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司傢的時候時辰不算太晚,可天已經完全暗瞭下來。
這還是黎蔓第一次來呢。
整個宅子占地很大,整體是含蓄沉穩的中式風格,有股子蘇式園林的淡雅韻味,隻有門口兩座雄赳赳的石獅露瞭些野心來。
提前打瞭招呼的,管傢一早就門口候著,車一停下就笑著湊上前開門,叫瞭聲少爺,少夫人。
“您可是好久沒回來瞭。”
司婁應瞭一聲,拉著黎蔓走進去。
司學義杵著拐杖站在主屋門口,竟是在等他們,身後還站著兩個較年長的女人,應該就是他的兩房姨太太,不見司雅芳。
一邊走近黎蔓忍不住打量司學義,司老是讀書人,上無好幾傢學校都是他名下的,和想象中的模樣差不多,一副文人打扮,黑色的長袍子,戴著圓片眼鏡,兩撇胡子修剪的好,看著還算和藹,又覺得沒那麼簡單。
他眼裡帶著笑看他們,黎蔓跟著司婁叫瞭聲外祖父。
司學義點瞭點頭,沒多說什麼,隻讓他們趕緊進去坐,飯菜都要涼瞭。
坐瞭下來,黎蔓有些緊張,這傢的上上下下,都太講究瞭,她大氣都不敢出。
管傢上來給擺碗筷:“少夫人,聽說您吃不得辣,準備的都是蘇式菜,您應該會喜歡的。”
黎蔓點點頭。
“老劉,你懂不懂規矩啊?這傢裡誰認她,你就叫少夫人。”樓梯上傳來司雅芳的聲音。
她面露不屑,沒瞧這邊一眼,徑直走到在司學義身旁坐瞭下來。
老劉不知該如何回,應瞭一聲就退下去站在一邊。
一邊的司婁笑著說:“姆媽說得對,我既然成瞭婚,就是自立門戶瞭,不能再叫少夫人,該直接喊夫人瞭。”
司雅芳剛想說什麼就被司學義呵制:“行瞭。”
他板起臉來,不怒自威:“我看不懂規矩的是你,什麼時候吃飯還要我等你瞭?真是越活越回去瞭。”
“還有,他們兩事都已經定瞭下來瞭,消息都放出去瞭,你不認也得認,這副小氣的樣子,我真入不瞭眼。”
司雅芳低著頭,收瞭起來:“抱歉,父親。”
這一茬過去瞭,司學義動瞭筷子,這頓飯才開始。
司傢嚴謹食不言,一頓飯吃得安安靜靜的,一句話也沒有,黎蔓是一邊慶幸不用應對太多問題,一邊大氣也不敢出。
飯菜再好吃在這沉悶的環境下也難以下咽,堵在心口。
司學義一放下筷子,所有人也都停瞭下來。等下人收拾幹凈瞭,他才開口:“小黎,聽說你麻將玩得好,一會兒跟我,還有兩個姨祖母走幾圈。今天就不要回去瞭,和司婁一塊兒在老宅住一夜。”
黎蔓以為吃瞭飯就好瞭,沒想到還有這一茬,推不掉,隻好應瞭下來。
說起來,她有一陣子沒摸到牌瞭。
在四方麻將桌上坐瞭下來,司婁在她身旁給她坐鎮,司雅芳環著手沒好氣的站在一邊看。
氣氛要比剛才吃飯好多瞭,兩個姨祖母偶爾會說兩句笑。摸到瞭牌黎蔓也慢慢放松下來一些。
該輸輸,該贏贏,一點也不放水來討好司學義。輸錢的時候賣兩句嗲,贏錢的時候說兩句好聽話,倒是哄得兩個姨祖母嬉笑不斷,司學義臉上也一直噙著笑。
她最是會這一套的呀。
“小黎啊,婚期也就這兩天瞭,你和司婁準備什麼時候要小孩?”黎蔓上傢的姨太突然問。
果然,怎麼躲也躲不掉的。
“你之前跟仇銘那麼多年也沒有,是不是不能生啊?”另一個姨太說。
黎蔓抓牌的手一頓,低下瞭頭。
邊上一直安靜看著的司婁開口,語氣有些不快:“我們還想過幾年清凈日子呢。”
聽他這麼一說,幾個長輩的臉色馬上難看起來。
司傢一直人丁稀少,上一輩就司雅芳和仇澤的生母兩個,到瞭孫子這一輩,如今也就隻剩司婁一個瞭……
剛才問話的姨太說:“趁著年輕得趕緊要,等你年紀上去瞭,想要就難咯。”
黎蔓瞄瞭一眼眾人的臉色:“我們是想再過幾年清凈日子的,外祖父要是想抱重孫子瞭,我就給司婁納幾房姨太太。”
雖說現在已經廢瞭一夫多妻瞭,可在權貴之傢,納個幾房姨太太還是正常的。
司學義都有些驚訝,看著黎蔓問:“你願意?”
