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嫉妒

  紀蘭亭本想搬去跟沈瓊瑛一起,可到底在她勸說下重返校園,而既然回去,就不可能不回紀傢,畢竟紀傢就是博文的大股東之一。

  在他返校第一天,就被爺爺派人給架瞭回去。看著他一身傷痕,這次難得沒挨抽。紀老爺子坦言心裡對花姐肯定有怨恨,但他一輩子風浪什麼沒見過,不會把他混為一談。

  要說因為血緣就全然接受倒也不盡然,不是沒有過試探。

  紀蘭亭當初收到那封關於親媽的調查完全就是在他眼皮子下。從他被要挾時既沒妥協也沒銷毀,而是選擇誠實時,他就已經過瞭關。那時紀老爺子晾著他也是因為他挖自傢墻角導致股價下跌的事太惡劣,這相比身世問題才是最嚴峻的,及至後來他配合調查,挖出瞭華澤這麼個大毒瘤,雖然對他行事毫無章法不算認可,但至少作為一個守成者,有擔當已經足夠瞭。

  一直被爺爺罵著抽著,這還是他頭一次得到大肆褒獎,紀蘭亭極其不自在,沉默瞭片刻還是實話實說:“其實……我沒想為大伯復仇什麼的,我隻是想查清真相。”他是為瑛瑛、為花姐、也是為他自己。

  紀老爺子聽他這麼說毫不意外,笑意更加和藹,擺擺手示意他不在意。

  “其實,自從阿箏去後,我也在反思,傢族的掌舵人品性要正,這也是爺爺對你一直嚴苛的緣故。”他這次沒有直接把孫子綁回來,而是選擇讓沈瓊瑛去勸,正是最後一重考驗,要看看紀蘭亭會怎麼處理,如果他一味逃避,那即使強留下來也難當重任。

  他現在要嚴防繼承人身上出現兩個兒子的特質,不求出色,但求穩。

  好在紀蘭亭雖然別的不大開竅,但“正直”和“責任感”都過關。至於資質才能,大不瞭他老頭子多活幾年——這不曾孫就要出生瞭嗎?

  抱著些恨鐵不成鋼的心情,老人傢忍不住又提點瞭再提點,他總覺得紀蘭亭被花姐那個唯利是圖的帶歪瞭,做事不是陰私詭計就是硬碰硬,不是旁門左道就是劍走偏鋒,完全不會高屋建瓴。

  想當初得知孫子去給人當打手,他都要氣笑瞭!這孩子看著挺機靈,其實卻淳良得要命,還沒周傢那孩子靈活變通!

  說開瞭之後,祖孫倆雖說還是沒法像普通人傢那麼親密,但至少誤會盡除,也讓紀蘭亭重新認識瞭他爺爺——他老人傢重視集團利益大過一切,甚至大過傢族。如果他足夠優秀,他生母再惡也不足以動搖。同時他還不能行事有差,不然一著不慎會帶著整個傢族一起覆滅,就像紀箏和華澤地產的前車之鑒。

  所以他其實走瞭很多彎路,與其去想著彌補花姐曾經的惡,不如提升自己,讓自我價值法撼動。

  以前困擾他的身世問題一下子豁然開朗,那些偏激的戾氣都散瞭,被爺爺這麼一點撥,他覺得視角都開闊瞭不少。

  何必下行暗鬥呢?把路越走越窄直至死胡同;自上碾壓才是根本,絕對高處一力降十會。這一課當初紀老爺子也曾跟大兒子講過,如今紀蘭亭經歷良多,結合兩代人的命運,竟是有瞭不一樣的體悟。

  於是重返校園後,紀蘭亭仿佛開竅瞭拼死學習,格外珍惜讀書的機會。以往讀書於他是混日子,現在經歷瞭一場人生急轉彎,他恨不得抓住每一絲養分壯大自己。哪怕比不上沈隱,但至少他也可以堂堂正正養活自己的傢庭。

  又是周五的晚上,他迫不及待來到瑛瑛這裡——為瞭防止突發狀況,他也有瞭她的鑰匙。

  瑛瑛正在落地窗邊澆花,他進門一個噗通跪下,滑行到她身邊,抱住肚子說話:“仔啊!阿爸來瞭!別睡瞭起來嗨!”

  對他動不動就給自己女人孩子下跪的行為瑛瑛已經見怪不怪。

  “看阿爸多疼你,把你紋在心口上,喜不喜歡?”他解開衣襟,用紋著老虎的胸口去觸碰肚皮。

  就是那隻虎怎麼看怎麼萌萌噠,更像幼崽,跟他壯碩的肌肉不太搭。

  肚子裡的寶寶大約是真的剛睡著,微弱地動瞭一下,以示煩躁。

  紀蘭亭從它動的地方輕輕按瞭按:“來跟阿爸學打拳嘛,我一拳你一拳好不好?”

