坐瞭下來,畢竟如果背對清漓那又有些不敬。

  一頓風卷殘雲之後,我站起身,再次躬禮,「娘,今夜我便去山下睡瞭。」

  又是片刻的沉默,「為何?」

  「兒已成人,與娘同榻不合禮數,孩兒也不願打擾娘休息。」

  「山下無房,你如何睡得?」

  「修仙之人,天為蓋,地為毯,山林樹間,皆可臥榻,娘勿要擔心。」隨後我再次躬身退出瞭清漓的屋子,轉身便下瞭山,我怕自己再留片刻,心頭又要作亂。

  回到院中,我走到山壁前,清漓前日一把天火,算是將我的院子燒的渣也不剩瞭,但那幾塊碎瞭的紅蓮石竟然還貼著山壁安靜的躺在那。果然是至寶啊,天火都燒不化。

  我選瞭幾塊還算平整的碎塊,沿著山壁擺好,又挑瞭一塊大小適中的抱在懷裡,隨後便躺瞭上去。睡來睡去,還是這石頭睡的最舒服,如果不算帶著清漓香味的那張竹床的話。思緒剛一偏頗,我便趕緊用力錘瞭一下腦袋。拼命尋找著下一個思緒點。

  我其實並不困倦,可此時不睡卻又無事可做,說起來,這幾日倒是不見瞭小九的蹤影,這傢夥還從未這麼久不露面,難不成又躲在哪睡死過去瞭?順著小九,我便開始設想若有朝一日我離開瞭清漓山,又該去哪,去做什麼,想著想著便睡熟瞭。

  之後接連幾日,我都是早晨練劍,晌午開始集炁,晚上便早早回去休息,盡量不去打擾清漓。一切彷佛都回到瞭小時候,那時候我便是整日都看不見清漓,跟別提和她說上幾句話瞭。

  其實細細想來,這樣也好,畢竟清漓讓我離開的心思如此決然,既然遲早都要離開,那還不如少些瓜葛,更何況我這心底還藏著不可示人的怪異心思。

  五日後的晚上,我正老老實實的吃著飯,一旁的清漓突然出瞭聲,「明日你自下山去吧……」

  我咬著滿口的肉有些驚訝的抬起瞭頭望向瞭清漓,但在視線相觸的前一秒,我便已然強迫自己又把目光拉瞭回來,吞掉口中的肉,點著頭,「好。」

  許久之後就在我快要吃完之時,清漓才再次開瞭口,「勿要晚歸……」

  ——

  於是次日一早,我站在山下像往常一樣,對著山上喊瞭一聲,娘我下山瞭。隨後便出瞭清漓山,可剛一走出去,我便放慢瞭腳步,心裡擠壓的煩悶和失落彷佛也失去瞭清漓山屏障的左右,從心底各個角落都散瞭出來。

  如今我已然沒瞭多少行走江湖的心思,更何況秋兒不在,而我又不會飛……想到秋兒我便又去瞭我們碰面的地方,樹上刻的字還在,可卻不見秋兒的蹤跡。也難怪,人傢總不能天天在這等我吧。

  背靠著樹坐下,將劍抱在懷裡,就這麼看著遠處的山林樹影發呆。突然一個梨從高處丟瞭下來,正落在我懷裡,我拿起梨看瞭看,可心思卻依舊沒收回來瞭。

  於是隨意擦瞭擦,放到嘴邊用力咬瞭一口,繼續看著遠處。正出神之時,又一個梨丟瞭下來,這下正巧砸在我腦袋上。我摸瞭摸後腦勺,這才轉身仰起頭。

  一身白衣的少女坐在樹叉上板著臉,晃著腳一臉不高興的看著我。

  「秋兒……你什麼時候來的。」

  秋兒見我站起身,輕盈的跳瞭下來。

  「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這做什麼,想瞭想,「在等你啊!每次都是你等我,也該我等你一回瞭。」

