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此時天色早已漏盡更闌,呼嘯的風聲於我耳邊匆匆劃過。我從未如此近的瞧見過月亮,像是一張溫潤的玉盤橫在我的面前散發著瑩瑩的淡雅光輝。周圍的雲層彷佛都已熟睡,安靜輕緩的流淌在我的身下,任憑我穿梭而過,我像是夜之精靈,遊弋在這飄渺夢幻的樂園之中。

  這是我今日的第三次飛行,夜空的景色卻是美妙無比,令人回味無窮。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已升至頂點,眼瞅著便要開始往下掉瞭……

  差不多往下落時,我才算徹底回過神來,才想起剛剛所發生的事。我那句給你看個寶貝剛剛說完,連清漓的臉色都還沒來得及看清,整個人就「噌」的一聲拔地而起往天空飛去。

  這也是我今日第二次被清漓彈飛出去,我原以為清漓連個指頭都未動便將我彈出數丈之遠已是十分厲害,可現在看來,我還是太低估瞭我娘化神境的威力。畢竟差不多從起飛開始近半盞茶的工夫我才開始往下落。

  下落的速度極快,風阻如雙手緊緊裹住瞭我的身體,讓我連翻身都難。而最要命的是,那半盞茶的工夫我光顧著欣賞這突如其來的風景,完全忘瞭思量該如何活下來。從這麼高的地方落下,就算我是鋼筋鐵骨,隻怕也會摔成張面餅吧。

  身下的土地越發清晰,既不是樹林,也不是湖泊,而是一處還算大的城鎮。我心想完瞭完瞭,這要是砸在地上,必然是要歸西去。隻是這死法未免也太過窩囊,想我畢竟也算是一位堂堂的金丹尊者,到最後居然是摔死的。好在此時的我根本感受不到這種死法的心酸,因為疾速之下,心都被拎著呢,壓根酸不起來。隻希望自己別砸到別人傢的屋子,不然自己去瞭也就算瞭,還要損害他人財物。

  越靠近地面,速度便越快,身體周遭都開始冒出瞭火光。離地還有三十來丈時,我忍不住開始掙紮起來,畢竟死到臨頭,誰不想再挽救一下,而於此同時嘴裡也本能的喊出瞭聲。

  「娘,娘,娘,娘……娘……」我不知道自己喊瞭多少聲娘,反正離地越近,喊得便越大聲。等到我都能清楚的看到地面青磚的縫隙之時,身體才猛然就泡進瞭一個巨大的水球之中。下沖的速度和力量以及渾身周遭的熱浪瞬間就被水勢緩解的一幹二凈,這泡在裡面居然還有點舒服。水球緩緩落地後便破瞭,留下我獨自一人光著上身站在瞭一處完全陌生的街道上。

  我捋瞭一把臉上的積水,睜眼瞧瞭瞧,這才發現距我三尺的位置有一穿著粗佈麻衣的婦人,她左手提著恭桶,右手拿著竹刷。整個人如同定身般僵在原地,愣大瞭雙眼,張大瞭嘴巴,目不轉睛的盯著我。我也愣瞭,一時半會壓根不知道該跟她說些什麼。

  片刻後為瞭打破彼此間的沉默,我清瞭清嗓子,指瞭指她的手。

  「……大娘……這麼晚還出來洗恭桶啊。」

  婦人聽完隻是動瞭嘴,身體表情絲毫未變,回答的語氣也是極為僵硬。

  「孩兒拉瞭……味沖……」

  「呃,拉瞭好,拉瞭舒坦……」我尷尬的敷衍道,可大娘依舊死死的盯著我,跟看見鬼一樣。我著實想不到什麼合適的說辭,隻好硬著頭皮編瞭段瞎話,「我是天宮裡的,沒事下來溜達溜達,看看黎民百姓……」

  也不知道這婦人到底打算怎麼著我,她手裡還有剛刷瞭恭桶的武器,萬一打我兩下,那今晚可太喪氣瞭。

  瞎話剛說完,身旁突然冒出一陣耀眼的白光。白光散盡之後,清漓鐵青著臉,外面隻穿件雲羅紗衣,勉強遮擋住裡面的心衣。腳下居然連鞋履都未穿,光著對精雕玉琢般的白嫩香足一步步朝我走瞭過來,可十步開外,已是寒氣逼人!

