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香閨深掩暮雲低,傢在鳳城西,好風吹起相思夢,因蕭史,美玉心迷。潛出秀篩一面,暗將錦字重題。怨歸心去逐鷓鴣啼,才子為情羈。客中未及明珠騁,意惆悵,幾度沾衣。菡萏花須並蒂,鴛鴦鳥詎孤棲。
右詞寄《風入松》
卻說錢生,自在無錫,與崔、李、陸三子分袂,帶瞭紫蕭,向前進發,一路淒淒涼涼,想起友梅,恩愛方深,忽被一場橫禍,以致兩下分離,又苦又恨,每每對月長籲,臨風墮淚。過瞭數日,方抵金陵。因天晚不及入城,即向客寓過宿。
次日咨訪店主,知范太守住在聚寶門內大街,令紫蕭算還飯錢,沿路問至范宅。隻見室宇蕭然,門可羅雀,那管門的,詢知蘇州錢公子,不敢怠慢,即忙請入前廳,一面著人進內通報。錢生徘徊細看,果然收拾精雅,中間掛一幅孫雪居寫的《山陰訪戴圖》,上有一扁,是“芝秀堂”三字,乃雲間董玄宰先生題贈,瞻玩未完,范公已整衣出見。錢生以年侄,不敢當客禮,再三謙遜而坐。范公見生舉止安徐,儀容秀韶,心下十分愛重。
寒暄方畢,又將傢事一一細問。錢生言辭敏瞻,應答如流,范公益肅然起敬道:“憶自令先尊仙逝,老夫漬灑臨吊,一見賢侄,不覺倏又長成如此,詢乃宗廟瑚璉,奚啻謝傢玉樹。”
錢生道:“老年伯宏猷碩望,正宜股肱明廷,何乃急流勇退,以尋竹塢花坪之樂?侄恐太傅不起,其如蒼生何?”
范公道:“老夫蹇材拙運,故歷宦二十年,僅至郡守,若再貪戀雞肋,豈不為鄧禹笑人?況西河抱戚,老淚幾枯,益覺紫霞念長,紅塵計短矣。”
錢生喚過紫蕭,取出回書,雙手遞上。范公亦即傳命,請出夫人相見。少頃,蘇老夫人出來相會,錢生備致老母譴候之意。夫人亦殷殷致問起居,拆開回書,與范公看畢,范公欣然而笑道:“若得賢侄在此下帷,使老夫朝夕得聆珠玉,尤為深幸。”
於是置酒款待,延生進內,飲於凝芳閣中,夫人亦出來陪敘,命侍女紅蕖行酒。錢生偷眼視之,輕霞暈頰,秀發齊眉,如有幾分姿色,想起秋煙,不覺情意淒其,幾欲淚下。范公酒量甚寬,見生能飲,其興益豪,乃以巨觥對酌,直至更闌,痛醉而散。即以閣之東廂,為生寢室。
方生飲酒時,見繡簾邊,雲發半露,嬌艷非常,時來窺覷,錢生意是公之騰。及歸房,紅蕖以茶捧至,因以訊之,紅蕖道:“此乃小姐珠娘也。”錢生又問芳春幾何,答道:“十六。”復問受聘未,紅蕖搖首含笑而去。
錢生既已酩酊,又值心緒不佳,漸覺酒湧上來,和衣睡倒。俄而紅蕖復至,喚醒生道:“小姐恐郎君酒後口幹,特奉涼瓜以沁喉吻。”
生笑謝道:“承小姐投我以木瓜,愧無璦琚之報,煩小娘子為我多多致謝。”
紅蕖既去,錢生獨坐,悄然把殘燈剔亮,見幾上有花箋一幅,乃吮毫作詞一闋。詞曰:昨夜碧紗窗靜,拾得相思一枕夢。忽到羅浮,卻被紅兒推醒。心耿心耿,不見玉梅花影。
