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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守株待兔

  從天而降的人馬,打的竟然是大宋的旗號!

  不僅是宋軍的旗號,連士兵的號衣,使用的神臂弓,也俱是宋軍的裝備。黃峒的人馬顯然沒有防備螳螂之後的黃雀,一下子也被沖得七零八落。

  「元帥,是大宋的天兵!」石鑒喜上眉梢,剛對穆桂英說完,就策馬迎瞭上去,大聲疾呼:「你們快住手!黃峒上下,已誠心歸附漢傢……」

  話沒說完,迎面射來一陣箭雨,不分青紅皂白,朝著石鑒的身上亂墜。好在石鑒機敏,急忙凌空撥開飛矢,往後退瞭回來。

  「呀!他們……他們居然……」石鑒滿臉詫異地說。

  「石先生,」穆桂英把刀一橫,把石鑒護在自己的身後,「現在來的,已經不是宋人瞭!」

  阿儂打著儂智高的旗號,朝著橫山寨撤退而去,一來,由於邕州戰局有變,她需要到橫山寨去,暫時落腳,重整旗鼓;二來,是為瞭給南行的儂智高掩護,吸引狄青的大隊人馬。這個時候,在羅陽山口忽然出現這樣一支穿著宋軍號衣的人馬,實在是太不尋常瞭。

  被宋軍沖亂的黃峒人馬和潰敗的儂峒人馬混到瞭一起,陣地上愈發混亂起來,互相踩踏,死傷者難以勝數。

  穆桂英忽然見到亂軍之中,殺出兩員勇將來,一人持槍,一人持刀,見人就砍,見馬就戳,宛若地府的死神的降臨到瞭人間,瘋狂地收割著人命。為首的一個,身高七尺有餘,卻極盡婀娜,竟然是名女將。這女將幾乎和穆桂英一般身段,三十多歲,容貌長得倒也俊麗,隻是在眉眼之間,彌漫瞭殺氣,讓她的五官瞧起來有些猙獰。在她的身後,是一名魁梧的大漢,八尺之軀,燕頷虎須,手握豹眼環金刀,刀法雖不精妙,卻孔武有力,竟無人近得瞭他身。

  「是范夫人和張全……」穆桂英心中暗暗地吃驚道。

  狄青攻破瞭邕州城,在城裡找到瞭范夫人與叛軍之間往來的書信,一怒之下,要治他們主仆二人的罪。不料,范夫人事先已經得知瞭消息,料想在宋軍大營之中已是待不下去瞭,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帶著本部人馬,投奔儂智高而來。在此前的書信裡,范夫人已知曉瞭儂智高與黃守陵的關系,想必邕州一丟,他必然投奔黃峒而來,因此便率著人馬,緊隨其後。隻是儂智高行軍甚急,一時半會,竟沒有追上。直到儂軍與黃峒大戰於羅陽山口時,這才趕上瞭腳步。

  范夫人隻道黃峒峒主對儂智高定然是夾道歡迎,不料帶隊剛到山口,就見兩軍廝殺,難解難分,轉念一想,必是黃守陵見儂智高大勢已去,已落井下石瞭。當她登上山頂,查看戰況時,卻見儂峒本陣敗相已現,急忙召集人馬,下山助陣。一路砍殺過來,恰好見到穆桂英要殺儂智高,范夫人情急之下,挽起神臂弓來,朝著穆桂英射上瞭一箭,這才救下南天子的一條性命。

  轉眼之間,范夫人和張全已經殺到瞭穆桂英的跟前,二人上下打量瞭一番穆桂英,不由地笑道:「我當是什麼人,原來竟是大名鼎鼎的穆元帥在此!怪不得黃守陵有那麼大的膽子,居然敢抗拒南天子的大軍,原來是有你在這裡啊!」

  穆桂英道:「范夫人,你本是朝廷誥命,為何助紂為虐?」在邕州時,穆桂英雖然無時不刻都在遭受著儂智高父子的玩弄和凌辱,卻也隱隱覺察到,在大宋王師之中,已出瞭奸細,正時時刻刻地把大軍的動向通過書信向他們父子傳遞。此時想來,這奸細定是范夫人與張全無疑。

