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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逃出桂州

  當聽聞宋軍由興安南下,越過嚴關的時候,儂智光便開始憂心忡忡。就在他強行和楊金花成婚的那一天晚上,儂智英收到瞭穆桂英被救的消息,已經帶瞭人馬離開桂州。現在宋軍兵臨城下,她卻依然還沒有回來。這一次宋軍席卷而來,不比上一次。那時因為穆桂英救子心切,才讓他占瞭許多便宜。這次三軍齊至,根本連破綻都尋不到絲毫。此消彼長,自己又失去瞭作為左臂右膀的妹妹,他的勝算幾乎為零。

  儂智光並沒有絕望,他知道由儂建忠和儂志忠率領的大軍,正日夜兼程往桂州而來,隻要他能守到援軍的到來,那麼反轉戰局,也並非是沒有可能的。可事實是宋軍比他的援軍快瞭許多,在援軍還距離桂州有三天路程的時候,宋軍早已將桂州城圍困瞭。

  從圍城的那一天起,宋軍就開始像瘋瞭一樣,拼命地朝桂州四面城墻發起進攻。原本他以為牢不可破的桂州,在宋軍的攻勢之前,又顯得無比脆弱。僅僅隻在一夕之間,城墻便被削瞭幾丈,使得桂州城看起來,像是一座破敗的土城。

  儂智光終於明白,桂州是守不住瞭。他等不到援軍的到來,恐怕就要葬身於此瞭。他忽然愈發痛恨黃師宓起來,要不是他從中作梗,讓聖上下旨將穆桂英押送到邕州去,也不至於被她逃脫,讓她有機會復仇。一想起自己曾經對這個女人的凌辱,現在她的報復必將是幾百幾千倍的,簡直可以說是毀天滅地,說不定真的連整個大南國,都要為她幾日的屈辱陪葬。

  儂智光登上城樓,憑欄眺望,宋軍如大片的黑雲,壓得他喘不過氣。雖然他站得很高,但依舊感覺自己像是被人踩在腳下一般。從遠處拋射過來的巨大火球,像是世界末日的天火一般,像雨點一樣撞擊在城墻上,煙塵沖得比天還要高,仿佛整座城要在瞬間傾頹一般。

  「三王殿下,宋軍攻城甚猛,我等怕是要守不住城池瞭!」一名牙將稟道。

  「速請三十六峒兵馬到城頭禦敵!」儂智光道。

  「回殿下,三十六峒兵馬見宋軍來勢洶湧,早已在宋軍圍城之前,已撤離瞭桂州,現在城內人馬不足六千,危在旦夕!」牙將道。

  儂智光慌瞭起來,六千人馬如何能於數萬大軍抗衡?「即使守不住,也要給本王守著!」他安排完一切,便匆匆離開城頭,返回城樓之內。既然桂州隨時都有可能傾覆,那他不得不為自己的退路早作打算。

  風風火火地闖進臥室,儂智光一眼就能看到依舊被「大」字型捆綁在床上的楊金花。楊金花自從新婚之夜後,一直被赤裸地捆在床上,一刻也沒自由過。儂智光儼然將她當作穆桂英一般看待,生怕她突然發難,掙脫逃去。縱使城外再怎麼翻天覆地,但至少他手中還握有一張王牌,可以讓穆桂英投鼠忌器。

  楊金花的四肢早已被捆綁得麻木,失去瞭知覺,即使此刻將她松綁,她連手指都抬不起來。雖然身在隔著幾層厚實的城墻,她還是能聽得到來自城外的吶喊和戰器的轟響,當一枚枚火球撞擊在城墻上時,幾乎整個桂州的窗欞都是呤呤作響。楊金花見儂智光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冷笑道:「狗賊,你已經離死期不遠瞭,還不快將本小姐放瞭?要不然,城破之日,定將你碎屍萬段!」

