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解懷真最不想面對的事情主動跑過來逼著他決斷,他自己固然想抱上公子亭的大腿,公子亭是真心喜歡傢妹不假,要不然一道聘書過來就能將她強搶過去瞭,哪還用得著費這麼多心思,反正解懷真自己是沒膽子賭上解風鏢局幾十口人去反抗,然而那時候襄王有意、神女無心,他卻不能強迫妹妹,要是把她逼急,一氣之下離傢出走就適得其反瞭。

  於是在公子亭借故登門送禮之後,最初以生病為由推搪,但解氏總不可能「病」上一輩子,解懷真又不好意思拂瞭人傢少爺的面子,就跟解氏陳述利弊,讓解氏試著跟公子亭相處一下,平日對妹妹白般寵溺的解懷真,那時也由不得妹妹耍性子。

  一來解風鏢局正是急需尋求庇護的時候,長兄解懷真苦惱多時,如今有瞭隻大腿主動伸來,解氏再不願,為瞭解風鏢局數十口人,解懷真也不容解氏胡鬧;二來解懷真實在是害怕,要是這位紈絝公子被拒絕之後因愛成恨反過來打擊解風鏢局,他解懷真兄妹就成瞭禍害解陵一族的千古罪人瞭。

  所以無論解氏有意無意、願與不願,在公子亭的背景和兄長的壓力下,都沒可能拒絕康亭的追求,最終還是答應瞭跟公子亭結伴外遊。

  在解氏終於被自己「打動」後,公子亭的行事作風來瞭個大轉變,聽說瞭解氏厭惡自己在外胡鬧、為人無禮、打鬧傢奴,已經十幾歲的公子亭居然把這些多年以來的陋習改正過來,無論走到哪裡都是逼著自己彬彬有禮,跟以前結交的狐朋狗友斷絕來往,甚至對於那些往日視之賤如牲畜的傢奴傢婢百般寬容。

  解氏幾乎天天被公子亭放在身邊,對他的改變最為清楚,公子亭不但性子改善,更是對解氏百般容忍,最初的半月解氏時常鬧脾氣、揶揄公子亭,他卻像沒事人一樣,解氏說甚麼公子亭都依著她性子來,解氏後來還真的被公子亭給打動瞭,刮目相看之下日久生情,解氏還真的愛上瞭這個大少爺。

  公子亭這般轉變,整個鎮上的人都是有目共睹,自然也逃不過老傢主的雙眼,對於這位唯二孫兒的轉變可說是樂見其成,私生子是沒有繼承權的,也就是說,公子亭是老傢主唯一的希望,再者公子亭是他從小看到大的親孫子,怎可能不對公子亭寄予厚望?當他得知讓孫兒有這般變化是因為解氏之後,還沒等公子亭想好怎麼跟他爺爺提起,老傢主就先一步給解懷真送上納解氏為侍妾的聘禮。

  這事情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以解氏和公子亭的身份差距,解懷真當初不過是想讓妹妹當公子亭的一個知己,可沒想過他能給傢妹名份,解氏自從對公子亭心生好感,也是時常憂慮著這件事,對於這樣的結果自無不可,解氏順理成章地成為瞭公子亭的第一個女人。

  自此之後,解風鏢局不過創立瞭不足一年,就從無根浮萍變成瞭康傢外戚,打上瞭康傢的標志,背靠康傢這個石烏伯國最大的靠山,加上鏢局在烏骨鄉地域之內實力不俗,自然沒有不開眼的宵小敢來劫鏢,行鏢幾乎是十拿九穩,解風鏢局送鏢,在解懷真時期可是未嘗失敗一次,解風鏢局一時間聲名大鵲,接的鏢完全沒有間歇。

  解氏所享榮寵平生未改,兩人成親後沒多久,公子亭就給瞭解氏冰靈經的第一卷,從玄級下品心法推演出來的冰靈經豈是解陵刀這種黃級下品武技推演出來的垃圾功法可比,僅僅吸收靈氣淬體的速度就差天共地瞭,解氏的修為很快就超越瞭其兄解懷真,踏上瞭淬體二層。

  在公子亭娶瞭烏傢大小姐作正妻之後,甚至去到後來公子亭妻妾逐多,也沒有失去公子亭對她的寵愛。隻是公子亭再怎麼寵愛解氏,也不可能廢嫡立庶,公子亭隻好將和解氏所生的兒子康興嶽立作西、北兩軍統帥,掌握著烏骨康傢的一半兵權。

  公子亭和解氏成親瞭十年才有康興嶽這第一個兒子,自康亭開始,烏骨康傢傢主兼鎮衛軍大統領都換瞭五代,康興嶽都沒有老去,效忠的傢主的從他曾祖父、他爹、到他弟弟、侄子、侄孫,一直經歷瞭五任傢主,當瞭五朝老臣,才終於在一百歲高齡老去,多年來對解風鏢局多加關照,為解傢爭取瞭上百年的發展時間,要不是傢傳功法太垃圾,解傢這個武士傳承早就當上瞭第十一傢武士小傢族,成為武士世傢的一員瞭,哪還用守著這傢鏢局和一條市街的產業。

  青年傭兵聽著叔父的敘說,見叔父停頓下來喝瞭口茶,饒有興致地扭頭偷看瞭那幾人一眼,暗想道不知那美貌不凡的解如霜又會便宜瞭哪傢公子爺呢?