  裡面的胎兒不勝其煩,不知揮動瞭哪一個四肢,在肚皮上凸出瞭一個小小的形狀。

  紀蘭亭真的跟它“有來有往”玩瞭起來。

  沈瓊瑛阻止不及,白瞭他一眼:“沒見過你這樣的,它睡得好好的,你非要騷擾。”

  紀蘭亭委屈:“還不是小東西總是夜裡動得厲害嘛,一點也不心疼媽媽,我要幫它倒時差……”

  沈瓊瑛無語:“小寶寶都是這樣的呀,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你啊……”

  “好瞭好瞭,那你乖乖的,現在睡一會,隻許睡一會,夜裡不許鬧你阿媽記不記住?”紀蘭亭不再跟胎動較勁,親吻瞭肚皮,輕聲輕語商量,“你答應呢,阿爸就給你唱支歌好不好?”

  配合著胎兒的打嗝聲,紀蘭亭輕聲歌唱。

  沈隱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黃昏的光暈比那些刻意打光都要美好,多麼溫馨無間的一傢人。他們之間充滿歡聲笑語,連外人到來都不曾聽到。

  他佇立看瞭一會,就回瞭自己房間溫習功課。

  說來也是尷尬,自紀蘭亭回歸後,哪怕經常上門同處一室,他們再也沒有說過話。他仿佛在用自己的沉默抗爭著被侵占的領地。

  等沈瓊瑛意識到他回來時,已是晚飯時間。紀蘭亭自告奮勇去烹飪,她輕輕敲門來到次臥。

  “準備得怎麼樣瞭?”沈瓊瑛看著他眼花繚亂的筆記,小心翼翼靠近。

  他放下筆:“媽,如今事瞭,我打算留在雲海念書,就近照顧你。”

  她完全不贊同:“那怎麼行,你是要去明珠的!”他那麼優秀,該接受最好的教育。

  “做事要有始有終,你都準備瞭那麼久,明明我們都知道那是最適合你的,何必半途而廢?”

  就像當初她寧肯向沈瑾瑜低頭也要維護沈隱無瑕的履歷,他理解不瞭她的“興師動眾”,她也詮釋不來她的“完美主義”。他愛她,所以什麼都肯遷就;她愛他,才更不想做絆腳石。

  他沉默瞭一會兒:“你是不是不想我打擾你們?”

  “你怎麼會這麼想?”她心裡一陣銳痛,“孩子是個意外,再說紀蘭亭……”她有些內疚:“我知道你難以接受,我……”如果是以前,她會就勢勸他放棄逆倫,但時至今日,她不可能推開,因為她也深陷其中。

  隻要她主動親昵,用身體轉瞬就能安撫他,他其實也很好哄的;可打從被沈瑾瑜算計她就抵觸跟他親熱,再加上懷孕,兩人似乎隔閡已久。

  她似乎精力不濟,有些犯難地揉瞭揉太陽穴,身體一再費力地前傾,主動抱住他:“你不嫌棄丟臉的話,媽媽願意跟你去明珠市陪讀。我天天陪著你,好不好?”

  “那孩子呢?”他冷靜地問:“你能阻止紀蘭亭去找你、去看孩子嗎?”

  “或者,”他的聲音越壓越低,幾近陰沉:“如果我看到這孩子就痛苦呢……”

  “如果我說,我跟這個孩子之間,隻能……”他突然頓住,欲言又止。

  “我……”他的每句問話都紮心般襲來,似乎所有矛盾都圍繞著這個孩子,她知道如何令他開懷,但“引產”到瞭嘴邊卻說不出來,當初那麼小的時候她都不舍打掉,現在怎麼可能願意?更何況紀蘭亭的改變她看在眼裡,她做不出那種自私的決定來。

  她其實從感情上從未當沈隱是她的孩子,現在有瞭一次正常當母親的機會,她很珍惜。

  眼看她愧疚糾結到說不出話來,隻是一個勁俯身向前,不惜窩著笨重的肚子迎合擁抱,竭盡努力向他靠近。

  在感情上她一向被動,能做到這樣的地步已是不易,若是推開,她也許沒有勇氣再做挽留。

  他微微動容,把她扶正,讓她靠坐在椅子上,仿佛終於妥協。

  久違地把頭枕在她腿上,嗅著她因為孕育而散發出的陌生馨香,他有些茫然:“……對不起,我嫉妒。”嫉妒紀蘭亭,也嫉妒那個沐浴在愛中的胎兒。

  “對不起……”可能是孕激素的催動,她母性大增,能理解他的難過,眼淚一個勁落在他頭發上。

  他也哽咽,低垂瞭眉眼:“都聽你的,我走。”

  他不敢說,他無數次想利用感情和虧欠迫她引產,剛才更是差點付諸行動脫口而出——連寧睿和賀璧都第一時間放棄瞭的殘忍想法。

  紀蘭亭生死未知的時候,他也做不出逼她墮胎的事來;等到紀蘭亭平安歸來,他逐漸無法按捺。

  也許分開也好,他的血液一天天積攢戾氣,每天都蠢蠢欲動,叫囂著把她不顧一切帶離,獨占囚禁,隻有他們倆……如果就這麼看著他們一傢三口,他不知會不會變成另一個沈瑾瑜,做出傷害她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