  「娘……」我還是十分心虛的喊瞭一聲。

  「哐當……」婦人手裡的恭桶摔在瞭地上,嚇的我趕緊退瞭幾步,好險,還好是剛洗過的。清漓也不管她,徑直走到我的身邊,抬手伏在瞭我的肩上。

  這動作我可太熟悉瞭,看著面前精神已然有些瀕臨崩潰的婦人,我也有些無能為力,隻能憨笑瞭兩聲,

  「先走瞭啊,大娘……您忙您的……」

  隨後便是一陣天旋地轉,轉眼就已經站在清漓山的院子裡。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剛剛去瞭哪,直到後來聽說宜州某個偏遠的鎮上修瞭個廟,供奉的是赤膊童子和童子他娘……

  落地後,清漓便坐在瞭院中的石凳上,眉頭緊鎖,雙唇也抿在一起。我大氣不敢出,老老實實的埋頭站在她面前,等待著母親大人發落。

  可過瞭許久,清漓都未曾開口,我抬頭偷偷瞄瞭一眼,瞭這一眼便傻瞭。

  清漓原本就隻穿瞭那件袖珍的心衣,此刻她又是側著頭前傾而坐下的。居高臨下之間,那件紗裙根本毫無遮擋之用。她那挺傲的雙峰原本就相當偉岸,即使衣衫齊整之時也是極為顯眼。隻不過之前我一直不都會刻意關註,可最近也不知自己是怎麼瞭,彷佛總能發現清漓的誘人之處。

  這一眼下去,雪白飽滿的酥乳,還有那兩枚粉嫩的乳尖便是盡收眼底。我立刻便聯想到瞭剛剛的親密相貼,那柔軟的觸感,所謂想入非非也就是我現在的狀態瞭吧。

  「你可知錯?」

  「嗯……」我支吾的答應著,雙眼卻依舊無法移動分毫,這也太美瞭,肌膚細膩光滑的幾乎看不見紋理,形狀顏色豐潤的像是秋熟的雪梨,上面還掛著幾滴不知是泉水還是汗珠,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又開始熱起來瞭。

  清漓輕嘆口氣,猝不及防的抬起瞭頭,我根本來不及移開視線,她頃刻間臉頰一紅,趕忙用左手捂住瞭胸口,站起身來高高舉起瞭右手,氣急敗壞的沖我喊道,「你還看!」

  我趕忙伸手護住頭,不曾想,清漓的右手在半空僵持瞭半天,最後卻隻是重重的揮袖而下。

  「哎……」傳音中的語氣盡是無奈。

  「娘,我真知道錯瞭。」我討好的小聲說道。今日的清漓和往常真的太不一樣瞭,尤其臉色豐富瞭許多。這諸如生氣,著急,無奈的表情我還是頭一次見。

  而清漓看我的下一眼更是讓我心頭一驚,因為那股無奈之中似乎還夾雜著絲絲的委屈之意。完瞭,完瞭,看來今晚是真的闖下大禍瞭,我的母親大人多年以來可是仙肌玉體冰清玉潔,今晚卻被我誤打誤撞的輕薄瞭個結實,這罪過太大瞭。

  還未等我想好該如何賠罪,清漓居然一甩曾經的惜字如金,連珠炮般的朝我吼瞭起來。

  「讓你非看那些烏七八糟的話本,現在倒好,腦中整日全都在想這些惡俗之事。修仙之人要摒棄七情六欲,你難道不知!我是你娘,生你養你,你怎敢……怎敢如此輕薄,你難道不知天地人倫之理。」

  「我看的話本裡都沒有娘說的那些東西……」我用極其微弱的聲音默默反駁瞭一句,畢竟我就隻買過一本原本應該會詳細描寫那方面的話本,可還是缺頁的。這已然吃瞭虧若是再背個惡名那不是太慘瞭點。

  「那還不是因為我……你還敢頂嘴!我看就是下山太多,遇見那些異鄉少女,知曉瞭那些齷齪法術。還不知道這些時日你是不是私自做瞭什麼茍且之事,現在居然膽子大的連娘都敢……真是放肆!哼!」清漓說完氣呼呼的轉過瞭身,但卻沒有消失。

  可她這麼一說,我卻是真急瞭。

  「我沒有!我可還是處子呢,況且今晚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擔心娘泡在寒水之中與己不利,想去叫娘起來,誰知一時腳滑,這才不小心輕薄瞭娘。」

  清漓並未出聲,我撓撓腦袋幹脆想到什麼就說些什麼,反正一直以來我也存不住什麼心頭話。

  「孩兒這些時日以來,確實……確實越發的想與娘親近一些,我也不知是何緣故,但絕非是娘所想的那些齷齪之事,人倫之理孩兒自然明瞭,定是不敢僭越。隻是不知為何,卻是總想陪在娘身邊。」