  那叔父喝瞭口茶,又再繼續說道:

  「不過如今的解風鏢局不比當年瞭,那時候康興嶽有著淬體五層的修為,又手握重兵,自然責任也就大瞭,每次戰事烏骨康傢都是派康興嶽領兵接受本傢的征召,康興嶽長年不在老傢,更曾經傳過當年他休妻是因為紅杏出墻的醜聞,快四十歲人才有瞭第一個孩子,那時候解風鏢局都傳到第三代、也就是解同他爹那一代瞭。

  這解風鏢局的發展跟傢主的妹妹永遠離不開關系,康興嶽的長子,也就是康亭他孫子、現在的西北兩軍統領康明翁,跟解同他姑姑是叔父和侄女關系,結果這年紀相仿的表叔侄居然在某次宴會上萌生瞭不該萌生的感情,這位兩軍統領頂著所有反對的聲音納瞭這位表侄女當侍妾,解風鏢局又在傢主的妹妹受寵之下更上一層樓。

  隻是依靠的對象身份終究是有落差,當年康亭可是整個烏骨康傢的傢主,整個烏骨鄉敢得罪他的人半個沒有,他跟解氏生的已經是兩軍統領,人傢父子能關照解傢的地方多瞭去。可是現如今康明翁不過是兩軍統領,解同她姑姑跟她那位姑祖母解氏受寵程度又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康明翁跟解同他姑姑生的兒子隻撈到一個小校尉而已。

  雖然解風鏢局的實力經過上百年的發展,如今已經比當時強上不少,但同時烏骨康傢對解傢的關照也比不上當年。解懷真夫婦二人都是武士,生下來的孩子修武資質不會比父母二人差,但解懷真的子孫們沒有他的好運氣,哪娶得瞭女武士當妻子。有世傢士族背景的大小姐會挑選門當戶對的少爺,像解傢那樣沒背景的女武士大多都會向本領高強的武士獻媚,為自己和傢族謀求更好的出路。

  能否娶上一個女武士,對於武士的傳承十分重要,若是跟凡人結合,所生的孩子修武資質會變弱,除非那個凡人女子本身就是有一定的修武乃至修仙資質,解元放和解元甲就是如此,解同的正妻和從妻都是凡人,解元放是正妻所生,如今二十好幾,還是隻有淬體一層的修為,反觀和從妻生的解元甲,未及弱冠便是淬體二層,而且你細心一觀,他的肉身強度可是摸到三層的瓶頸瞭,一心壯大解風鏢局的解同,怎麼可能不傳位給解傢兩百年一遇的人傑,反而傳給那個廢物呢。」

  ……

  在這對傭兵叔侄低聲談論著的時候,兩個青年走往瞭解風鏢局五人那一桌,大模斯樣坐瞭下去。

  「解風鏢局兩位少爺都在啊!少當傢今個兒怎麼不用送鏢去?聽說你們接瞭河傢那檔子大買賣,河傢送到石城縣那邊的貨品全都由你們鏢局護送,給的送鏢錢可不少啊?」錦衣青年沖著解元甲兄弟說道。

  樣貌清秀的解元甲淡然回道:「圖南少爺慎言,在下還不是少當傢,傢父還沒有指明下任當傢,至於河傢的買賣可多著去,咱解風鏢局也就是接瞭其中一批而已。」

  「可是這大雪天送鏢豈不是得多花不少時間,路途不短又難行,聽說祁陰鄉南邊的石羊丘不久前有賊匪出沒,專門劫殺過路的途人,河傢自己連隨行武士都死瞭好幾人,才逼著找人送鏢,這鏢很多鏢局都拒絕瞭,怎解風鏢局還願意接下來啊?」圖南茨繼續說道。

  「鏢局不接鏢,那鏢局的招牌可以拆下來瞭,再說瞭,咱解風鏢局百五十年下來殺過的悍匪惡賊可是數不勝數,因為路上有匪盜就拒絕接鏢,豈不是有辱傢風、愧對先祖瞭。」解元甲說得斬釘截鐵,他猜想到圖南茨為何而來,所以回答的時候還有點不耐煩。

