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剛剛下過一場雨,大朵大朵的雲連成一片,幾乎覆蓋整個天空,偶爾露出的豁口是水洗般的藍。
陰沉瞭許久,今天是難得的好天氣。
屋內的大床無比柔軟,小小的人撲在裡面,露出巴掌大的一張臉。這具身體青澀得厲害,昨晚大概是累壞瞭,在力竭後陷入深眠。
賀伯勤醒來沒有見到星星點點的落紅,但他並不介意。洗個澡準備出門,小姑娘從床上跳下來,笨手笨腳地幫他系好領帶。
女孩有些怯地偷偷打量他,賀伯勤隨手扔下一張卡,“再聯系。”
出門前,他捏瞭捏她的臉,到底是年輕,嫩的能出水。
……
“先生,我們快到瞭。”阿Joe輕聲提醒。
賀伯勤睜開眼睛,目光是少有的迷茫,初醒的男人很快恢復精神,這才意識到手邊的咖啡已經涼透瞭。
不知道為什麼,在得知尤嘉身份的第一夜,他竟然莫名夢到瞭兩人初次相遇的時候。
莫斯科之行並不難搞,隻是必須親自出席,因此賀伯勤並不忙碌,鮮少地解開手機,心不在焉地劃著尤嘉的朋友圈。感謝她沒有設叁天可見,他快速略過與品牌方合作的營業性圖文,目光定在去年夏天,一條發佈在德文郡道利什火車站的動態。
當初帶著她去英國,尤嘉想去那裡坐一次《千與千尋》中看過的海上火車,但自己向來對這種打卡地沒興趣,她遺憾瞭好久,最終還是乖乖待在酒店等他回來。
誰能想到小姑娘這麼執著,隔瞭這麼久還念念不忘,一個人也要去。
他還在尋找替身,她卻已經不再需要自己瞭。
賀伯勤回憶尤嘉,發現中間尤嘉是什麼樣他已經記不清瞭,印象最深的就是她最初的青澀和最後的決絕。他最初以為她是個軟骨頭,後來覺得自己早已經磨平瞭她的棱角,到頭來竟然還是會被她滿身硬骨頭硌到發痛。
他不悅,卻在最後選擇瞭放手。
這是個和季妍完全不同的女人,像雜草,像胡楊,最初不起眼,偏偏根紮的深,火也燒不盡,見風就長,即便被撂開也能活得很好。季妍不行,她是藤蔓,一切都是他賦予的,沒有他,沒有人可以依附的話,她活不下去……
這種依賴感會給男人帶來極大的滿足感,卻讓他忍不住有些欣賞起尤嘉來。
——不愧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人。哪怕她已經不屬於自己。
這些年不見,眼瞧著傻弟弟還想掙紮,賀伯勤心中暗笑,等著看他吃癟死心,最後乖乖娶妻生子,可誰能想到,兩個人竟然會以這種方式重逢。
她怎麼會是鄭寶儷的女兒?
怎麼可能?
電光火石之間,他想到瞭兩個人之間的相似之處。
那季妍……
上帝在命運的轉盤上撒下一把琉璃彈珠,現實往往比喜劇更加荒誕。
因為創作講邏輯,但生活不講。
鄭寶儷的瘋狂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但那又能怎麼樣呢?
人都化成灰瞭,還是他親手送走的。
他甚至有些惱恨這場揭開一切的車禍。
如果是當年的尤嘉,他可以視若無睹,裝作無事發生,但現在的她手下有一眾媒體,背後還有資本做支持,他敢壓下消息,她就敢把這一切都抖落出去。
那種失控的感覺讓人忍不住皺眉,仿佛她按著頭讓自己接受一切。
他留下一句話後匆匆離開,因為對“傢”的執念,他不去碰賀季妍一根手指,然而曾經渴求的骨肉親情,以最諷刺的方式在自己臉上扇瞭一記響亮的耳光。
罷瞭罷瞭,隨著年少時的沖動漸漸回歸平靜,各自嫁娶不須啼,他將娶妻,她要再嫁,大概是兩個人這輩子都沒緣分。
——因為季妍去和溫莎傢起齷齪,不值當的。
千裡之外的港島,尤嘉掀起一張照片,沒想到會是自己和賀伯勤合影,大概是在暹粒吧,她紮瞭花花綠綠的水果喂到他唇邊,男人表情略有些嫌棄,審視著眼前沾著辣椒鹽的芭樂丁,最終還是“紆尊降貴”地嘗瞭一口。
照片忠實地記錄下兩個人當時的表情,光打在她臉上,尤嘉都不知道自己原來對賀伯勤也有過這樣燦爛的時候。
——蠢透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