  「油嘴滑舌,今早不還吵鬧著要下山自立去麼……不是還要去尋你的禾洛去麼?」

  「明明就是娘一直以來對我不聞不問,不過就是想抱一下還施神通……」我背手低著頭,用腳磨蹭著地面,略有賭氣的說道,隻不過聲音小的幾乎隻有我自己能聽見。

  「你還說!男子本當自立,生你養你已盡我本份。修仙之人當一心求道,六親緣淺情理之中。你不思精進,欲念橫生,何時才可六根清凈!何時才能突破元嬰!」

  我又被清漓堵瞭個結結實實,每每當我感到與她近瞭一步時,她便會如此惡言相加,恨不得將我拒之千裡,說的我恨不得自斷經脈。可我又恨不起來她,甚至連厭惡都做不到,隻能一個人自顧自的生悶氣。我之前每日修煉有多刻苦,她又不是不知。若不是陷入瓶頸,我哪會到處病急亂投醫。她身為上仙又是我娘也不想著指點我一下,就知道說這些傷人之詞。

  我不敢和她爭辯,也不敢再一走瞭之,畢竟我今天早上走的那麼幹脆,晚上還是又回來瞭。想到這我又忍不住遷怒到瞭秋兒,這丫頭可真是,何必非要勸我回來。

  於是我也默默轉過瞭身,背對著她以示我心頭的不滿。原本以為清漓又會像之前那樣放任我獨自生悶氣。可耳邊突然聽見瞭細微的腳步聲,我低著頭餘光看見她慢慢轉過瞭身來。

  又過瞭片刻,一陣傳音襲來,「……再言之你今日還沒抱夠麼……」

  我心裡頓時一動,看意思清漓好像不打算再追究我今日的輕薄之舉瞭。但我想瞭想還是得澄清一下,於是便舉起兩隻手揮瞭揮。「我都沒抱到呀,就隻是貼著娘瞭,手都還是舉著的……」雖然貼的相當舒服就是瞭。

  「你……」我頓時感覺自己好像又說錯話瞭。我原意是想說,我那不是為瞭抱她,隻是因意外貼住瞭她而已,不是故意輕薄。

  可看著清漓不斷顫動的眉梢和嘴角,應當是理解成瞭,我就是還沒抱夠,而且抱的不完整……

  她這個你字已然恢復瞭以往的冷冽,而且有更甚之勢,身上也隱隱的泛起一陣白光,靈威瞬間便強盛起來。我心裡頓時咯噔一下,情況不妙啊,我今日已然飛夠,不想再飛瞭。

  情急之下,我趕緊開口打岔。

  「對瞭,對瞭,娘,你今日到底是怎麼瞭,看著像得病瞭似得。您都已經不食五谷,不入輪回瞭,還會得病麼?」

  「與你何幹?」清漓面如寒霜,再次給我堵個結實。

  「還有,還有,娘,我今天得瞭個法寶,特地交給您保管。」我趕緊舉起手裡的錦盒,因為飛夢把這攝魂鈴說的極其駭人,害的我天上飛瞭一圈都沒松開手。

  「不要!」

  「別,別不要啊,您先看一眼,這可是攝魂鈴,說是能套萬物,好多人爭著搶著要呢。」我趕緊手忙腳亂的打開盒子,拿出鈴鐺在清漓面前晃悠著,我真不想再去天上飛一圈瞭。

  可清漓就像根本沒看到一樣。「你自己留著吧。」

  「娘!娘!我想到瞭,我知道為何這些時日我總想著親近你瞭!」生命垂危之際,腦袋總是會靈光一閃。這話一出口,清漓的靈威終於不再飆升瞭。

  「為何?」

  我把手裡的攝魂鈴裝好,放到一旁的石桌上,盡量爭取思索話語的時間。

  「娘,您都已然是化神上仙,也算是一隻腳邁進九天的仙女瞭吧,那必然是仙氣十足,再加上您原本就生的仙姿佚貌,孩兒年紀尚輕,修為尚淺,還不過是一凡夫俗子,朝夕相處被您這仙姿仙氣所吸引應該也是情理之中吧。」我說著說著反而陷入瞭真正的思索之中。

  「若非如此,我為何偏偏隻喜歡親近娘而對其他女子毫無興趣。嗯,思來想去,定是這個原由!」說著說著連自己都覺得甚為有理,畢竟我可是親手給妙齡少女私處上過藥都未動雜念之人。隻是眼下我忘瞭自己今日並不是隻輕薄瞭清漓,還有秋兒……

