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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破局之處

  大燕宣德元年,三月中。

  春時明媚。

  清晨,蘅蕪苑庭院內的鳥鳴聲清脆悅耳。

  寶釵緩緩睜開眼,卻好似仍在雲端漂浮。

  眼角的淚痕剛幹,眉心仍有動人的餘韻殘留。

  忽覺懷中還有一手握著,轉過螓首看去,就見賈薔仍在睡夢中,隻是眉間一抹凝重蹙起,看得出,他並不輕省。

  如今寶釵是傢裡為數不多,知道一些絕密消息的女人,自然明白,賈薔即便是在夢中,也這般緊張,心弦繃的這樣緊的緣由。

  隻嘆她不是男兒身,不能幫他出面。

  有時,她很是羨慕李婧和南邊兒的閆三娘,手中執掌大權,為賈薔出生入死,分擔難關。

  而她卻隻能……

  想起李婧,寶釵眼睛往床榻另一側看去,果然,還是早早的離去瞭。

  到底是習武之人,身子柔韌過人,比她這樣的閨閣女兒傢強的多。

  光想想這些日子來看到的那些姿態,寶釵都忍不住暗自咋舌,一回回的目瞪口呆……

  在李婧的幫助下,她隻是淺嘗輒止的試瞭幾樣,整個人就快要暈過去……

  不過,他說閨中之趣,極樂於此。

  他喜歡,就隨他去罷……

  就是有些好奇,她天生內壯,身子骨好些,李婧就更不必說瞭。

  連她兩人都有些吃力的應對,寧安堂那邊黛玉和晴雯也不知是怎麼經得起的……

  “想甚麼呢?”

  正當寶釵面紅耳赤的回味著往日種種,忽聽一聲壞笑響起,耳邊傳來賈薔的聲音。

  寶釵聞言,忙一扭身轉瞭過去,藏進錦被中不肯露面,羞也羞死!

  就聽賈薔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從側面鉆進錦被中,寶釵唬瞭一跳,忙一閃身躲開瞭些,回頭央求道:“爺,受不起瞭呢。”

  賈薔聞言這才作罷,“嘖”瞭聲遺憾道:“也沒時間瞭,該起來瞭。”

  寶釵聞言,忙坐起身來,要服侍賈薔起床。

  身上錦被滑落,露出白若霜雪的肌膚來,看的賈薔眼睛一亮。

  寶釵又趕緊拉起錦被遮擋瞭下,含羞嗔道:“爺的眼睛,好似起火瞭般,看著人好不自在……”

  賈薔哈哈一笑,將寶釵強按下,自己赤著下瞭床榻,三兩下穿好衣裳後方同寶釵道:“好生歇著,今兒宮裡有事,我要早點過去。”

  寶釵聞言一怔,隨即面色微微一變,道:“可要王妃一道前往?”

  賈薔笑道:“眼下還不必……今兒尹浩回京,德林軍還在路上,俘獲那些更遠著呢,差不離兒還要一個多月。你好好歇一天,明兒一早,送你和晴雯她們,對瞭,姨媽和薛大哥也一道,都去小琉球。”見寶釵面色難過起來,便又笑道:“頂多二三月,我也就去瞭,何必傷懷?”

  寶釵點點頭,溫聲道:“便是舍瞭此處榮華富貴又如何?隻要一傢人齊齊整整在一起,便是幸事。”

  賈薔呵呵笑道:“憑我的能為,到哪少得瞭榮華富貴?當然,咱們不貪圖這些,但能有的,還是可以有的。好瞭,你躺著罷,一會兒起來洗漱洗漱,去尋邢姑娘和妙玉,同她們也說一聲,明天一道走。”

  “好。”

  ……

  皇城,九華宮。

  西鳳殿。

  賈薔到來時,尹浩已經被宣入宮中,尹後和李暄正在同他說話。

  看到賈薔進來,與尹後、李暄見禮罷,尹浩起身與他一禮。

  賈薔擺手道:“說正事。”

  尹浩依舊是沉默的性子,點瞭點頭。

  李暄笑罵道:“著甚麼急?母後和朕正問他西北風光呢。”頓瞭頓卻又道:“罷瞭罷瞭,這小子就是個悶棍,問八句答一句,倒問的朕口幹舌燥的。”

  尹後不理他,看瞭賈薔一眼後,問尹浩道:“傢裡的事,可都聽說瞭?”

  尹浩點點頭,面色有些黯淡,道:“回娘娘的話,知道瞭。”

  尹後輕嘆一聲,問道:“你也大瞭,對這樣的悲事,可有自己的想法?”

