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歌賽如火如荼,陳非通過人民網報名,幾乎沒經歷什麼波折就順利通過初賽海選。
復賽在中央電視臺舉行,為期叁天,其中不乏專業選手,所幸實力過硬,之前的公司雖然野雞,但也積累瞭不少舞臺經驗,讓他有驚無險地通過選拔,登上時下最權威熱門的媒體。
那年一位叫宋晰的年輕選手奪冠,陳非止步總決賽,以流行組第九名的成績惜敗於人。
這次終於有專業的音樂公司想要和他簽約,不過陳非沒有答應,而是選擇過完暑假後返回莊城上學,再多讀點書。
“多讀一點吧,好歹有個托底。”
她送他坐上南下的火車,“現在發展日新月異,機會那麼多,隻要有才華,總不會被埋沒的。”
陳非用力點頭,沒說自己殺入決賽前陸斯年如譏似諷地告誡自己,態度雖然惡劣,但話說得可算掏心掏肺。
他拉著她的手依依不舍,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他不求長相廝守,隻求心頭明月能入懷。
在北京的這一年仿佛就像是一場夢,但多少也把野心的種子埋在心底。
屬於他的時代在叁年後,那時候世人將聽見他的歌喉,聽見他的深情與無奈,千言萬語,盡在弦中。
盛夏暑氣重,人也病厭厭地懶得說話。
尤嘉除瞭拍視頻外基本不出屋,終於熬到陸斯年率先開學。
他在大西邊的海淀住校,先是拉到外頭軍訓一個月才能歸傢。
不愧是頂級學府,連軍訓都更加“稱職”,九月底尤嘉去接人,宿舍裡攏共住瞭六個,坐在一起仿佛煤球開會。
也是巧瞭,她推開門就碰見瞭賀傢小五,正在笨手笨腳地收拾行李,被周圍人好一頓笑話。
時過境遷,尤嘉現在已經不至於見瞭賀傢人就反胃,況且那些事和他一個孩子也沒什麼幹系,雖然依舊懶得和他打招呼,但也不至於扭頭就走。
“姐姐。”賀幼辰跟著陸斯年叫人。
尤嘉“嗯”瞭一聲,沒再給別的反應。
賀幼辰自小知道自己身份尷尬,比這更糟的都受過,因此並不氣惱,反倒不以為意地笑笑。
馬上就是國慶,連著能放十幾天,同寢眾人幾乎都選擇回傢,唯獨他無傢可歸,選擇留守。
人生得乖覺,看著怪不落忍,隻可惜姓賀,尤嘉心底嘆氣,把帶給陸斯年的鮮肉月餅分瞭一半給他。
“謝謝姐姐。”賀幼辰甜甜道謝,目送姐弟兩個離開,適才閃亮的目光隨即黯淡下來。
尤嘉和顧盼在陸斯年之後開學,相對顧盼,她的學業並不算繁重,有更多時間去運營賬號。
兩個人已經商定,她們現在都不缺錢,隻想打響知名度,所以並不考慮營收的事,就隻是專註內容,等什麼時候粉絲破五十萬瞭,她們再考慮接廣告,甚至於做出自己的獨立品牌。
她們打算得很好,可是任何事情發展到一定情況都會有瓶頸期,近來兩人的粉絲數維持在一個微妙的穩定狀態,有人看到瞭甜頭又開始跟風模仿,背後似乎還有專業團隊扶持,發展勢頭很猛,隱隱竟然有蓋過她們的意思。
望著近來成績平平的播放量,無法突破的瓶頸如同盛夏的暑氣一般讓人心焦。
而潛在的機會,又或者說是威脅,也是從此刻開始的。
尤嘉有一門科目的教授姓許,全名許期鐸,看不出年齡,聽說是海外回來的精英,雖然剛入職沒多久,但憑借淵博的專業知識和英俊的相貌人氣很高。
大概是看慣瞭這種高眉深目,帶著點葡式西化特征的東方人長相,尤嘉對這位許教授並不感冒,但不得不說這人上起課來確實有兩把刷子。
教學內容深入淺出,結合實例稍加點撥,看似信手拈來,卻經常會給人醍醐灌頂之感。
由於他的課偏經濟類,涉及到許多商業化運作,她從不敢缺席走神開小差,每周雷打不動地坐在靠前的位置認真記錄,一點點啃書,加上並不為男色所惑,竟漸漸成瞭許教授最喜歡互動提問的幾個學生之一,而兩個人的交集也僅限於此。
然而某天深夜,她剛剛按下發送鍵卡著deadline交完作業,就突然收到瞭許教授發來的消息。
明日課後來我辦公室,有事面談。
——許
尤嘉不明所以,她明天隻有一門藝術審美,並沒有許期鐸的課,不知道他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不過多想無益,第二天十二點下課後飯也不吃,便趕去路邊便利店買瞭兩份叁明治,一些小吃和飲料才轉道往許教授辦公室走。
當然瞭,她沒忘打開自己剛買的那支高續航的錄音筆。
就算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她寧可事前做小人。
“教授,我來瞭。”
尤嘉輕輕叩門,隻聽裡面的人說,“請進。”
“門就敞著吧,不用關瞭。”不等她關門,坐在沙發上的許教授連忙追瞭一句。
