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著她的手,一前一後來到花園裡,找瞭一處無人的角落。
“對不起,”他試探著攜起她的手,剛想說諸如自己不好,以後會控制自己,可是打好的腹稿看到她手背上的針眼,卻說不下去瞭。
他捧著她的手背到唇邊,忍不住用唇去吻她的傷口。
她本能抵抗著他的曖昧親近,忍不住想要縮回手,卻被他扣住:“你可以打我,罵我,但是別害怕我,好嗎?”
見她沒動,他又試著擁她入懷,親吻她的臉頰,試圖用溫柔融化掉她一身的僵硬:
“以前的事,我們都忘掉,從新開始好不好?”
沈瓊瑛笑瞭笑,說不清什麼意味:“怎麼從新開始?從哪裡開始?我有沒有拒絕的權利?你肯不肯放棄?”
說完她退後瞭一步,從他懷裡堅定地站出來,似乎根本不期待他的答案。
他看著她鎮靜的眉眼,開始感到恐慌:“我不會碰你瞭,我保證!”他邊說邊不自覺把她往懷裡抱,像是害怕她憑空消失。
“我是活生生的人,我有感官,這就決定瞭隻要住在一起,隻要你靠近我、觸碰我、冒犯我,我不可能沒有感覺。而你,還總是試圖混淆我的感覺,幹擾我的判斷。”她頓瞭頓:“出院後,我想搬去店裡住。如果你真的想重新開始,就從尊重我的意願、讓我獨立思考開始吧。”
沈隱慌瞭,去夠她的手腕,“別搬走!你信我!沒有你的允許,我真的不再碰你瞭!”
她回過頭,就那麼站著,冷淡地看向被他抓住的手腕。因為他的急促,那裡又起瞭淡紅色的抓痕。
意識到自己剛信誓旦旦就打臉違約瞭,他低落地收回瞭手臂,再不發一言,默默跟在瞭她的後面。
如果她搬走,他真的就沒有任何機會瞭。
可是她對他前所未有的戒備,他還能怎麼辦?即使他現在說想要回到母子關系的原點,她也不會相信瞭。
他仿佛已經看到,他們之間好的壞的全成泡影,他們就從此維持著表面的客氣,沒瞭可能。
她停在路邊摸一隻貓,他無比羨慕那隻貓,可以被她毫無防備地觸碰,而那隻貓卻毫無留戀地跑瞭。
這天夜裡紀蘭亭汲取教訓,早早霸占瞭同床的機會。沈隱倒是沒說什麼,獨自躺在沙發上,無視紀蘭亭極度找存在感的聲音,似乎渾身精神都給抽走瞭。
還好這夜沒有再反復發燒。
等到白天她的精神已經好瞭很多,午飯後一個人去花園裡散步,順便尋找那隻有緣的流浪貓,今天她特地帶瞭點吃的給它。
既然有吃的,貓咪就不像前兩次跑得那麼快瞭。
秋天的陽光正好,她滿足地擼瞭一會兒站瞭起來,冷不丁晃瞭晃,被一隻手扶住瞭:“慢點。”
抬頭看到那張斯文禁欲的臉,她有些詫異:“寧醫生?”
等站穩瞭,才發現這場景似曾相識。
我還以為你離開雲臺瞭。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瞭笑。
當初寧睿說過,要她配合相互治療才肯留下來,否則就離開請她另謀出路,及至後來兩人剛萌芽的曖昧就遭遇瞭覆滅型的尷尬,她還以為他已經走瞭。
畢竟她對他已經沒有任何價值瞭,而之前她也基本沒付出什麼。想到這,她有點赧然:你那個病好瞭嗎?如果好瞭她就不用覺得欠他什麼瞭。
寧睿低頭湊近她:“我覺得你值得親自驗收一下。”他的心情很好,近來那種死氣沉沉的黑白色在看到她時自動填充瞭色彩。
她急忙推開:“別這樣。”
大病初愈,推的是別人,踉蹌的倒是自己。
“去我辦公室坐坐吧。”寧睿穩住她的腰:“我今晚的飛機。”
坐在診療室裡,沈瓊瑛還覺得恍如隔世,上一次以病人的身份來這裡似乎是很久以前。
仔細看來,果然處處都有瞭變化,辦公室裡擺放的細節似乎充滿瞭雅趣和生命力,跟之前來時那種一板一眼一絲不茍大不一樣瞭,甚至沙發靠墊凌亂無序她想,這大概是即將接手這個診室的醫生喜好吧。
四年說短不短,離別在即,沈瓊瑛還是對他充滿感激的。
“你去哪裡啊?”她忍不住問。
寧睿確定她眼裡有一絲不舍,愉悅地笑瞭笑:“美國。”
沈瓊瑛沉默瞭一會兒,知道他這一走,大概不會回來瞭,畢竟對於他的學術研究來說,起碼雲臺是沒什麼吸引他的瞭。
離別之際,她忽然產生瞭豪邁的沖動,那些連閨蜜也不能告訴的秘密,似乎也沒什麼不能說的瞭。
她隱去瞭細節,從十六年前講起,直至住院原因,全都講述瞭一遍。
寧睿除瞭表情有些詫異凝重,倒也沒有過激的反應。事實上他的心裡翻江倒海,但他不敢表現出來。
我如果和一個不應該的人,發生瞭不應該的事我該怎麼辦?原來她當時那句話,竟然是這樣一個人,這樣一件事。
他的大腦堪比精算儀器,結合她那個雨天出現在診室後的不同尋常,和她屢次身體下意識守貞的傾向,他一下就把整條時間線串瞭起來。
更叫他難以接受的是,作為心理醫生,他明明白白從她微表情中解讀著:她煩惱、痛苦、糾結卻沒有憎惡,這顯然不符合受害者心理。
要知道一個憎惡亂倫的人被迫亂倫,一個因為被強暴而心理成疾的人被再次強暴,都是嚴重踩雷的惡行。可即使因暴行住進醫院,她還這麼平靜,這才是最反常的。
這讓他覺得酸灼。之前她面對賀璧時,一向平平淡淡;後來面對紀蘭亭,就像尋常情侶之間。這也是他從容以待不急不緩的原因。
現在她提起沈隱的時候情緒復雜難辨,他才發現自己的直覺沒錯,曾讓自己產生危機感的另有其人。
沒有人比他更明白,一段刻骨銘心感情的開始,往往是愛恨交織的糾結。亂倫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的心思被撬動瞭。
無論是從治愈她的醫者之心、還是從謀求她的追求者私心,他都有必要做些什麼,引導她從中走出來。
她忽然收瞭聲,抬不起頭來:“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惡心?”
