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又是一年鳳凰花開。
沈瓊瑛推著女兒在街頭散步,滿街都是鸞鄉度假村和雲仝山影視城的宣傳廣告牌,聲勢浩大,比這鋪天蓋地的鳳凰花還要熱鬧。
港口二期建設已至尾聲,一期經濟園早已成熟運作,不僅實現瞭顯著創收,甚至帶動瞭周邊地產。
雲臺市竟一連增添瞭兩個經濟新區,且不斷輻射。
沈瑾瑜的影響已經淡去,他發起的項目卻如火如荼。
——多麼諷刺。
他曇花一現的政績得到瞭延續和認可,但他的人卻作為反腐倡廉和掃黑除惡的成果,成為當仁不讓的雲海之恥。
沈瓊瑛仰頭看著幾隻黑色的飛鳥微微失神,就被寶寶不滿的哼唧聲吸引瞭註意,連忙把她從嬰兒車中抱出哄瞭哄:“喔寶貝著急瞭是不是?爸爸就快放學瞭,我們小月亮迎一迎他……”
走到綠化旁的長椅,她有些困頓,忍不住就著樹蔭,趴在扶手邊打瞭個盹。
高大的身影停住近前,一雙修長的手把漸漸不耐想越獄的嬰兒從車裡抱瞭出來。
沈瓊瑛做瞭個夢,夢見小隱在商都明珠市如魚得水,學業有成,身邊也有瞭陪伴他的女孩。
他開始唾棄曾經亂倫的經歷,甚至責怪她為什麼當初不糾正不拒絕,並誓要一刀兩斷,埋葬翻篇。
她實在放不下,於是去學校看望他,卻看到他和女朋友花前月下,忍不住沖瞭出來。
女朋友好奇問他:“這是你前女友嗎?”
他冷冰冰回答:“不是。”
她心痛如絞,卻還是強笑著解釋:“我是他媽媽。”
可他卻不耐煩地否認:“我不認識她。”
……
沈瓊瑛驚醒,就看見空瞭的嬰兒車。
剜心般的痛楚還在,巨大的恐慌又襲來。
“月亮!”“小月亮!”
她到處呼喊,跌撞奔走,渾身冷汗,差點眼前一黑昏過去。
沒頭蒼蠅一樣來回兜圈,驀然回頭,隻見不遠處,高大的身影正抱著咯咯笑的嬰兒去夠樹上的鳳凰花。
她憤怒疾沖過去,“你……”
對方回過頭來,清俊的面孔多瞭些棱角,黝黑的眉眼更深沉瞭。
他笑意盈盈看著她,眼光裡似有碎星萬千,訴不盡的繾綣。
一切一如既往,又似乎多瞭些不一樣。
她腦子一片空白,結結巴巴:“你……你長高瞭……”
從前一米八幾的少年,已經超過一米九瞭,怪不得從背後認不出來。
“媽,我回來瞭。”嗓音也變深沉瞭。
她突然崩潰,夢裡那種委屈無人訴說……而過去的幾個月裡,那種夢她不知做過多少。
他走瞭十個月,從沒跟她聯系過,她患得患失備受煎熬。
眼淚無聲落下來,精致的眉眼卻冷瞭下來,她別過臉:“你還回來做什麼。”她是讓他去大都市念書的,不是沒信號的山裡。
他慌瞭手腳,一手抱著小月亮一手抱住她:“媽……你別哭啊……”
她越哭,他越後悔沒有早一點妥協。尤其她倔強不想哭卻完全無法自控的神態,更讓他心疼。
“是我錯瞭……”他手臂緊緊收攏,兩大一小抱在一起:“小月亮是我們的女兒,我們是一傢人,我不該那麼介意的……”
女人哭得不能自已,男人手忙腳亂安撫,女嬰好奇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時“哎”“啊”兩聲,吸引大人的註意。
沈隱看著女嬰跟自己如出一轍的黝黑眉眼,再看看那肖似瑛瑛的容貌,最後一絲悵惘也煙消雲散。
“嘿!又來個上趕著喜當爹的?”從路邊幻影裡下車的健壯少年走過來,把女嬰搶瞭過去,好一通貼貼親親舉高高:“小月亮可是我女兒,可不是誰道歉哄人的道具!不借!”
女嬰眼睛一亮,跟他毫不客氣,揪住他的頭發,小拳頭沖著那張帥臉好一通亂捶,紀蘭亭一邊狼狽躲閃,一邊嘴裡還得“寶寶好gǐng”誇贊不停。
沒辦法,誰讓他從胎教就開始當沙包瞭呢?
沈隱解放瞭胳膊,索性雙手抱住瑛瑛:“在外人看來,說不是我和瑛瑛的結晶,誰信?”
紀蘭亭忿忿:“長得像同胞哥哥怎麼瞭?你自己還像舅呢!”