  「你就知道我會來?」秋兒反問道,我看著手裡的梨,梨,漓……思緒一下又飄遠瞭,「總會來的吧……」

  毫無預兆之間,秋兒抬手便就給瞭我一下。

  我傻愣愣的看著她,「你打我幹嘛……」

  「誰讓你魂不守舍的!」

  「我沒有……」我有點心虛的反駁道,她也不理我這茬,扭身轉向另一邊,帶動著百褶裙舞起一圈浪花。「現在我來瞭,然後呢?去哪?」

  「我也不知道……」

  秋兒轉過身,顯然對我現在的狀態非常不滿意,可憋瞭半天卻沒像平時那樣說出什麼狠話來,最後輕聲問道,「那你現在最想做什麼?」

  「最想?」我摸著下巴凝眉想瞭半天,最後無奈的笑瞭笑,「我現在最想突破元嬰。」

  秋兒聽完兩個大眼睛瞪的溜圓,「突破元嬰?然後呢?」

  「然後離開清漓山,別再拖我娘的後腿……」

  「你以前可不是這麼想的?」

  她垂著臉,說話的聲音有些微顫,我有些疑惑的看著秋兒,心想我以前說過我怎麼想的麼?哎,也許說過吧,畢竟我就隻有秋兒這麼一個合得來的朋友。

  「此一時彼一時,我已經拖累她夠久瞭,再這麼下去也沒什麼可希冀的,不如早早離去,自生自滅。隻可惜我這得什麼時候才能突破啊。」這事真是越想越沮喪,雖然我根本不理解清漓為何一定要我突破元嬰,但她的話與我而言便是聖旨,即便心裡抱怨也是斷然不能違背的。

  秋兒不說話瞭,大概是我又把話題帶的過於沉重。我重重出瞭口氣,便大踏步的走瞭起來,說話聲音也恢復瞭往日的隨意,「先走走,等我想想去哪,不管如何,我一定會突破元嬰的,這就是我今後的最大目標。」

  在林間走瞭片刻,我剛剛激起的片刻樂觀又被心頭的失落消磨瞭大半,兩人一言不發,毫無方向的胡亂走著。

  「你心裡在想什麼?」秋兒開口問瞭一句,有些突然。

  我停下步子,轉頭看著她,盯瞭半天,突然鬼使神差的問瞭一句,「你……你有沒有……有沒有和人那個過?」我抬起手,將手指聚在一起,隨後左右手輕輕碰瞭碰。

  秋兒的臉蹭的一下就熟透瞭,看樣子她應該是明白瞭我的手勢,「你好好的問這個幹嘛……」她支支吾吾的說瞭半句,隨後又反問道,「難不成,你和別人……」

  「我沒有啊……你可別亂說,我沒有,從來沒有,你別瞎想,我真沒有……」我趕緊舉手拼命申辯道,說話快的差點咬著舌頭。

  「……那個,那個……我想瞭想,咱們不然去趟天玄山吧,也去看看第一大派到底是個什麼樣,說不定會有高人指點呢。走,走,現在就去……」我趕緊往前跑,也不管方向,可跑瞭半路又撤瞭回來,口幹舌燥的對秋兒說道,「咱們還是飛著去吧……」

  禦劍一路,我和秋兒再次陷入瞭沉默,我也是有毛病,怎麼問出那麼一句來,人傢小姑娘傢傢的肯定是冰清如玉,弄的我像是好色之徒一般。

  天玄山在流月城以南百裡,遠遠就能看見,總共兩座主峰,皆是高聳入雲。山腰處被仙氣環繞,尋常人若誤闖山腰,最後無論怎麼走都會走回山腳去,算是天玄的一道屏障,可我們飛進去的自然是可以直接到山門處。

  剛一落地,便感覺到鋪面而來的靈炁,看來這天玄山也是靈炁聚集之地,雖然還是比不上清漓山。

  「你們是何人?來我天玄有何貴幹?」兩位身背長劍的年輕弟子在山門前攔住瞭我們。

  「我們沒什麼事,就來看看……」我說著話,趕緊掏出瞭漸川的紫薇星牌。

  守門的兩位一見星牌,頓時變得極為客氣,「能有大師兄的星牌,想來必是貴客,師兄此刻應在後山煉炁。二位請先隨我來……子虛,快去請大師兄至南來雁。」

  其中一位弟子吩咐著另一位後,便朝門內一攤手,將我和秋兒引入山內,而另一位則一個閃身的飛到瞭半空,踩著山路兩旁的枝葉很快便消失不見瞭。

  跟著這位也不知叫什麼的弟子,一路踩著山石蜿蜒曲折的往山上走,直到一個轉彎後,原本狹小的山路突然便豁然開朗。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方形青石平臺,左右各伸出兩條一丈寬的大路通向更高的山間。遠遠望去,漫山遍野都是大大小小的殿堂。而平臺最深處則是一座壯闊的大殿,兩側則是鐘鼓二樓。