  可清漓的眼神告訴我,她沒信,但她的氣好像是消瞭一些,於是我趕緊趁熱打鐵。

  「娘,今日之事卻為意外,孩兒真不是故意為之。日後孩兒定會摒棄六欲,悉心修行。天色不早瞭,娘今日偶有不適,還是早些休息為好。」說完,我一躬到地,忐忑的等待著發落。片刻後待我再起身時,清漓已然不見瞭。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胸脯,長長的出瞭口氣,「真是伴娘如伴虎啊……哎,哎,哎呦!」話音剛落,腳下的地突然就陷瞭下去,憑空出現瞭一個五尺見圓一丈見高的大坑。還未待我反應過來,一個比洞口略小的磨盤從天而降,正掉進我懷裡,我下意識的便伸手將其抱住,以免落地砸瞭自己的腳,雙手一沉,這磨盤怕不是得有好幾百斤。

  「想抱便抱著吧,就如此抱上一夜!」清漓的傳言隨後便在心頭回蕩開來。於是我隻得哭喪著臉,抱著這磨盤貼著洞壁站著,卻再不敢說一句抱怨的話來。

  也不知自己到底抱瞭多久,雙眼逐漸便迷瞪起來,我原本就睡的極快,模糊之中隻覺得先是兩腿一軟,隨後便兩手一輕,接著便不省人事瞭。

  等次日醒來之時,我發現自己正睡在院子裡,地面已然恢復正常。我坐起身,抓瞭抓發髻,想起昨日可真是過得顛蕩起伏,不過這一覺倒是睡得極為舒暢。

  隻不過日頭已經飄至頭頂瞭,我這才想起還和秋兒有約,眼下時辰早就過瞭。我趕忙進屋換好衣服,順帶著放好瞭攝魂鈴,反正清漓也不稀罕這物件,我隻得代為暫存,這兩天正巧小九看著沒什麼精神,它又很喜歡這個鈴鐺,我便幹脆將它留在屋裡看著這鈴鐺。

  一路飛奔下山,徑直往昨日偶遇的山間走去。等到瞭會面處,卻並不見秋兒的身影。

  「秋兒,秋兒!」我四處喊瞭幾聲,這丫頭怕不是見我失約,生氣瞭吧。繞著林子轉瞭幾圈,正當我打算放棄之時,秋兒突然就坐在瞭昨日的那棵樹枝上,一臉冷漠的看著我。

  「秋兒!對不住,我來晚瞭。」秋兒微微向前一傾,靈巧的跳下瞭樹枝。隨後輕聲說道,「無妨!」

  「你怎麼都不問問我為何遲來啊。」我覺得有些奇怪,她平白無故等瞭這麼許久,怎麼也不生氣呢。

  「有何好問,多半便是貪睡。」

  哎,還是那熟悉的語氣,熟悉的表情。猛然間我突然想到瞭昨日泡澡時猜到的一件事,秋兒說不定就是清漓變得啊,這一來回折騰,我差點就忘瞭。

  於是我立刻轉過身,抱胸凝眉開始仔細的打量著秋兒,圍著她繞瞭兩圈,上上下下看瞭個遍,別說,清漓這變的還真是精湛,全身上下沒一處像她的。可我若是直接問她,她勢必會否認,看來我隻能詐她一下瞭。

  秋兒的臉色開始變得有些難看,冷著嗓子問道,「你這又是作甚?」

  而我卻突然上前一步死死的盯著她,「娘,你別裝瞭,我都看出來瞭,你若想陪我遊歷,現身便是,何必變這麼個小姑娘。」

  「你叫我什麼?」秋兒用貝齒反復撥弄著那小巧的下唇,表情越發的嚴峻。

  「得瞭娘,你變得一點都不像,和你平日脾氣秉性,說話方式一模一樣,好歹也該換個俏皮點的性子吧。昨日你罵也罵瞭,罰也罰瞭,今日就別再拿我打趣瞭,成不成?」我不敢松口,既然要詐那必然要詐到底。

  秋兒充耳不聞,她上前一步,聲音又冷瞭幾分,「你再叫一遍。」

  「……娘?」我好死不死的又試探著叫瞭一聲,隻怪我的註意力一直放在秋兒的臉色上,根本沒看見她身前雙手已然結好的焚雷訣,否則我定不會叫出這一聲來。

  片刻後,我僵硬的站在原地,上衣已經被燒的幹幹凈凈,下身也是破破爛爛如同乞丐,滿臉漆黑如炭,本想開口說話,可卻吐出好幾口黑煙來。

  「你還真想劈死我啊!」要知道焚雷訣可是威力極大的術法,若是把握不當,劈散神魂都有可能。好在我這身銅臂鐵骨,不然還不交代在這瞭。

  「活該,誰讓你整日胡言亂語。」秋兒用力吐出一句,隨後便慢慢轉過瞭身去。我往前斜跨一步,抽冷的看著她,她居然背身偷偷在笑。

  這丫頭可真是……我剛準備發作,突然陣陣黑影從身邊快速劃過,我心知不好,因為四周已然漫延起瞭可怕的殺意。

  一群黑衣人呈扇形將我們包在中間,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面具,這面具半白半黑,一條形狀怪異的龍盤踞其上,也是半白半黑。