  儂智光氣急敗壞:「即便桂州破瞭,隻要你在我手中,那穆桂英能奈本王何?」

  楊金花道:「隻要能讓你死,即便賠上本小姐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楊金花恨儂智光入骨,這個男人不僅剝奪她的貞操,玷污她的清白,居然還膽敢對母帥不敬,她寧願與他同歸於盡。

  儂智光翻身上床,騎坐在楊金花的身體上,左右開弓,「啪啪」兩聲清脆的耳光,一左一右扇在楊金花的兩頰上。頓時楊金花的臉上,泛起瞭五個鮮紅的指印。儂智光依舊不能解恨,道:「你想讓本王死?本王即便是死,死前也不會讓你好過!」

  楊金花嘴角溢出一縷血絲,但她仍然不屈地瞪著儂智光,道:「可笑你一堂堂七尺男兒,竟隻會對女人撒氣!也難怪你大南國進不瞭荊湖。」

  忽然,有親兵敲門稟道:「大人,小的已經按照你的吩咐,準備妥當,隨時都可以撤離!」

  楊金花一聽到這話,心中不由一愣。宋軍早已圍城數匝,滴水不漏,儂智光這是想撤到哪裡去?

  儂智光似乎看穿瞭楊金花心中所想,道:「楊金花,你別以為本王逃不出這桂州城。即使穆桂英能進得瞭桂州,她也救不瞭你!」他摸出一把匕首,刷刷幾下,就把楊金花手腳上的繩子全部割斷。

  楊金花還來不及去揉被繩子勒痛的手腕,儂智光將床毯一卷,把楊金花整個人都卷到裡面,往肩頭一扛,就出瞭房門。

  門外,幾名親兵已經候在那裡。他們見到儂智光出來,道:「殿下,這邊請!」

  儂智光被幾名親筆領著,直接下瞭城樓,到瞭一處僻靜的庫房裡。楊金花透過床毯的縫隙,向外張望,隻見這個庫房裡堆滿瞭雜物,到處落著厚厚的灰塵。

  她不免心中生疑,忖道:「儂智光來此處不知要做什麼?難道要躲藏於此麼?」

  幾名親兵將一堆破爛搬開,露出瞭一面發黴的墻壁。墻壁上,佈滿瞭陳舊的水跡,這些水跡幾乎都是從一塊方磚大小的地方溢出來的。一名親兵用力地去按那塊方磚,隻聽「咔嚓」一聲,那地方竟陷瞭下去。緊接著,便聽到一陣隆隆的響聲,整面墻壁竟升瞭上去,露出一個黑黝黝的口子。隻聽那親兵道:「多虧瞭穆桂英截斷瞭桂江上遊的水流。這流水無處可去,便順著這個地道湧瞭進來。要不然,我等也不可能知道,此處地道竟還能通往外面。」

  儂智光扛著楊金花進瞭秘道,對親兵道:「你們幾個留在城裡。可傳本王將令,令士兵死守城池,將宋軍拖得越久越好!」

  那些親兵領命,待儂智光和楊金花進瞭洞口,又按動機關,將秘道的入口關閉,又把雜物恢復原樣,一點兒也看不出此處的機關來。

  儂智光從懷裡取出火折,點燃瞭一根插在墻壁上的火把。他一手持火炬,一手扛著楊金花,沿著佈滿瞭青苔的臺階逐級而下。

  即使被包裹在厚厚的床毯中,楊金花還是嗅出此處令人作嘔的黴味。她怎麼也想不到,桂州的城墻地下,竟隱藏著一條通往外界的地道。她剛剛燃起一絲希望的心,瞬間又沉瞭下去。這樣一來,她不僅不能被母帥拯救,相反重見天日的日子,變得漫長而不可及。

