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男人

  什麼是喜歡呢?

  很久之前,尤嘉以為自己是喜歡賀伯勤的。

  男人在她最窘迫的時候從天而降,宛如溺水之人遇見的浮木,成熟,體貼,溫柔,多金,叫她如何不喜歡。她以為賀伯勤對自己也有幾分意動,畢竟性和愛很難分開。

  直到她見到瞭其他與賀季妍相類的女人。

  上一任替身性子桀驁,脾氣很大,但就因為那一雙眼睛生得像她,就能得賀伯勤叁分溫柔。後來更像的尤嘉出現,女人出局,他眼中再無半點溫情,平靜地讓阿Joe叫警衛趕她離開,別再糾纏。

  還有個姑娘聰明得很,知道賀伯勤喜歡逛美術館,故意投其所好制造偶遇,抱著畫冊跟人撞個滿懷,抬起頭時,果然看見瞭男人眼中的驚訝。氣質有瞭,格調也高,睡瞭幾晚,活兒應該也不差,隻可惜棋差一招,長得還是不夠像。

  賀伯勤跟收集手辦似的,到處尋找賀季妍的影子,卻舍不得逼迫她半分,真不知他上輩子做瞭什麼孽,這輩子要這樣來還她。

  什麼是喜歡呢?

  是賀伯勤與賀季妍歇斯底裡地和她爭吵,可最後還是尊重她的決定,在暗中用盡機關設計地護她周全;是嘴上說你愛去哪去哪,卻還是躲在機場的角落偷看;是書房一夜長明的燈,是他每到一地都會親手挑選的禮物……是她這輩子都想象不到的溫柔。

  不必刻意討好。

  不必委曲求全。

  不必擔心會有個更像的人出現就能被輕易取代。

  賀伯勤對她的好,不過是緣自賀季妍萬千偏愛的指縫中漏出的餘澤,隻是他站得太高,擁有的太多,稍微給她一點就足夠她誠惶誠恐,受寵若驚,誤以為那就是愛情。

  不過還好,她很快就擺清瞭自己的位置,從此做個稱職的情婦,隻做愛,不談情。

  賀仲辛不愧對自己這身腱子肉,做起來仿佛不知疲倦的牛,尤嘉叫得聲音嘶啞,洗澡的時候腿都撐不住,恨不得直接睡在浴缸裡。還是賀仲辛嫌她磨蹭,進來把她叁兩下沖洗幹凈扔上瞭榻——兩人玩得太過,床已經沒法待瞭。

  尤嘉不嫌棄,有個地方就能睡,眼睛一閉就是天黑。

  另一邊賀仲辛吃飽瞭肉神清氣爽,換瞭身衣服下樓。

  “大哥。”

  賀伯勤坐在廳裡看書,聞言抬頭問,“人呢?不帶出來見見?”

  隔著一道和紙做的門,再怎麼克制,女人的嚶嚀聲也有幾句透出來,又嬌又軟的曖昧撩人,總覺得有些耳熟。

  賀仲辛笑瞭笑,“上不得臺面的小東西,臉皮又薄,下次吧。”

  “二哥年紀不小瞭,也該收收心,認真交個女朋友,別總搞這些亂七八糟的人。”賀季妍皺著眉頭,不贊同地說道。

  男人也怕別人說老,賀仲辛氣得呼喇瞭兩把女孩剛做的頭發,“姑娘,你哥我才二十七,正是胡作非為的好時候。”

  賀季妍默默翻瞭個白眼,知道勸也沒用,向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哪怕嘴上答應瞭,出門依舊我行我素,便也不在這件事上糾纏。

  此時正是晚飯的點兒,賀幼辰住校未歸,隻有兄妹叁個在餐廳依次落座。

  七月鰻,八月鲃,腮煮湯,肉紅燒,巴掌大的東西,料理好瞭鮮掉眉毛。

  或許是苦夏,賀伯勤連著幾天都心不在焉,喝瞭半碗湯,盯著某處出神,等反應過來的時候筷子已經落在瞭那碟餃子上。韭菜鮮蝦的餡,咬一口就爆汁,蝦肉新鮮彈牙,奈何他不吃韭菜,嘗過味道便放在一旁。

  賀仲辛把賀伯勤的行為看在眼裡,並不說話,兀自扒飯夾菜,吃完瞭賀季妍泡茶,他沒等喝上,就接到朋友的電話,邀他去新開的夜店喝酒。他下瞭地庫開車就走,沒有半分留戀,朋友交情比女人重要,更何況尤嘉在他眼裡不過是個泄欲的玩意。

  尤嘉再次清醒過來已是凌晨,身體被翻來覆去玩到脫力,連抬起手指都覺得酸疼,可肚子裡空空蕩蕩,愈發得讓人清醒。

  她怕碰見賀伯勤,被牢牢禁錮在房間裡,不敢離開半步。

  賀仲辛不知道去瞭哪裡,顯然是指望不上。她拖著身子挪到冰箱旁,裡面有赤霞珠有伏特加有威士忌,酒類琳瑯滿目,唯獨沒有可以入口的食物。

  尤嘉糾結著抽出一瓶度數最低的果酒,企圖混個水飽,結果微酸的梅子釀入肚帶來的卻是火燒火燎的灼熱感。

  如果不能幹倒饑餓,那就幹倒自己的意識。就在她思索是否要再來瓶幹白一醉方休時,門被敲響。

  她慢吞吞地湊到門邊,心裡頭七上八下,不會是賀仲辛,他用不著敲門,那會是誰呢?