  「你們是何人?」我緩緩後退,將秋兒擋在瞭身後。

  為首一人體型極為彪悍,胳膊伸出來簡直比我大腿還粗。「你們果真還在這裡,錦盒呢,交出來!」

  他一提到錦盒,我頓時便明白瞭過來,這些人正是昨日在谷中行兇之人。

  「我不知道什麼錦盒。」我嘴裡推搪著,卻暗自運氣將腳跟踏進泥地之中,同時雙拳也緊緊握住。眼下逃是逃不瞭瞭,就算秋兒會飛,也很難在這包圍之中找到機會。所以隻有讓她先跑,我來拖住他們。

  「秋兒,快走,走的越遠越好!」我半側頭小聲的說道。

  「那你怎麼辦?」秋兒的語氣似乎並未因眼下這生死攸關的局勢而有所變化。

  「別管我,你先跑,放心,他們殺不瞭我的!」

  「我不走……」秋兒未動分毫,隻是倔強的回瞭我一句。

  「哈哈哈哈,此時竟還想著逞英雄,今日你們誰也跑不瞭,速速交出錦盒,可以留你們一具全屍。」大個子從身後抽出一柄重劍,不急不緩的朝著我們而來,其他人也跟著他的步伐縮小瞭包圍的圈子。我心裡著實著急,既然秋兒不肯走,那我隻能把他們引走瞭。

  於是我蹬地的腳跟猛然發力,像隻兇猛的小豹子一般,眨眼間便已經站到瞭大個子的身前,隨後舉起拳頭朝著他的腦袋砸去。

  大個子的反應很快,側抬劍柄,接住瞭我的這一拳,咬著牙頂住我的拳勢後退瞭兩步便站住瞭。

  「小子,沒想到這身蠻力倒是不錯。」我心想,要不是昨晚抱瞭一夜的磨盤,兩臂有些發軟,我早給你揍飛瞭。右拳已無餘力,左拳又尋不著機會,情急之下,我幹脆往前跳起身,用腦袋狠狠的砸在瞭他的面具上。

  大個子猝不及防被我撞瞭個結結實實,面具頓時便破裂,化成碎塊掉在瞭地上。他慘叫瞭一聲,捂著腦袋連連退瞭好幾步。

  帶頭的面具一碎,周圍其他的黑衣人果然都把目光集中到瞭我的身上。我細看瞭眼大個子的外貌,粗眉小眼,蹋鼻厚唇,簡直就像是村裡挑糞的大傻個子。

  「嘿嘿,你這長相,確實該帶個面具遮一遮。」

  「你這小子,怕是不知死字該怎麼寫。」大個子渾身頓起靈威,從後脖頸露出瞭小半個身子的元神,看來是剛剛元嬰不久,他居然以為這樣就能嚇到我瞭。於此同時,周圍的黑衣人已將包圍圈縮小到瞭一丈內。我對這種對陣並無太多經驗,現在又是一對多,我隻能視其他人不見,就盯著這一人揍便是瞭。

  大個子原本無鋒的重劍隨著元神的出現,居然瞬間開瞭刃,冒著刺眼的血光。他將劍高高舉起,對著我便劈瞭下來。

  「你劈一個試試!」我側移半步,振奮起渾身的橫肉,用肩硬接他開鋒的重劍。這一擊力道雖大,但比起之前那位元嬰大魔還是有些差距,我隻是膝蓋微曲,右肩一沉,火星滋啦啦的劃過我的皮膚,重劍便再也下不去半寸。我雙手拽住他的交領,往身前一拉,又一記頭槌重重的砸在他的臉上,這一下連他凝出的元神都差點被我撞回身體裡去。整個人頭破血流,鼻子都歪瞭,看瞭還真有點慘。怪隻怪這傢夥也是個修體的,怕是五行之術不精,可偏偏碰上我這麼塊頑石。

  「你這到底是何門何派的邪魔功法?」

  「呵呵,這是本大爺自創的功法,服不服!就憑你也想殺我?」當一場對陣中,你不需要再考慮防守這個問題之時,攻擊的方式自然便會花樣百出。因為自己集不瞭炁,用不瞭那些術法,我隻好把自己全身各處都練成瞭武器。