  「可是……」

  「沒有那麼多可是!比不上圖南少爺那麼矜貴,我解風鏢局沒有貪生怕死的鼠輩,如果圖南少爺是來說這種廢話就請回吧,我們還要吃飯,沒那空閑陪圖南少爺解悶。」

  圖南茨還沒能說上一句,就被解元甲旁邊的解如霜打斷瞭說話。

  一旁的侍從見圖南茨吃虧,不知道該怎麼回話,就接瞭解如霜的話道:「解姑娘此言差矣,我傢少爺並非貪生怕死,隻是聽聞解姑娘這次會隨行,我傢少爺擔心解姑娘生意外……」

  「小女子一介庸俗之人矣,當不起圖南少爺喧寒問暖,至於怕小女子生意外的話,不如圖南少爺親自帶人護送一段如何?」解如霜看都不看兩人,吃著肉包子柔聲說道。

  「這……,要不……」

  「要不我解如霜就別以身犯險,以後不當鏢師,跟你回去當個少夫人享福是嗎?圖南茨!你煩不煩人,本姑娘就說瞭,我是不會答應你的!就死心吧你!」

  圖南茨依然沒說上兩句完整說話,就被解如霜給打亂瞭,雖然解如霜說的不全對,但也八九不離十瞭。聽得解如霜的話,就是不清楚兩人之間發生過的事情,也該猜到是甚麼事瞭。

  長年停留在烏骨鎮南的人就知曉,圖南茨是十大士族圖南傢的大少爺,父親圖南勇就是圖南傢的傢主,圖南茨傢世不遜,自己的實力也不差,和解元甲一樣是淬體二層,但他比解元甲還要小上一點,和解如霜同年,愛慕解如霜也不是三五天的事瞭,不過一直都沒有得手。

  有傢世有實力,長相外貌也不俗,圖南茨屬於典型的高富帥瞭,但解如霜就是看不上他,用她的話來說,就是圖南茨跟個懦夫似的,做甚麼都畏手畏腳、瞻前顧後,比起豪邁果敢的父兄差得可遠瞭。而且解同也不太同意兩人的事,隻是讓解如霜和他親近親近罷瞭,說白瞭就是釣釣他胃口,但耿直的解如霜可做不來,就成瞭圖南茨一直把臉貼到冷屁股上。

  雖然圖南傢族作為十大士族,實力比他解風鏢局強的不是一絲半點,但圖南傢族其實也不算甚麼,族內隻有傢主圖南勇和兩名長老是淬體四層,其餘初階武士也就一百多人,比風傢強不瞭多少。

  位於鎮子南邊的士族大多不強,烏、袁兩大傢族和墨、骨、熊幾傢較強的士族,全都位於鎮北,這自然不是巧合,烏骨鎮位於整個烏骨鄉最南部,就在祁陰山下不遠處,從南門走出去不用兩天就能走到祁陰鄉的邊界,也就是說,南面能開發的土地和資源,比起北邊來得要少。

  烏骨鎮可不是一般小鎮子,而是能容納上百萬人的大鎮,從南門走到北門已經要用上一個多時辰,這還是不停歇一直走到尾的情況,如果要從鎮子北方運送回鎮南各裡,花的時間更長瞭,是以大多數強盛的武士傢族都選擇坐落於鎮北,像熊傢以前連烏骨本地傢族都不是,待發蹟起來後就買下大片市街和民居來遷移族地。

  解風鏢局傳瞭四代,有兩代傢主的妹妹都是嫁給康傢要員,還有別的如解同自己的姐姐等人分別嫁給瞭烏、袁、骨幾傢的本傢子侄,解風鏢局的強盛事實上就是建基於族中女子下嫁的對象,尤其是如今鎮衛軍大統領康明翁年歲已高,解同的姑姑跟康明翁年歲相仿,解同等人自然心知肚明,這艘搖搖欲墜的老船可是撐不瞭多久。

  而圖南傢的實力,也就比河、鉅、保幾傢強罷瞭,急於謀求新的依靠對象,解同可不願讓自己唯一的女兒嫁給圖南茨,好處沾不上半點,反而去到哪都得看其他大佬的臉色,別看他圖南傢是世傢士族,看似風光,實質做甚麼決定都得看墨、骨、熊幾傢的臉色,見到三大傢族的重要人物更是半點罵聲不敢發。

  圖南茨一臉窘迫,張口欲言卻又不知怎麼說,剛好桌間眾人察覺到不遠處有異動,就將註意力從圖南茨和解如霜身上放到那邊去。

  一個巡守營的衛兵沖酒肆來左右張望,朝樓上走去,終於找到瞭目標,然後趕忙上前,氣喘籲籲道:「統領大人!有人沖擊鎮南大牢!」

  那個衛兵進來尋找的對象,就是剛才給解風鏢局眾人讓座的南巡守軍統領,這位統領是個淬體三層的老武士,在巡守軍打滾瞭幾十年,以外姓身份爬上一軍統領之位,自從突破到淬體三層,在位接近十年,也算是鎮衛軍一員老將瞭。

  「沖擊?又是哪傢子弟惹事瞭?」

  南巡守軍的老統領掌領主責巡邏緝捕的巡守軍,這麼多年來大牢被沖擊、傢屬要求放人之類的事情見多瞭去,可是來傳訊的衛兵,見人多眼雜,在老統領耳邊耳語一番,這位老統領頓時臉色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