右詞寄《如夢令》,蓋寓懷友梅之意,折為方塊,置於硯匣之下。至曉起來,與范公相見,同吃早膳畢,謂公道:“傢叔雖任山東,荒塋在選,欲去一拜。”范公欣然遣儼引道。
錢生去後,忽王太常遣使,邀賞荷花,公不能辭,午前即去。原來范公諱耿,止生一子一女,子名朝瑛,已在開封任上,患疾而亡,故公有西河抱戚之語。其女性敏慧,工琴書,真有班妃、易安之才,生就沉魚落雁之色。因夫人初孕時,夢見仙女授以明珠一粒,故以夢珠為名。及年三歲,有道人見之,謂乳媼道:“此子異日敏巧絕人,有以明月珠為聘者,方可妻之。”
言訖,已失道人所在,公益奇之,是以遴選東床最難愜意,既要才與貌兼,又須夜光照秉,雖巨族名門,屢求庚貼,而公莫之許也。
其夜錢生坐在席上,珠娘潛於簾縫窺之,退謂婢女蓮香道:“天下倩美之士,復有如錢郎者乎?”既而紅蕖來備述錢生所問之語,珠娘笑道:“郎真狡獪,豈亦覬見我耶?”復令紅蕖送瓜以觀生。
及次日,錢生既去探塋,范公亦即赴席,珠娘瞞瞭夫人,與紅蕖悄悄的潛入生之臥房,見其琴劍書筒,文房器玩,無不珍美。忽於硯匣邊,有花箋微露,取而觀之,乃《如夢令》一闋,諷詠數四,知其別有寓托。然時方季夏,不能喻:“玉梅花影”之句,乃展開花箋,楷書二絕於後。
詩曰:
靜幾明窗日到遲,牙簽相伴下帷時。
江郎莫貞生花筆,留向春閨學畫眉。
其二:
菡萏初開香滿池,何須更憶玉梅枝。
彩箋詞比琴心怨,借問相思為阿誰。
寫畢,仍折為方塊,藏於硯底而出。
至暮生歸,記起前詞,恐為范公所見,將欲藏於筐中,展開詞尾,忽見小楷數行,字畫端勁,真有顏筋柳骨。及細味其詩,則又暗托芳情,並寓觀諷,心下狐疑,竟不知是何人所作。俄而紅蕖以瓜李送進,錢生即以箋詩問之,紅蕖笑道:“昨夜令妾送瓜的是誰,則做詩之人,從可知矣。”
錢生驚喜道:“既是小姐的佳句,小生當珍為至寶,饑則以為食,渴則以為茶,坐而哦、睡而諷矣。”
紅蕖戲道:“見瞭詩句,就是這樣寒酸,若見瞭小姐的花容,隻怕郎君還要咽許多饞涎哩。”言訖,帶矣而去。
錢生復將二詩吟哦瞭數遍,嘆息道:“吾則道天下有才有色的佳人,隻有一個趙友梅瞭,誰知又生一個范小姐,使小生獲睹此詩,好不僥幸也。”當夜無話。
朗日公謂生道:“昨日王梅川邀請工部主事呂玄卿賞荷,並來邀我,偶在席上,談及令先尊,他因說賢侄與裴孝廉有隙,前日特為寫書勸解。如果有此事,賢侄既在敝居下帷,須去面謝,此老雖不可交,然禮亦不宜疏閥。”
錢生雖受母戒,然以公命,即往投刺。隻見門第赫奕,僮仆如雲,往來車馬,絡繹不絕。等候瞭半日,方得進去,坐在廳上,又有一個時辰,方見梅川科頭跣足,手搖羽扇,慢慢的踱出來。及見錢生,又假意說“快取巾服”,錢生一把拖住,梅川便拱手道:“溽暑中衣冠久廢,隻得欠禮瞭。”錢生婉款伸謝梅川,唯略敘寒溫而已。須臾茶畢,錢生起身告別,梅川亦不挽留。才下庭除,即一拱道:“幸恕褻衣,不及遠送瞭。”錢生意甚怏怏,殊悔多此一來。