  尹浩沉吟稍許後,緩緩道:“為尊者諱,為長者諱,侄兒不該置喙。隻能說一句,怪不得任何人,獨李晗可恨。”

  尹後微笑著點瞭點頭,道:“是啊,李子升該死。他也已經死瞭,為賈薔所殺。可你大伯,也是個沒出息的。就這麼點事便想不開,竟尋瞭短見!本宮從未想過,尹傢居然還有這樣的人,心裡著實悲痛,也生恨!如今你也當官瞭,還是要當大官,掌重權,可官場何等艱難,你便是本宮的親侄兒,是皇上的嫡親表兄弟,往後同樣難免遇到挫折。到時候,萬勿不可鉆牛角尖,如你大伯一般,害人害己,攪的闔傢不安。”

  尹浩聞言,面色一變,跪地領受教誨。

  尹後神情悵然,道:“老太太原是要瞞著你們的,隻是本宮想著,這等事如何真能瞞得住?你們都這樣大瞭,也都有主意瞭。索性敞開瞭說,也可杜絕以後更多的悲劇。”

  尹浩再領教誨,賈薔在一旁呵呵笑道:“娘娘所言,皆金玉良言。不說旁人,看看我,受的委屈難道比他少?五哥回來時,可看到車馬行的大車騾馬已經安排上船瞭?”

  尹浩被尹後叫起後,點瞭點頭,神情有些復雜道:“果真就到瞭這一步?王爺,是為社稷立下扶鼎殊勛的功臣……”

  賈薔笑道:“你也別難為皇上瞭,他如今怎好開口?功高難賞,能落得一條生路,還是皇上在武英殿和那些老貨打的擂。”

  尹浩被賈薔言語的尺度給驚到瞭,便不敢言語瞭。

  李暄倒還是樂呵呵,看著賈薔笑道:“近來有人同朕說,你恨不得將大燕都搬去那個小島子上去。”

  賈薔搖瞭搖頭,道:“都到這個地步瞭,也懶得聽他們再扯淡。皇上,如今五哥回來瞭,皇城內衛臣就脫手瞭。一會兒領著他去見一圈兒將校。”

  李暄笑道:“這樣急做甚麼?”

  賈薔呵呵笑道:“臣一日執掌皇城禦林,武英殿那些老貨就一日膽戰心驚不得安寧,就總想著尋些事來試探臣的底線。臣著實懶得應對他們,瞧見就煩,所以趕緊交出手拉倒。另外,過些時日自西北回來的兩千德林軍也別再進城瞭,就留在城外。連皇城的兩千德林軍,到時也一並出城。獻俘大典結束後,臣就差不離兒該退場瞭。”

  尹後在鳳榻上提醒道:“賈薔,你將兵馬一次全撤出城,就不怕有人鋌而走險?大意不得。”

  賈薔笑道:“城裡還有繡衣衛嘛,還有五城兵馬司……最重要的是,二韓他們敢對臣動手?他們還是將社稷放在心裡的,臣若有個三長兩短,江南六省勢必一片糜爛。臣就不信,他們會放著眼見就要興盛起來的宣德盛世不顧,非要除掉一個一心避讓的功勛之臣。他們雖執拗迂腐瞭些,但還不至於如此不智。”

  尹後聞言,深深看瞭賈薔一眼後,道:“你心裡有數就好。”

  賈薔目光凝望著尹後,笑瞭笑,道:“娘娘,內子近來身子骨有些不適。太醫說瞭半天,也沒說出個名堂來。萬一到瞭獻俘大典,身子還不利落,娘娘您多關照一二。”

  “本宮知道瞭。”

  ……

  武英殿,東閣。

  韓彬聽罷新傳來的消息後,剛毅深沉的臉上,閃過一抹淡淡的悲色。

  他從不懷疑賈薔的功勞,也認可他為朝廷、社稷所付出的忠誠。

  甚至不懷疑,現在的賈薔毫無反心。

  可是,讓他坐視一個可以動搖社稷,動搖朝廷皇統的勢力迅猛發展而不顧,那也絕無可能。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韓彬相信,便是賈薔坐在他這個位置上,也必會如此選擇。

  堅定信念後,韓彬已經長出老年斑的臉上,恢復瞭堅毅的神色。

  對面的韓琮緩緩道:“德林軍和兩千火器營距離還京,還有不足一個月的時間瞭。德林號在大燕境內大舉撤退,京畿之地幾乎搬空,此事鬧的沸沸揚揚,天下側目。賈薔到底能不能活著回到小琉球,眾說紛紜。但絕大多數,都不看好。半山公,這些話不可能不傳入賈薔的耳中,但他似乎毫不擔憂。難道真的隻是靠林如海在小琉球的威懾?仆以為,不見得罷?”

  韓彬呵呵笑道:“邃庵,賈薔有這個自信,倒也正常。他本身便是有萬夫不當之勇,再加上京城各類鼠道,都在他掌控下,他自信一個人隨時能走得脫,並無不是之處。他這個年歲,幹下如此基業,豈是不傲的?”