  「哈哈哈哈!」范夫人大笑,「穆桂英,你說我助紂為虐,那你呢?我要是沒記錯,你可是已經被儂智高父子玩弄過不知多少回瞭吧?身為元帥,委身於敵,卻還敢在這裡對我發問,真不知害臊!」

  穆桂英大怒,舉刀又朝著范夫人迎瞭上去。這邊廂,范夫人和張全也不示弱,一刀一槍,也立時迎瞭上來。

  穆桂英在邕州城裡飽受蹂躪,身體已變得異常虛弱,雖在遷隆寨裡調養瞭幾日,有見好轉,可身心上累累的傷痕,又非一時半會能夠完全痊愈得瞭的。剛才在戰場上,力戰儂智高兄弟,已耗盡瞭所有體力,此時再戰范夫人主仆,顯得有些力拙。

  石鑒在旁見瞭,急忙也拍馬助戰,無奈范夫人和張全乃是新入戰場,正是氣勢如虹之時,任憑穆桂英和石鑒使盡瞭渾身解數,依然戰不下她們二人。

  就在著急間,忽然山口處,鼓聲大噪,一股人馬以氣吞殘虜之勢,風馳電掣一般的襲殺過來。黃守陵兄弟已經把整個山道裡的儂軍都清理瞭一遍,卻發現戰場上,依然陰雲密佈,勝負難測,便又趕來相助。他們殺到近前,卻見黃峒的人馬正與穿著宋軍號衣的兵卒廝殺得難解難分,不由地詫異起來,不敢貿然出手。

  穆桂英見黃守陵殺到,急忙大喊:「黃峒主,他們是大宋的叛軍!你快來助我一臂之力!」

  黃守陵聽瞭,這才與弟弟黃守欽一道,大發神威,如颶風般掩殺過來。

  范夫人雖然人多勢眾,可是剛到山口,還來不及擺下陣型,就投入到廝殺中來。他們一心隻想戰下穆桂英,將她生擒,以獻儂王,卻不料從遷隆寨裡殺出來的僮兵,更是源源不斷,大出他們的意料之外。一時之間,陣腳不穩,已是大敗。

  儂峒的人馬徹底潰敗,范夫人的宋軍,也敗得一塌糊塗,但穆桂英和黃守陵所率的僮兵,也沒能好上多少,雖然慘勝,卻也折損許多。整個陣地之上,奔逃的,追趕的,交戰的,求饒的,亂成瞭一團,也分不清誰是敵,誰是友。

  黃守陵殺到穆桂英的身邊,道:「元帥,既已取勝,不如收兵回山,稍作休整!」

  穆桂英搖頭道:「一鼓作氣,拔瞭儂軍大寨,方可消瞭後顧之憂!」話說的雖然有理,可此時,她心中所念的,已不是勝負。儂智高兄弟已敗北,可是楊排風、楊金花還在敵營之中,無論如何,穆桂英都要趁著這次機會,將她們解救出來。雖然沒法確定,她們兩個人在不在儂軍大營裡,可是不試上一試,又怎麼能知曉?至少,要是能擒住儂智高,也能逼得阿儂把金花和排風當做人質拿出來交換。

  黃守陵把目光投向遠處的儂軍大寨,心中也免不瞭憂慮。沒錯,若是不趁機拔瞭敵寨,等到儂智高喘過一口氣來,到時黃峒又怎能抵擋?想到這裡,便道:「全憑元帥吩咐!」

  穆桂英道:「峒主,煩請你率二千人馬,襲擊儂軍左側的營寨,二峒主再率兩千,襲擊儂軍右側的營寨。本帥與石鑒自率人馬三千,從中寨猛攻!」

  號令一下,黃峒上下,一律依令行事。

  這一次,穆桂英顯然有些高估瞭儂智高。儂軍亂糟糟地退回到大營裡後,儂智光已是嚇破瞭膽子,不敢再守著大寨抵抗。儂智高見自己仰仗的弟弟已是沒瞭鬥志,便長嘆一聲,料想黃峒已非他所有,一時半刻,又無法報仇雪恨,隻好又下瞭一道聖命,從羅陽山口撤軍。