  儂智光小心翼翼地下瞭幾十級臺階,到瞭最底下的幾級,已經完全被水淹沒。

  好在向下傾斜的甬道,開始變得筆直。儂智光用前腳試探著眼力所不及的地面,當沒有再探到臺階時,終於放下心來。秘道內的積水,還沒有沒過他的膝蓋。

  楊金花在心中暗暗祈禱,這是一條出口被封閉的秘道。這樣,儂智光就會重新返回城內,被她的母帥捉住。「狗賊,快些放我下來!」楊金花開始在被卷成筒狀的床毯裡掙紮。

  儂智光將火把插進一旁的墻縫裡,解下自己的腰帶,在床毯的外面捆紮瞭幾圈,把楊金花死死地綁在床毯中間。他又重新拿起火把,探索著朝前摸去。

  地道似乎沒有盡頭,怎麼也走不到出口。在如此逼仄的甬道裡,儂智光馱著楊金花,漸感吃力。他不得不靠著墻停下來休息。

  忽然,從身後隱約傳來一陣巨響,把烏黑的積水,震得波光粼粼。楊金花和儂智光心中明白,這一定是桂州的某處城墻已經被穆桂英轟塌。他們兩人一個心中暗暗慶幸,若是再晚走一刻,必定被宋軍活捉。一個懊悔不已,要是宋軍能早破城一刻,她便可以解救。

  儂智光不敢多作停留,待喘勻瞭氣息,又開始涉水前行。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甬道逐漸變得開始往上傾斜,腳下的積水也變得越來越淺。已經記不得到底走瞭多遠,終於見到瞭一條向上延伸的臺階。

  儂智光吃力地爬上臺階,終於見到瞭一絲亮光。亮光是從一處被遮蔽得十分嚴實的洞口射進來的,雖然並不十分明亮,但也好過儂智光手中如螢火一般的火把。

  洞口設計得十分巧妙,從上往下看,像是一潭幽深的古井,洞口四周都是突兀的巖石和青苔。儂智光爬出洞口,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山洞裡,他又往前走瞭幾步,才到瞭山洞口。山洞口僅有一人合抱那麼大,洞口被無數茅草遮蔽著。這也難怪搜尋的宋軍士兵,沒有發現此處入口。

  儂智光先把楊金花塞出洞口,自己也緊跟著爬瞭出來。一到瞭洞外,就聽到隆隆的水聲,像是千軍萬馬一般。原來,此處正是一條瀑佈的下方,翻滾的水流從萬仞高山上落下,在此處積成一個巨大的水潭。在水潭的不遠處,宋軍已經築起瞭一條堤壩,截斷瞭此處水流。

  儂智光舉目眺望,不遠處的桂州,早已是烽火連天,燃起的大火,已經燒紅瞭半邊天。宋軍的無數人馬,正殺氣騰騰地沖進城去。巨大的人流像是一條磅礴的大江,把坍塌的城墻缺口當作匯聚點,幾乎所有人都在往那裡湧去,形成瞭一個巨大的漩渦。

  楊金花見到宋軍的號衣,頓感無比親切。雖然這些士兵她有很多都不認識,但此時所見,卻猶如親人一般。隻可惜,她現在所處之地,距離他們甚遠,發出的叫喊聲,並不能讓他們聽見。即使她的叫聲可以傳到戰場上,也會被此起彼伏的戰鼓聲和吶喊聲湮沒。

  宋軍既然能在此處築壩,那就說明附近定有人馬巡邏。儂智光並不敢停留,稍事休息瞭一番,便重新馱起楊金花,順著眼前的羊腸小道,沿水流逆行而上,往柳州方向而去。

  待行至山頂,隻見有一處破舊的寨子。這裡原本是僮軍眺望桂州城外動向的一個據點,由數十人把守。宋軍所至,已將此處據點拔除。儂智光進到寨中,隻見裡面躺滿瞭僮兵的屍體,滿地的鮮血已經凝結成瞭紫紅色。