  “——是我。”

  尤嘉心裡松瞭口氣,開門。

  男人一如既往的沒什麼表情,端著托盤出現,托盤的底是老花玻璃,框用的是槭木,方便清潔又美觀,裡面盛著一盅兩碟,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尤嘉情不自禁地咽瞭口口水,想接過托盤,男人卻沒給他機會,大步進瞭屋。

  房間內的淫靡之氣未消,隻要經過情事的人就不難聞出,他卻對床上那攤濕濘視若無睹,支起炕桌放在小榻上,幫她擺好那些杯碟碗盞。如果沒有他幫忙,自己現在恐怕連托盤都端不起。

  “謝謝你啊,阿Joe。”

  謝謝你這時候還能認出我,謝謝你這時候還能想起我。

  “你喝酒瞭?”阿Joe皺著眉頭,女孩身上透著淡淡的酒氣,雙頰酡紅。

  她有些不好意思點瞭點頭,肚子應景地發出不爭氣的叫聲,“太餓瞭……不敢出去……”

  阿Joe看著她嘆瞭口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她什麼好,索性轉瞭話題,“吃東西前先喝口湯,養胃。”

  尤嘉巴不得他略過自己跟賀仲辛這茬,也是真的餓,趕緊低下頭扒飯。

  ——終於占住嘴巴瞭,歐耶。

  揭開盅蓋,裡面盛的是螺頭雞湯,油花都被撇幹凈瞭,喝起來不膩,入口鮮甜。尤嘉胃口好,吃嘛嘛香,連湯底都給嗦幹凈瞭,才向其他菜品發起進攻。

  一碟什錦炒米,顏色鮮艷,出鍋前加瞭牛幹巴,香氣四溢,下肚便有叁分飽,就著透著淡淡茶香的芙蓉河蝦仁,頂上撒瞭蝦籽提鮮,甜脆爽口,一頓飯清淡不失食材本味。

  “半個小時後,我來收盤子。”賀伯勤那離不開人,阿Joe放下東西就準備告辭。

  臨走前尤嘉叫住他,“能幫我帶點卸妝水嗎?”

  阿Joe“嗯”瞭一聲,消失在視線裡。

  肚子裡有食,心裡就沒那麼慌瞭,賀傢都是大忙人,在別院過不瞭兩夜,她明天鐵定能回傢。

  半個小時後,阿Joe如約而至,不僅帶瞭她要的卸妝水,還附贈一次性的洗漱用具和小瓶的水乳,以及一隻粉彩罐子,打開來是棕褐色的膏脂,聞起來藥香氤氳。

  不愧是跟在總裁身邊多年的得力幹將,心思就是體貼入微。她笑著朝人道謝,阿Joe這次卻不著急走,把人按到榻上上藥。

  身上紅痕遍佈,腰際已經泛起淤青,觸目驚心,不難看出是怎樣激烈的一場歡愛。藥膏在他指尖化開,抹在傷處,裡面調瞭薄荷,清涼鎮痛,過一會兒就慢慢發起熱來,一點點地消解著身體的不適。

  很久沒有這麼溫柔地被人對待過瞭,尤嘉趴在榻上,被阿Joe堪稱精妙的手法揉捏得昏昏欲睡,最後直接盹過去,連他什麼時候給自己翻的面都不知道,陷入黑暗前朦朦朧朧地聽見他說——

  “睡吧,二少今晚不會回來,明天八點前或十點半之後出門,認識你的人都打發走瞭,還是原來那條路,走十分鐘就能打車。”

  “嗯……晚,晚安。”她嘟嘟囔囔。

  “晚安。”

  翌日早起對著鏡子照,身體上的痕跡淡瞭不少,想象中摧枯拉朽的酸疼並未出現,隻是還有些許不適,尚在可接受的范圍內。

  背著包回傢,正趕上阿Joe開車出門,男人降下車窗喊她,“上來。”

  走到外面要好久,尤嘉並不推辭,坐到後排,“今天怎麼有空?”

  “四小姐要吃淮陽春的灌湯小籠,順道。”

  尤嘉“哦”瞭一聲。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柏油馬路上,過四十分鐘回到店裡,一天一夜未歸,心裡著急生意,跳下車便往櫃臺跑,目標直奔賬本看流水。

  “留我這兒吃個早餐吧,嘗嘗味道。”

  阿Joe不置可否,徑直坐在瞭離櫃臺最近的桌上。

  陳非原本見她回來眼睛一亮,看見身後的男人又有些頹,那人開著四個圈的奧迪車,還送學姐回來,兩個人看起來很熟的樣子。之前學校裡就有閑話,說尤嘉年紀輕輕不學好,在校外給人做小……有些事不能深想,陳非鄙夷瞭幾秒自己想法齷齪,把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言蜚語忘掉,悶聲給阿Joe盛粥。

  “真不錯。”臨走前阿Joe望著女孩系上圍裙,進瞭店裡便如魚得水,活力滿滿的樣子有些癡,陽光照著,給她身上都鍍瞭層淡光,“最近我時常在想,當初是不是做錯瞭。”他不該把她帶到賀傢人面前,讓她去接觸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尤嘉“噗嗤”一笑,隨即一字一句地認真答道,“如果不是你,我會淪落到更不堪的地方,所以我謝你一輩子。”

  兩人接下來相對無言,唯有揮手道別。

  站在陽光下,賀傢種種宛如幻夢一場,餃子館才是她的真實。

  作者叨逼叨:

  阿Joe:就問你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這章不是不想寫車,隻是劇情到這裡瞭要走,今晚還會有一更,帶肉,新男人登場。

  阿Joe:所以我的肉在哪裡(大聲逼逼)?!

  阿華:會——有——的——(就在不遠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