說完就覺失言,好在沈隱隻是微微遲滯,就向小月亮伸出雙手。
紀蘭亭一臉警惕護著不給。
誰知小女嬰大概惦記著剛才的花花,主動向沈隱伸出幼嫩的胳膊:“抱……抱抱……”
“聽見沒有?她叫我爸爸!”沈隱接過小月亮,把紀蘭亭擠到一邊。
紀蘭亭氣得頭發都支起來瞭,成功被沈隱“挑撥離間”,一面罵著小白眼狼,一面跟沈隱拌嘴。
這番鬧騰把沈瓊瑛的傷感都沖散瞭,她擦幹眼淚,誰也不搭理,把小導火索抱去路邊,跟李宣打瞭個招呼,將寶寶抱到後排安全座椅。
每周末李宣接送紀蘭亭放學過來,都會順便把小月亮帶回紀宅。
她離開的功夫,說不好如今算是死對頭還是朋友的兩隻反而安靜瞭下來,目不轉睛盯著她溫柔忙碌的背影。
沈隱在紀蘭亭肩膀輕拍:“謝謝你。”
“不用謝,我也是為她。”紀蘭亭慵懶抱臂:“你一走瞭之倒好,連寒假過年都不回來,你心狠你厲害,難過的是她。”
頭幾個月還好,最近這半年,瑛瑛頻頻噩夢,有時候深夜一個人偷偷哭,怎麼哄也不管用。
他明白,自己這個孩他爹隻是因緣際會,在她心裡連小月亮都比不過,又怎麼比得上她心裡那個人。
是他把小月亮的照片發給沈隱的。
要知道當初看到孩子他超鬱悶的——繼承瞭瑛瑛八分美貌不錯,為什麼那眉眼像足瞭沈隱???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他的孩子連一根頭發絲、一片指甲都不像他?!
鬱悶過後,也隻能阿Q瞭:畢竟是女兒嘛,長得像他豈不像個假小子,像沈隱秀氣點總沒錯啦。
他猶豫瞭很久才決定解開母子倆心結。不是沒想過獨占,哪怕嫌賀璧礙眼,他也一直隱忍,畢竟他心裡明白,沈隱才是最大的威脅。
可惜心結橫亙其中,他和瑛瑛即使朝夕相處也始終沒法進展。他隻有借著照顧孩子的名義才搬進瞭她的房子,卻遲遲搬不進她的心。
他無數次陰暗地想著,不如就這麼拖著誤會著陰差陽錯著,瑛瑛就屬於他瞭。
最終敦促他下定決心的,是瑛瑛的焦慮。她一遍遍訂票又退票,似乎去明珠市勢在必行,他極度不安,擔心她一去不回。他很清楚,雲臺是他主場,女兒是唯一橋梁,真要母子倆在外雙宿雙棲,他恐怕再無機會。
不過他到底還是善意的。
要知道,他跟小月亮作為非婚生,入紀傢族譜戶口都是按例做瞭親子鑒定的,這也是為瞭將來上戶口。沈瓊瑛雖沒有攀附的想法,但始終不想讓小月亮成為私生女。
拌嘴歸拌嘴,紀蘭亭始終沒把這板上釘釘的事兒拿出來捅刀子。如果母子倆非要圓滿,心存幻想有所寄托總能開心點,你好我好大傢好不是?
其實沈隱心裡未嘗不明白,隻是需要一個契機自我和解罷瞭。
沈瓊瑛那邊跟新來的育兒嫂交待著寶寶的瑣碎事項,又打包瞭寶寶的衣物,好一番叮囑,才目送車子離去。
小月亮大名紀玥,來自於當初胎夢裡那顆月亮石樣斑斕的蛋。
出生時紀老爺子也在,眼見是個孫女,別扭又稀罕。
別扭是因為雲廣二省都重男輕女,老人傢尤甚,他們傢男丁不旺,總想有個曾孫撐撐場面。
稀罕是因為小月亮遺傳瞭媽媽八分美貌,粉雕玉琢幾乎人見人愛,自傢血脈怎麼可能不喜歡?別說是紀老爺子,就連紀筠也愛不釋手。
想想傢裡幾個後輩,雖然是男丁,但各有各的缺憾,怎麼看都不理想……妹仔好,妹仔聽話嘛!總不能像她大伯公那樣心狠手辣剛愎自用,總不能像她爺爺那樣聲色犬馬不務正業,總不能像她爸爸那樣打打殺殺江湖習氣……
說起來,紀老爺子肯定不喜歡沈瓊瑛這樣的孫媳婦,倒是比花姐安分清白,但這年紀誰傢長輩會喜歡?還有個那麼大的兒子……他當初委托沈瓊瑛去考驗,是指望紀蘭亭妥善安置骨肉的,不是讓他非卿不娶的。