  不虧是天下第一大派,光是看這大殿就已然足夠氣派瞭。架頂的紅木圓柱怕是三個人都抱不過來,墻壁上刻著各類色彩鮮艷的流雲,仙鶴圖。殿頂掛著三字的金色牌匾,玄祖殿。

  我原本想進去看看,可引路的弟子卻帶著我走瞭南側的一條路,將我們帶入瞭東側的山中,又是兜兜轉轉後,終於看見瞭一處偏殿,上寫著南來雁。

  還未進到殿中,漸川已經抬步走瞭出來,「少俠,別來無恙!」他身為天玄紫薇,又是大師兄,可對我卻總是極為客氣,著實讓人有些不好意思。

  我趕緊躬手還禮,「閑來無事,便想來這看看,也長長見識。」

  「少俠說笑瞭,既然來瞭,那我便帶你們轉轉吧。」

  「好。」我點頭答應道,隨後又趕緊補充瞭一句,「我們真的就是來看看,不是為瞭入門,你可別誤會啊。」

  漸川笑著點點頭,「少俠勿要緊張,我等名門正派,你還怕我把你硬留在山裡麼?隻要是正道有識之人,天玄山向來都是歡迎的,請這邊走。」

  之後我和秋兒又暈暈乎乎的跟著漸川把天玄逛瞭個大概,我原本以為如此宏偉的門派,各宗各門應是井然有序,可誰想到,除天玄宗在山頂外,其他各宗皆是隨長老高興,在山中四處安傢,簡直毫無章法。大大小小僅有近百間各式各樣的殿堂屋舍。

  「今日有各宮論劍,少俠可隨我一觀。」漸川可能是瞧我一直看房子看的有些膩瞭,於是便帶著我們去瞭一處試劍場。

  「今日論劍已是第三日,剩下的都是我派出類拔萃的後輩。」眾人原本將試劍場圍得水泄不通,可一聽見漸川的聲音後,便自覺的讓開瞭一條路來。於是我們三人便一舉站到瞭最前排。

  場中一男一女兩人戰的正歡,看修為應該是元嬰對金丹。這修為高低倒並不全有境界而定,故而即便金丹境,若是招式嫻熟,靈炁充裕,修為精煉。雖境界不敵,但卻也能與元嬰一較高下,畢竟突破境界除瞭修為還得有一定的機緣。若是金丹停上瞭十年二十年,那一般的元嬰還真不是對手。

  「秋兒,你看,你看,原來天玄也有拿拳頭比武的。」我用胳膊肘捅瞭捅身邊的秋兒,指著擂臺上一個大個子有些興奮的說道。

  「啊……哦……是麼……」秋兒雙目呆滯的應和道,不知為何,今日的秋兒好像一直都有些走神。

  說話之間,大個子雙拳齊出,擊碎瞭對面女子凝出的冰障,直接將其擊飛出瞭擂臺。

  「好!」我一時激動大聲喊道,可剛喊完我就後悔瞭,因為我發現周圍投來的眼神突然變得極其的不友善。

  而且這上百人的圍觀中,喊好的竟然就隻有我一個。

  漸川跟著環視瞭一圈,尷尬的假咳瞭一聲,隨後小聲在我耳邊解釋道,「勝者乃是地玄四宿之一的胡嶽,與他對陣的乃是我師妹月漣……我師妹在天玄中傾慕者眾多,故而……少俠切勿見怪。」