  韓琮皺眉道:“不是平海王妃要等到大典之後才走麼?怎一個人……”

  韓彬笑容漸冷,道:“等到大典之後才走?豎子奸詐,怕早就換瞭人瞭!邃庵可還記得,當初平海王妃自賈傢折返林傢時,半道上車駕為人所焚燒一事?”

  韓琮聞言頷首道:“自然記得,雖然彼時還未還京,卻也有所耳聞。那一晚上,賈薔差點捅破天。圈瞭趙國公府、雄武候府,二皇子李曜,都折在那一回,臉上挨瞭打……”

  韓彬緩緩搖頭道:“要處不在此,而在黑手為何會上當。原因就是,賈傢有一丫頭,形容酷似林如海之女。他們行的是,李代桃僵之計!邃庵,如今可明白,賈薔為何會如此自信不慌亂瞭罷?”

  “好一招瞞天過海啊。”

  韓琮聞言,感嘆一聲,似乎也明白瞭,賈薔為何如此不慌亂瞭。

  以賈薔的武功能為,和對神京城的經營,一個人想出城,的確不算難事。

  隻是如今,計謀被識破瞭,他就更危險瞭……

  不過也好,以傢眷脅迫之,太過下作,必為世人恥笑。

  現在這樣,更好些……

  ……

  東海,小琉球。

  海浪陣陣,卷起一層又一層的雪浪。

  黛玉攙扶著林如海,一旁梅姨娘懷中則抱著一個近一歲大小的嬰孩,一傢人在沙灘上散步。

  晚霞映天,卻也分不清哪裡是天,哪裡是海。

  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梅姨娘從最初得知孩子死瞭,人也幾盡瘋瞭,到後來失而復得,人又活瞭過來,這會兒滿心滿眼,都是兒子,人也活潑瞭許多。

  見這父女倆也不言語,就盡享此刻天倫,她卻忍不住笑道:“我聽說那爪哇比小琉球還要大幾倍,頂好幾個呢。尼德蘭又是極兇狠的羅剎夷鬼,沒想到,也沒怎麼聽著動靜,這就打下來瞭!老爺為這都高興好幾天瞭,怎這樣高興?”

  黛玉側臉過來微笑道:“爹爹高興還不好麼?”

  又見梅姨娘懷裡的弟弟林安之瞪著大眼看她,傻樂傻樂,臉上笑容不由加深。

  梅姨娘笑道:“好是自然好,隻是我覺著,就一個小琉球,眼下還處處缺人。那工坊一座接著一座,聽說碼頭上每天打北面來的運人船,為瞭搶人都要幹仗,得派兵看著才不生事。如今再得個還大小琉球好些的爪哇國,哪裡有那麼些人手?”

  黛玉笑瞭笑,道:“這是爹爹他們操心的事,齊筠不是已經過去瞭麼?姨娘還是看好小安之罷,再過二年,就該入學裡瞭。”

  梅姨娘聞言面色一變,再顧不上島上大事瞭,看向林如海賠笑道:“老爺,姑娘說安之三歲就入學,這……”

  此事她和黛玉交談過幾回瞭,就是說不服這個姑奶奶。

  林如海搖頭淡淡道:“連薔兒的那些子女們都要三歲入稚學,安之有何不妥?男孩子,莫要嬌生慣養。”

  說罷,不再搭理這些兒女小事,拄著拐杖站定,望著天邊如血的夕陽和大海,心情卻愈發澎湃。

  沒想到吶,沒想到吶!

  他早就知道,賈薔心懷寰宇之志,但是仍沒想到,會壯闊到這個地步!

  更難以預料到,會走到今天這步!

  小琉球的繁榮,土地的肥沃,他已經見識到瞭。

  而據說,爪哇的土地,比小琉球更肥沃!

  半月前,德林軍以爪哇當地心向大燕的華人為內應,未經大戰而奇襲巴達維亞,一舉奪城。

  雖然尼德蘭在蘇門答臘、加裡曼丹和伊裡安仍有據點,但大部分精銳兵力、戰艦和火炮、兵工廠都在巴達維亞,巴達維亞失陷,其餘三島自保都難,根本無力反擊。

  閆三娘不愧“海娘子”之名,率領德林艦隊所向披靡!

  不僅一戰讓尼德蘭三島的援軍力量葬身大海,還警告瞭其餘西夷洋番不許妄動,確保瞭德林號對巴達維亞的統治!

  瞭不起,瞭不起啊!

  這一點睛之筆,算是真正的破局之筆!

  一切,都照著賈薔謀劃的進行著。

  就是不知道,京裡那些人,到底能不能忍得住。

  對於二韓,他心中是有敬意的。

  但願他們能冷靜些,莫要出手,葬送瞭眼見大好的局面。

  隻是他也知道,讓他們不出手,幾無可能……

  唉。

  ……