歸之語公,公哂道:“此乃小人得勢之態耳,何足介懷?”正在慨嘆間,忽見一個長老進來謁見,公即降階而迎,相待之儀,十分恭敬。
顧謂生道:“此位乃清蓮庵寂如上人,戒律清恪,予方外椒蘭也。”
錢生見其修眉方耳,蕭然有出世之姿,亦欽然起敬。那寂如長老,講起妙諦,滾滾如貫珠,真能使天花亂墜。臨別袖中出一緣薄道:“小庵新塑一尊送子觀音,尚少數金,乞檀越助成善事,功德無量。”范公欣然允諾,又留吃素齋,然後別去。
自此錢生日在窗下,唯把友梅所寄之書,時時展誦,誦畢,又將夢珠二絕,又復吟哦。一連十餘日,送茶捧飯,俱是小婢山茶,而紅蕖久不見至。錢生悶悶不悅,作詩一絕,以抒幽懷。詩曰:欲寄相思少便鴻,新愁更比舊愁濃。
羅幃咫尺猶難見,何況行雲無定蹤。
卻說夢珠小姐,自那日窺見錢生之後,刺繡渾慵,懷忠不置,有時雕閑斜倚,脈脈無言;有時鸞鏡半窺,悠悠凝想,不覺眉山鎖翠,金釧俄松,唯有紅蕖深解其意,乃勸慰道:“小姐是千金艷質,老爺又選擇門楣,怕沒一個風流快婿?何乃註念錢郎以致憔悴至此?”
珠娘喟然長息道:“是非爾所知也。我嘗誦詩,至桑中淇上之約,未嘗不醜其行,豈肯躬蹈之乎?隻因世人,有才的未必有貌,有貌的未必有才,如錢郎之貌,固不待言矣,前日爹爹嘗把他的課藝進來,我細細覽閱,文辭秀雅,格局高華,黃鐘大呂之音,白雪陽春之調,以此出戰,誠探巍科而有餘。若錢郎者,所謂昆山之壁,價值連城;北海之鵬,程搏九萬者也。我每欲潛出一會,以觀其意,奈夫人嚴於拘束,跬步不離。雖婚姻之事,主在椿萱,然可托終身亦須斟酌。當此之際,誠不能不為之耿耿耳。”
紅蕖道:“小姐敏心卓識,信非奴輩能窺,但夫人拘管雖嚴,何不潛賦一章,待紅蕖送去,以探錢郎之意何若。”
珠娘凝思良久道:“汝言亦是,乃以薛濤箋,賦七言近體一首。詩曰:倚遍雕欄每倦唫,近來愁壓黛眉深。
花源已泛劉郎棹,銀漢休孤織女心。
詎謂藍田無美壁,可能煙島擬文禽。
玉人若喻詩中意,莫吝瓊瑤惠好音。”
紅蕖接詩欲行,珠娘又叮囑道:“切須謹慎,不可漏泄與夫人得知。倘錢郎有甚話說,急來回復。”
紅蕖乘間走出凝芳閣來,錢生正在倚柱咿唔,見瞭詩箋,即展開細看,嘆道:“吾固知小姐情深,若得為比翼之鶼,連理之樹,餘之願也。但有一腔心事,必須當面訴聞。小姐既不吝瑤篇贈我,更不知有須臾之間,使鄙人得睹芳容否?”
紅蕖道:“郎君要見小姐,何不也做一詩與我捎去?”
錢生即取碧筠箋,次韻一首,折做同心方塊,付與紅蓿紅蕖得瞭詩箋,即忙回報珠娘。珠娘接來視雲:
書幌淒其久廢唫,粉垣雖隔兩情深。
欲援綠綺聞芳耳,難托青鸞訴苦心。
蘿蔓抵慚依玉樹,雲衙何日效鶼禽。
彩屏肯自瑤臺下,重倚朱欄詩好音。
珠娘又問道:“錢郎還有何言?”
紅蕖道:“他道有一腔心事,必要與小姐面談。”
珠娘笑道:“我亦欲圖一見,以決終身,其奈夫人何?”