  我扭頭看瞭眼擂臺邊,根本啥也看不見,因為早就被人裡三層外三層的給圍上瞭。

  「這比武又不是選美……勝者還不能為其喊聲好麼……」我有點不服氣的小聲數落著。可不曾想下一秒,連臺上的胡嶽都跑瞭過去,一把擠開眾人。

  「月漣師妹,你沒事吧……對不住,我一時下手沒瞭輕重。」

  「無妨……」月漣低著頭,捂著肩膀一路擠過人群走到瞭漸川身旁。漸川則抬手輕輕拍瞭拍她的肩,「沒事吧。」

  而我卻一直都在盯著胡嶽,因為我發現他從剛剛好像就在人群中找著什麼,最後便將目光投在瞭我臉上,而那表情著實讓人覺得有些不安。

  難不成我這一聲好真的還要惹啥麻煩?一旁的漸川倒是並未發現異常,他退瞭半步,對我說道,「少俠,這是我師妹月漣……月漣,這就是前幾日助我擊敗百年陰屍的落塵少俠和秋兒姑娘。」

  「落塵少俠,秋兒姑娘,多謝你們助我師兄脫險……」

  我是完全沒看她,因為我發現胡嶽好像已經在過來瞭,而秋兒基本就是一直在神遊。

  所以到最後我隻是敷衍的朝月漣的方向點瞭個頭,註意力全在胡嶽身上,這大個子長的跟座山似的,我真怕他會沖過來給我一拳,況且我身邊還有秋兒。於是我趕緊抓住瞭秋兒的手,將她朝我身後帶瞭帶。

  漸川此時終於順著我的目光發現瞭異常,而胡嶽也已然撥開人群站在瞭我身前……

  「你……你想幹嘛……」我還從沒仰著頭和人說話,而且還是如此兇神惡煞的傢夥。

  漸川似乎也覺得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他一抬腳擋在瞭我和胡嶽之間。

  「師弟,這是我的貴客,你休要失瞭禮數。」

  「師兄,剛剛可是他喊瞭一聲好?」胡嶽粗著嗓子問道,「你打贏瞭,我喊聲好,不算什麼大罪吧,難道你們天玄山輸瞭的那位才能叫好麼……」我著實覺得冤的慌,可這話彷佛又點燃瞭某些人脆弱的神經。突然間,身旁圍觀的師兄弟都後退瞭幾步,彷佛就在留空擋給我胡嶽一樣。

  胡嶽的指瞭指擂臺,「既然你覺得好,那不如我們倆來過過招,我也看看師兄請來的是何貴客。」

  這人性子可真直,簡直比我都直,但我千算萬算,沒想到還有比我倆更直的,漸川此時竟然對胡嶽搖瞭搖頭,「師弟,別鬧瞭,你不是他對手……」

  我看著漸川的後腦勺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可真是謝謝你瞭,在這時候還對我這麼有信心。

  果不其然,胡嶽聽到這句後徹底就炸瞭,一個屈身,騰空而起,如隕石般狠狠的砸在瞭試劍場裡,雙腳都陷進瞭地中。

  「少俠,煩請不吝賜教!」胡嶽大聲吼道,還說什麼不吝賜教,那架勢分明就是想揍我一頓。

  「胡嶽,不可無禮!」漸川也冷瞭臉,一揮袍袖厲聲喝道。

  「師兄,你知我秉性,今日無論如何我也要與你的貴客一決高下!」

  周圍的師兄弟皆是指指點點,一副副隔岸觀火的模樣。我著實有些惱火瞭,我不過是看熱鬧叫瞭個好,結果還落瞭這麼個不是,一個好居然就得罪瞭天玄山這麼多的師兄弟。

  「你若怕我被傷瞭,退去便是,我胡嶽也不強求!」

  我是不會像他那般飛的那麼高,但跳進試劍場還是不難的,一股火氣之後,我便已然站在瞭胡嶽身前。不就是比拳頭麼,那可是我看傢的本事。

  「少俠……」漸川的語氣中盡是無奈和自責,顯然他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眼下這般模樣。