但之前這女人住院不斷,據查還都是自傢孫子用的手段……這還能說什麼呢?當初管得住紀筠那是紀筠膩味瞭,現在他也管不住紀蘭亭啊!這孩子倒是不比他爹貪花愛玩,但架不住手段要命,動不動把人害進醫院這種事,真要聯姻恐怕是結仇瞭。
紀老爺子曾拉下老臉,旁敲側擊想給孫子聯系心理醫生,但紀蘭亭倒是對誤會樂在其中,還給自己瞎掰瞭個超雄綜合征,坦言自己就是天性暴虐,吃定瞭她好控制心軟,這倒叫他爺爺默默同情瞭。
何況那女人懷瞭孩子又把紀蘭亭勸回來,也算是大功一件,還拴得孫子肯上進……隻能說睜隻眼閉隻眼,慢慢習慣。
他隻覺得少年人沒定性,沒準過幾年就“想通”瞭呢?到時該怎麼辦再怎麼辦。
紀老爺子本隻是來看看第四代,結果見面就丟不下手,一高興要獎勵瑛瑛一棟別墅,畢竟她住的小區人多口雜,探望孩子十分不便。
瑛瑛拒絕瞭,折中同意每周末讓女兒過去小住,算是全瞭老人傢心情。
那邊小月亮去和太爺爺天倫之樂,這邊兩男一女歸傢卻尷尬十足。
紀蘭亭覺得自己該知趣回避一下,給他們些空間,可他心裡又很糾結,害怕他們幹柴烈火。
希望他們和好,卻又不希望他們太好——把沈隱叫回來是能破局,但他們若好得親密無間毫無間隙還有他什麼事呢?
於是,“我去買菜”話到嘴邊又變成瞭“我去做菜”。還別說,熟能生巧,他烹飪傢常菜已經不在話下。
“你還好嗎。”沈隱想伸手摸摸她的臉,卻被她下意識躲開。
她想起瞭那個夢,依然情緒難平,“我很好,我看你在明珠市呆著也挺好,以後留在那裡就更好。”
沈隱的手改道摸瞭摸她的頭發,還拉起一綹嗅瞭嗅:“我課程選得挺密的,可能的話提前一年畢業,到時候就回來陪你。”
她有些惱火地扯回頭發:“不需要你陪,我自己更自在。”
“可是我需要你陪啊。”他捧起她的臉,非要對上她的視線。
——他還敢笑!好像很寵溺她似的!
“虛偽!”沈瓊瑛更生氣瞭。
見她想走,他不再克制,把她牢牢壓在沙發靠背上:“你想我瞭沒有?我很想你……”埋頭在她頸窩裡,甚至胸口……她的身上除瞭原本的馨香,還多瞭一股奶香,讓他簡直無法抵禦!
她紅瞭眼睛:“你想我會不聞不問,到五一才回來?”
“不是的……”見她眼淚說來就來,沈隱頓時後悔,不該為瞭粉飾那麼輕佻,向她投誠有什麼好丟人的?
不敢再耍花腔,他捧起她的臉,虔誠直視著,甚至扒開腹毛給她看斑禿:“你明知道我嫉妒、我貪心、我輸不起……很醜陋很可笑不是嗎?”
他有他的驕傲,隻想遠遠地舔傷口。
這麼近的距離,他眼底的血絲清晰可見,訴說著跟她同樣的煎熬。
她嘆瞭口氣,終於卸下瞭虛張聲勢的尖刺。
失而復得使他欣喜,他再也忍不住洶湧的思念,把她按在沙發上,眸色漸深。
眼看要吻上來,她眼中閃過一絲遲疑,不自在地想躲,卻被固定瞭後腦。
“唔……先別……”她還沒來及反抗,就被吻到呼吸不過來,隻能被動承受。
她還沒問清他有沒有過女朋友呢!
可是嘴巴根本沒瞭機會,隻要試圖說話就被輾轉吮吸,而她對他久違的味道也根本沒法抵禦,很快眼睛就沉醉迷離,雙手在空氣中徒勞揮瞭個空,就扣住他的肩膀。
時光讓陰影淡去,分離抵消瞭裂隙,她從抗拒到順從再迎合,兩人的身體如磁石般彼此吸引,再無芥蒂。
“吃飯瞭!”紀蘭亭板著臉把菜往餐桌上一摔,眼睛盯著這邊,心裡酸溜溜不是滋味。
他整整憋瞭一年半,瑛瑛沒給他一點機會!而沈隱一來就親,偏心!赤裸裸的偏心!
兩人迅速分開,沈瓊瑛臉上嬌艷欲滴,白瞭沈隱一眼:“技術不錯,跟誰學的?”
沈隱聽得分明,原來剛才她拒絕都是因為吃醋,心裡甜滋滋的,又在她臉龐親瞭親:“都是跟你學的,做夢都在溫習。”
“……”紀蘭亭又怒氣沖沖把一盤菜摔在餐桌上:這日子沒法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