紅蕖笑道:“我有一計,隻要用著蓮香,不知小姐以為何如?”
珠娘道:“汝有何策,第為言之。”
紅蕖道:“明日老爺約定呂工部,要到牛首山、燕於磯諸境隨喜,想必信宿而回。乘此機會,何不令蓮香假充小姐,與那錢郎一晤?面上雖有瞭幾點麻兒,隻須多擦些粉,金蓮略大些,把那繡裙放下,也可隱瞞。小姐欲訴的衷腸,說與蓮香念熟,若錢郎說甚心事,隻消含糊答應,以待小姐自己主裁,雖行回話。隻要把夫人陪住在房,待紅蕖伴著他,悄悄出去,此計何如?”
珠娘莞然而笑道:“不謂汝倒有陳平之智,隻怕蓮香不肯。”紅蕖道:“以小姐之命,諒他不敢違拗。”珠娘即時喚過蓮香,以此語之,蓮香點頭微笑。於是紅蕖復至書房回復。
次日清晨,范公果別生而出,將及黃昏時候,珠娘把那珠衫繡裙重熏蘭麝,換與蓮香,妝束齊整,宛然是個閉月羞花的小姐。紅蕖跟著,裊裊娜娜走出東廂來。
錢郎憑欄凝盼,但見月上梧梢,猶未見至,悵然道:“豈謬耶?”俄而聞竹屏之外,足音跫然,則見紅蕖隨著小姐,已翩翩而至矣。錢生喜躍趨迎,深深一揖,堅欲迎迓入書館,蓮香固推道:“即此共誤片晌罷。”遂拂石而坐。即蓮香原有幾分姿色,兼以星月之下,轉覺婉麗動人。錢生笑謝道:“小生以蓿幃之命,覲候尊親,不意緣契三生,遂獲簾邊半面,然自料弇末之夫,何足以配仙質。忽承小姐貺以瑤箋,使鄙人喜出非常,感深五內。”
蓮香述小姐之意以對道:“妾聞婚姻之事,冰人言之,高堂主之,非兒女子所當私議。但以君子惠中秀外,學究天人,信乃曠世難逢,何可失之當面。故不恥自媒,輒敢以蕪蔓之詞,竭其鄙誠。倘君子不棄,葑菲結以秦晉,妾得躬執箕帚,幸莫大焉。”錢生太息道:“過承小姐錯愛,豈不欲即求偕老,但心有隱憂,未也輕許。”
蓮香道:“郎君有何心事,不妨為妾言之。”
錢生道:“實不相瞞,小生與淮揚妓女趙友梅曾有夫婦之約,今雖風流雲散,相會無期,然言猶在耳,若即寒盟,是乃鮮情薄幸之徒,不唯友梅罪責,即小姐亦必我尤矣。然執守前言,以負小姐一片美情,則又眷戀不忍,際此兩難,故欲面商之耳。”
蓮香未知小姐之意,不敢妄對,但唯之而已。紅蕖惟恐夫人呼喚,連聲促回。蓮香臨行,復謂生道:“門客許翔卿,與傢尊至契,郎君若以作伐求之,則姻事可諧矣。”言訖,瓊佩珊珊,翻然而逝。
錢生佇望久之,黯然魂失。因蓮香語意含糊,唯怕好事之不成也。乃以衷曲懇於翔卿,翔卿即轉達於范公。范公道:“錢郎才貌絕佳,可稱快婿,但弱息幼時,曾經異人相道,有以明珠為聘者,方是夫妻,故求婚雖多,者夫唯恐不是姻緣,未敢輕諾。若錢郎果有明珠,老夫無不依允。”翔卿又以公言復生,錢生雖系宦傢,然火齊木難,世不常有,聞之殊覺怏怏。
俄而節屆中秋,范公設宴,以請呂工部,亦邀王太常相陪。呂玄卿自恃少年科甲,睥睨一座,旁若無人。然生亦軒軒霞舉,雅言雋語,辯若懸河,范公又欲顯生之才,授以紙筆,令生作詩。錢生承命,即書二絕。
詩曰:長河澹澹碧雲收,秋色平分月到樓。
莫謂勝情唯瘐亮,於念不數晉風流。
其二:
