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賦比興

  徐意叢的手機關瞭一夜,她在下樓的時候手忙腳亂地打開手機,屏幕上跳出十幾個未接來電,全都來自徐桓司,是昨天他在找她的時候打的。電量還剩一小半,她一路都在給許蔚程打電話,但他的手機關機。

  徐意叢這才發現自己沒有許蔚程經紀人的電話號碼,也沒有辦法聯系他的助理或者傢人,也沒有去過他在臨城的房子。如果他不想聯系她,她就隻能去他的公司門口蹲守,可他並不一定會去公司。

  她在醫院走廊上打電話問金蘇蘇,聲音有點發抖,“你知道許蔚程今天在哪裡嗎?”

  金蘇蘇驚訝地說:“這應該是我問你啊,他今天好像沒有公開行程。出什麼事瞭?”

  不可挽回的事情是在她沒有察覺的時候發生的,她知道自己值得金蘇蘇的一頓臭罵,但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講。從徐桓司見到許蔚程的那晚,還是他們一起吃的那頓飯?

  徐桓司是個審慎的人,但他從見到許蔚程的第一眼開始就對他有成見,在徐意叢去寧華交鑒定材料的時候,成見轟然落成瞭一座堅不可摧的戒備——寧華的科室主任跟徐桓司一起開過那場醫學院國際交流生項目的小會,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天會開到一半,徐桓司像是感應到有人在門外似的,突然走瞭神,隨即撇下與會眾人,起身推門,快步下樓,正碰上徐意叢險些摔倒。不管是這件離奇的事還是徐意叢的長相,都讓人過目難忘,所以他前腳接瞭鑒定申請,後腳就給徐桓司打瞭電話,巧的是,在前腳和後腳之間,一個戴口罩的年輕人敲響瞭他的門。

  這個人他也認識,是炙手可熱的大明星。他在辦公桌對面坐下,稍稍猶豫瞭幾秒,開門見山地要他不論鑒定結果如何,都隻開一份不支持親緣關系存在的報告,隨即把他願意給的價格開瞭出來。

  徐桓司跟徐意叢約定周四七點的晚餐時,已經想好瞭那場晚餐的內容,他要許蔚程離開徐意叢。不用做過多的解釋,他應該很清楚是為什麼,因為他插手瞭她的傢事。

  但許蔚程是個旗鼓相當的對手。他笑著問他:“可我和你想要的結果一樣,對不對?”

  他不僅知道他們想要的結果一樣,也推測出他一樣私自插手瞭她的事,還從他的戒備中清楚地讀出瞭那個鑒定結果的本來面目。他在等徐桓司擺出他的條件和籌碼。

  可是徐桓司不是喜歡討價還價的人,他在談判桌上講的從來都不是價碼,也不介意用卑鄙手腕。許蔚程私下籌備工作室的事很快就被捅到公司高層——藝人在大樹下長得羽翼漸豐,不再願意和大樹爭搶有限的水源,帶著班底自起爐灶,這種事在圈內屢見不鮮,倘若時機合適,處理得當,大可以在江湖再見時握手言和,但時機顯然並不成熟,他和他要帶走的班底原本是公司的金葉子,尚未離開枝幹,隨時可以被捏碎在枝頭。

  徐桓司給他的選項不多,他可以向公司服軟,也可以和他硬碰硬。任何人置身於這樣的境地,都會知道該怎麼選。

  然而許蔚程選瞭後者,他要去見徐意叢的傢人瞭。

  徐桓司的確沒有再對付許蔚程,他認瞭輸,服瞭軟,拿出最大的誠意,開出最重的條件。

  所以這一天許蔚程都沒有出現。徐意叢撥電話撥到沒電,到瞭深夜的時候,那個跟她一起給外公剃頭的小護士拿著充好電的手機過來,輕聲把她叫醒,“徐小姐,有你的電話。”

  來電顯示上的名字當然不是許蔚程,他自己給她存的名字是“炸醬面”。她一骨碌爬起來,去走廊上接起電話,“喂”瞭一聲,許蔚程在對面問她:“嗓子怎麼瞭?”

  她沒有出聲,電波彼端也保持著沉默。良久,他說:“我在醫院樓下。”

  她說:“我下來。”

  親密不會讓一個人覺得自己瞭解另一個人,分別才會,徐意叢是今天才第一次發現她其實對許蔚程一無所知。好在她至少還認識他的車,拉開車門坐進去,車廂裡氤氳著濃烈的煙味,許蔚程掐熄瞭煙,把天窗打開,煙霧隨著夜風湧出去,他這才看清徐意叢的樣子,原來她的臉色蒼白得一點血色都沒有,眼睛紅紅地腫著,像是一夜之間換瞭個人。

  徐意叢脾氣好,他沒做過什麼過分的事,也沒跟徐意叢吵過架,所以她在他面前一向都沒什麼激烈的情緒,他沒有見過徐意叢哭,沒有辦法想象,隻覺得不可思議,慢慢說:“對不起。我今天白天來不瞭。”

  “對不起”,又是“對不起”。

  徐意叢倉促地揉瞭揉眼睛,“沒事。今天就算你來,我也沒空招待。”

  他仍然驚訝地看著她,條件反射地問:“怎麼瞭?”

  徐意叢沒回答,低著頭抽瞭張紙巾擦鼻子,甕聲甕氣地問:“我哥哥把我賣瞭個什麼價錢?”

  他臉上的最後一點笑意也消失瞭,靠回座椅,又點瞭支煙。

  那支煙大概可以帶走他的情緒,煙草燃燒得越快,他的表情越平淡。半支煙變成灰燼,他才開始給她講故事——是真的講故事,一開頭就用上瞭賦比興,扯得老遠,“你覺得雷昀那部片子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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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清:我昨天說給小許一個機會,不是給小許那種機會的意思!是不要恨小許的意思!我再多嘴我就是豬嗚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