  「沒事,沒事,切磋切磋而已!」我盯著胡嶽,開口寬慰著漸川。

  可當胡嶽躬手後的拳頭砸過來之時,就遠不是切磋那般簡單瞭。他拳大如鬥,撲面而來還帶著強勁的拳風。

  我趕忙伸掌接住他的拳,硬生生將他此拳的攻勢給止瞭下來。胡嶽自然是滿眼的驚詫,估計是沒料到我氣力如此之大。而我也是頭一次遇到如此有壓迫性的拳頭。

  胡嶽看拳頭一時收不回來,於是一撤步帶著我往前失瞭平衡,轉而另一拳又跟瞭過來,我隻得舊計重施又伸手擋住。

  一時間我倆雙手相抵,竟成瞭比拼氣力的角鬥之戰。他渾圓的胳膊繃起瞭虯龍般的青筋,而我也是滿臉通紅。餘光中,我突然瞧見瞭秋兒,她似乎終於回過瞭神,四下看瞭看,有些疑惑的看著我,彷佛在問我怎麼好端端的上瞭試劍場瞭。

  這傻丫頭,我可真是服瞭……可不知為何,自從秋兒的目光瞧來之後,我就覺得渾身的氣力又足瞭幾分。以至於我一聲大吼徑直將胡嶽給推瞭出去。

  圍觀的人群中頓時一陣低呼,我可不想拖太久,趁著胡嶽失衡之際,我三步上前,照著他的胸口別是重重的一拳,直接將其擊飛瞭出去。

  我不是不想給他的臉來一下,可無奈我實在是夠不著,而若是跳起來出拳,重心不問,氣力也給不出去,而且也不那麼好看。

  胡嶽被我這一拳直接打到瞭場邊,就差那麼一點就出場外瞭,我懊惱的捏瞭下拳頭。

  這傢夥不虧是四宿之一,可真是抗揍。重新站起身的胡嶽,活動瞭下身子,面色變得越來越難看,看來是被我給徹底激怒瞭。

  之後的肉搏便變得有些無趣,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何話本裡仙俠大戰時都要寫些出神入化的仙傢招式瞭。像此刻這你一拳我一腳的,簡直和農夫鬥毆一般。可在場上的我們每一拳卻都是用足瞭氣力,踏地的一腳都能陷下半寸。

  胡嶽的想法很是簡單,他總覺得隻要幾拳捶中我的要害,我必然就倒地不起瞭。可等我實打實的挨瞭他幾拳後,他終於發現,我遠比他要耐打的多……

  而另一方面我的身形也比他敏捷百倍,很快他的拳頭就再也碰不到我瞭,而我則是實打實的拳拳到肉。

  一盞茶後,胡嶽站在試劍場一頭喘著粗氣,眼看就已然有些支持不住瞭。而我的火氣早已消瞭大半,相反還有些感謝他,這麼半天的你來我往,卻絲毫沒動用靈炁,不然估計有我好受的。

  「少俠果然好本事,看來我也得認真些瞭。」胡嶽聳瞭聳肩,緩步走到場邊,單手一伸,這時幾位師弟便抬著一柄巨劍靠瞭過來,隨後喊著號子用力一扔,將巨劍拋瞭起來。

  胡嶽單手握住劍柄,橫斬一刀,一股劍氣混著黃濁的風沙直撲而來,砸在身上就和鈍刀一般。

  好麼,我還想,論劍,論劍,怎麼都沒看見他的劍,原來是這麼個大傢夥。那柄劍通體烏黑,足有一人高,半人寬,如一塊被徑直打磨過的巨石片,插在地上跟塊碑似得。

  我也活動瞭下自己的拳頭,依舊是先發制人。胡嶽舞動巨劍,頃刻間帶動風沙漫天,極大的影響瞭我的速度。隨後他一個轉身,將巨劍舉過頭頂,算準瞭我的位置,照著我的腦門就劈瞭下來。

  我被滿地的泥沙困住瞭步伐,隻能伸手去擋,劍刃砸在我的胳膊上,碰撞的電光火星四下飛濺。

  我原以為這就算結束瞭,可沒想到劍刃落下後的一瞬,一股沛莫能禦的重量從劍身傳到我的手臂之上,直接將我半截身子都壓進瞭地下。劍刃也架在瞭我肩上,而我隻能曲著身子用雙手去頂。此刻我感覺自己的肩上簡直就扛瞭一座山,而這座山的重量顯然還沒提升到盡頭。