  誰知撤軍的號令一下,底下的將領士兵,又亂瞭起來。幾日之內,接連經過歸仁鋪、羅陽山兩場大敗,軍心渙散,還沒等儂智高收拾好行裝,士兵已經放起一把大火來,點燃瞭整個寨子,焚營自遁。寨子一燒,儂智高更加心慌意亂,也沒那個閑情逸致再收拾東西瞭,和弟弟一起,上瞭戰馬,沒命似的朝著橫山寨方向逃瞭出去。

  好在儂軍有范夫人張全加入,這才擋住瞭從左右兩翼猛攻的黃守陵、黃守欽兄弟,替儂智高的潰敗爭取瞭一些工夫。

  儂智高急急如喪傢之犬,一路之上,風聲鶴唳,埋頭跑出百餘裡地,回頭一看,身邊的士兵,隻剩下不到百人。細細地清點瞭一下,好在兒子儂繼封和三弟儂智光依然跟在自己的身後,這才松瞭口氣。想來是自己跑得太急瞭,把那一堆亂兵全都甩在瞭身後,但此時保命要緊,隻能到瞭安全之所,再慢慢地收聚敗軍,以圖東山再起。

  連日的鞍馬勞頓,把儂繼封折磨得叫苦不迭。想他身為大南國太子,自小養尊處優,何時吃過這種苦頭?

  儂智高見兒子面有菜色,於心不忍,這才下令,所率人馬就地休整。直到現在,他才終於從慌亂中解脫出來,細細想來,從九五之尊,一下子變成瞭過街老鼠,就連自己最信任的黃守陵,也在危難關頭叛離瞭他,悲傷之色,不由地浮於臉上。

  「二哥,」儂智光已是灰頭土臉,想起自己鎮桂州之時,那是多麼的威風,如今竟淪落到這步田地,心有不甘,「這一下,往後你有什麼打算?」

  儂智高說:「邕州雖然沒瞭,可是橫山寨,特磨道猶在,憑著這兩個地方,尚足以與宋軍一戰!」說這話的時候,他自己都沒什麼底氣。巍巍昆侖都沒法擋得住狄青的腳步,隻是小小的兩個寨子,又如何能夠將十餘萬宋朝大軍拒之門外。沉默瞭一會,又接著道:「真的不行,朕隻能委曲求全,遁入大理!想必宋軍追到大理,也不敢亂來的!」

  當年太祖西征,以玉斧為界,才讓大理得以幸免。往後歷代,大宋的軍民,誰都不敢違背瞭這條開國祖訓,倒也和大理相安無事。幾十年都沒人敢破的規矩,儂智高不相信狄青敢破。大理,確是他兵敗後的不二之選。

  「都怪穆桂英那個婊子,害得我們兄弟如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隻可恨,今朝讓她逃脫,便再也沒瞭報仇的機會瞭!」儂智光又恢復瞭往日的跋扈,拳頭在身邊的地上不停地砸著。

  「三弟,你別怕!」儂智高說,「現在楊排風和楊金花還在我們的手上,諒穆桂英也不敢亂來的……」

  話沒說完,忽然聽到耳邊一聲炮響,震得道路兩旁的枝葉紛紛顫抖起來。儂智高兄弟卻抖得比這些樹枝更加厲害,整個人立時從地上蹦瞭起來,大喊道:「不好!快跑!」

  還沒等他們拔開步子,忽然從四面八方殺出許多黃峒的人馬來,立時將他們團團地圍瞭起來。

  「儂智高,看你現在還往哪裡跑?」穆桂英率著石鑒,從人群裡走瞭出來,攔在他們兄弟的跟前。

  羅陽山大戰之後,穆桂英把黃峒的人馬分成三路,合擊敵營。儂軍還沒接仗,已是大亂,焚營的大火直貫雲霄,試圖攔住追擊者的腳步。但隻靠著火勢,始終不是長久之計,穆桂英很快就讓人把火滅瞭,繼續追趕。直到追出數十裡地,她才發現黃守陵和黃守欽所率的左右兩翼人馬,已被范夫人截住,正在廝殺。她不顧孤軍深入的危險,領兵直追,不追上儂智高,誓不罷休。