  我並不打算給他什麼喘息的餘地,畢竟身後還是一眾惡人。於是便徑直跳上前去,一腳將他踢翻在地,騎在他身上,雙手合拳,玩命的往他臉上砸。

  其他的黑衣人也紛紛抽出刀刃,祭出法術,打樁的似朝我身上砸來。也不知為何,自己那幾次體內熱流散發之後,我覺得身體好像又結實瞭不少,以至於身後那些武器招式砸在身上就像是在撓癢癢一般。

  就在大個子暈死之際,我舉起的雙手突然就動不瞭瞭,抬頭一看,不知何處伸來的樹藤,將我的手腕牢牢的纏在瞭一起,隨後樹藤不斷從地底長出,瞬間便纏住瞭全身隨後便將我抬至半空,這藤韌性極好,任憑我如何用力都難以將其掙脫。

  我真是打心裡煩透瞭這類捆綁類的招數,因為我對此總是無計可施。我掙紮著抬頭看瞭一眼,一旁的樹叉之上站著一個身姿挺拔的傢夥,隻一眼我便認出是昨日施展木釬之術的那位黑衣人頭領。今日正面相見,雖有面具,可面具下露出的雪白胡須則告訴我這傢夥原來是個老頭子。這下可真是麻煩瞭,此人可有大能,肯定不是我能對付的。

  「秋兒,你快跑,禦劍跑!快啊!」

  可秋兒隻是默默看著我,動也不動,這可真急死我瞭。

  「你這丫頭是不是想急死我!」

  話音剛落,老者雙手背在身後,漂浮到我的面前,

  「想不到陷入如此境地,少俠居然還不忘救那少女,倒是有些俠義之風。」

  「你到底是誰?你們是什麼人?魔教?」

  我現在渾身上下被纏的像蠶蛹一般,就隻剩下嘴可動瞭。

  「哈哈,魔教豈能與我等相提並論。」

  「什麼,難道你們真的是正道中人,既為正道,怎能如此草菅人命!」

  老者搖搖頭,「你已是將死之人,又何必多問呢。交出錦盒,我便放那少女一條生路。」我後仰著頭,發現兩個黑衣人已然站在瞭秋兒身邊,將劍架在瞭她的脖子上。

  「那為什麼不放瞭我們兩個。」

  「你有異稟,日後恐為大患,我不得不先除之。至於想不想救下那位姑娘,便看少俠的決意瞭。」這老者的語氣居然還有些溫和,和他行兇之殘忍簡直判若兩人。

  「你殺的瞭我麼。」我依舊在不斷掙紮著。無論如何,求饒服輸是萬萬不能的。

  「看來不讓你吃些苦頭是不行瞭。」隨後他伸出二指,微微一彎,身上的樹藤猛然開始纏緊。他原本應是想要讓我吃痛。可不曾想這樹藤壓下我的皮膚一圈後便再也緊不瞭分毫,就像是藤蔓纏上金剛石,纏到一定程度,先斷的必然是藤。

  果不其然,隨著老者施法,藤蔓被繃到瞭極限,唰唰的斷瞭兩根。我很清晰的聽見瞭老者倒吸瞭口涼氣。嘴裡默默念叨,「居然還有如此奇事。」

  隨後他伸出手掌,從我的胸口一直虛壓到我的丹田之處,片刻後居然哈哈大笑瞭起來。

  「沒想到,真是沒想到,老朽活瞭近百年,居然還能碰到如此餌食,小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小小年紀,如此修為,居然能身懷……」老者話沒說完,突然虎軀一震,瞬間後退瞭數丈,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我趕忙仰頭四處張望,秋兒還在原地,周圍好像也無甚變化。可待我視線拉高後才發現,半空之中,一襲青紗長擺羅裙的身影正浮空一步一步而來,每走一步便如同蜻蜓點水,激起一圈波紋。身影慢慢走到瞭我的身邊,側臉清冷的看著我。