  胡嶽此時的表情已然變得有些狂熱,靈炁混亂的在身體四周流竄,彷佛試煉已經結束瞭。

  我盯著肩上的劍刃,隻要能頂起一寸,憑我的腳力就能移開,隻要一寸!說著一寸,想著一寸,那重如泰山的巨劍就真的被我頂起瞭一寸來,我單腳一蹬,瞬間從深陷的地下移開,重劍如預料中般砸在瞭地上,而胡嶽的身子也被帶動瞭前傾。

  我抓住機會,原地跳起身,扭身便是一記鞭腿,直接砸在他的臉上,胡嶽踉蹌瞭好幾步,差點就摔倒在地,若不是有重劍在手,他怕是又要飛出好遠。

  落地後,我揉瞭揉有些酸痛的肩膀,這才看瞭眼人群,剛剛太過專註,根本沒註意周圍,此時才發現大傢都收瞭聲,張大瞭嘴看著我。

  「石闕劍下太行墜,竟還能逃脫反擊,少俠神力神速,好!」

  漸川特別給面子的鼓掌叫好,讓我竟有些不好意思,在他的引領下,其他人也開始鼓起瞭掌來。

  「劍,劍!」秋兒突然對著我凝眉喊道,我趕忙回過頭,重新立穩的胡嶽已然拖著石闕沖瞭過來,眼下我已然知道這把劍的厲害,自然是不能大意,這若是再被壓一次,骨頭都要散架瞭。於是我不斷閃躲步伐,一邊躲他的劍鋒,一邊還得躲他的劍氣。而他將石闕舞起後,如同沙暴,根本沒有什麼可以攻擊的死角。

  「劍!劍啊……」秋兒依舊在後喊道,聲音比剛剛又急瞭幾分。我隻得在百忙之中扭頭回道,「我看見瞭啊,這不躲著呢麼……」

  此舉彷佛又激怒瞭這大個子,隻見他大吼一聲,一邊舞劍,一邊掐動手訣,很快,我周遭的地面便劇烈抖動瞭起來,厲害的是,這抖動竟還跟著我,我站在哪,哪塊地便抖的厲害。

  這下可真是麻煩瞭,看著迎面而來的劍鋒,情急之下,我隻好彎下腰躲過劍勢,隨後便像豹子一般沖瞭出去,用腦袋重重砸在他的腹部,而跟著我的地動自然也就到瞭他的腳下。胡嶽終於失去瞭平衡,仰面倒瞭下去,砸起一陣陣的煙土。

  我趁機站到場邊喘瞭幾口氣,這一直躲可真是累人。

  「我說劍你沒聽見麼?」秋兒突然站在我身後,惱怒的說道,我茫然的回過頭,「我聽見瞭啊,我知道他那劍厲害,所以不是一直躲來著,可累死我瞭……」

  秋兒雙手握拳,全身繃直,氣的重重的剁瞭兩下腳,隨後眾目睽睽之下抬手用力砸瞭下我的腦袋。

  痛的我趕緊伸手一個勁的揉瞭起來,「秋兒,你又打我幹嘛……」

  「我說的是你的劍!你的……你的……清塵劍!」秋兒紅著臉鼓著腮幫子氣呼呼的說道,秋兒應該是已經忘瞭我的劍的名字,看來對她來說,還是清塵劍比較好記。

  「對啊……我都忘瞭,我是有劍的人……」眼下我已經顧不得尷尬不尷尬瞭,趕緊從背後拆下劍來,隨後小心翼翼的將劍抽瞭出來,其實我也很想像那些大俠一般,抽出長劍,然後瀟灑的隨手扔掉劍鞘。

  可我這劍鞘也是寶貝,還是別人送的,萬一扔沒瞭,都沒地去配去。我把劍鞘塞進秋兒懷裡,還不忘囑咐道,「秋兒,你幫我看著啊……」

  清塵劍一入手,便發出低聲的劍鳴來,我將劍橫舉眼前,假意看著前方重新站起身的胡嶽,實則小聲對著劍說道,「你可是神劍,又通人性,這是咱倆第一戰,你可別給我丟臉啊……」身後的秋兒應該是忍無可忍瞭,她撩開場繩,一腳給我踹瞭出去……