遙空群籟靜無聲,雲外天香滿鳳城。
可惜清樽雖共賞,嫦娥應笑未成名。
初時王梅川待生甚倨,及見詩,方卓然獎異,遂欲以女妻生。次日親來謝宴,即俛公作伐,公欣然應允,述以告生。錢生堅卻道:“煩老年伯善為侄辭,此事斷難從命。”原來公與夫人,愛生才貌,甚欲得生為婿,因以明珠一言,猶豫未決。及見錢生不允梅川,心中大喜,過瞭數日,梅川又遣人致書,公拆開視雲:弟初見九畹,以其年少輕佻,意甚忽之,及叨盛宴耳,其燦花之論,使弟爽然自失。以彼其才,異日燕臺市駿,誠良樂之所急也。小女標梅待賦,欲托紅絲,唯借年兄執柯,則錢侄必無推阻。前已面抒鄙懷,未審鼎言轉致否。肅此再讀,佇俟回音。
范公回書,不與生看,即便寫書回復。
又過瞭兩日,正與錢生講論經史,忽見門公慌忙報說,工部呂老爺來望。公謂生道:“玄卿此來,之為吾侄姻事矣。”
錢生道:“若為姻事,全仗老伯委曲回之。”范公點頭而出,與玄卿相見,各敘寒溫畢,玄卿道:“王老先生有一淑愛及棄,欲招年侄九畹為婿,特請老先生作伐,此乃美事,何老先生回書推托?梅老十分不悅,念又央某進宅相求,唯老先生玉成為妙。”
范公道:“此因敝年侄以不奉母命為辭,在仆豈能專主。”
玄卿道:“既如此,可請九畹面談。”范公即著人請出錢生相見,邀玄卿到書房待茶。玄卿踱進書房,靠窗案上,有紅箋一幅,范公急欲收拾,已被玄卿看見。范公笑道:“此乃小女看月之作,不妨請政。”玄卿接來觀之,乃七言律一首。
詩曰:碧梧金井暮煙收,露濯清輝炤入樓。
靈藥又逢銀兔搗,塵思不起素娥愁。
羅衣借簾鑒須倦,團扇翻題句自幽。
看到夜分人靜處,塞鴻遙送一聲秋。
玄卿誦畢而贊道:“令愛有此詩才,不在班謝之下矣。”言未既,錢生肅容出見。
玄卿道:“九畹兄高才絕俗,王小姐美貌無雙,此乃天付良緣,九畹兄不可固卻,以負王老先生一腔美意。”
錢生答道:“謬承王老年伯厚愛,晚生焉敢推辭,但老母在堂,未曾請命。晚生自幼又發一個癡想,不弟春闈,誓不聘娶。況因先君早喪,傢業飄零,雖有觀巢之思,實無白璧之聘,今以王老年伯,高門鼎族,何患無乘龍佳客,而必以某之學疏才淺,子然瑣尾之士哉?”
玄卿道:“既是年傢,又是太常公門第,也不為辱沒瞭兄。況聞春間被獄,若非王老先生出書解救,吾兄豈能安然無事?今以好意聯姻,故作客談推卻,且下梅翁起服北上,不惟魏公待以腹心,又與裴司馬橋梓至厚,吾恐拂逆其意,禍不遠矣。”
錢生道:“詩不雲乎:‘娶妻知之何,必告父母。’今王老年伯,國之大臣,豈不欲令人克全倫禮,而忍以威勢劫之哉?”玄卿見生不允,又見范公默默無言,遂勃然變色而別。
錢生退入書館,低首自思:友梅不知下落,珠娘姻事難成,欲歸無顏見母,欲留又恐梅川尋事加害。左思右想,悶悶不悅。忽見紅蕖走至,以片紙付生道:“小姐所命也。”
錢生接來一看,不覺變愁為喜。要知范小姐紙上寫的是何言語,下回便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