  我此時的情狀如同蛹蟲,自然是十分的不瀟灑,隻能紅著臉,默默應瞭句,「娘……」

  「天天嚷著要下山,便是為瞭如此?」清漓的語氣平緩中則帶著幾分不悅。

  「是他們殺人在先,還想搶我寶貝。要不是總有這種困身之術,孩兒才不怕他。」我嘟嘟囔囔的抱怨著。

  老者站在遠處,聲音早已支離破碎,

  「你……你……竟是,竟是……清漓上仙?」

  清漓並沒有理睬他,視線依舊盯著我,我被她看的越發便扭起來,畢竟我現在這樣子可真是太難看瞭。

  「娘,你別看瞭……」

  沒曾想清漓居然沒頭沒腦的來瞭一句,「若是早知如此便可讓你老實,也不用費那些周折。」

  說完,她一擺袖擺,我渾身的樹藤頓時就枯萎化成瞭齏粉,而我便慢慢的落在瞭地上。落地後,我看瞭眼天上的清漓,又看瞭眼前方被挾持的秋兒。

  原來秋兒真不是清漓變得……

  「你們還不放開她!」我指著兩人大喊道,兩個黑衣人握劍的手已然有些顫抖,不斷的看著他們的頭領和清漓兩個方向。

  就在此時,秋兒突然雙手一抬,指尖繞著紫色的電光,隨後雙手左右一推,身邊兩人便直接飛瞭出去。一個勁的倒地抽搐。

  我趕忙跑到她身邊,「你沒事吧。」

  「你說呢。」秋兒依舊那副漠不關心,不冷不熱的表情,半空的清漓此時已經轉過身來,面對著老者。

  「上仙,您本不管人間之事,我等實不知這少俠竟會是上仙子嗣,今日是我等得罪瞭,還望上仙海涵,放我們一條生路。」

  清漓看著她並未動口,隻是將傳音散瞭出來。

  「先去瞭那面具。」

  老者緩緩抬手放在面具之上,待面具拿下一半之時,突然渾身冒起瞭一陣黑氣,將其遮蔽瞭起來。

  「鎖仙陣!」話音剛落,四周所有的黑衣人都在瞬間遁進瞭黑氣之中。

  我徹底傻瞭,這什麼意思,他們遁進黑氣中不想著逃跑,還想擺陣?他們還想和清漓一戰?

  清漓緩緩降瞭下來,踩在瞭地面之上,一動也不動,臉上也無甚多餘的表情。很快,一道帶著腥臭味的鮮紅藤條從陰影中冒瞭出來,擦過清漓又伸向瞭另一側的陰影之中。接著便是眾多同樣的藤條從各個方向射瞭出來,轉眼間,一個藤條交疊如同六芒星的陣法便顯現瞭出來,而清漓則正站在當中。

  直到此時,那群黑衣人才得以現形,而每人手中都握著一條藤條。老者站在一旁,語氣一甩剛剛的恭敬,變得頗為得意,甚至還有些邪淫之味。

  「上仙,您太大意瞭。哈哈哈哈,沒想到清漓上仙,如今竟是我囊中之物瞭,哈哈哈哈……」

  清漓輕柔的開合著眼眸,抬起手,輕輕碰瞭碰身旁的血藤,呲啦一聲,指尖竟如電擊般出瞭一道火星,攔住瞭她的手指。

  老者見到此景便越發的信心百倍起來,「上仙還是休要輕動為好,這鎖仙陣所用的血藤乃是取身懷六甲的孕血侵泡九九日放得。每九日便要換上一波血,為此不知取瞭多少孕婦性命。此陣至陰至邪,任你大羅金仙落入此陣也是寸步難移。上仙還請安心,在下必會好生相待上仙的。」

  這下我可慌瞭神,趕忙往陣裡沖。

  「勿動!」清漓的傳音又先一步闖進瞭心門。

  「你們是從何處得知如此陰邪之法?」清漓平靜的問道。

  「人仙之爭已有數千年,自然會有先輩傳下克制之法。我此生博覽群書,早年間便從一古籍中得瞭此法,今日以此法擒你,也不枉那些丟瞭性命的婦人。」

  清漓仰頭閉眼,長長的嘆瞭口氣,「癡心妄想,天理難容!」話音剛落,陣中的清漓便消失不見瞭。

  「這……怎會如此!」

  「有何意外?」一瞬之後清漓已然站在瞭老者的身後。雖然帶著面具,但我猜這老傢夥的臉色肯定是難堪至極。

  「這陣……這陣明明……」

  「一位古之惡徒編纂的陰邪之陣卻也能讓你等輕信至此,做下如此惡事?此陣拿拿大能,捉捉大妖興許還有些用處。可你們卻似乎永遠都不清楚自己面對的究竟是何人……」

  清漓說著話,便抬步往老者走來,而隨著她每邁一步,周圍那些牽藤的黑衣人便一個個接連的倒瞭下去,掙紮著蜷縮成一團,隨後便是一陣火光,轉眼便燒成瞭齏粉。

  「你等遠不及大魔,可其心之墮,其罪之惡,比之卻無有不及。我雖不問天下俗世,可卻也難容如此罪孽。」

  老者再次後退數丈,通體金光盛起,衣袖被靈炁灌滿,呼呼作響,臉上的面具突然一道裂痕,隨後便被靈炁蒸發無蹤,露出瞭那張滿是褶皺的老邁面容。

  隨後陣陣勁風襲來如同刀片,我趕緊攔在秋兒身前,身體前傾,雙腳塌地,雙手抱胸頂住這強勁的靈威。這老者果不是一般人,靈威之強,前所未見。別說還手,就連保持站立都是相當艱難。