  我深深吸瞭口氣,清漓教的七式,練得最熟的還是第一式,我丹田裡就那麼點炁,估計也就夠我使一次的。

  可能是場地限制,胡嶽也沒別的花樣瞭,依舊帶著石闕疾速沖瞭過來。我靜下心,微微閉眼,將炁提至手腕,暗掐手訣,隨後如滿弓發箭而出,迎面相遇之時,便一鼓作氣將炁灌入劍中,由下自上接住石闕的劍刃,隨後躍起身形一轉,清塵劍在半空中繞著石闕轉瞭半圈,原本修長的劍身突然被脹大的純白劍氣包裹,看著竟比石闕還要大瞭足足一圈,而劍刃處卻是烏黑一線,如同雪境中飛襲的渡鴉泛著滲人的光澤自上而下重劈瞭下去。巨大的轟響後便是一陣煙霧騰起……

  片刻後待煙霧散盡,不僅僅是眾人,就是我自己也完全被嚇傻瞭……

  地上一條兩丈來寬,深不見底的溝壑一直延生到瞭遠處,而溝壑的盡頭,一座不知為何用的屋舍已經成瞭廢墟。

  胡嶽癱坐在地上,看著手中半截的石闕發愣。而我此時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清漓那天究竟是如何安全而無害的給我演示瞭那七式……

  而下一秒,我已經準備帶著秋兒開溜瞭,看來這天玄山我算是徹底給得罪瞭。

  「少俠果然是深藏不露……令人嘆為觀止!」漸川看著遠處的廢墟,語氣生硬的說道。

  我趕緊麻利的跳下來,拉住秋兒的小手,一個勁的道歉,「得罪瞭,得罪瞭……」順便慢慢往後退去。

  漸川扭過頭,突然就笑瞭起來,「少俠勿慌,那隻是堆柴之所,不值一提,我天玄有的是能工巧匠,石闕也可修復。此番見少俠大能,實屬幸事。」

  「不敢當……不敢當……」我根本不信他說的話,覺得他就是緩兵之計,萬一一會變臉讓我賠錢,這麼大的屋子,我哪賠得起,更別說還有把一人高的重劍瞭。

  可就在此時,天玄山北方突然一陣轟響,接著整個北山都晃動瞭起來。我還沒來得及發問,幾名弟子便禦劍徑直飛瞭過來,神色慌張至極。

  「大師兄,不好瞭,魔教前來攻陣,眼下滅靈陣已破,六虛陣也快被破瞭,地宮,地宮危急。」

  漸川的臉瞬間就白瞭,但卻依舊沒有影響他發號施令,「你等速速去請各宮長老,此處離地宮近,我先去催動天合陣。」他說完又扭頭看向瞭我,「少俠,眼下魔教入侵,還煩請落塵兄助我一臂之力!」

  「……好……」我沒法子拒絕瞭,畢竟剛剛才拆瞭人傢一棟房子,話說這拆房子是不是會傳代啊。

  我拉著秋兒,跟著漸川立刻往北方趕去,路上我問道,「你剛剛說的什麼陣,什麼地宮是什麼意思啊?魔教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少俠,你竟然不知此事?」漸川有些意外,但還是很耐心的解釋道,「魔教此次前來,為的是誅殺我天玄鎮山靈獸。前些時日,魔教教主一口咬定已然找到證據說他地玄閣聖獸是被我正道誅殺,要報仇雪恨。可天下誰人不知,這十多年來,魔教依靠攝魂鈴奴役瞭諸多靈獸,如今又找此無賴借口,欲圖我天玄靈獸,實則可恨!」

  「所以你們的靈獸就藏在地宮裡?」

  「正是!地宮有三陣守衛,如今他們已破瞭兩陣,但卻也無妨,畢竟天合陣他們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突破的。」

  說話間,便已經到瞭北山山腰處,原來已經有不少弟子都趕來瞭,隻是他們修為不夠,尚不能開啟天合陣。

  這時又是一陣震天動地的巨響,整座山就跟要倒瞭一般。而漸川一落地便已然入瞭主位盤腿坐瞭下來。

  我還沒看清情況,身邊的秋兒突然身子一軟,就倒在瞭我身上,這可給我嚇壞瞭,我趕緊把她扶住,驚慌失措的喊道,「秋兒,秋兒你怎麼瞭……」

  秋兒的渾身冰涼無比,簡直像是剛從寒泉中撈出來的一般,臉上的表情也是從未有過的痛苦。而且有那麼一瞬,我彷佛覺得她整個人都在我的視線中模糊瞭片刻,但很快就又清晰瞭起來。