其實這種事一個心理醫生一輩子會疏導很多次,並不算個例,寧睿組織瞭一下語言:“隻是發生在你身上,多少讓我意外。”姐弟之間的事他有過猜測,反而是母子之間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已經對亂倫展露瞭不同尋常的包容,對當事人也抱有匪夷所思的耐心。
所以他需要淡化亂倫對她影響的同時,強化她的後續羞恥感。看似矛盾,但其實隻需虛化道德,利用她的自尊心。於是他邊傾聽邊飛快地在腦海裡組織著話術。
“我覺得他心理有病,”她有些苦惱地抓瞭抓頭發:“可是我不知道怎麼讓他接受治療,他很固執的,一點兒也不聽我的話。”
寧睿眼神暗瞭暗,或許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在抱怨沈隱的時候表情變得懊惱而溫柔。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一個人重新開始是很難的,我紮根雲臺用瞭十六年,也沒有勇氣再拋下一切重新開始。她的眼神裡充滿瞭迷茫,她本性也並非喜愛冒險變動的人,熱血似乎都在十六歲那年用盡瞭。
甚至有些時候,我覺得自己也被他擾亂瞭她陷入自我懷疑,分不清愛欲界限使她表情恍惚曖昧。
寧睿第一次覺得,洞察力太強也不是什麼好事,此時他感到分外不適。
是否有病這一點,要看他的成長環境,如果沒有什麼激烈的創傷,想改變一個三觀已趨形成的人很難,如果這個人早熟就更難他治療瞭四年,不是為瞭讓她又回到原點的。拋卻心中的嫉妒不悅來說,他並不覺得亂倫本身罪不可赦,更何況起因不在她。
因此感受到她重又崩潰無序的傾向,他盡量屏蔽瞭主觀,盡可能平和地寬解:如果隻是就亂倫這一點來說,其實在國外遠沒有那麼嚴重,甚至在有些地方是合法的。刨除生物學意義,它本身也稀松平常,不值得唾棄,也不因此刺激。
沈瓊瑛哪怕是被迫都覺得自己罪大惡極,還是頭一次聽到人寬慰,一時間焦慮都拔除瞭大半。
其實你才是主導者。你行使著母親的庇護,卻又難免冷暴力,很容易讓被庇護又不滿足的那一方去主動掠奪。而隨著被庇護者長大,原本的母強子弱顛倒過來變成子強母弱,掠奪則變質成為現實。他逐一分析著:所以根源在你,如果你以絕對強勢的姿態拒絕,則彼消此長。
吊橋效應下都會如墜愛河,那麼做愛會讓你錯覺有愛,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所以你應該想清楚,你困擾的是亂倫本身,還是亂倫之於你的恐怖印象,抑或是亂倫即將帶來的影響。
現在?過去?未來?你的困惑來自何時?情還是欲?你的困惑到底來自何處?如果來自於後者,大可不必自責。因為這不是你的錯,而且你可以及時切割。
情欲切割才能避免成為欲望的奴隸,你是否做好準備讓自己強硬起來?
我她被他一迭聲的發問給鎮住瞭,一時腦子紛亂,根本來不及想清楚。
他不僅不復以往的耐心,反而進一步詰問:還是說你欲迎還拒,沉湎肉欲,其實不打算拒絕他?
沈瓊瑛被針紮瞭一樣差點從沙發上彈起:“我沒有!”她急忙快速解釋起來:“我已經決定從傢裡搬出去瞭!我已經強勢拒絕瞭!我真的沒有!我不是那樣的人!我不可能接受這種事。”
“這就對瞭。”他打斷她欲蓋彌彰的解釋,不作任何探究:“其實我倒覺得,你可以試著跟別人交往,回到一段正常的、年紀閱歷匹配的戀情中,你需要成年人幫助你鞏固自我,而不是未定性的未成年人,”他直視著她分外真誠:“你覺得我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