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瑜的困境沈瓊瑛也間或瞭解,因為賀璧和周宇澤時常過來,不時透露進度,想要給予她支撐和慰藉。
沈瓊瑛很明白,在華國商人太高調有著怎樣的風險。
哪怕是賀璧背後的龐大傢族,若不是很多產業早已紮根海外,也不敢如此行事。
要把底層小人物推到中央的視野,不知要打通多少關節。
那遠遠不是僅憑財力能做到的事。
她有些動容地看向賀璧,“謝謝你。”
賀璧深深地看著她:“別謝我,這是我欠你的。”最好讓他還一輩子,還到她倒欠而不自知。
他的語調摻雜瞭別樣的纏綿,顯得意猶未盡。
有別於當初刻意偽裝出的溫柔無害,如今的賀璧並不太忌諱表現出強勢的部分。到底是執掌傢族權柄的生意人,極富有成功男士的魅力。
沈瓊瑛被他深深註視著,有點不好意思,不自然地別過臉去。
寧睿看透瞭賀璧的想法,嗤笑瞭一聲,瞬間驅散瞭兩人之間險些升溫的旖旎。
賀璧臉色轉冷。
跟別人不一樣,他有過原則性的錯誤,如今隻能靠這些曖昧烘托,勾引她感性壓倒理性。
偏偏寧睿這撬墻角的小三還毫無自覺,蓄意破壞:“怎麼很好笑嗎?管好你自己!”他說著看向沈瓊瑛:“沒醫德的醫生才會連患者都覬覦,瑛瑛小心引狼入室。”
寧睿輕描淡寫:“你怕瞭?”
賀璧似笑非笑:“我怕什麼,隻不過我們都在為瑛瑛的事沖鋒陷陣,不想有的人在後方無所事事撿便宜罷瞭。”
寧睿倒不在意賀璧怎麼說,但想瞭想還是有必要跟沈瓊瑛溝通一下步調的。
修長的手輕輕搭在沈瓊瑛肩膀,語重心長娓娓道來:“瑛瑛,我是覺得你如今的癥結在於調整心態,而不是心理,所以希望通過潛移默化的安寧,來避免浮躁滋生偏激。”
“難道最近這種生活節奏,你不喜歡麼?”
沈瓊瑛是喜歡的,跟寧睿生活,似老友似情人,似導師似知己,他像是海水,能包容打磨她所有的尖銳,讓她日漸寧靜。
可現在是表彰的時候麼?
這不,賀璧霍地站起來,眼神微瞇:“你說話就說話,沒必要動手動腳吧?”
眼見倆人硝煙彌漫,還燒到瞭自己身上,沈瓊瑛閃瞭下肩膀避開觸碰,有些尷尬地轉向周宇澤,加快語速:“也謝謝你,不過,別耽誤瞭學業,你還是……”
周宇澤今天似乎不在狀態,機靈勁都少瞭幾分,被她問過來,倒是實話實說:“……其實這次付出最多的還是紀蘭亭,他……”
沈瓊瑛一怔,才想起似乎好久沒見到紀蘭亭瞭……
“他人呢?”
周宇澤臉色有些凝重:“我來就是想說這個,紀蘭亭不見瞭。”
沈瓊瑛不明所以:“不見瞭?”聞聲連賀寧二人都自覺停下瞭爭執。
周宇澤點點頭,“他有五天沒來學校瞭,我去紀傢找他,紀傢隻說他不在傢,態度也很奇怪。”
就像是刻意回避這個人的存在——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幾人都沉默瞭。
沈瓊瑛給紀蘭亭打過去,不出意外是關機的。
她憂心忡忡:“是不是他做這些事惹得他爺爺不快,關他禁閉瞭?”
周宇澤想瞭想:“依我看,大活人也不是關得住的。”傢法可能有,但不至於過火。但凡紀蘭亭有一口氣,他爬也會來見瑛瑛。
賀璧忍不住有些感慨:“紀老爺子生氣的話也可以理解,畢竟紀傢旗下產業最近股價跌勢厲害。”
見沈瓊瑛不明白,周宇澤給她解釋:“因為紀蘭亭放出的開房錄像,正是從君雅大酒店走廊的公共攝像頭流出,雖然梁雙燕和沈瑾瑜名譽受損,但君雅泄露客戶隱私的行為也被不少人詬病,所以……紀傢產業遭到瞭嚴重抵制。”
想想確實很可怕,在當今信息社會,若是隨便開房行程和partner都被公佈出來,那還瞭得?
企業並不是一個人的,不能用來胡作非為,作為私企的繼承者更要時時有這樣的覺悟。
捫心自問,若是同樣事件發生在自傢酒店,賀璧不會輕易走這一步,除非被逼到絕處。
這也就是紀蘭亭一腔熱血為她,不計後果毫無保留,卻給自傢企業帶來難以公關的寒冬。
沈瓊瑛想想紀蘭亭頂著的壓力,有些難受。
枉她以為自己已經很煎熬瞭,渾然不覺他們在替她負重前行。
紀蘭亭在紀傢來歷本就尷尬,這樣一來怕是觸怒瞭長輩。
她想起什麼強打精神振奮起來,把手機手忙腳亂遞給周宇澤:“差點忘瞭,他跟我手機設定過關聯定位,你看看要怎麼查?”