  她無力的喘著氣,雙眼緊閉,最後突然張開手徹底抱住瞭我,勒的我連氣都快要喘不上來瞭。

  而此時眾人都在忙著開陣,倒是沒人註意到我,於是我索性轉瞭個身,將秋兒徹底抱在懷裡,順便擋住眾人的視線。

  「秋兒……秋兒你到底怎麼瞭……」我小聲的貼著她的耳朵喊道,可秋兒隻是死死抱著我,一句話也不說。

  這時,身後一陣光芒四射開來,我扭過頭一看,一道巨大的靈符幻影憑空而起,用力的砸在瞭山體上,隨後幻化成瞭一個巨型的光陣,接著便緩緩融入瞭山體之中,消失不見瞭。

  我正看的入神,懷中的秋兒突然就把我推瞭開來。她用手捂著胸口,略有狼狽的喘著粗氣。

  「秋兒……」

  「我沒事,剛剛隻是舊疾復發,回去吃些藥便好瞭。」這時天上不停的有人禦劍前來,聽聲音,有幾個宮的長老已經到瞭。

  可我心裡還是放心不下秋兒,她剛剛的樣子著實把我給嚇壞瞭。於是我悄悄把漸川拉瞭過來。

  「漸川兄,既然你們的長老都到瞭,那就用不著我瞭吧,秋兒有些不適,我就帶她先走可好。」

  漸川連連點頭,隨後躬手說道,「今番來天玄山實屬在下招待不周,望少俠海涵,他日請必回天玄,我好一盡地主之誼。此處乃是後山,禦劍而下便可,不會有危險的。」

  隻恨我自己不會禦劍,此時卻還要讓秋兒帶我離開。秋兒一言不發召出劍刃,帶著我就往山下飛去。

  可飛著飛著就感覺有些不對勁,因為腳下的氣刃開始出現瞭輕微的搖晃,甚至變得似有似無起來。我還沒來得喊出秋兒的名字,突然腳下一空,我便埋頭被扔瞭下去。

  好在飛的不高,落地時除瞭砸倒瞭一棵大樹外,我倒是沒什麼別的損失,可秋兒呢。我站在樹林間,大聲的呼喊著秋兒的名字,可除瞭自己的回聲外,什麼也聽不見。

  我慌不擇路的在山間奔跑起來,不住的四處張望著,可別說回應瞭,就連一點影子都沒發現。正走著,突然發現一旁的山壁上有個洞,洞裡瑩瑩的冒著光。

  不會是秋兒吧,我也顧不得裡面會有什麼危險,趕緊往裡沖去,經過一段向下的斜坡,又七拐八繞瞭半天,眼前突然就空曠瞭起來,而此時我才算徹底看到瞭光源,那是一個不斷旋轉的法陣幻影,像是在保護法陣後的墻壁,墻壁上刻著年代久遠的浮雕,一時又分辨不出刻的是什麼。

  難不成這是地宮?可眼下我要找的是秋兒啊,我站在法陣前,叉著腰一個勁的運氣。剛剛氣刃消失之時,按理說我該是和秋兒一同落下的,那為何就隻有我落瞭地呢,而周圍竟然連一點響動都沒有?

  我逼迫自己冷靜下來,蹙眉思考著,隨後不自覺的就伸手往法陣的墻壁上撐去。可誰想到,這一撐居然空瞭,我心想壞瞭,緊接著身子一歪,就倒進瞭墻壁之中。

  踉蹌瞭幾步站穩瞭身子,我趕緊反身往回走,可卻被一堵高數丈的石墻結結實實的擋住瞭,我在石墻上上下左右來回摸索瞭半天,別說門窗,連個縫也沒有,那我剛剛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這時身後突然出現瞭一陣炸雷般的響動,聲音尖銳而可怖,似乎還充滿瞭滔天的怒氣。

  「你終於還是來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