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褚雅蕓的微信時,蘇恬的內心是忐忑的。
蘇恬又回想起那晚在餐廳見到她的背影——一頭及腰大波浪卷發,精致華貴的衣飾,以及玲瓏的曲線。
本以為會是個不太好相處的高冷美人,但蘇恬沒想到,剛加上微信好友,褚雅蕓一上來就對她十分熱絡,甚至還把她幾個月大時的糗事和她分享瞭一番。
當時蘇恬尚在襁褓之中,哪裡會記得這些事情,不過是不好拂瞭長輩的意,於是勉強應和瞭幾句。
褚雅蕓大概是熱情過瞭頭,聊瞭才沒兩句,她就開口提瞭一嘴,要蘇恬去傢裡頭做客。
蘇恬心裡掛念的都是季楚宴的事情,本就想從他爸季渙元這邊找突破口,季母的隨口提議無疑正中下懷。
於是,蘇恬也不忸怩,問瞭地址,約瞭第二天的時間,便應瞭下來。
季傢的園林大宅位於s市近郊,手筆極闊,黛瓦粉墻,飛簷鬥拱,外觀還保留著古色古香的蘇派建築特色。
蘇恬為瞭避免母親察覺,因此沒叫傢裡的司機,而是自己攔瞭輛的士過來。一到地方,出租車司機一看這高門大戶,門口還鎮著一對氣宇非凡的石獅子,幹脆直接坐地起價三百塊。
蘇恬也懶得和他多費口舌,付瞭錢便下車。下車後剛走沒幾步,便聽見有人遠遠地喚她——
“恬恬!”
聞聲,蘇恬抬眼看去,一位姿態優雅的貴婦人就在入戶的如意門旁立著,衣著時髦洋氣,和這古典的中式建築似乎有點格格不入。不過,看樣子是在此等候多時瞭。
於是她連忙迎上去,這才逐漸看清褚雅蕓的臉。
不得不說,季楚宴的美貌的確是渾然天成的——從褚雅蕓立體的五官中便可見一斑,尤其是母子兩人的桃花眼,簡直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蘇恬走到褚雅蕓跟前,揪著單肩包的鏈帶,沒來由地突然有些緊張,臉上的笑連帶著變得不自然起來,磕磕巴巴地擠出一句:
“伯、伯母好。”
“恬恬,伯母等好久瞭,今天終於見到你瞭。誒喲,真是女大十八變,當初你就皺巴巴的那麼一個小豆包,如今都亭亭玉立啦。”褚雅蕓一口吳儂軟語說個沒完,臉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拉過蘇恬的手腕便往院裡走。
“你媽媽那天給我看你的照片,我一看,不得瞭哦,這個囡囡這麼漂亮,不知道便宜瞭哪傢的小子。”褚雅蕓熱切地拍拍蘇恬的手背,“如今一看,本人比照片還漂亮,我都不舍得放你走瞭,留在我傢給我做兒媳婦算瞭。”
蘇恬臉上微熱:“咳……沒有您說的那麼誇張……”
所謂園必隔,水必曲,二人踏過層層臺階,穿過門樓,又繞經一段風雨連廊,這才進瞭主廳。
主廳內部別有洞天,金絲楠木墻雕,海棠紋落地窗,再加上一整套紅木沙發,蘇恬光是坐著都覺得自個兒躺在錢堆裡。
褚雅蕓也挨著她坐下:“你先坐會兒,待會兒茶就泡好瞭。”
蘇恬點點頭,抬頭環視,四處尋找季渙元的身影。
“伯母,伯父他……今天在傢嗎”好半天沒見著季渙元的人影,蘇恬隻好試探著問道。
褚雅蕓一臉嫌棄地擺擺手:“怎麼可能不在傢,他估計又在書房搗鼓他的那些字畫呢。你伯父他就是一個退休老頭子,天天悶傢裡,能一個月都不踏出這郊區一步,特別沒意思。”
“這樣啊……”蘇恬點頭應瞭聲,垂眸若有所思。
她的小心思全寫在臉上,褚雅蕓很快察覺出來,拉著她的手問:“怎麼瞭,恬恬你有什麼事情要找他嗎”
“嗯……伯母,我坦白和您說吧,我今天來其實是為瞭季楚宴公司的事情。”蘇恬一雙剪水瞳裡寫滿誠意,小心翼翼地開口,“他的困難,你們應該也知道”
褚雅蕓愣瞭愣,半晌,緩緩嘆瞭口氣:“他其實不願意說這些,還是我問瞭他的合夥人才知道公司出瞭狀況。但是他和他爸的關系自從他上大學後便一直很疏遠,這傢文創公司也是忤逆瞭他爸的意願才成立的,因此盡管我知道楚宴所面臨的危機,我也沒辦法幫到他。”
褚雅蕓又看向她,目光柔和:“況且,楚宴大概也不希望我們幫他。你明白嗎,恬恬”
蘇恬默然,她一直以來都順從父母為她安排的學業和事業規劃,實際上並不能體會到季楚宴的艱難處境。
在來之前,她認為季楚宴公司的困難不過是季渙元輕飄飄一句話就能解決的事情,不必大費周章。但是,如今聽瞭褚雅蕓的一番話,她才明白,也許一直以來,是她以己度人瞭。
有的路很好走,但是風景有限。
“伯母,也許是我唐突瞭吧。”蘇恬自嘲地笑笑,“不該這麼莽撞地來找你們。”
褚雅蕓正要出聲安慰,卻聽得一聲輕咳,先聞其聲,再見得屏風後走出一面容斯文的中年男子,鼻梁上架一副銀邊眼鏡,腕上戴一小葉紫檀手串,倚著龍紋拐杖緩步向她們走來。
對方的氣場太過強大,蘇恬登時就懵瞭,好半天才匆忙起身:“伯父好……”
季渙元走近落座,又抬手示意她坐下,淡淡開口:“小蘇,剛剛你們說的話我也聽到瞭,你是覺得,我們應該幫季楚宴”
“我……”蘇恬猶豫片刻,還是鼓起勇氣:“我之前的確是覺得,對已有的資源合理利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她的聲音清亮,在安靜的主廳裡回響。
主廳門外,季楚宴腳步一頓,倚在墻邊。
他今天難得回傢一趟,令他沒想到的是,蘇恬也在。
季楚宴斂眸聽著屋內的對話,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片刻之後,他轉身,頭也不回地朝大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