  他解開像包裹一般捆綁在床毯外的腰帶,將楊金花從裡面放瞭出來。還沒等楊金花來得及反抗,他忽然一個猛撲過去,將她壓在地上,仍舊用腰帶將她的手臂捆綁起來。

  將楊金花綁好,儂智光又轉身從僮兵的屍體上剝下一身衣服和鞋襪,讓楊金花穿上:「本王可沒那麼多力氣背著你,快些穿好衣服,乖乖地隨本王到柳州去!」

  楊金花既然無法反抗,隻好聽從瞭他的話,拾起地上的衣服穿在身上。等她穿戴停當,儂智光將佩刀架上她的脖子,喝道:「走!休要給本王耍什麼心眼,你若是敢玩花樣,就有你好看的!」

  楊金花恨恨地瞪瞭他一眼,又依依不舍地回望瞭一眼桂州,心中喊道:「母帥,你何時能來救女兒?」

  兩個人一前一後,朝著山間小道行走起來。楊金花終於穿上瞭衣服,心裡不免踏實瞭許多。盡管這身衣服上滿是血腥味和汗臭味。她邊走邊回頭對儂智光道:「此去柳州數百裡地,要靠兩條腿走,怕是將腿走斷瞭,也到不瞭那裡!」

  「少廢話!快走!」儂智光喝道,「若是被宋兵追上,本王就先殺瞭你泄憤!」

  他心中也正在苦惱,尋思著去哪兒找一匹快馬,助他早日越過攔馬關。

  楊金花低下頭,也不停尋思著,找一個方法脫身。雖然現在她的雙腳是自由的,但手無寸鐵,又如何打得過武藝高強的儂智光。

  過瞭山頂,便是一路下坡。兩個人跌跌撞撞地到瞭山下,天色卻已開始暗瞭起來。此時回頭,目光已被高山阻隔,再也望不見氣吞山河的宋軍大陣和傾頹的桂州城墻,連響徹不停的交戰聲,此時也已全然聽不到瞭。四周僅剩下一片寂靜,冬季的黃昏裡,連蟲子的叫聲都聽不到。

  楊金花的心裡不免有些害怕起來,在如此漆黑靜謐的山裡,要是被儂智光殺死在這,恐怕屍體也不會被母親尋到吧。

  儂智光借著白天盡頭殘餘的霞光,往遠處望去。隻見數裡之外的山坡上,有一座黑黝黝的土廟。便對楊金花道:「今夜我們就在那暫宿一宿吧!」

  楊金花冷笑道:「你好大膽子,就不怕我母帥追趕上來麼?」

  儂智光聞言大笑:「穆桂英剛入桂州,立足未穩,定是不能發大隊人馬追趕的。何況本王出桂州,神不知,鬼不覺,她必定以為本王還在城內,會在城中搜尋。」他說得有恃無恐,其實心裡也擔憂怕被宋軍追到。隻是無奈天黑難行,不得不等到天亮再繼續趕路。好在他們走的並不是官道,宋軍要是追尋,一時半刻也尋不到此處。

  越過瞭一座山,他們又接著往另一座山上爬去。待爬到半山腰,已到瞭那座土廟。說是一座廟,實則是一座涼亭,裡面倒是供奉瞭一尊看不清面目的神像。

  既是涼亭,自然是沒有山門的。在廣南一帶,山路遙遠而崎嶇,多是這種神廟式的茶亭,供行人休息使用,平日裡罕有香火。

  儂智光泄瞭一半的氣,這樣的涼亭,雖可擋雨,卻不能遮風。廣南雖氣候濕暖,但此時卻是冬季,到瞭晚上,山風陣陣,也是寒冷異常的。

  許是近來戰亂頻繁,此間小道已是人跡罕至。神案上的供品早已腐爛發黑,僅剩下半截的燭臺也是冷冰冰的,沒有一絲熱氣。儂智光急忙摸出火折,將半截蠟燭點燃,涼亭裡終於有瞭一絲亮光。

  楊金花望著不停抖動的火苗出神,在如此漆黑的山間,不知從遠處是否一眼就能望見此處的光亮。若是如此,宋軍的探子能否尋到此處。

  儂智光在背後猛地推瞭楊金花一把,道:「快進去!這荒山野嶺的,若不想讓本王將你扔出去喂狼,就給我聽話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