前些年學校裡爆出過教授猥褻學生的醜事,在網絡上鬧得沸沸揚揚的,雖然後面熱度被壓瞭下來,但後來校方還是出臺瞭新規定,但凡是孤男寡女(師生關系)處在同一間辦公室裡,就要敞著門以示清白。
許期鐸剛來傳大,不過已經深諳學校裡的彎彎繞繞。
既然是教授主動開口要求,尤嘉自然從善如流地應瞭,笑意盈盈地把叁明治遞到他面前,“您還沒吃飯吧?不知道您愛吃什麼,就都買瞭點。”
她準備的東西不少,佈置擺放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就把許期鐸準備的茶水和點心推到瞭一邊。
男人打量著眼前這個手腳麻利的學生,目光滿是欣賞。
“你也坐吧,咱們邊吃邊聊。”
隻見許教授慢條斯理地拆掉包裝紙,尤嘉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心說不愧是眾人都誇贊的好皮相,就連一雙手都生得恰到好處。
皮膚光滑細膩,骨節纖細,顏色是眾多女孩都羨慕的冷白色,往那一斜仿佛是尊上好的瓷器,隻不過美中不足的是,隨著他抬肘的動作,襯衫自然向後蜷曲,手腕處會露出一點淺褐色增生狀的疤痕邊緣,看那樣子應該是傷瞭有些年頭瞭。
——他的手一定很冰。
驀地,這種想法忽然闖進她的腦海。
許教授吃相斯文,即使是咬叁明治和用牙簽紮炸雞翅都不掉渣,不知道的看那態勢仿佛是在吃法國大菜,裡外裡都透著股精致。
等尤嘉感慨完這位的好吃相,方才有心思掃一眼他適才正看的節目。
電視裡正播著澳大利亞拉力錦標賽,南部賽段的最後沖刺。
叁十秒後,在講解員激動到嘶吼的聲音中,紅色賽車率先越過終點線,男人摘下頭盔從車裡走出來,尤嘉的瞳孔驟然收縮。
“怎麼?你也看賽車?”許教授笑笑,“沒想到啊。”
她連忙搖頭,“不看,隻是沒想到會有中國車手。”
許教授瞭然道,“原來是喜歡看帥哥。”
尤嘉裝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顯然不想接著聊,“我也沒想到儒雅隨和的許教授會喜歡看賽車。”
許期鐸一怔,沒想到她會把問題拋回來,“偶爾看看,給平淡的人生找些刺激。不過我覺得啊,這人吶還是該安逸點,賽車這麼危險的運動還是不要參與,不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出事。”許教授狀若無意地瞟瞭尤嘉一眼,“你說對吧?”
猝不及防被點名,她把視線從賀仲辛那張暴瘦的臉上移開,深以為然地附和道,“您說的是。”
“好瞭,不閑聊瞭。”他放下吃得七七八八的叁明治,尤嘉也隨即坐正,“是這樣的,聽說你在做……哦對,自媒體,是吧?”
她點頭,有些疑惑地問道,“您的意思是……?”
“院裡打算扶持一批優秀學生,給予一定的經濟和政策支持,你看怎麼樣?”許教授笑瞭笑,“經濟扶持倒是其次,主要是政策。你們都會作為先進學生代表,得到一定的官媒曝光,對樹立賬號形象和粉絲增長很有幫助。”
他目光灼灼,與尤嘉四目相接,“尤同學,你覺得怎麼樣?”
怎麼樣?
男人看起來人畜無害,可尤嘉卻下意識地想拒絕。
沒有什麼證據指向他圖謀不軌,但那完全是一種刻入骨髓的潛意識。
她總覺得那漆黑如墨的眼睛裡隱藏著什麼,閃爍著的光芒不是淵博的學識,而是精明強幹的野心和欲望。
這種氣息很熟悉,是讓她吃遍苦頭的上位者身上才會有的。
或許很可笑,但她就是覺得危險。
於是尤嘉有些猶豫地回道,“您知道的,這個賬號並不是我一個人的……所以……我還是得和合夥人商量一下。”
“咱們學校的實力你也知道,無本萬利,這可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許教授循循善誘,“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麼選。”
——就是因為天上掉餡餅她才不敢應。
兩個人可以說是毫無交情,許期鐸初來駕到,憑什麼要把這種好事送給自己呢?
“您過獎瞭,我胃口小。”
話罷,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沉默在兩人之間靜靜流淌。
“那真可惜。”良久,許期鐸嘆惋道。
不過見尤嘉拒絕,他到底沒有再堅持,而是起身,摘下外套準備出門,“去哪?我送你一程?”
“在學校約瞭人。”她連忙搖頭,手下更加勤快地收拾桌上的殘羹冷炙。
“那好吧。”
男人的腳步聲漸漸弱下去,尤嘉坐在沙發上,長長舒瞭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