“願意的。我不太會照顧人,多幾個人能幫襯著些,還能讓外祖父趕緊抱上孫子。”
哪能不願意,他納十個八個都與她沒關系。
司學義笑瞭一下:“你倒是懂事。”
有瞭她這幾句,在場的除瞭司婁,好像都挺滿意,連司雅芳的臉色都好看瞭些。
司婁堵的心口疼,她這副不在意的樣子,讓他難受的要死。
她真就一點都不在意他。
“誰要姨太太,一個你我都受不住,多來幾個你是要我命嗎。”他垮著臉說。
黎蔓一愣,迅速漲紅瞭臉。
他他這說的什麼話!
邊上那兩個姨太捂著嘴笑瞭起來。
沒玩太久牌局就散瞭,管傢帶著黎蔓先回房,司學義讓司婁陪他去庭院走走,說有幾句話要交代他。
庭院的湖邊,兩人一前一後的走。
司學義突然笑瞭一下:“這丫頭,是招人喜歡。”
司婁嗯瞭一聲,嘴角微揚。
“就是實在不是做妻子的料。”司學義停下腳步站定:“我也聽到她那些傳聞瞭,她以前跟仇銘的,聽說還跟仇澤……這種事我真不知道真假,你自己琢磨吧。”
“按理說這種女人,我是絕對不允許進我們傢門的,但是我看得出來,你是真喜歡,就隨你,她也還算懂事大氣,你隻要別全部心思放她身上就行瞭。”
“姨太太該找還是要找,這個必須傢裡來幫你安排。表面功夫也做好看點,我不希望再看她聽到她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聞,我們傢,是要臉面的。”
“還有你那些生意,太雜太危險瞭,仇澤也……”他嘆瞭一口氣,“如今孫輩就剩你一個獨苗,你做什麼事都得小心著來。從商沒什麼盼頭,你要有野心,從文從政都比商好,你還年輕,路還長著呢,過兩天我就介紹兩個人給你,他們都能對你有所幫助。”
司婁低頭看著湖面斑駁的月光,靜靜地聽著司學義講,臉色沉地不像話。
“婁濮存那邊,怎麼說?”他問。
“見過瞭,他應該挺滿意的。”
“嗯……”司學義沉吟一聲。
“聽說他最近勢頭大,沒瞭仇銘,幾乎沒有人牽制他瞭。”他轉過身看著司婁,手裡的拐杖輕輕點瞭點地:
“你隻要別忘瞭,你姓司,不姓婁。給你取這個名字,就是要你永遠記住,司永遠在婁之前。他如今再風光,也是我司傢扶起來的,可惜他不懂得感恩,這種沒良心的人,是走不遠的。”
聽他說完這冠冕堂皇的一大連篇,司婁忍不住低低笑瞭起來,他抬起頭用在外那副吊兒郎當的神情看著司學義:
“祖父,您就這麼自卑嗎?”
“您說瞭這麼多,不就怕我跟瞭那當大官的爹,不認自己姓什麼瞭嗎?要不要我明說,司傢要是沒有我,已經不行瞭。”
“您以為靠著吃老本,能在當下維持多久您所在意的臉面?”
“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姓什麼,婁濮存?你別說,我真看不上他。您是長輩,我敬著您所以有些事情隨著您來。”
“小的時候,托瞭您的福,把我一個人丟去外面,您不知道吧,我是十歲那年才分清傢人和保姆的。”
“可如今司傢靠我撐著,您還想什麼事兒都幫我做主?您年紀也大瞭,安生跟你那兩個姨太養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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