  追出百裡,穆桂英才發現自己走岔瞭道,竟趕到儂智高一行的前頭去瞭。不過這樣一來也好,守株待兔,總比千裡追擊要好得多,便令人在去往橫山寨必經的道口埋伏,隻等儂智高到來,將他一舉生擒。果然不出所料,剛剛設下埋伏的第二天,這百餘儂軍便急匆匆地趕來,還不等他們休息個夠,就鳴炮殺瞭出來。

  儂智高一見,事到如今,隻能作困獸之鬥。他並不是沒有想過投降,可是一想起自己曾經對穆桂英和楊八姐做過的一切,很快就意識到,即便投降,也是死路一條。與其跪下求生,不如立著戰死。

  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會跪下求饒的人。要不然,也不敢和交趾交惡瞭。想到這裡,也不與穆桂英多話,猛的抽出腰刀來,朝著穆桂英撲瞭過來。

  還不等穆桂英動手,石鑒已是一個箭步攔在前頭,將儂智高的腰刀格瞭下來。

  儂智高已是抱定瞭必死的決心,眼見突襲不成,又是一刀,朝著石鑒橫切過來。殊死一搏,已是用盡瞭渾身的解數,不能殺死穆桂英,找一個石鑒來陪葬,也不失為一個選擇。

  石鑒一心要保護穆桂英,卻沒料到這一刀竟是朝著自己來的,慌亂之下,已是無法自顧。

  穆桂英看在眼裡,豈容儂智高傷害石鑒,手裡的繡鸞刀猛的挑瞭出來,磕在他的刀口之上。

  儂智高雖然力沉,可是穆桂英的這一刀,用得十分精妙,力道恰好用在他的軟肋上。當的一聲,儂智高手裡的腰刀脫手飛出,整個人也跟著騰騰騰地倒退瞭兩步,撲通一聲,一屁股坐到瞭地上。

  石鑒見狀,急忙上前,一腳踏出瞭儂智高。左右僮兵也跟著一起上來,抖出一條繩子,將他綁瞭。

  穆桂英本想就此一刀,瞭結瞭儂智高的性命,可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儂智光見二哥被擒,嚇得肝膽俱裂,急忙丟瞭兵器,撲通一聲,跪在穆桂英的腳下,緊緊地把她的雙腿抱瞭起來,懇求道:「穆元帥,以前都是小人的錯!求你放過小人一條性命吧!餘生必當做牛做馬,伺奉元帥!」

  穆桂英一見到他,就想起自己的那些屈辱來,氣不打一處,抬起就是一腳,把儂智光踢倒在地,也是令人將她綁瞭。手裡的繡鸞刀朝著她一指,喝問道:「金花和排風何在?」

  儂智光道:「回,回稟元帥,排風,排風姑娘已被我母後……不,母親帶到橫山寨去瞭!金花小姐在,在馬車裡……」他一邊說,一邊把目光轉向瞭停在林中空地裡的一架馬車。

  馬車的車廂在不停地搖晃著,好像裡頭有人在激烈地打鬥著。

  穆桂英來不及發泄自己的怨氣,這個時候,救人要緊。

  金花……我終於能夠把你救出來瞭!都怪為娘無能,讓你受瞭這麼多的苦楚!

  穆桂英一邊念著,一邊已飛步到瞭馬車前,手起一刀,將整個車廂都劈瞭開來。

  「啊!」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聲音,幾乎在同時叫瞭出來。原本兩個人似乎在裡頭掙紮肉搏,這時同時停下瞭手腳,呆呆地望著穆桂英。

  果然是楊金花。楊金花渾身一絲不掛,被一道拇指般粗的繩子捆在身體上,幾乎無法動彈。儂繼封手裡握著一把尖刀,刃口牢牢地抵在楊金花的喉嚨上,將她的身子擋在自己的面前。若論武藝,儂繼封根本不是楊金花的對手,可現在楊金花身負禁錮,卻被儂繼封控制得死死的。

  儂繼封的眼裡,像他的父親和三叔一樣,充滿瞭恐懼和絕望,死死地捏在手中的那把尖刀,好像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朝著穆桂英大吼:「你要是敢再靠近一步,我,我就殺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