  此時的他已經完全包裹在瞭金光之中,一頭白發四散,隨風飄展,他大喝一聲,金光更甚,身後元神祭出並逐漸膨脹開來,竟有十丈來高,抬眼望去,如同一座瓊樓。四周的樹木相繼被連根拔起,聚攏而來化作樹幹大小的木釬圍繞在老者元神周圍。

  「清漓!你休要多言,我已入空冥,與你化神境不過一步之隔。今日之戰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

  隨後他雙指一揮,木釬便如長劍紛紛刺向清漓。

  清漓站在原地絲毫未動,木釬飛至她五尺左右之地便如同紮在銅墻鐵壁之上,紛紛被彈瞭開來。老者雙目圓睜,「你竟還有天靈護體!哈哈哈哈……老天真是不公,我苦心修行數十年,卻輸給瞭這先天異稟。我不服……清漓,我要你死!」

  嘶吼之下,老者雙眼變得血紅,隨後木釬竟然接連裹上瞭剛剛的血藤,這個惡鬼,不知殘害瞭多少人,才有瞭如此多的血藤。

  血藤裹上後,原本渾身的金光也被黑色沾染,散發瘆人的殺氣。數十根猩紅的木釬聚在瞭一起,變成瞭一根粗壯的長矛,被老者巨大的元神握住手中。隨後老者一聲大喝,元神舉著長矛如山倒之勢傾壓而下,刺向清漓。隻是這傾倒的氣勢風壓就足以將地面的碎石灌木草皮清理的一幹二凈。地面瞬間失去瞭原有的青色,成瞭一大片幹癟的黃泥。

  我徹底被驚呆瞭,不曾想空冥境居然有著如此可怕的力量!

  「你還是不知你所面的究竟是何人……」清漓依舊絲毫未動,隻是發出瞭一句長嘆。

  她緩緩揚起瞭頭,看向瞭蒼茫的天空。隨後,白光猛然一閃,轉而從她身後膨脹開來……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清漓的元神現形,不知該如何表述自己的心情,總之就是極其復雜,甚至連驚訝都不曾有。因為眼前的景象已經完全超出瞭自己的認知,彷佛根本不屬於一個世界。

  而剛剛還氣勢滔天的老者也停下元神手中的長矛,就僵在距清漓本體一丈的位置。他此時的臉色應是與我一樣,便是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清漓的元神如她本人一樣,身著青衫羅裙,可卻看不見臉,因為整個元神的頭部已被天空的雲層遮擋住瞭,她的元神就這麼頂天立地的矗立在我和老者的面前,是真正意義上的頂天立地。

  她說的對,就連我原來也不知自己的娘親究竟是何許人。整個天下,整個世界的奧妙與邊際因清漓這巍峨勝過大山一般的元神徹底擴展瞭開來。

  「……這便是……便是……化神境麼!」老者癡傻的念叨著,身後的元神突然碎裂開來,化為瞭烏有。

  「若還有來世,再自行體會吧。」清漓輕言道,隨後身後元神急速收縮而下,不消一瞬便融入進瞭她的身體之中。

  老者看著這一切,猛然回過神,朝著清漓甩出所有血藤,再次散出瞭黑氣遁形瞭。

  「無藥可救。」清漓伸出二指朝著右側某處虛空一劃,一聲垂老沉悶的慘叫聲回蕩在林間。林間的樹隨著清漓手指揮動的方向被整齊劃一的切斷,細看下,某處還有污血,散落的到處都是。

  老者已被切成瞭兩截,朝著逃生的方向趴在地上留存著最後的生命。

  「我原本不喜見血,可你罪孽著實太重,便以此血慰藉那些枉死之人吧。」話音剛落,便是火光沖天,連帶屍首和元神盡皆化為烏有。一直以來,清漓都是很少出手,可一旦出手便是除惡務盡,神魂俱滅。

  我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秋兒走到我身邊,皺瞭皺眉,隨後伸手拖住瞭我的下巴,將我的嘴給合上。

  這時,清漓也扭過臉看著我,隨後一步步的走到瞭我的面前,她看瞭眼我身邊的秋兒,冷聲問道,「難道這便是你所欲尋的禾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