周宇澤搗鼓瞭一會,遞給她輸入紀蘭亭的ID,密碼她卻是不知道瞭。
之前都是紀蘭亭查她,她從沒想過反查。
周宇澤想瞭想,先輸入瞭紀蘭亭的名字首字母+生日,提示錯誤,他又輸入沈瓊瑛的名字首字母+生日,成功瞭。
幾人湊上來,看著地圖上顯示的位置——TIME健康休閑管理中心
沈瓊瑛不明所以,緊張起來:“這是什麼地方?是不是療養院?紀蘭亭生病瞭嗎?”
賀璧略微不解:“是一傢私人保養會所。”他安排客戶去過那裡,娛樂休閑一體。
寧睿卻是想到瞭另一樁事,“聽我過去同事說,最近聖心處理瞭幾個高階行政人員。”
“如無意外,紀蘭亭應該不止是因為君雅酒店的事,賄賂醫院拿到證據的事估計也……”他沒說的是,輕重緩急學業第一,僅憑這些紀蘭亭不至於失蹤,恐怕背後另有隱情。
紀蘭亭幹瞭一圈雜活,靠墻席地而坐。
生機勃勃的汗水順著額角下流,使他看起來像一個真正的體力工作者。
而後背鞭撻的傷痕被汗水一蟄,就疼得像撒鹽瞭似的。
他不僅沒齜牙咧嘴,反而安靜得可怕。心不在焉,思緒不知飄到哪瞭。
學著當初沈隱的樣子往嘴裡叼瞭根煙,可轉瞬想到瑛瑛討厭煙味,他猶豫瞭下,又把打火機扔得遠遠的。
出事後,他就躲在這裡瞭。
不是沒有更輕松的工作,隻是他不願被熟人看見。
還是當初他在夜總會流浪時老熟人介紹他來的。
時隔多年,當年的酒保已經混成瞭經理。
而他卻從少爺又打回瞭窮光蛋原型。
真他媽諷刺啊。
他自嘲地笑瞭聲,抹瞭把汗,拖起旁邊滿滿當當的巨大垃圾桶,嫻熟傾斜瞭30度角,刺刺拉拉往後院走。
“紀蘭亭!”背後傳來朝思暮想的女聲。
他愣瞭一下,以為自己幻聽瞭。
直到更清晰的第二聲傳來,他如遭雷劈,頭也沒回,帶著垃圾桶飆車般狂奔。
裡面滿溢的垃圾在這樣的慣性顛簸下雪片般飛濺。
沈瓊瑛冷不丁踩到可樂瓶,腳下一滑,驚呼一聲,重重滑倒在地。
骨肉與地板傳來瓷實的鈍擊聲。
紀蘭亭還是那個紀蘭亭,始終見不得她磕碰,哪怕決心不見面,仍是認命般從拐角回來。
沈瓊瑛疼得眼淚都快出來瞭,忍不住控訴:“你跑什麼呀?你這麼能跑就別回頭啊!”
少年手足無措,卻又分外沉默。
夜晚,洗過澡換過衣,坐在她馨香的床上,少年小心翼翼幫她塗抹碘伏。
要擱以往,他要麼沒話找話說個不停,要麼就動手動腳鬧騰上瞭。
現在卻過分安靜。
“有什麼難處,不能告訴我嗎?”沈瓊瑛嗓子都啞瞭,“我們都可以幫你啊!”
之前男人們都在,他半個字不肯說。她連寧睿也打發回傢瞭,苦口婆心一晚上,他仍像個自閉癥患者。
口水都快說幹瞭,也沒能撬出半個字。無怪乎她這麼溫柔的人都崩潰。
紀蘭亭就該是張揚外露的,這樣隱忍沉悶的他令人擔憂。
沈瓊瑛疲憊而失望,她知道紀蘭亭對於學業一向不太著緊,但沒想到他這次這麼離譜,忍不住說瞭重話:“你準備底層逃避混一輩子嗎?有什麼事比你的前途重要?紀蘭亭,你一定要自甘墮落嗎?!你忘瞭你媽媽曾經付出過什麼、才讓你認祖歸宗?!”
紀蘭亭像是被觸動瞭情緒沸騰的開關,突然爆發:“你不要跟我提她!是我讓她做的嗎?我巴不得她沒有做過那些事!!!”
沈瓊瑛以為他遷怒母親,不能認同地捧住他的臉:“紀蘭亭!你冷靜些!”
“我冷靜?我怎麼冷靜?我都快要被她毀瞭!”紀蘭亭激動嘶吼,藥箱被他揮舞的手臂打翻一地。
沈瓊瑛忙擁住他,防止他傷到自己。
柔軟的懷抱稀釋瞭惶惶不安的情緒,玻璃瓶碎裂的聲音打斷瞭憤慨,他像是泄瞭氣般,聲音沮喪而茫然:
“瑛瑛,我一無所有瞭……紀傢不會放過我的。”
沈瓊瑛安撫地拍瞭拍他的肩膀,溫柔掰開他手心。
用廢的棉棒不知何時已斷成兩節,尖銳的木刺紮得他手心全是血,混著汗水潮濕瞭整個手掌,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痛。
他的頭發都汗濕瞭,散發著整整水汽,像是走投無路的困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